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好人卡 (13)
,她現在也絕對不會逼着他留下。
如果這是他想要的,那她就不應該以為他好的借口而拒絕。
盛棠開車水平只能算是勉強及格,她也沒逞強,直接帶着陸骁打車去了中心醫院。
陸骁全程都緊皺着眉,臉上不見半分血色,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手指止不住的發抖。
盛棠還是第一次見他露出如此驚慌的一面,忍不住攥緊了他的手,“別怕,不會有事的。”
她現在唯一能給他的,也只有這樣蒼白無力的安慰而已。
到達中心醫院的時候,陸骁的手已經冷汗一片。
盛棠早在路上就問明了地址,拉着他徑直上了三樓。樓道裏站着兩個中年人,是陸骁之前為父親請來的護工,這次查出肝癌,也是他們給陸骁打了電話,不然他恐怕至今都被蒙在鼓裏。
沒有人發現陸沉出現異常,他軍人出身,在妻子出事之前更是性格剛毅果敢,前途無量,即使受了傷也不會讓任何人輕易察覺出來。
這段時間以來,他的行動軌跡和以往并沒有半分差別,不吃早飯,每天喝酒,喝了酒就一個人躺在屋子裏,對着妻子的照片絮絮叨叨,如果不是突然間暈倒,根本不會有任何人發覺他的身體出了毛病!
這一查就查出了大毛病!
積年累月的不良習慣,大肆酗酒,神智不清醒,腦子時好時壞,還有身上的舊傷,都讓這個男人的身體走向了衰敗。
陸沉聽完了兩個護工的話,沉默良久,順着牆滑坐下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盛棠揮揮手,打發掉兩個護工,叫了個護士來給陸骁包紮,就陪着他一起坐了下來。
“別怕,現在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握住陸骁的手,試圖給他力量,“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呢。”
陸骁閉上了眼,靠在她的肩膀上,咬緊了牙關,身體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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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棠很快就感受到脖子上一片冰涼。
他哭了。
認知到這一點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盛棠跟在他身後十幾年,沒有見到這個男人流過淚。
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給他力量,“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護士被他的表情吓得連大氣都不敢喘,輕手輕腳的處理着他的傷口,在他的手臂上裹上了一層紗布,又對着盛棠點點頭,悄無聲息的離去。
搶救室的燈已經滅了,陸骁猛地擡起頭,有些不敢去聽醫生的答複。
盛棠對着出來的大夫禮貌的點頭,“病人現在情況怎麽樣?”
人到中年的醫生不贊同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你是病人的家屬?你們平時是怎麽照顧老人的?病情這麽嚴重才送來醫院,之前白白浪費了多少治療的好機會!”
盛棠連聲應着,想要知道陸沉的情況如何。
“現在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了,不過還沒清醒,你們等一會兒再去探望吧。”大夫見她态度良好,放緩了語氣,“以後可不能再讓病人喝酒了,知不知道?”
盛棠點着頭,“這一點您放心,不知道後續我們有什麽要注意的地方……”
大夫多看了她一眼,“現在情況還不算太糟,幸好不是肝癌晚期,送來的還算及時,後續治療跟上的話,存活率并不算太低。”
盛棠猛地松了一口氣,回頭看向身後的陸骁。
他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鄭重的對着大夫鞠了一躬,“辛苦您了。”
接下來的事,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陸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鐘。
他一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床邊削蘋果的小姑娘。
盛棠腿上放着一個盤子,裏面已經分屍了七八個蘋果,見他醒來,往他唇邊遞了一塊,“叔叔,吃蘋果嗎?”
陸沉臉色蒼白,嘴唇幹燥,疑惑的看着她,神智還算清醒,“你……是誰?”
盛棠指了指自己,“我?”
