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烤白薯肯和糖葫蘆帖子認識在2004年冬天,說起來也挺神的,在持續了好幾年的幹燥暖冬之後,那年冬天下了好幾場大雪,而且,冷的邪性。
他們倆是在一師範大學門口見的面,當時沒刮風,就是幹冷。肯把自己的白薯車支好,撥弄好爐子裏的炭火,就揣了軍大衣的袖子靠在車把上閉目養神。
他可以說是這塊地方的主人了,兩年來每逢冬天就在這門口賣烤白薯,他的生意一直很好,不僅因為他烤出來的白薯外焦裏嫩紅瓤甜心,還有一個因素就是他那張嘴能貧。
吃烤白薯能抗癌,能治胃病,能減肥,能美容,諸如此類的言論可能在新聞裏頭聽起來都不那麽讓人信服,可從他嘴裏說出來卻顯得格外有說服力。肯想,要是當年他多用功學點東西,現在一定是個律師了,可他又想,律師都他娘的是騙子,還不如我一個賣烤白薯的活的清白,最起碼,自由自在。
他也挺喜歡自己選擇的這個地方,師範大學文科專業校區的門口,什麽中文、外語、歷史、政法,美女想看見多少就能看見多少,這遠比在數學物理生物化學系門口看那幫傻老爺們兒要給勁多了。尤其是今年,新蓋了個什麽國際關系學院,大批留學生入住這邊,連洋妞都有的看,一想到這兒,肯眯着小眼睛樂了。
他低頭看了看表,十一點半,沒多久就該下課了,到時候就能連飽眼福帶賣白薯,多好。可他沒想到今天的事情有點超乎他的意料。
遠遠的,一個晃晃悠悠騎着自行車的小子過來了,穿着一件桔黃格子羽絨服,車後邊綁着個粗木棍,木棍上綁着個挺厚的塑料泡沫套子,然後就是上面插着的密密麻麻的糖葫蘆。
別停這兒。。。。。。別停這兒。。。。。。肯在心裏默念,他可不想讓別人來跟他搶地盤,可是。。。。。。那小子似乎晃晃悠悠的準備把車停下。
肯大聲咳嗽了一下。
一腳踩在了冰上,對方不知道是讓他吓着了還是真的沒站穩,努力把車扶好,他有點費力的把車子停在了肯的旁邊。
在肯眼裏,這就是挑釁,是檄文,是戰書。
他側臉盯着對方看,對方卻似乎根本沒看見他,只顧整理泡沫塑料上插着的糖葫蘆,那種紅豔豔的顏色和頂端冰糖片反射的太陽光讓肯把小眼睛眯得更小了一點。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旁邊爐子上熱氣騰騰的白薯,還有撐在車把上的軍大衣袖子,冷色和暗色似乎和對方完全成反比,他有點不爽,拿起烤得火候最好的那塊白薯,掰開,他把裏面好像鴨蛋黃一樣漂亮的顏色對着那小子。
在肯看來,這就是對挑釁的回應,這是反擊,是不示弱的表現。
不過對方還是沒有明顯的反應,然後,好半天了,直到肯都已經要先開口的時候,那家夥才終于擡起頭來。
他沖肯輕輕一笑。
"大哥,跟你借借光。"
低沉而又清澈的聲音,尾音裏還透出一股子甜蜜來,肯當時想,這小子肯定是糖葫蘆吃多了,要不怎麽說話都帶着冰糖的沁甜?
"那個。。。。。。葫蘆兒不錯。"被那種笑容刺了眼,肯擡起手來,指了指比那小子位置還要高的糖葫蘆山。
"啊,自家做的,保幹淨。"一種被誇獎了的欣喜,抓了抓略微有些幹燥的頭發,小家夥有點突然的問,"大哥你是南城的吧?"
"啊?"肯一時沒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的?"
"聽說,南城的老話裏,糖葫蘆不就是‘葫蘆兒‘嘛。"腼腆的笑,笑的肯身上熱乎乎的。
這就是他們初次見面的場景,肯覺得還不錯,不僅因為這小子對他還算恭敬的态度,更因為他那張漂亮臉蛋,那個有點低沉卻又透着清亮甜膩的嗓音,還有每天免費的糖葫蘆吃。
帖子承諾以後每天只要是肯哥吃糖葫蘆,就絕對不收錢,于是肯也承諾自己的白薯只要是帖子吃,也統統免費。
這是良好關系的開端,他們倆都這麽想。
"你老家不是這兒的吧?"肯習慣性的揣了袖口。
"啊,對,我老家北邊兒的。"
"自己一個在這兒混?"
