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非禮勿視【貳】
【暗衛的職業操守第二條 非禮勿視】
【貳】
尚庭是宸朝帝京最繁華之地,王公大臣的宅院官邸坐落于此,奢侈淫靡的歌樓酒肆更是錯落其間。若逢盛事,此處靡靡之音便三日不絕,甚至那皇宮禁苑中寂寥的宮人都隐約聽得見。
燕王府是尚庭最氣派的豪宅——據說十進深的雕梁畫棟之後,便是那進去了就會讓人迷路的惜花園。燕王愛花無可厚非,但在自家後院造一座迷宮來種花,真是吃飽了撐的。我只能說,有錢人就是能搗騰。
我跟着明芷音走進氣派的朱漆大門,心中感嘆燕王李牧的辦事效率真是奇高!今早我才聽說蘇太後以手下宮女鑽空子私吞月俸為由,向太皇太後提議整頓宮闱,編修宮規。燕王李牧下午就出現在太皇太後的面前,請太皇太後應允司天宮大司命明芷音提前前往燕王府指導本次百花夜宴裏酬謝花神的儀式。
好事成雙,兆頭不錯。李牧第一次把百花夜宴辦得這麽大,連臺階都給我鋪上了,我怎麽能不領情呢?
太皇太後對此事點頭後,我就第一時間沖去死乞白賴地求着明芷音去燕王府的時候捎上我。我說我一來可以做她的幫手,二來自己也想開開眼界。就在我怕差點兒抱着明芷音的大腿涕淚橫流之時,明芷音心一軟只好應了我。
李牧于庭中緩步而出,寬袖儒袍似帶清風,腰間環佩聲聲悅耳。他面含春風,淺淺一笑,柔聲低語:“你來了。”
明芷音因那一句親昵的話,面染了緋色。為遮掩窘色,她輕輕彎過身子行禮:“司天宮大司命明芷音,見過燕王殿下。”
我跟着行禮,目光不期然與李牧相遇。我不着痕跡地抿了唇角微笑,以示成功參加今年百花夜宴的喜悅。
這次百花夜宴規模空前,明日連李哲羲和太皇太後都說要來,這李牧的面子不可謂不大。
李牧沒有直接把我們領去酬謝花神的惜花樓,而是徑自帶着我們走進了迷宮一般的惜花園。他與明芷音走在前面,我則毫無眼力見兒地跟在他們後面兒。也不是我故意要打擾他們幽會,只是這惜花園構造太複雜,我擔心我自己一個人會走丢……
“聽說皇上去司天宮了?”李牧問。
“恩。”明芷音顯然有心事,有點兒心不在焉,“皇上是來司天宮走了走。”
“他對你——”李牧欲言又止,轉過身對我使了個眼色,“少司命不妨沿着海棠花一路賞過去。”
“謝王爺。”分明是要把我支開!我扭頭就走,心想你再三懇請我留下來聽你濃我濃,醋意橫飛的對話,我都不稀罕。
我本意在摸出惜花園,最好能溜進李牧的書房或者他睡覺的地方,探一探燕王的秘密。我查過史冊,高宗在位時,尚未被滅的花栀國向宸朝進貢了兩塊一模一樣的麒麟血玉。高宗大為歡喜,便将麒麟血玉賜予了太子和尚在襁褓的小兒子。這位太子就是後來皇帝,李哲羲的親爹,而那個小兒子就是現在的燕王,李牧。
我查到宜貴手中那塊麒麟血玉不是李哲羲的之後,便意識到我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李牧暗中對李哲羲出手無疑是準備謀反,要自己坐江山了!這些年,無論蘇太後怎麽折騰,無論李牧怎麽韬光養晦,只要他們不動李哲羲,其餘事憑太皇太後的手腕都能擋得住。但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得就換了李哲羲的藥,這我就不能忍了!敢動我花佩保護的人,就別怪我不客氣。
