第55章

蘇映對國內的電影審核制度不是特別了解, 但也知道因為沒有分級的關系, 如果影片想要過審,那麽描述那方面的鏡頭必須隐晦含蓄。

以至于她小時候曾納悶為什麽電視劇中的主角會把衣服往地上扔。

言歸正傳,蘇映秉持着研究精神,再次攤開劇本。

只不過,目光還未找到着落點,心悸的感覺便緊緊萦上。

Δ水聲漸小, 浴簾後燈光一暗。

Δ陳婻掀起浴簾, 裹着發巾,走出來。

林城:(聲音一頓)你洗完了?

……

身後傳來輕輕一聲“啪”, 燈被那人點亮。

腳步聲忽然襲來, 蘇映像只受驚的小鹿, 身子小幅度抽搐了下,迅速合上劇本, 物歸原處,接近本能地複述起自己前面在劇本上看到的那句臺詞:“你……你洗完了?”

然後,蘇映也對自己下意識的反應有些無語。

心虛什麽呢……

嚴格意義上說, 她還是受害者呢, 要心虛也是沈澤延的事, 哪輪得到她蘇映?

沈澤延這會兒站到了她身後, 他問:“怎麽不開燈?”

蘇映深吸了一口氣,自認為特別有架勢地将劇本拍到桌子上,字正腔圓道:“請沈老師今晚睡沙發。”

沈澤延斜眼看着放在一旁的短款雙人沙發,輕輕笑了聲, 開口時帶着點揶揄:“蘇映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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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已經是大人有大量了,如果不是因為我心太軟下不了手,別說今晚睡沙發,就算你跪了鍵盤也只有掃地出門的份。”話的确聽得很兇,只不過她的聲音偏軟,放在此刻并沒多少威力。

沈澤延聞言一頓,似乎才大致摸清了情況,于是他在對面的沙發坐下,笑容緩和了些:“那蘇映能給我說說錯在哪嗎?”

“這……”蘇映噎了下。

“怎麽了?”他問。

良久,姑娘才吐出一句:“感覺你搶了我的臺詞。”

“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了什麽事導致了這個後果,吸取教訓。”說完,男人微微舒展身軀。他接近一米九,長手長腳的,坐在沙發上怎麽看都有些憋屈。

蘇映有些不太敢想象,他躺下會是怎樣的情景。

應該不算虐待吧……

“反正,”蘇映心一橫,指向桌上的劇本,“你看看桌上劇本裏的內容,讓你睡沙發已經是心慈手軟了。”

沈澤延起身拿來劇本,問道:“哪一頁的內容?”

蘇映愣了下,很意外,“你不知道嗎……”

他是什麽意思,這種情節劇本裏有一段就很過分了,難不成還有好幾段?

蘇映輕飄飄地吐出一句,“就……激情戲啊。”

“激情戲?”沈澤延低低地重複着她給的關鍵詞。

在認真回顧劇本後,他眉峰微微蹙起,顯然并不認同這一說法,“哪一頁?”

“P45—P46”蘇映閉着眼,倒背如流。

他一愣笑着揶揄:“記得這麽清楚?”

“這都什麽和什麽了。”姑娘羞惱地推他。

沈澤延指尖夾着書頁往左翻了兩頁,一低頭便找到了蘇映指的內容,很認真地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認真浏覽了兩遍。擡起眼,似笑非笑。

互相對視兩秒後,姑娘有些不自在。她剛咳了聲,指尖落到劇本上,“雖然劇本的确寫得委婉含蓄,肯定也能過審,但是,如果你不去讓編劇把劇本改了,下半輩子都只能睡沙發……”

沈澤延再次垂下眼,認真地看着蘇映指尖上方的那行字。

——Δ林城俯身向前,吻了過去。

嗯,也難怪了。

他頓了頓,又忍不住笑出聲,“蘇映有個詞叫‘借位’。”

蘇映愣了下,随即便想到了最近很流行的一個說法:男女主演在拍吻戲時中間隔着一層保鮮膜。可細細一想,還是很不高興,随即将腦袋搖成撥浪鼓,“我還是接受不了。”

沈澤延無奈,走到跟前,不帶情緒地俯身給她做了個示範。

——不僅沒吻上,他們之間還隔着一大片空氣。

“就……這樣?”蘇映沒想到結束得這麽快,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男人笑着哂了聲,“不然呢,蘇映覺得應該怎麽演?”

