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看了看那人。
正是林長照。
“怎麽弄得渾身都是水?”孟時涯急道,“天要冷了,凍病了怎麽辦?”
林長照笑了笑:“沒什麽。賀大人他……他其實不能多飲酒,否則身上會長紅疹。我給他擦臉,被他不小心打翻了銅盆。”
孟時涯愣住了。
為賀之照擦臉?他身上起紅疹,如何只會擦了臉……他們難道……
再想想,也只得嘆息,叫自己莫在想下去。
早先林長照受傷,都是賀之照為他擦身子抹藥,他們二人于禮不合的事情早做過了,又何必在乎這一件?
只是想到或許再過不久,林長照就要跟賀之照結為百年之好,正如前世那般,孟時涯心裏依舊痛得厲害。
林長照回屋裏洗漱完畢,換了衣衫,沒有回床上躺着,卻跑到竹林裏散步去了。孟時涯拿他沒辦法,只好帶了件披風過去陪着。
林長照滿腹心事,沉思良久,才停住腳步,回頭看向孟時涯,問道:“你覺得……我纏着賀大人,是不是做錯了?”
孟時涯輕聲笑道:“情之所鐘,有什麽錯?”
林長照嘆了口氣,苦笑道:“我也不想……可是我沒有辦法。”過了一會兒,他痛苦地搖了搖頭,看了孟時涯一眼,“他若是後悔了,我活着……我便不知為什麽活着了……”
林長照垂頭喪氣地回房了。孟時涯本想安慰他幾句的,可惜他一句安慰的話都想不出來。他獨自坐在竹亭裏,想着前世的事情,想着這一世的種種,最終只落得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他孟時涯若是不能叫林長照得償所願,那才是真的白活了兩輩子!
新帝即位
宏泰二十三年冬,帝崩,太子李雲重即位,谕令大周舉國服喪三月。
宏泰帝谥號“景”,是為頌揚其在位年間,江山社稷安穩,抵禦外侵立下功業。新帝在周景帝下葬七日後,舉辦登基大典,祭告宗廟先祖,張榜天下,待過了除夕則改年號為“宣文”。
李雲重稱帝,比起前世,竟提前了近兩年。
這其中自然有孟時涯的功勞。
但他到底只是個未曾出仕的學子,再大的功勞也換不來帝王的當面獎賞,于是好處落在了孟承業的頭上。
孟承業成了太傅,真正的一品大員,雖無實權,卻能左右帝王的政令施行。賀之照接替孟承業做了吏部尚書,以雷霆手段彰顯了其能力。吏部早被孟承業整頓得無可挑剔,賀之照卻借由官員職位變遷升降,硬是插手到了其他各部,短短數月光景,新帝朝中一改往日懶散怠慢,有條不紊地運行起來。
李雲重依仗的重臣都是值得信賴的,他本人也素來勤政愛民,行事決斷毅然,大周朝種種弊端逐一得到革除,他便将目光放到各州府,打算徐徐圖之,改變各地貪污腐敗成風的局面。
孟時涯數月來,一面在國子監聽課讀書,一面跟着韓勝習武聽講兵法,偶爾得了空便回孟府聽孟承業說起朝中要事。他整日忙忙碌碌,比起前世花天酒地,竟還要坦然自在。
轉眼年關将近,國子監放了假,外地學子紛紛離京返鄉,唯有幾個沒有去處的留在國子監。孟時涯擔心林長照在竹濤院呆着太孤獨,一直沒有搬回孟府,每晚陪他在癸字號房住。
臘月二十三,大周朝素來有過小年的習俗,趙嬷嬷遣荻秋催了好幾回,孟時涯無法,想着叫上林長照随他到孟府過年。誰知找了一圈,不見林長照的身影。
外面飄起了雪花,鵝毛一般洋洋灑灑,不多時國子監就落了一層潔白,銀裝素裹的煞是好看。孟時涯無心欣賞,披上大氅打算出門去尋,剛剛來到國子監大門口,就瞧見林長照裹着大氅,悠然踏上了臺階。
視線相對,林長照展露笑顏,歡歡喜喜地快走幾步,帶了幾分雀躍沖孟時涯道:“孟兄,我正要找你。”
“哦?”孟時涯覺得稀奇,這幾個月,林長照但凡無事,都會跟着賀之照到處跑,何曾主動找過他?
林長照頗為興奮,雙眸中閃爍着亮光:“我帶你去個地方!”
