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為什麽不讓我……我以為我能做到,可惜我不能,不能啊……”
孟時涯半跪在他面前,林長照抓着他的衣袖,斜靠在他臂彎裏,哽咽不止。
孟時涯頭腦裏一片混亂,不明白自己到底該怎麽做才能叫懷裏這個人不再難過。若他有辦法,他就算再死一次也要讓賀之照徹徹底底愛上林長照,叫他們彼此心意相通,省得林長照這般卑微地哭泣,哭得人心都要碎了。
就算吃盡了苦頭的前世,林長照也不曾這麽放聲痛哭過啊。
孟時涯明知賀之照是無辜的,可心裏還是忍不住怨恨這個人。這個人把長照的心奪走了,卻不願視為珍寶,不冷不熱地對待他,叫他變得如此敏感脆弱。
“別哭了,我不逼你。你不願見,那就不見……”孟時涯忍不住伸手将他從地上拖起來,摟在懷中,叫他靠着自己的肩膀平複情緒。
“是我錯了……長照,別再哭了好嗎?”
他恨不得吻住林長照雙唇,叫他別再發出哭泣的聲音,恨不得一點點吻去林長照臉上的淚痕,叫他知道這世上還有自己默默地守在他身邊,叫他忘記賀之照的恩情,賀之照的才華,賀之照的溫柔,只記得一個愛了他兩世的孟時涯。
可惜,他不能賭那個結果。
林長照恨了他一世,他不願這一世,再得到林長照的躲避疏遠。
疏離
上元節那晚,林長照是在他懷裏哭着睡着的。他本以為林長照是突然昏迷,慌裏慌張地抱着林長照去找了大夫,大夫卻說林長照只是哭累睡着了。
他抱着林長照一路走回了國子監。林長照偏瘦,到底也是個成年男子,他抱着很是辛苦,卻滿心的甜蜜,甘之如饴。
這是上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
将林長照抱回房間時,其他人還不曾回來,孟時涯有些慶幸。同房的學子大多猜到他對林長照有意,但親眼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他不願壞了林長照的清白名聲,抑或,他不想賀之照知道這件事。
林長照睡得很沉,孟時涯給他脫了外袍,又擦了臉,甚至燒了熱水替他洗了手腳,他都沒有醒過來。
夜裏寒冷,孟時涯往他被窩裏塞了兩個裝了炭塊的精致銅爐,銅爐外面裹着錦緞,暖乎乎的又不至于燙傷。他探手在林長照臉上試了好幾次,确定他臉頰有了溫熱觸感,手腳都暖和起來才放心。
同房的幾位學子陸續回來,孟時涯正坐着畫畫。以往他都是心情平靜時才會作畫,如今卻要靠作畫來平複心境。
筆下游走,都是杏花。一張又一張,最終都成了廢紙,叫滿屋學子暗中惋惜,恨不得把那廢紙偷偷藏起來。
孟時涯最終也沒能畫出一幅滿意的杏花圖。
冬日過去,轉眼到了四月。李雲重的立後大典定在宣文元年五月初十,皇後乃是左衛上将軍韓勝的嫡長女韓靈秀。一同封妃的還有幾個世家大族的女兒,其中禮部尚書的女兒陸錦書封為貴妃。
這結果其實跟李雲重起初的堅持不一樣。陸錦書貌美活潑,韓将軍的女兒韓靈秀則有些木讷寡言。他本意要立陸錦書為後,也不知怎麽就改了主意。
誰做皇後孟時涯并不在意。前世李雲重後宮裏妃子也不少,但他不貪戀女色,是以後宮裏從沒鬧出什麽大事。但這一世不同的是,先皇後楊氏還活着,而且并未被先皇奪去皇後之位。李雲重不得不尊她為太後,而成為太後的楊氏,将來能翻出什麽浪花來,誰也預料不到。
賀之照雖不是禮部尚書,為了皇帝大婚卻做得比禮部尚書還要多。國子監祭酒一職他無法兼任,就由太學院館丞楊浩接手,那個屬于祭酒大人的小院也讓給了楊浩。
孟時涯住在學舍,多日不曾見過賀之照,而林長照搬去了租借的院落,與孟時涯每日只在學堂上能見到彼此,時日長久,孟時涯漸漸感覺到,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疏離不少。
也許這在所難免。