“我還以為你們湊得更近些,然後隔着一層很薄很薄的保鮮膜,逼真地親下去。”蘇映如實說出心中想法。

“表演指導?”他問得誠懇。

“當然不是,”蘇映略略揚高聲調,“這裏說的是之前的設想,其實我特別介意那樣,你要是敢,或是用其它的過分方式,你就等着離……”

話還沒說完,便被沈澤延打斷,“蘇映,我們是不會離婚的。”

蘇映假裝狐疑,“你很有信心?”

“當然,”沈澤延看着她,笑着說了句,“你看我們現在感情多好。”

蘇映愣了下,順着他的視線低頭看去,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居然坐到了沈澤延大腿上。

窗外月升星移,時間也很晚了。

*****

第二天早上,雲開霧散,相較昨日天氣好了許多。陽光順着林間小徑一路向前,最後将一大片白光掃到大廳的地面上。

蘇映站在窗臺下,揉着面團學包餃子。

之前她包餃子時都是拿着幾塊錢一個的模具毫無技術含量地按個不停,這會兒看易珩川包得這麽好,便跟在他身邊依葫蘆畫瓢。

可事與願違,蘇映只學會了最簡單的包法,至于好看的月牙餃和柳葉餃,食材落到她手裏近乎于暴殄天物。

“哥你慢些,我這褶皺怎麽看起來怪怪的?”

易珩川将視線探過去,遲疑片刻後,冷不伶仃扔出一句:“蘇映,我勸你還是別浪費糧食。”

現在是大年初一的早上,新年伊始。在這個時間點,蘇映被親哥嘩啦澆了罐冷水,表情瞬間垮掉,她道:“哪裏浪費糧食了,而且就算醜,我也不嫌棄自己包的!”

這時,沈澤延走了過來,姑娘拿着擀面杖下意識往他那兒靠。

“想和我學?”男人洗好手,他便放慢動作做了個示範。蘇映模仿着他的動作依舊是學得不是很像。沈澤延也沒說什麽,放下手裏的東西,轉了個身,站到她身後,低聲道:“來我教你。”

微燙的呼吸打在脖頸後,蘇映愣了下,過了一秒,才反應過來沈澤延說的教是手把手的那種。

大家都看着,這會也沒人避嫌。

制作人和易珩川很熟,拍了拍他的肩打趣道:“你要是人家學着點,就不至于得到現在還沒老婆。”

“我們易總早八百年開始眼裏就只有工作,接什麽婚。”另一人接。

蘇映在一旁豎起耳朵悄悄聽着,沒忍住笑出聲。

易珩川睇了她一眼,“也就騙騙蘇映這種小朋友。”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姑娘學着他冷冰冰地吐出一句。

*****

林莫安下飛機從機場乘車到西源客棧時,牆壁上挂鐘正好指向十二時整。此刻,劇組還處在暫時休息的狀态,小鎮網絡不好,也沒什麽娛樂設施,大家幾乎都在1樓大廳待着,包餃子的包餃子,閑談的閑談。

将行李搬上二樓房間,從樓上下來時,有工作人員問他要不要去旁邊添一份新年餃子。

“好,謝謝了。”林莫安颔首。

他和助理不知道餃子被人端到大廳,一路問路,經過一番七拐八彎,終于抵達廚房。沒瞧見餃子,倒是看到在調蘸料的蘇映。

顯然他們都沒想到在這裏會見到對方。

但相比林莫安頓了幾秒後還算平常的“你好”,蘇映的反應就顯得沒那麽淡定——碗中的蘸料盛得很滿,本能地後退,于是不少醬料颠到了地上。

剛穩下腳步,手肘又碰到玻璃杯。

“啪——”