說罷拉着孟時涯胳膊,轉身就走。
他發上落了層雪,孟時涯看了一眼,擡手那袖子給他拂去。林長照起初吓了一跳,伸手來擋,發覺是孟時涯,才釋然笑了。
他們順着朱雀街走了一段路,拐幾個彎,穿過兩條小街巷,轉到了甘棠街。甘棠街住的都是大周文人世家,甚少有店鋪酒肆,街道寬闊又清靜,比之于朱雀、玄武大街上的宅子,售價向來低不了多少。
孟時涯心中有了猜測,既為他高興,又有些失落。
大約兩炷香後,他們來到一處宅院前,門前蹲着兩個石獅子,威風凜凜,只是大門上方空着,沒有牌匾。
他們走了一段路,身上落滿積雪,林長照急着推門進去,孟時涯拉了他一把,叫他把積雪抖落,才與他并肩進了院子。
進門有照壁擋着,繞過石雕照壁,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極為寬闊的院落,地上鋪了青磚,院子正當中卻栽着一棵樹。孟時涯認出來,這是一棵杏花樹。
杏花樹許是長了幾十年,虬枝盤曲,斜枝蜿蜒,挂着一層積雪,頗有意境。
孟時涯腳步放慢,目光凝聚在那棵樹上,想着它到了初春開滿杏花會是怎樣的風情。
“這院子不大,前院倒還好,後院只要一口水井,一方菜地,一間廚房。想來房子的舊主人是個喜好風雅的,才把宅院建得這般奇怪……他的子孫經商賺了大錢,看不上這院子,又不舍得賣掉,我便花了錢租了下來……”
林長照順着回廊,領他到正堂去,腳步匆匆,臉上泛出了紅暈。
直到進了門,孟時涯才明白,林長照主動來尋他是有緣由的。
正堂裏坐着賀之照,還有一個作尋常公子打扮的大周皇帝,李雲重。
“學生孟時涯,叩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孟時涯跪地,恭敬行了大禮,被一只白皙的手扶起來。
少年皇帝笑吟吟地看着孟時涯,身上披着狐裘,脖子裏一圈雪白的狐貍絨毛,襯得他一張略瘦的臉龐越發唇紅齒白。李雲重長大少許,模樣似乎更像傳聞中容顏傾城的淑貴妃。
孟時涯只覺得他與林長照氣質相似,才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頗為失禮,屏息凝神不敢再放肆。
李雲重倒也不與他計較,給他賜了座。四個人按照尊卑先後落座,跟着李雲重的何公公親自端來了熱茶給他們添上,随後不等李雲重吩咐就退到了門外。
李雲重瞧了瞧他們二人,笑道:“辛苦林公子跑一趟了。寡人閑來無事,到處走走,碰巧在門口遇上林公子與賀大人,想着許久不曾見孟太傅家的公子,便叫林公子請你來,寡人與你說幾句話。”
孟時涯瞥了賀之照一眼,賀之照嘴角微彎,眼底卻沒有笑意,看起來心情不暢快。
孟時涯道:“請陛下吩咐。”
“寡人聽聞,孟公子與韓将軍勤學武藝,探讨兵法布陣,心中詫異。孟公子是打算棄文從武?”
“不敢欺瞞陛下,學生正有此打算。大周內無隐患,外卻有北姜與燕國虎視眈眈,學生外祖父曾是大周的虎将,将門多熱血男兒,學生願做武将,為大周開疆擴土。”
“開疆擴土……好一個開疆擴土。”
李雲重嘆了一聲,滿目欣喜。他起身緩緩踱步,不時看向孟時涯,過了一會兒轉身坐下,朗聲大笑,叫了一聲好。
“寡人信你有這等能耐!孟時涯,你用心學,參軍入伍也好,考武舉為官也罷,寡人且将通州留給你來守着!待你建功立業,寡人保證必讓廣安王府的聲威更勝從前!”
“學生謝過陛下隆恩!”
李雲重點點頭,克制住激動的情緒,這才拿出了一國之君應有的威嚴,咳了一聲,轉頭看向林長照,笑道:“那寡人就等着三年後,林公子你榮登榜首,領去文狀元這個頭銜了。”
林長照慌忙拱手道:“學生……學生必會竭盡全力,不負陛下厚望。”
李雲重在朝堂上對着一衆大臣倒是能滔滔不絕,不知為何在孟時涯與林長照面前有些不自在。他不說話,孟時涯與林長照不敢開口,賀之照只好出來打圓場。
卻是瞧着外頭天色昏暗,已是入夜,催李雲重趕緊回宮去。
李雲重望着賀之照,面容上浮起了憂色。他是微服出巡,言語之間不由得帶了幾分少年的任性:“宮裏冷冷清清的,寡人……還真是孤家寡人。”
“來年陛下立後大婚,宮裏就熱鬧了。”賀之照輕聲道,卻沒看着李雲重。
李雲重聞言皺眉,神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