國子監的學子中向來對京城官員的狀況了如指掌,前國子監祭酒,如今的吏部尚書更是他們經常讨論的對象。有人說,不止一次看到賀之照帶着林長照出入賀府,來往于玄武街和甘棠街。也有人說,他們的父親曾提到,賀之照有意栽培林長照,似乎有意留他在身邊。
賀之照有這份心思,林長照自然願意跟随他左右。
那麽孟時涯就只好孤零零地與長戈利矛、弓箭駿馬為伍了。
過了五月初十,皇帝立後大典完畢,韓勝總算得了空閑,帶孟時涯到城北的十二衛演武場歷練了一番。接連幾日,孟時涯與十二衛曾赴過戰場的高手切磋,又與他們演練陣法,早出晚歸,累得沒有力氣回國子監去,就常常穿過玄武街往朱雀街上的孟府而去。
這一日,天氣異常悶熱,似乎要下暴雨。去年經歷了水患的邺安百姓心有餘悸,紛紛趕回家做準備,以防大雨傾盆再成水災。
未到黃昏,玄武街上的小攤、商鋪走的走,關的關。孟時涯騎着馬,見大街上沒幾個人,就催馬疾行,想要早些回去洗個澡。途徑某個巷口,一閃而過的身影叫他奔出幾丈遠後猛然勒馬,立即跳下去回頭去找。
果然是林長照。
還有前任京兆尹之子周知安和前任金吾衛上将軍之子陸行彥。京兆尹和金吾衛因為三皇子和五皇子敗于□□,受到牽連,都被罷免了官職。周知安和陸行彥也因為行為不端被奪去了舉人的名銜,昔日橫行霸道的小少爺淪為了草民,備受邺安人冷眼,不思悔改,反而心懷怨恨。這不,他們碰巧遇上林長照,就把他堵在巷子裏要打一頓。
孟時涯看見灑了一地的藥材就知道怎麽回事兒。
只是有點兒不明白周知安和陸行彥為什麽那般激動,一直沖林長照嚷嚷,說他陷害三皇子,居心不良。
“是嗎?你們說我陷害三皇子……那我便是陷害他了,你們能奈我何?”
孟時涯腳下一頓,愣住了。他擡頭看去,剛好能瞧見林長照的側臉。
那張臉上帶着譏诮,還有孟時涯難以想象的冷酷。他微微揚起的嘴角,眼眸裏投射的得意,背着手時傲然不可欺的神态,都在無聲地壓制周知安和陸行彥,讓他們倆憤怒又畏懼。
就連孟時涯都有些心驚。林長照從來不曾這般……陌生。就像孱弱無害的白兔,搖身一變成為了鬼怪小說裏的白狐。
這時候,孟時涯才注意到不遠處靠着牆,有個打扮粗野,容貌棱角分明歷經風霜,懷抱長劍的年輕男子。那人三十出頭模樣,看起來像是浪蕩江湖的高手。
怪不得林長照毫無懼色,還能沖周知安和陸行彥“耀武揚威”。
孟時涯輕笑一聲,擡腳上前。林長照察覺到他的到來,臉色變了變,回頭看向那江湖中人。江湖劍客點了點頭,大約覺得用不到自己,沖他拱了拱手,幾個縱身跳上房頂不見了蹤影。
周知安猶在憤怒中,指着林長照的鼻子,破口大罵道:“好,你有膽子承認,害了我們兩家的是你這小子,那就別想好過!”
“你想讓他如何不好過?”孟時涯抓住他探出去的胳膊,将周知安甩到一旁,冷笑着說道,“周少爺,京兆尹已經換了人的,你可別忘了。”
周知安與陸行彥瞧見他,臉色越發難看,沒敢再有什麽舉動。二人面面相觑,憤恨離去。
走出兩步,周知安忽然回頭冷笑:“林長照,你好手段,竟能讓堂堂吏部尚書大人,還有太傅家的公子圍着你團團轉!也不知紅鸾帳裏,有沒有別的恩客!”
林長照面色頓時慘白勝雪,捂着心口,身子歪倒在牆壁上。他渾身發抖,目光直視周、陸二人,然而滿臉的痛苦蓋過了方才的盛氣淩人。
陸行彥哈哈大笑:“什麽通州才子,就是個以色侍人的兔兒爺!”
孟時涯擰起眉頭,想也不想,揮拳掃腿,兩個起落将周知安與陸行彥踹到了玄武大街上。那二人才發出了一聲短促的痛喊,就昏死過去。孟時涯咬着牙,緩步來到他們身邊,蹲下去伸手掐住周知安喉嚨,五指用力,周知安頓時四肢抽搐。
“你們真是……該死!”
孟時涯面目扭曲,吓得路過的兩三個行人紛紛加快了腳步,驚恐不已。
“為什麽你們總要害他——為什麽?!”孟時涯低吼着,手上更加用力。
他又無法控制內心的戾氣了。周知安嘴角湧出的鮮血讓他忍不住笑出了聲,似乎十分痛快。孟時涯猛然轉頭看向陸行彥,另一只手握拳擊向他心口處。
林長照跌跌撞撞撲過來,半跪在地上抓住了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