"那可不,爹媽都走得早。"笑了笑,卻沒再多說什麽,帖子轉過身去用夾子整理糖葫蘆釺子。
肯知道,這時候就不能再問了,他從自己爐子上拿起一塊剛烤好的白薯,掰開了吹吹熱氣之後遞給了帖子。
"吃吧,趁熱。"
"哎。"幹淨的好象小動物一樣的眼神,透着機靈和無辜,再從這種眼神裏流露出感激來,就算你是百煉鋼也立馬成了繞指柔。肯撓着頭皮傻笑,帖子接過半個白薯,輕輕說了聲"謝謝哥。"
"你看你還客氣上了,朋友嘛。"肯大大咧咧的咧着嘴。
說起來,帖子是真的挺喜歡他剛認識的這個朋友,他覺得他這個肯哥夠仗義,夠爺們兒,怎麽說都算個地道的北方漢子。
不過,這些都是初期印象,在後來的日子裏,他對于肯的認識開始深刻起來,也就。。。。。。和當初有點不一樣了。
就在他們認識了大概半個月之後,在那個笑起來好像痞子一樣的家夥沖着從校門裏走出來的洋妞大聲說"哈羅"之後。
"嘗嘗吧,紅瓤的,剛烤出來,絕對甜。"那嬉皮笑臉的樣子雖然讓帖子有點不爽,但是那種表情又絕對不是崇洋媚外,讓他想罵肯漢奸都覺得不合适。于是他只能幹看着那家夥沖金發碧眼的漂亮姑娘們推銷自己的白薯。
"好吃嗎?"生硬的語言詢問着。
"嗨,我跟你們說,我烤出來的白薯可是一等一的上品,絕對迪利舍司。"那家夥還來勁了,說了一句鳥語之後,他直直的把手指向了旁邊一腦門子官司的帖子,"你們看他,細皮嫩肉的,漂亮吧?這就是天天吃我的烤白薯的直接結果。"
"哎。。。。。。"帖子差點就打算把糖葫蘆車子扔下就跑,他真想摳個滲水井蓋兒當兇器把這個厚臉皮,臉皮厚,厚厚臉皮臉皮厚的家夥給拍死,可一轉念,又覺得實在是不劃算,更何況還要顧及國際影響,咬着牙幹笑了幾聲,他轉過身去避開了洋妞們直盯着自己的視線。
"這個、糖葫蘆,多少錢?"一個聲音吓了他一跳,回過頭來卻發現是個高大的外國男人。
"啊,只有山楂的,一塊錢,加了豆餡兒的,一塊五,桔子和香蕉的都是兩塊。"他有點慌亂,一邊比劃着一邊解釋過後,才發覺對方似乎沒怎麽聽明白。
因為那家夥給了他十五塊錢。
"不不,不是,不是‘十五‘,是‘一塊五‘。"攔住就要離開的人,他忙着找錢,慌手忙腳的把零錢塞給對方之後,回過頭來卻正看到肯在對着他笑。
"你。。。。。。笑啥?"直覺告訴帖子,這痞子一張嘴就絕對沒好話。
"你行啊你,我勾引洋妞,你勾引洋小夥。"果然!
"我又不是同性戀。"半天,他才吐出這麽一句來。表情很平靜,還透着點無所謂,可帖子現在是真的想摳井蓋兒拍他了。
"哎,你有歧視啊?同性戀怎麽了?這不是時代潮流嘛。"肯一臉的理所當然,邊說邊指着馬路對面的小書店,"你瞅見那小鋪子沒有,就是那個留挺長黑頭發的男的是老板的那個,他那兒賣的都是這類書,有工夫你也進去看看,受受教育。"
"去你的吧,要去你自己去。"帖子覺得自己現在臉紅的好像爐子上的紅瓤白薯,推了肯一把,他蹬開車支子,"我要收攤回家了。"
"這就走啊?"
"天都黑了。"
"得得,那就收攤。"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肯一邊嘟嘟囔囔一邊準備撤掉爐火。
"幹嗎,我又沒讓你也收攤。"帖子看着他。
"要走一塊兒走呗。"肯的語調挺輕松,動作也很輕松,他扶住車把,朝帖子一擡下巴,"扯活。"
"啥?"