她舉起了腿上的一盤蘋果,“我是個削蘋果的。”
聽到聲音,陸骁轉過頭,逆着光的身影被夕陽無限拉長,臉上的表情看不清楚。
“他……”陸沉更加疑惑,還沒等後面的話說出口,盛棠就誇張的打斷了他,“他?你不認得他?我是削蘋果的,他當然是賣蘋果的了!”
陸沉木着臉,還沒轉過彎兒來,盛棠就得意的挑了挑眉,“我們倆已經形成了專業的産業鏈,他來賣,我來削,每間病房來一圈,賺的盆滿缽滿,厲害吧?”
陸骁搖搖頭,心中的低落情緒已經消失了七八成,病房裏的肅穆氣氛也都被她攪和的一幹二淨。
他怎麽會不知道她這番插科打诨是為了什麽。
陸骁左手從口袋裏拿了出來,緩步走到了病床邊。
陸沉這才看清了他的臉,微微一愣。
“……爸。”陸骁艱難的發出了這個不熟悉的音節,面色複雜。
盛棠立刻往他手裏塞了一塊蘋果。
她今天的主要目标是練習削蘋果,她本人對于這種硬邦邦的水果沒有任何興趣。
“……阿骁?”陸沉辨認了兩秒,費勁的笑了一下,“都長這麽大了啊。”
他這些年過得始終不太清醒,夢裏夢外都是妻子的聲音,他卻忘了,他也是個父親。
而他的孩子,已經孤零零的長到了足以頂天立地的年紀,不再需要他這個父親了。
陸沉臉上的表情變得柔和了兩分,又轉頭看向盛棠,“這是……女朋友?”
陸骁抿唇,“未婚妻。”
病床上的男人愣了片刻,輕輕嘆息,“挺好的。”
時光彈指即過,當年跌跌撞撞學走路的男孩子已經有了未婚妻,他也可以放心了。
看出他臉上的放松和溫柔,盛棠想到了一個不太好的可能。
陸骁的臉色也不太好看,雖然來之前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要他直面父親即将離世的消息,他做不到。
“其實還沒訂婚呢!”盛棠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陸骁哥哥只送了戒指,我還沒答應呢。”
陸沉的眼神落到她身上,“哦?沒答應?”
盛棠意味深長的眨眨眼,“是啊,我還在考慮進行時呢!”
陸骁還沒說什麽,陸沉先急了,“為什麽不答應?阿骁……阿骁是個多好的孩子啊!”
盛棠掰着手指頭仔細算,“唔,挑人生伴侶嘛,看得就是那麽幾樣,看長相吧,阿骁哥哥是不錯,不過也看了十幾年了,總會看膩的;看事業吧,創業剛起步,以後萬一翻車了呢?看家庭吧,沒爹沒媽的,以後要是鬧了矛盾,連個能調解的人都沒有……”
陸沉急得快要從床上跳起來,“誰說……咳咳,誰說阿骁沒爹了?”
盛棠無辜的瞪着他,“我說的,有錯嗎?”
這位陸老先生不是都準備慷慨赴死了嗎?
陸沉擰着眉毛,一臉不高興,“他爹就在這兒坐着呢,小姑娘不要亂講話!”
不過,好像也坐不了幾天了。
想到這裏,陸沉的臉色又黯淡了下去。
小可憐
是啊, 可不就是沒爹沒媽的小可憐嗎, 孩子都是讓老戰友幫忙養大的,他還有什麽可争辯的呢?
盛棠看着他複雜的表情, 又看看陸骁臉上強裝出來的漠然,嘆了口氣。
“陸叔叔,我要是真答應和他結婚了, 辦婚禮的時候男方連個家裏人都沒有,阿骁也沒個朋友親戚能來觀禮, 顯得我這個新娘子挺不受重視的, 您覺得呢?”
他覺得呢?他能怎麽覺得?
所有話都讓這個小丫頭說完了, 他還能怎麽覺得?
“所以啊,為了我的面子,也為了我家裏人的面子,我也得好好考慮一下,您說對吧?”
他覺得不太對。
“陸骁怎麽就沒有家裏人了?他爹還活着呢!”