帶着水滴的玻璃花碎在地上。

他們拿着拖把和掃帚,在廚房搞衛生,蘇映半俯着身子将玻璃掃進簸箕內,擡頭看了林莫安一眼,心有餘悸道:“抱歉啊,我今天還以為是我哥來了——往裏加了芥末,當時聽到腳步聲還以為被當場抓包了。”

林莫安:“你不用道歉,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話音未落,他的助理拎着水桶進來了。

午飯很豐盛,除了早晨大家一起包的餃子外,後廚阿姨還準備了天南地北各式菜肴,桌上琳琅滿目,蘇映也如願以償地吃到餃子。這回,餡料裏都沒加花生油提味,她一口氣吃了好多。

吃完飯後,劇組統一包了大巴車,下午1點發車,前往可可西裏。而工作的關系,易珩川則選擇帶着助理從另一條路徑驅車前往。

加上兩輛運送道具的小客車,客棧外共有20輛車有序排開,小鎮人口不多,地理位置也偏僻,這會兒看到半山腰大動幹戈似的停着車龍,便有不少人前來圍觀。

等到大巴車緩緩啓動,路上,蘇映想起一件忘了問的事。

“對了,”她開口,“我們要過多久才能到可可西裏?”

沈澤延用手機點亮屏幕查看行程安排,“如果中途不休息的話,剛好是一天半的車程。但今晚我們會在中途的一個客棧落腳,晚上和明天會在裏面拍幾個鏡頭。”

聽到“客棧”和“鏡頭”這兩關鍵之後,姑娘警覺地擡起眼。

沈澤延遞給她暈車貼,“怎麽了?”

“你和秦夕,客棧裏的那場戲是明天拍嗎?”蘇映壓低聲音。

這時導演插話:“蘇映想看拍哪條戲,只要條件允許都幫你往前調。”

“喏”,沈澤延往右揚了揚下巴,“你和導演說。”

“導演,我想看……”剛開了個頭,蘇映忽然停下。

——後面的幾個字過于羞恥,她沒法說。

沈澤延語氣平緩:“導演,她想看劇本裏林城和陳婻客棧重逢的那場。”

坐在他們對面的幾人一愣,笑趴了一片。

“哈哈哈,沒必要,完全沒必要。”

“與其看表演,不如圍觀我們攝像老師的技術。”

……

那幾人絮絮叨叨讨論了一路。

傍晚六點,夕陽的餘晖卷着燦爛的雲霞在天空中鋪開,地上的萬物都像是被罩在毛玻璃裏,金燦燦的。

下車後即飯點。和上個客棧相比,這個這裏更大更寬敞,服務上更類似酒店。不過這附近有一個景區,現在是春節,附近的游客不少,對劇組來說自然也沒那麽方便。

蘇映坐在桌前默默鼓搗着自己面前的烤羊排。

擡起頭劉哥正好推門進來,“太尴尬了,新來的那雙胞胎,我分不清,還以為是同一個人,差點鬧出笑話。”

“雙胞胎?”有人确認。

“對,兩新人”劉哥點頭,“客棧的對手戲裏的那對雙胞胎。”

……

蘇映聽着也沒太在意,只是覺得有些悶便推開玻璃門去院子裏換氣。

客棧內打着暖氣,室外卻是零下的溫度。推開門,蘇映被突如其來地冷暖交替打懵了,一不留神,踩空臺階。雖沒摔倒,但撞到了一個人。

“抱、抱歉”,她揉着自己被硌到的腦門。

“沒關系,”他禮貌回應,視線寸寸下降,最後落到姑娘臉上時,神情一滞,他不太确定,于是試探性地問:“……蘇映?”

姑娘側身正要離開,聽到這話後腳步一頓,回過頭,“你好。”

眼前的男人很高,穿着件純黑羽絨服,頭戴黑色毛線帽。只不過因為光線的關系,蘇映看不清這人的臉,而從聲音上聽,是介于熟悉與陌生之間的感覺。

那人後退了幾步,站到路燈下。

然後,蘇映就看到了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

蘇映前面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認識劉哥口中提到的那對雙胞胎。不僅認識,席橪和席誠這對比她大一歲的雙胞胎兄弟也是當年和她在游園會上鬧出烏龍的“小男友”。