"扯活,就是走着,開路,收攤回家。"
"你咋老說鳥語。"
"這是鳥語嗎?正經的土話啊。"
"那剛才你賣白薯給外國人的時候說的是不是鳥語?"
"啥?"肯學着帖子的口氣。
"就是那個什麽迪。。。。。。什麽司的。"
"噢,這個呀,就是好吃的意思。"
"好吃?"
"對,我跟外語系一小姑娘學的。這不也是業務需要嘛。"
"多掌握一門外語就多一條路是吧。"帖子偷笑。
"沒錯,你看,你吃我的烤白薯都變這麽聰明了。"
"去你的吧,我是吃自己的糖葫蘆吃的。"帖子終于笑出聲來。
"是嗎,那你給我一根兒,我也聰明聰明。"
"算了吧,糖都化了,剛蘸出來的時候你怎麽不吃。"
"你懂什麽,我就愛吃糖都化了的。"
"那你還不如吃生山裏紅呢。"
"我不是懶得洗嘛。"
"真不夠你懶的。"
"嘿嘿。。。。。。"
如此一番"胡攪蠻纏"之後,帖子往往是敗下陣來的那一方,不是因為他不夠能說,而是肯那張嘴有點太能說了。他覺得肯的确有點與衆不同,賣烤白薯的隊伍當中居然還能有這樣的一個"個別份子",帖子是不是該說自己足夠幸運和他遇見?
那天,帖子一直忘不了。
向洋妞推銷烤白薯的肯,把最好的一塊紅瓤白薯留給他吃的肯,還有告訴他同性戀是當今時代潮流的肯。他直到好久以後才知道,肯之所以不吃他剛蘸出來的糖葫蘆,是因為那時候的糖葫蘆最好賣,那家夥是不想減少他的收入,所以才等到天黑收攤的時候吃已經讓人挑剩下的,冰糖都化了的那些。
帖子由衷的覺得肯是個好人了,不過他卻似乎再也沒叫過他"大哥",取而代之的都是直接叫名字,他想,這樣也許不會不好吧,直接叫名字更顯得親近,于是,他固執的開始對肯直呼姓名。
肯似乎挺喜歡這樣,每次帖子叫他,他就立刻"哎""哎"的答應,那樣子有點傻,但是傻得可愛。
帖子還喜歡看肯和買白薯的人逗貧的樣子,他會偷偷從側面看着那家夥痞子一樣的壞笑,那被風吹得亂糟糟的頭發,那眯縫着的小眼睛,還有嘴角挑起的線條。
他确實覺得肯這個樣子很有意思,他還偷偷記下了他那句什麽迪什麽利舍什麽什麽司,雖然從來沒有勇氣說出來,但是他的确記下了。
那是"美味"的意思,美味,就好像挂着高高冰糖片的糖葫蘆,就好像剛掰開,冒着熱氣的紅瓤烤白薯。
肯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走,跟我去探探他的底細!
帖子說,你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吧。
這是他們認識并且在這所師範大學門口一塊肩并肩擺攤兒的第二個月,馬路對面的書店門口來了一個攤煎餅的。
說起來,如果只是一個攤煎餅的倒也沒什麽,三百六十行幹什麽的都有,問題在于這個攤煎餅的有點特殊,拿帖子的話來說,就是"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人"。
那小哥的确漂亮的一塌糊塗,大眼睛高鼻梁嘴角眉梢那麽一挑就能勾走人的三魂七魄,一張口就是滑溜溜鑽心甜的嗓音,再加上嬌小的身材,如果不仔細看,活脫脫就是個大姑娘,不,大姑娘都沒這麽好看的。
肯說,我的白薯來了競争對手了。
帖子說,你少拿人家和你的白薯放在同一階層。
其實不難看出來,帖子挺欣賞這個新來的角色,從眼神就能略知一二了,這讓肯有點不爽,不,應該說是很不爽,不爽的都那樣了。他決定去找碴,不是打架,就是找碴,他倒要看看那個在他看來比烤白薯還要漂亮的家夥有什麽可狂的。
"哎,來個煎餅。"他站在煎餅攤子前頭。
"要啥面的?"一張口,肯差點把腦門撞在煎餅車上。
那家夥的口音居然和帖子一模一樣!