陸沉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格, 小時候就不愛說話, 長大了恐怕也是一樣不好相處, 這姑娘說的沒朋友估計不是騙他,那他這個唯一的老父親再不出席, 他兒子的婚禮可就真不好看了!
他已經沒了老婆,十幾年來又沒有盡過任何父親的責任, 要是再讓孩子的婚禮留下遺憾, 他以後怎麽有臉面去面對長埋地下的妻子?
何況現在這個小姑娘可還沒答應兒子的求婚呢!
萬一兒子連個老婆都沒娶到,以後一輩子孤孤單單的, 那可就太可憐了吧!
陸沉勉強打起精神來,準備同兒子看上的小姑娘說道說道。
“小姑娘,你看看,陸骁家裏沒有什麽其他親戚,人際關系非常簡單,以後也不難相處,這其實是件好事啊,對不對?”
盛棠覺得不太對,“就算他家裏有什麽不太好的親戚,阿骁哥哥也不會讓他們跑到我眼前來蹦跶的呀!”
陸骁認真的點了點頭。
沒錯。
連家庭人際關系都處理不好的男人,都是垃圾。
他不是垃圾,他特別厲害。
陸沉張了張嘴,愣是說不出一句話,莫名有種被秀了一臉恩愛的奇妙感。
盛棠又說,“陸叔叔,其實吧,陸骁哥哥從小就不愛說話,我認識他這麽多年了,聽他說過的話也不超過五句。”
信口開河天馬行空張嘴就來的盛小姐對着陸沉伸出了五根手指,撇了撇嘴,“我知道,他心裏其實一直很害怕,他身後已經沒了家人,只能寄人籬下,賣身求……呸!說錯了!賣藝不賣身,啊,也不對,反正他過得特別慘!”
盛棠這幾句也不能說毫無根據,至少剛來到盛家的時候,陸骁确實是個沉默少年。
啊,都是靠着盛小姐的光芒萬丈融化了他內心的堅冰!盛棠笑眯眯的給自己點了個贊。
陸骁愣了一下,沒有想到她會提起這些。
這些年來,失去了父母的關照,他确實比其他人過得艱難一些。
這樣的艱難并不是生活上的,相反,盛棠一家人待他極好,在物質上從不苛待他,精神上也給了他足夠的陪伴和溫暖,可這終究和來自父母的疼愛是不一樣的。
他從八歲那年就清楚的知道,他已經沒有家了。
說不怨恨父親,那是謊話,至少對于不到十歲的少年來說,他情感上無法做到。
後來,他慢慢長大,慢慢撫平了那些過去的傷口,他漸漸可以理解父親的選擇。
如果換了他在父親的位置上,他的痛苦恐怕只多不少。
陸骁嘆口氣,聽着盛棠對父親講述着他這些年的點點滴滴,抿緊了唇,悄悄退出了病房。
盛棠聽着房門“咔噠”一聲合上,露出一個若有似無的笑意,“阿骁哥哥害羞了。”
陸沉咧了咧嘴,沒能成功笑出來。
他這些年終究是太過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虧欠了這個孩子太多。
“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叫盛棠。”盛小姐伸出手,對床上的男人一笑,“盛明的盛,海棠的棠。”
陸沉眼中露出一抹恍然之色,“原來,是他的女兒,怪不得……”
盛棠自信的接了下去,“怪不得這麽好看!”
陸沉:“……”
跟盛明那個老東西真是一模一樣的不要臉!
想到這裏,陸沉臉上又浮現出淡淡的釋然之色,既然是盛明的女兒,那他們一家,會待陸骁很好的吧……
這樣的話,他也可以放心的走了。
盛棠往他嘴裏遞了一塊蘋果,“陸叔叔,我聽我爸說,您打架特別厲害?等您身體好了,教我兩招呗!看在您當我老師的份上,我說不定就答應和陸骁哥哥在一起了呢!”
