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資歷,任職于禮部,做了禮部尚書,後來孟承業做了太傅,吏部尚書一職落在了賀之照頭上。幾番變動,六皇子成了太子,又做了皇帝,大權在握,大周朝國力日益強盛……
靜下心來,孟時涯收回目光,微笑着沖徐紹點了點頭:“原來徐兄練過拳腳功夫,真是有緣。在下也曾跟外祖父學過幾招,有機會定要與徐兄切磋一番。”
“好啊!”徐紹哈哈大笑,在孟時涯肩膀上用力一拍,“一言為定!難得在國子監找到一樣能文能武的,徐某求之不得!”
林長照在一旁笑着搖頭:“你能武倒說得過去,能文卻罷了。開課在即,你連一篇論術都寫不出來,到時候還不是被主簿大人罵?”
徐紹晃着腦袋,有恃無恐,道:“我學的是冷冰利器鑄造,論術這種東西不打緊。再說,有你在,我怕什麽?咱們同住一屋,我若寫不出來,找你請教就是了。”
孟時涯挑了挑眉,彎起嘴角,故作訝異,道:“我知林兄住在竹濤院癸字號房,卻不想徐兄也是。甚好,甚好,以後讀書騎射,可結伴而行了。”
徐紹聞言更加高興,又把那些欽佩孟時涯學問的話說了一通。倒是林長照驚詫不已,看向孟時涯,幾番欲言又止。孟時涯見他這般為難,就直言相告,說起了元宵節的變故,道李恒等人在折柳臺如何放肆,自己越發看不順眼,與他們起了沖突,不小心落水,那些個所謂好友竟無一人下水相救,叫他明白酒肉朋友不可相交,病了一場更覺得從前糊塗,只想洗心革面,規規矩矩地讀書、做官。
林長照聽罷,沉默少時,擡手一禮,笑道:“孟公子本就心善,與他們幾人不同。人生在世,難免有識人不清的時候。如今與那纨绔子弟絕交,是件大喜事,值得一賀。”
徐紹連連贊同,手腳麻利去取了茶水竹杯,倒了三杯,嚷嚷着以茶代酒,恭賀孟時涯“涅槃重生”。
孟時涯暗嘆,可不就是涅槃重生麽?他不但重新活一次,而且又遇上了林長照,徐紹,也可謂天意難違。
三人這邊正經喝茶,其樂融融,旁邊吃飯的學子們看不明白,只覺得挺快活,有樣學樣跟着相互敬茶。知味堂一時熱鬧非凡。
林長照抿唇低笑,眼角眉梢添了風采,讓孟時涯看得出神,很快收斂起心思,只當自己是林長照的尋常同窗。
秉燭夜話
知味堂用過晚膳,時辰尚早,再加上明日才開課,夜裏沒什麽事情可做,不少學子都出去國子監逛了逛。徐紹每日必要練武,說要去演武場,孟時涯以初來乍到,許多東西未曾收拾為借口拒絕了一同練武的邀請,随着林長照回了竹濤院。
一路上,燈盞燃起,紅暈鋪滿腳下,頗有幾分旖旎绮麗的意趣。林長照性子拘謹,言語不多,便聽着孟時涯跟同窗已有一年的學子們打招呼。
其實孟時涯對那些昔日同窗不甚相熟,有幾個連名字都叫不出來。他冷冷淡淡地回話,旁人只覺得他個性就是如此,也不計較。或許是前兩日孟時涯痛打李恒等人之舉頗得人心,往日裏對他疏離有加的學子莫名熱情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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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兄回到府中,令尊可曾責備于你?”林長照側臉看過來,笑問。
孟時涯壓下心頭暗喜,淡淡道:“這倒不曾。家父在朝堂上總被刑部尚書、京兆尹排擠,心中憤懑已久,我打了他們的兒子,他恨不得跑到陛下眼前誇我英勇呢。”
林長照愣了片刻,笑出聲來,低着頭輕輕罵了句“胡說八道”。
“不過那姓李的和姓餘的都是小心眼兒,明日在學堂他們必會尋我的麻煩,到時候辛苦林兄你跑一趟,偷偷把祭酒大人請來,為我主持公道。”
“孟兄懂得拳腳功夫,難道怕打不過他們?”