難怪啊難怪,是老鄉啊,我說的呢,帖子這麽對你一見鐘情一見如故一見就挪不開眼珠子了,鬧了半天是血濃于水啊。
"大哥,你要啥面的?"重複了一句,他抄起放在冷水裏的勺子。
"噢,噢,你都有什麽的?"緩過神來,他問。
"綠豆的,紫米的,江米的,還有普通面的。"
"多少錢?"
"兩塊。"
"加倆雞蛋呢?"
"兩塊五。"
"貴了點。"
"咋貴啊大哥,現如今連蔥姜蒜都漲價了,雞蛋五毛錢一個攤到煎餅裏我已經不賺錢了,再說我買的都是好雞蛋,絕對不會個兒小,不信您可着這條街看看,誰家的煎餅要是比我的實惠,您回來砸我的攤子。"
肯差點背過氣去。
這小子,好一張能說的嘴!你說你帖子怎麽就沒這個能耐呢?比起你這個小老鄉來,你可老實多了啊。
"給我來個綠豆面的,要倆雞蛋。"他有點洩氣。
"哎,您稍等,這就得。"對方看了看他,微微笑了,"大哥您在這兒混了好幾年了吧?"
"你怎麽知道?"
"我聽人說的。"
嗬--誰這麽嘴欠吶,肯想。是不是那邊那個賣桔子的?還是那個文具店老板?還是斜對過兒那個賣糖炒栗子的?難不成。。。。。。
"誰告訴你的?"
"書店老板。"
果不其然!!
你看我說什麽來着,我就知道是他,那個不說話特酷不眨眼特吓人一咧嘴笑就特傻的書店老板!除了他沒別人了!這小子肯定讓這個攤煎餅的給迷住了,他一個媚眼,他就舉了白旗,把這條街上所有做小買賣的底細和盤托出。
好個叛徒啊。。。。。。
"大哥,給您。"一只手把墊了幾張厚紙的,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綠豆面煎餅遞了過來。
肯沉默的接過,沉默的給錢,然後沉默的回到了自己的爐子旁邊。
"咋樣啊?探聽不成反而買了人家的煎餅?"帖子壞笑。
"你懂個屁,我不買他能告訴我嗎。"肯把煎餅遞給帖子。
"他都告訴你啥了?"一邊吹着熱氣一邊問,帖子的心思似乎全在手裏的美食上。
"咳,說起來也沒什麽,就是我發現他跟你的口音一模一樣。"
"喲?老鄉?"
"是啊,要不你自己和他聊聊去吧。"
肯有點懶得管了,他想,幹脆随他去吧,帖子一個人來這邊混,多不容易啊,有個老鄉可以聊聊天,也是一樁好事,最起碼能讓他感覺到自己給不了他的,故鄉人的親切感。
"你們老家真是好地方,一個個跟那兒長起來的全都這麽俏。"肯重新擺了擺爐子上白薯的位置。
"咋啦?看上人家啦?"帖子咽下嘴裏的煎餅。
"哪兒能啊,我都有你了還敢看上別人?"肯有點來勁。
"喲,我真榮幸。"狡猾的笑傳來。
肯挺美。
他有點意外,一是自己都沒想到自己說了那麽一句話,頗有點挑逗的意味,二是他沒想到帖子根本沒反駁他,沒罵他,也沒諷刺他,雖然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嘴裏的綠豆煎餅讓他忙着吃沒心思多說什麽,不過肯還是挺高興。
"哎,嘗嘗。"一只手突然伸過來。
"幹嗎?我給你買的。"他看着嘴角還沾着香菜葉子的家夥。
"你嘗嘗啊,可好吃了。"
肯低頭瞧了瞧面前煎餅上的幾處牙印,半圓形重疊在一起,交叉處形成一個小尖,他猶豫了一下,從底下還沒有印上牙印的地方咬了一口。
"好吃吧?"期待的眼神。
"嗯,還成。"
"你怎麽不咬上頭啊,這兒蔥花兒跟辣醬多,好吃。"
"我怕傳染狂犬病。"
肯說完了就躲,三躲兩躲卻還是沒躲開,帖子一腳踹在他小腿肚子上,差點踹的他撞上了烤白薯的爐子。
其實後來肯告訴帖子,自己咬下頭是因為下頭雞蛋攤的厚,不過帖子知道,那家夥是想把調味料最豐富的地方留給自己,下頭除了雞蛋就只有薄薄的一層面,并沒有什麽吃頭。
帖子沒說什麽,他知道肯是個好面子的人,他的好面子和自己的倔強是一樣的,說破大天去也不可動搖。
帖子只是默默的把肯對他好的一點一滴都暗暗記下了,記在腦子裏,記在心裏。
前頭說過了,2004年冬天很冷,11月就開始下雪,12月下了一場更猛的,肯靠着白薯爐子挺暖和,可是帖子就沒這麽幸福了,他那裏沒有取暖的來源,三九天把一雙手凍得通紅。于是肯就把他拉到自己這邊來取暖,帖子嘴上說不用,可還是被寒風打敗了,下雪不冷化雪冷,雪過天晴的那些日子,他愛上了肯的爐火。
肯這家夥總是能把溫度調節在最适合取暖也最适合烤白薯的程度,這樣帖子很滿意,他把手湊近爐子,享受着那種溫暖的同時,透過爐子上頭冒出的熱氣看着被上升氣流弄模糊了的景物。
他有點飄飄然。
"煎餅吃鹹了。"帖子懶洋洋的念叨。
"那你賴誰啊。"肯無奈,"去對面小賣部買瓶水吧。"
"你去。"他縮了縮脖子。
"我又不渴。"
"你就去吧,我給你看着車。"
"誰渴誰去。"
"冷。。。。。。"
"噢,你冷,我就不冷啦?"