她覺得自己的這個建議特別棒!
陸沉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什麽叫打架特別厲害?老子當年是格鬥大賽第一名!”
盛棠又給了他一塊蘋果,“所以,您看在我這個準兒媳的份上,教我兩招防身,怎麽樣?”
她言辭懇切,神情專注,陸沉心裏發苦,面對這樣一個小姑娘,他拒絕的話實在是說得太過艱難:“你是個好孩子,叔叔也很想教你,可是……”
盛棠瞪大眼睛,“難道您不喜歡我,不願意收我做徒弟?”
陸沉咳了兩聲,急忙搖頭,“叔叔怎麽會不喜歡你呢?叔叔一看見你,就知道你是個好姑娘,可是……”
可是,他的身體,實在是撐不住多久了啊!
“那您是不喜歡我做您的兒媳了?”床邊的小姑娘眼睛瞪得圓鼓鼓的,大有一副他敢說是就和他撸袖子打一架的架勢。
“這怎麽可能呢,我的兒子有了喜歡的姑娘,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會不喜歡你做我的兒媳呢?”
“那您為什麽不願意教我呢?”盛棠明晃晃的把不解寫在了臉上,“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傳兒不傳女?”
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陸沉覺得這個小姑娘的腦回路完全是九轉十八彎,和他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上,溝通起來實在是有點難。
要是陸骁在……
要是陸骁在,溝通起來可能也不是特別容易。
盛棠沒想明白,繼續和他念叨,“叔叔,現在已經是新時代了,那些傳兒不傳女之類的封建糟粕不能要,大清都亡了好些年了,都是因為固步自封,您一定要緊跟時代潮流的發展,新思想,新面貌,做一個生男生女一樣好的成熟男人!”
陸沉:“……我看起來,這麽不成熟嗎?”
盛棠看着他臉上密密麻麻的絡腮胡,不得已點了點頭,“長得成熟過了頭,但人不可貌相,如果不是傳兒不傳女,您為什麽要将我拒之門外呢?”
她本來想着握住陸沉的手給他一點力量,又想起無論男女一視同仁吃醋吃到飽的男朋友,無奈的放棄了這個想法。
“陸叔叔,其實我曾經一直很崇拜您,從小我就聽父親提起您,說您是大英雄,真漢子,頂天立地,情深義重,”她放慢了語速,娓娓道來,“可是您看,您的情深義重不能只給陸夫人一個人啊,您看看陸骁,他白手起家得到今天這一切,沒有依靠過任何人,他需要比別人多花費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走到今天,是他不想依靠別人嗎?不是的,是他背後沒有人可以依靠,他一直是孤零零一個人。”
“他這麽努力,不止是想要證明給我看,也是想要證明給您看,證明給所有人看,他是陸叔叔的兒子,他不比任何人差,他想要為您争光。”
站在門外的陸骁握着門把手,垂下了眼。
“您難道不為他感到驕傲嗎?”
陸沉嘴唇都在抖,“我當然……當然為他驕傲。”
“既然這樣,那為什麽您不肯多看他一眼呢?逝者已矣,活着的人還要努力活着,您當然可以沉浸在過去的痛苦之中,可陸骁哥哥不能,他承受的是雙倍的痛苦,您真的忍心看着自己的兒子孤孤單單的一個人留在世界上,無依無靠的活下去嗎?”
陸沉愣怔的看着眼前年紀輕輕的小姑娘。
他渾渾噩噩的過了十幾年,不是沒有人來他面前告訴他,他需要振作,他需要走出來,可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得他啞口無言。
她就差指着他的鼻子罵他不負責任,不配做一個父親了!
他原本以為,陸骁已經長大成人,有了一個漂亮懂事的未婚妻,他就可以無牽無挂的離開人世了。可眼前的姑娘告訴他,不是這樣的,陸骁依然需要父親,他付出了比旁人多百倍的努力才走到今天,是因為他想要向他這個父親證明自己,他想要得到父親的認可。
盛棠說,他的放棄會讓陸骁陷入更大的痛苦之中。
他已經沒了母親,不能再沒有父親。
他已經失職了這麽久,以後見到妻子,他該怎麽交代?