“你說,剛剛在外邊和鄰居打招呼了?”沈澤延問。

蘇映微頓,“嗯,……就一普通鄰居,高中搬家前一直和我對門。”

這話的确不摻水,但也有所保留。

在她看來那些不過是小時候的一場鬧劇,既然之前自己都和沈澤延說清楚了,那現在也沒必要刻意添堵……再說了那他們只是來演個小角色的,龍套臺詞少,和主演也沒什麽交集,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俗話說,天算不如人算。

吃完飯後,導演即興加了一條拍攝。

沈澤延和另一名男演員配合默契,拿着劇本對完一遍臺詞後,他單手一合,當本子遞給助理。

導演:“Action!”

輕輕一聲“啪”後,他迅速進入狀态。

進展得很順利,這場戲七點整開,接近十點時收工,比預計結束的時間早了兩小時。工作人員釋然一笑,興沖沖地收拾起東西。

“這樣吧,”導演指了指人群中央的篝火“今天是大年初一,時間還有剩,我們就借景發揮,對篝火游戲有興趣的都可以留下。”

雖然導演這麽提議,不過多數人都有自己的安排,最後加上客棧工作人員一共只剩下五十人。

暗沉的夜幕下天色極黑,彎月高懸;地上,篝火正旺,跳動的火苗将紅光映到地上,風刮過,枯樹枝被燒得噼裏啪啦。

“……這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蘇映小聲。

難怪留下來玩游戲的人這麽少,她還以為這些文娛從業者會玩一些比較新穎的游戲,沒想到卻是擊鼓傳花(手絹游戲的變種)。

沈澤延:“你不用失望得太早,導演和制片都是很有趣的人。”

蘇映茫然地輕“啊”了聲,話音未落,導演發話了。

“我們大圈裏有兩個姑娘,有輕微的高反,所以游戲規則有輕微的改動——傳花時不允許跑步。大家都是文藝工作者,才藝展示就太小case,成年人有成年人的玩法,改成大冒險。”

“可導演,你不是說有人有高反嗎?”

導演頓了下,“那就加個真心話,自己亂選。”

鼓點聲随着音樂漸行漸響,在衆人陸續進入狀态時。導演還不忘提醒:“大家放開玩,要是回家後搓衣板跪壞了,我陪!”

一群人樂得捧腹大笑。

蘇映嗅到了一絲不好的預感。不過很快又釋然了。

最後一聲鼓點落下時,塑料花落在許致誠手上。編劇開了包新撲克,“啪啪”兩聲麻利洗牌後,便到了抽卡環節。

蘇映大顯身手抽到鬼牌。

正如沈澤延說的那樣,導演果然很皮,這會兒瘋狂煽風點火,“好手氣,開局第一問,又是自己人,揪着邊往死裏問,越私人越好。”

蘇映不會刁難人,但最後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下,她問了個偏向私人又不得罪人的問題——“許老師,您中學時代有沒有暗戀對象。”

“沒有”許致誠認真開口,“從小學到高中,我都在男校。”

“這要是有的話,就不是跪搓衣板簡單了。”

“哈哈哈哈,我猜秦姐估計會去廚房拿菜刀。”

第二輪游戲開始,塑料花落在席……好吧,席家兄弟長相過于相似,蘇映也不知道“中獎”的是哪一位。

雖然也是影視圈的人,不過游戲也才剛開始,提問者與被提問者也不熟,出于尊重,化妝組的姑娘只是道:“談談你的初戀吧。”

“今晚大家的問題都偏向感性。”蘇映小聲嘀咕。在她潛意識裏小時候的鬧劇根本算不上什麽,殊不知此情此景下,最适合拿出這種不上了臺面的破事合理規避。

火光明滅間,她正把手悄悄插進沈澤延羽絨服的口袋。

席燃笑着低低地應了聲“好”,又道:其實在很久之前就是過去式了,那時候我讀大班,她比我低一年級。”

聽到那話後,蘇映指尖一頓。正欲抽離,幾根手指去倏地被握住。

作者有話要說:  他急了!他急了!!

感謝在2020-05-10 16:40:54~2020-05-15 23:10: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憶淩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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