肯一腦門子官司。
可最後,他還是老老實實離開了爐子,頂着風過馬路買水去了,好在他有軍大衣,搪風,而且,他也有點舍不得讓帖子可憐兮兮的自己去買,他心疼。
然後。。。。。。
"我想上廁所。"帖子半天才低聲說了一句。
"你有病吧,這還用跟我打報告?"肯瞪他。
"水喝多了。"
"你那點兒出息。"幾下揉亂了帖子的頭發,肯麻利的脫掉自己的軍大衣給這小子穿上,然後指了指大學的門口,"去裏邊上。"
"哦。"似乎有點猶豫,最後還是悶悶的應了一聲之後走向了大門,跟保安打了聲招呼之後,帖子朝教學樓走了過去。
遠遠的,肯看着那個步履有點不穩的小背影。自己的軍大衣穿在帖子身上,下擺都快要蹭地了,袖口也露不出手指頭來,那樣子有點可愛,也有點可憐。
帖子就是這麽個人,雖然他足夠堅強到不需要別人的支撐,可是看見他那個樣子,卻讓你不得不去愛憐他,肯想,這就是所謂的可人疼了吧,這小子的确可人疼,而且還讓你疼他疼得心甘情願的。
我是不是已經特喜歡這小子了?肯這麽問自己。
他有點茫然,有點緊張,然後,在看到那個因為軍大衣的沉重而晃晃悠悠的小身影從大學校門裏走出來的時候,他得到答案了。
"真冷。"很快湊到爐子旁邊,帖子搓了搓手。
"你還喊冷,那我呢?"
"噢,衣服給你。"傻笑了兩聲,帖子有點費力的把大衣脫下來,又有點費力的給肯披上,"多謝了啊。"
"客氣什麽,長輩對小輩,應該的。"肯別開臉,嘟囔着,他覺得自己臉有點燙,身上也有點熱乎乎的,這種熱量一瞬間推積,就到了不傳輸出去一些不行的地步。
他一把拉起帖子的手,湊到嘴邊輕輕哈氣。還好像個家長一般念念有詞說什麽看看這小爪子凍的,冰涼冰涼的,你洗完手不會在我大衣上擦幹了再出來啊,看看,看看,都紅了,挺大人了怎麽也不知道心疼自己,大冷天的也不戴個手套。明兒個我讓我姐給你織一副,什麽?要桔黃的?不成,不經髒,黑的,我說黑的就黑的,你甭跟我頂嘴。。。。。。
肯的唠叨帖子聽着,後來也便不再反駁什麽,他抿着嘴沖肯笑,也不知道是因為冷風吹的,還是真的被肯傳過來的熱量給燙着了,他小臉紅撲撲的,那樣子像足了小學課本裏描述的小朋友的臉蛋,紅得像太陽,紅得像蘋果。
肯看得有點失了神。
從那之後,大概有挺長一段時間,肯就一直給帖子焐手,兩個人貼着,肯抓着帖子的小爪子褪進自己的袖口裏,這只熱乎了,就換另一只。
這種習慣形成之後,就維持了整個冬天,肯始終忘了讓自己姐姐給帖子織一副手套,帖子也沒有提醒他,他覺得這樣就挺好,有了肯,什麽手套不手套的,都沒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