陸沉臉上露出沉痛的神色,“我……我對不起他。”
盛棠搖搖頭,“陸叔叔,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您自責,也不是想要道德綁架您,我只是想要告訴您,陸骁其實不怪您,您在他人生中仍然是最重要的角色之一,當然,也只是之一而已。”
她聳了聳肩,點了點自己的鼻子,“最重要的是我,建議您不要和我争奪第一的位置。”
陸沉瞪着她,說不出話。
他已經發現了,這個老友的女兒特別有一句話毀氣氛的天賦!
明明是特別哀傷特別沉重的氛圍,她怎麽就……怎麽就……
陸沉嘆了口氣,壓在心頭的大石頭卻輕了幾分。
大結局
他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 那些讓人傷心的過往就可以先放到一邊了。
“陸叔叔, 您也知道您兒子是什麽性格,他那個人, 無論高不高興都不會輕易說出口,您只能自己體會,他是特別希望您能養好身體留下來的, 當然,如果您執意對自己的身體不負責, 他也不能把您綁起來。”
盛棠叉了一塊蘋果放進自己嘴裏, 又嫌棄的皺了皺鼻子, “大夫說了,您的情況還算不錯,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您要是願意,說不定還能參加我們倆的婚禮, 您的意思呢?”
陸沉板着臉, 話都讓她說完了, 他還能說什麽呢?
“我會配合治療。”他幹巴巴的說道。
就這麽一句話,差點讓站在門外的陸骁把門把手拽下來。
“現在可以答應訂婚了吧?”陸沉嚼着蘋果, 試圖給盛小姐增加一點壓力。
盛棠眨巴眨巴眼睛,舉起了戒指, 無辜的要命, “咦,我不是已經答應了嗎?”
陸沉氣得差點從床上跳起來。
他就知道, 這個小姑娘滿嘴跑火車!
“陸叔叔,您可是一言九鼎,說了話可不能不算數!”
不算數也沒關系,盛棠摸着口袋裏的錄音筆,心滿意足的想着。
陸沉在醫院裏住了幾天,确定身體沒有什麽大問題就搬了出去,住到了陸骁之前買下來的公寓裏。
他不敢回到舊宅,過去的事被他壓進了角落,不敢輕易提起。
三個月之後的七夕,陸骁和盛棠舉辦了訂婚典禮。
婚都訂了,秀恩愛就可以秀得更加明目張膽喪心病狂!
坐在陸骁腿上的盛棠晃蕩着小腿,往嘴裏一顆一顆的丢着葡萄,陸骁一擡頭,強行叼走了她手裏的葡萄,被失去目标的盛小姐狠狠戳了一下。
坐在對面的盛老板露出牙疼的表情,趁着兩人內讧,悄悄悔了一步棋。
在另一邊觀戰的陸沉冷哼一聲,給兒子打起了小報告,“你老丈人偷着挪了倆棋子兒!”
盛明氣得想要和他打一架,“好你個老陸,怎麽睜着眼睛說瞎話!我就挪了一個棋子兒,就一個!”
吃着葡萄的陸骁表示毫不在意。
什麽輸不輸贏不贏的,人家女兒都在自己懷裏了,還有什麽可計較的!
盛明看着他們兩個,膩味的要命,“你們倆能不能自己坐好?跟連體嬰似的!”
一個大男人,懷裏抱個姑娘,這是正經男人幹得出來的事兒嗎?
盛棠聳肩,“很明顯,不能。”
畢竟過不了兩天她又要回學校,現在能多黏一會兒是一會兒。
“不行了,老陸,我需要一瓶速效救心丸!”捂着胸口的盛老板痛心疾首。
盛棠唇邊的笑容甜蜜可人,主動遞給他一瓶速效救心丸,“新買的,全送您了!是不是特別大方?”