“這倒是。大不了,再打他們一頓,叫他們從此繞着我走。”
林長照抿嘴低笑,不再說話。
回到癸字號房,屋內其他兩位學子,周泰平和阮青山正捧着書卷埋頭苦讀。這二人都是廣學館的,都想着年末國子監試考能拔得頭籌,轉入太學院,是以格外用心。孟時涯悄聲收拾衣物書冊,也幸賴家教甚嚴,舉止文雅,才不至于打擾到他人。只是他畢竟從下被伺候慣的,整理東西實在不擅長,忙碌了半天,那周泰平和阮青山都睡下了。
國子監學舍設計得極為精巧,每間房裏四個學子的床鋪用木板圍隔起來,只留兩扇小門。夜裏把小門關緊,再拉上簾子,既不透光,又能隔音。這是因為學子生活習性不同,怕相互之間生起矛盾而特意設計的。若非如此,孟時涯也不會這麽早就搬入學舍。他這幾日都做噩夢,夢見前世種種而驚叫醒來。若是叫林長照聽去了,只怕一切都要露餡兒。
孟時涯去外間洗漱回來,對着書案上亂七八糟的物事兒犯傻。荻秋那孩子,生怕他住不慣,往包袱裏塞了許多東西,光狼毫筆就帶了幾十竿。作畫的顏料都放在廣口瓷瓶裏,整整二十餘個瓶子,堆得書案沒有絲毫空地。
林長照洗漱回來,看到的便是孟時涯左手一把狼毫筆,右手一個瓷瓶,皺着眉頭想發火又發不得的無奈神情。
“衣櫃下有隔層,是給學子放紙筆用的。孟兄不若把狼毫筆放在那兒,對,就是那兒。還有這些紙張,拿棉布裹了,一并放進去,反正用不完。孟兄平日愛作畫,顏料就置于書案上,擺放整齊也就是了……硯臺一個足以。這瑤琴實在放不下,就放在床頭的木匣上罷……還有這筆架……”
孟時涯嘴角噙笑,聽從林長照擺布,把物件一樣一樣放置完畢。擡頭瞧見林長照搖頭苦笑,挑了挑眉,壓低了聲音道:“林兄笑我嬌生慣養?”
“豈敢。”林長照瞪過來,無奈笑道,“這些事,我原也是做不來的。”
孟時涯料他想起了家人,知此時林家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又遠離故土來到京城,難免心境凄涼。他搬了圓凳,示意林長照坐在書案對面,自己則取水研磨,鋪開宣紙,提筆勾勒。
“林兄今夜似乎不困,晚睡些也無妨。橫豎我初次宿在家外,躺在床上也是輾轉難眠,不如就陪林兄說些家常話罷。”
林長照看向他,微啓雙唇,甚是詫異。少時點了點頭,将燭臺取來放在書案上。孟時涯正欲提筆,忽而想起什麽,擡頭,叫林長照多穿件外袍。林長照遲疑片刻,轉身取了件棉袍披了,重新坐好,目光落在宣紙上。
濃墨熏染雪白,幾筆劃落,宣紙上便出現了低矮群山,連綿荒野,一道長河穿山越嶺。孟時涯提腕勾畫,屏氣凝神,英俊臉龐上帶了幾分沉重。
成群駿馬出現在畫紙上,馬蹄奔騰,濺起河水浪花,仿佛能聽到萬馬齊鳴,豪壯遼闊之氣撲面而來。
林長照癡癡望着游走的筆尖,思緒飄到了幾千裏外。孟時涯蘸了顏料塗抹,山帶暗綠,草帶青黃,駿馬或有棗紅、灰褐夾雜……末了那畫紙一角,畫着身穿戎裝的男子,看不清面容,唯見頭盔上一抹紅纓于風中獵獵。
林長照眼中濕潤,感觸萬分,正欲擡頭說話,又見那狼毫揮動,兩行題字躍然紙上——“連山壯闊與栾江,駿馬齊奔看蒼茫,誰能為君将旗鼓,俱是通州好兒郎。”
連山以西是燕國,栾江更是穿過大周朝直通燕國,俱是最偏僻的通州的要塞之地。大周朝立國六百年來,通州兒郎為守護邊境,血刃沾身,戰功赫赫,是鐵骨铮铮的好男兒。
畫作完畢,孟時涯從匣子裏摸出印信,下方上刻山巒之狀,通體血紅,一看便知價值連城。他沾了印泥,擡手在題字下方穩穩垂落,正是流傳中世人渴求的“天門鐵衣”四字。
孟時涯提起宣紙,遞給林長照,滿目溫情。林長照怔怔望了他許久,才伸手接了,細細端看,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唯恐眼前的圖卷是幻境一般。
“這是……連山,這是栾江!通州聞名于大周,都只為這一山一河!”
“錯了。通州聞名于大周,是因為通州兒郎骁勇善戰,百折不屈。”
“……是啊,是啊……”
林長照激動萬分,紅了眼眶,被孟時涯看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勉強忍了眼淚,将畫卷鋪展在書案上,生怕折損了絲毫。
他嘆道:“你畫得,可真好……我隐約似聽見了駿馬嘶鳴。呵……小時候,我曾見過數百匹軍馬橫渡栾江,波瀾壯闊,一度想着要做大将軍,騎上戰馬,征戰沙場呢。”
“入朝為文官,何嘗不是沙場征戰?”
“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