只是我還沒看透李牧的計劃,為今之計是先博取他的信任,查出真相。可這惜花園進來容易出去難,四周更是布下五行陣法,我一時找不到罩門,便喪氣地沿着海棠花開的方向走去,順便看看李牧玩的什麽花樣。
海棠花的盡頭竟然有間屋子,但格調有些詭異,這間房子怎麽看怎麽都像一個小型作坊。我推門而入,十多把寒光陣陣的長劍都挂在牆上,一旁還有熔爐和各類礦石。我腦子中出現一個詭異的場景,一位翩然出塵的絕世美男子赤着膊在這個房間裏打鐵鑄劍,而後香汗淋漓的畫面……
在偌大的惜花園裏藏一個打鐵室,一時百花與寒鐵相伴,柔美與剛硬共生,燕王風姿果然舉世無雙!“啪啪啪——”我情不自禁地為天地間多了一朵奇葩而鼓起掌來,并慶幸李哲羲沒有什麽奇怪的喜好。
“什麽事令少司命這麽開心?”李牧站在門口,陽光從他身後射進來,叫我看不清他俊美無雙的臉以及那臉上的表情。
“奴婢只是沒想到王爺喜鑄鐵。”我順勢走近李牧,尋找能看清他表情的角度,“古有嵇叔夜愛好打鐵,将鐵鋪子蓋于後園一棵枝葉茂密的柳樹下。今有燕王殿下,将鑄劍坊置于百花叢中,豈不是妙極?”
“妙在何處?”李牧微笑。
“嵇叔夜打鐵傲世随性,他執意出世,乃真性情。”我深吸一口氣,因為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很可能觸怒眼前的美人兒,“而王爺貴為皇親國戚,深受朝廷器重,又怎會有出世之意呢?如此想來,王爺寄情于此,心中必是有未實現的抱負。”
李牧面色自若,似乎絲毫未将我的話聽進去。直到我将那塊麒麟血玉從懷裏取出,李牧淡緋色的唇舒展開,但一雙桃花眸卻如鷹隼般狠厲:“這塊玉怎麽在你手裏?本王還道丢在哪裏了,正找呢。”
李牧正欲伸手将麒麟血玉拿走,豈料我手一縮,把玉收了回來:“王爺怎麽連瞧都不仔細瞧,就說這玉先前丢到的一塊?王爺就不好奇奴婢是在哪裏得到這塊玉的嗎?”
“饒了這麽大的圈子,你到底想說什麽?”李牧城府果然不一般,一句都沒答在我的問題上。
“王爺既然沒誠意聽奴婢講下去,奴婢只好先告退。”
“慢着——”我才走出去兩步,就聽到李牧在我身後幽幽說了句,“當初你說能讓本王與大司命在一起,本王以為你不自量力,誰想蘇太後竟提議修編宮規。這件事,是你做的?”
“奴婢不過是信守承諾替王爺掃清障礙,而王爺也已讓奴婢有幸一睹百花夜宴——”我手一揚,将麒麟血玉抛向李牧,“奴婢自覺不欠王爺,此玉就當是奴婢報答王爺的。雖然宜貴死了,皇上暈倒之事死無對證,但太皇太後必不肯輕易放過此事。奴婢多嘴提醒王爺一句,夜路不好走,蘇太後家祖傳的易容術再高明也有破綻,司天宮後花園再荒僻也有耳目。”
其實蘇太後的寝宮和俪太妃的寝宮很近,得知這塊麒麟血玉非李哲羲所有之後,我已大致猜到那日蘇太後見的人就是李牧,而後李牧易容成宜貴的模樣在皇帝的藥中做手腳。宜貴從前伺候過蘇太後,他一死,最近總往禦藥房跑的蘇太後就顯得很可疑。再加之皇帝昏倒那晚,蘇太後像是料到會出事一般穿戴整齊地出現,自然容易招來太皇太後的猜忌。
李牧此計一石二鳥,若是成功便能先除李哲羲,再借太皇太後之手除去蘇太後。可惜李哲羲非但沒死,宜貴還把李牧的麒麟血玉偷走意圖自保在先,而李牧從司天宮脫身又被我撞見,真是百密幾疏。
我正準備轉身走人,李牧驟然撲向我!難不成我要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