“哼,算你有良心!”盛老板面色稍霁,接過了她遞過來的小瓶子,打開蓋子一倒,什麽也沒倒出來!
空的!
盛老板生氣了!然而并沒有什麽後果!
大學畢業的盛棠辭別了老師和同學,一身輕松的回到了洛城,成為昆劇團的正式員工,常駐梨園。
陸骁去接她的時候,捏了捏她的小臉,微微皺眉,“你是不是又瘦了?”
盛棠不相信陸先生的眼神,她每天都覺得自己的體重在瘋狂膨脹。
一樓的練功房裏就有體重秤,然而逃避現實的盛小姐不肯站上去,生怕自己胖起來的事實得到客觀證據的支持。
陸骁卷起袖子,攔腰抱住她,一起站到了秤上。
盛小姐完全沒有想到還有這種操作!她都看呆了!
陸骁彎腰将她放了下來,慢條斯理的整理着袖口,神色淡定。
“我們兩個一共一百二十公斤,我的體重保持在七十五公斤,簡單的加減法,盛小姐應該能算出來?”
盛棠哼了一聲,“我就知道我胖了!”
一斤!她胖了整整一斤!說不定所有人都看出來了!
偶像包袱約等于十斤棉花加十斤鐵的盛小花瓶氣得快要哭出來!
“再胖一點才好。”陸骁單臂抱着她上樓梯,向上一掂,“棠寶兒知不知道這種測量體重的方法叫什麽?”
盛棠抱着他的脖子,不解的看着他。
“這叫曹沖稱象。”
盛棠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陸骁忍着笑,臉上的表情一本正經,“關于誰是象的問題,我認為事實已經很明顯了。”
小花瓶氣象臺立刻發布了一條生氣預報,“你說誰是象?!”
叉着腰的棠姑娘一雙桃花眼瞪得老大,恨不得在他身上瞪出個窟窿來,“我就知道,你們男人都是一樣的,一到手就不知道珍惜了!”
昨天陪着她看完了新一集國産家庭狗血倫理劇的陸骁聽着這句臺詞格外的耳熟。
“還沒到手呢……”他将人壓在床上,整個人貼了上去,咬住了她的耳朵,在她耳畔噴灑着熱氣,“聽說棍棒底下出孝子,你以後要是不聽話,我就教訓你。”
說着,他就用棍棒頂了她一下,“小花瓶,聽不聽哥哥的話?”
“不聽!”盛棠在他唇角咬了一口,兇巴巴的,不依不饒,“你說誰是象?”
陸骁眼裏盛滿了笑意,聲音壓得極低,“當然,我是。”
這麽可愛的盛小姐怎麽會是象呢?
她是所有人捧在手心裏的小花瓶才對。
七月月初,陸骁作為新一代金融領頭人接受了一家頗具影響力的雜志采訪。
在采訪的最後,記者終于問到了他的感情狀況。
終于有人願意聽他的戀愛故事,陸老板忍不住長篇大論。
“雖然我知道,我的戀愛故事大家都已經很熟悉了,但我還要補充一些小細節。”
他提起了很多小時候的事。
關于盛棠喜歡砸花瓶的事。
“那時候,我未婚妻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岳父岳母大人在忙工作,很少能有回家的機會,我的未婚妻是家裏的阿姨幫忙帶大的。她從小就是特別可愛的女孩子,被父母忽略之後就想方設法引起他們的注意。我岳父非常喜歡收集花瓶,各種各樣的古董花瓶,只要砸幾個花瓶,就能得到父親的注意,如果是我,我也會忍不住去做。”
從頭到尾始終回答的一板一眼的年輕男人臉上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她是個特別懂事的孩子,砸的花瓶都是最便宜的,而且大多數都是贗品,砸了花瓶就乖乖罰站,我就陪她一起罰站,那是我小時候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即使現在想起來,他還是忍不住露出微笑。
那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可憐巴巴的看着他,問他,“大哥哥,小花瓶頭上可以插一枝花嗎?”
于是他帶着一枝百合,把一生獻給了他的新娘。
經驗豐富的女記者聽着他滔滔不絕的誇獎着他的未婚妻,努力了好幾次,也沒有找到打斷的機會。
“親愛的花瓶小姐,”陸骁收起了笑容,語氣從容淡定,“怎麽辦呢?我忍不住想要告訴所有人,我愛你。”
女記者覺得自己的手都在抖。
之前的回答明明特別簡潔特別幹脆來着,最後一個問題本來只是捎帶的,沒想到換來這麽洋洋灑灑的一大篇,她到底是該删掉呢還是該删掉呢?
“抱歉,我可能說得太多了,不過我覺得關于最後一個問題的回答,我的每一個字都很重要,不會有任何删減吧?”
就算她本來打算删減,她現在也不敢這麽回答了好嗎?
“如果篇幅有限,前面幾個問題都可以删掉,這位……林女士,沒有問題吧?”
沒有沒有,什麽問題都不敢有!
一個月之後,盛棠在家裏最顯眼的位置發現了一本快要被翻舊的雜志。
她順手拿起來翻了兩下,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折角的訪談。
尤其是最後一個問題,篇幅出奇的不和諧。
她卷着雜志當話筒去采訪當事人,“采訪一下哥哥,作為雞湯文的男主角,哥哥現在什麽感想?”
陸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回答得一本正經,“剛剛秀完恩愛,我現在心情非常好。”
心情非常好的陸先生最近在準備求婚。
他租下了全城各大商業廣場的LED屏整整一個月,包括盛老板名下的所有商場,循環播放當年那部讓盛棠在昆劇圈裏名聲大噪的紀錄片,經過重新剪輯,去掉了其他人的所有鏡頭,只剩下扮相美不勝收的盛小姐一個人,對着鏡頭一甩水袖,唱腔婉轉悠揚。
一個月之後,陸骁前來求婚,手裏還捏着一個雕花木盒。
盛棠打開一看,是兩尊羊脂玉小像,玉質溫潤細膩,白璧無瑕,狀如凝脂,是上好的和田玉。
陸骁單膝跪地,目光和她緊緊交纏,一字一頓,鄭重無比,“你說過的,‘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像你一樣美的美玉,送給你。”
盛棠戳了一下和他一模一樣的小人兒,挑了一下眉毛,臉上全是甜蜜的笑意,“像我一樣美?”
陸骁失笑,“不,比不上你萬分之一。”
雖然求婚成功,但兩人的婚禮還是安排到了第二年。
過年的時候,盛家夫妻第二十幾次跑去歐洲度蜜月,陸沉回了老家,盛棠跟着哥哥一起,站在窗口看煙花。
她已經慢慢改掉了小黑手的習慣,對着飄窗上的新花瓶扮了個鬼臉。
“我是不會做壞事的!”她脆生生的發着誓。
陸骁搖搖頭,解開一顆扣子,漫不經心的幫了她一把,将新買的花瓶掃落在地,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歲歲平安。”他說。
十分自覺的盛小姐扶着他的手臂,穩穩的站到牆角罰站,“哥哥犯的錯,我們一起受罰!”
她還記得他唯一一次接受訪談采訪的回答。922
他說,他最快活的時光是和她一起罰站的時候。
小花瓶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壞毛病是件挺好的事。
她手裏拿着一枝百合,站在椅子上彎下腰,和他接了一個百合味的吻。
陸骁深深地看着她,眼裏全是道不出的柔情。
他不是一個擅長言辭的人,如果不是她,他或許終其一生都是一塊不開竅的木頭。
他最大的幸運,就是和眼前的小姑娘相遇。
我最親愛的棠姑娘,我在此刻衷心許願,祝我們長長久久,歲歲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