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節
望孟時涯早些從邊關回來,看他能不能幫忙讓林長照恢複如初。
荻秋明白自家少爺對林公子的心意,自是不願瞞着他,看過信件就立刻奔赴軍營。他瞧孟時涯擔憂得要命,頭也不回就跑走,心中唯有輕嘆一聲,只願孟時涯此番回京城,能夠讓林公子早些康複。
陸崇見了孟時涯,得知他要提前回去,并沒有反對。孟時涯是什麽人他早就明白了,若非緊要之事孟時涯絕不會罔顧軍紀。
這位年輕小将在軍營中歷練了兩年,大将之風隐約可見。陸崇自是舍不得他離開通州大營的。好在他也明白,等孟時涯得了功名,還是會回到通州大營的。對于孟時涯的請辭,他爽快應允了。
“京城并未傳來孟太傅的異常消息,想必你這般都是為了畫中的那位公子吧?”
“将軍見諒,确實是為了他。”
“如此深情,若不能得償所願,真叫人惋惜。”
“他若能安好,我抱憾終身也無妨。”
陸将軍知他這兩年多來,未曾忘卻那畫中人分毫,閑暇之際都用來描繪畫中那位公子的模樣,不免為他的深情觸動。孟時涯這般說了,陸将軍也不再多勸,便祝他此行順遂,早日金榜題名。
孟時涯辭別陸将軍,回營帳收拾了幾件衣裳,想了想又把那副畫放進長形木匣裏,裹在了包袱中。
他在軍營頗得人心,此次離去,不少同僚下屬趕來相送。孟時涯與他們拱手謝過,牽着他來軍營時所騎的駿馬,孤身離開了通州大營。
他越過栾江之後,勒馬回頭相望,軍營的白色營帳只在遠方荒草中露出了處處白點。感傷之際,忽聞駿馬奔騰如雷,大地都跟着顫動。不多時,上千匹高頭大馬越上土坡,長嘶着奔向栾江。一時間,栾江水淺處濺起浪花,如滾水沸騰。馬蹄翻飛,長鬃獵獵,一派浩浩蕩蕩,壯闊豪情。
孟時涯心神激蕩,原先的悲傷之情減輕許多。他呼出胸口抑郁之氣,揚鞭策馬疾馳,往京城邺安方向而去。
一路風霜,自是免不了的。
早先從京城到通州邊塞,他帶着荻秋,并不算急着趕路。這番從通州回京城,他心有牽挂,恨不能插翅而飛,夜以繼日地趕路。
三月三日花朝節,孟時涯終于趕到了京郊,途經十裏坡。
杏花開得繁盛,粉白交雜,如雲絮堆積。恰好天晴,不少書生學子穿梭在杏花林中,也有嬌俏的少女三三兩兩聚在樹下,說笑嬉鬧。
孟時涯翻身下馬,牽着缰繩步行。他不忍心錯過這般美景,更不舍得匆匆路過這片對他來說意義非凡的地方。
孟時涯想着,等見了長照,定要帶他來杏花林游玩。興許他散散心,那夜游之症就能治愈了。
長照,長照……想到他被李恒和餘正囚在折柳臺的房間裏,也不知究竟受了什麽委屈,孟時涯便是一陣心痛。
難道,跟前世一樣,長照還是遭遇了那些個混賬的毒手?長照文弱秀氣,可也是心氣極高的,若是被污了清白,只怕難以釋懷,所謂驚慌怕生,甚至夜游失神,也就說得通了。
上天,會這般殘忍嗎?前世,長照在折柳臺受傷,生了一場大病,後來時好時壞,掙紮了一年多,還是去了。這一生,他還是厄運難逃嗎?
想到此處,孟時涯懊悔當初毅然離開京城去了通州,他本該留在長照身邊好好保護他,不叫他受一絲一毫委屈的……
“林公子!林公子——”
“噓……別喊,別吓到他!哎呀你快去告知大人一聲!”
“可是林公子他……”
“無妨,我跟着便是,不會叫別人驚擾到他。”
兩個家仆打扮的男子說着,很快分散開。被他們擋住的藍袍男子的身影出現在孟時涯的眼中。
孟時涯頓時愣住。
那熟悉的面容,卻帶着一副孟時涯難以想象的呆呆傻傻的表情。他心心念念的林長照,兩手垂在身側,晃晃悠悠地慢慢走在杏花林中,眼眸裏黯淡無光,整個人似在夢中一般茫然。
他旁邊的家仆一臉焦慮,奈何不敢靠得太近。
杏花花枝掃過林長照的肩膀,他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吓,瑟縮着肩膀後退了兩步,随後轉了個方向,仍舊是那般癡癡傻傻。
“長照……”孟時涯喉中哽咽,痛苦萬分。
他丢下缰繩,疾步沖過去,卻有一人從林長照背後快步走來,拉住林長照胳膊,捧着他的臉輕輕晃了兩下。
孟時涯腳步頓住。他靜靜地看着不遠處的賀之照和林長照。
賀之照凝視着林長照的面龐,看着他漸漸清醒過來,嘆息一聲,将他摟在了懷裏——“明見別怕,賀大哥在這兒……”
林長照的臉龐埋在賀之照肩頭,孟時涯看不到,卻聽到他輕輕嗯了一聲。
一瞬間,心痛如絞,孟時涯低下頭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回京
孟時涯悄悄離開了杏花林,翻身上馬,奔向邺安城門。
他沒有回孟府,也沒有去國子監,而是徑自來到了京兆府衙,以通州白澤大營折沖都尉的身份求見京兆尹黃大人。
黃大人接見了他,孟時涯客氣兩句,便提出要見一見被關在府衙大牢的李恒。孟時涯與林長照是同窗,黃大人知道他痛恨差點兒燒死林長照的李恒,此番許是為了查問李恒事情緣由。總歸李恒始終不肯承認是他與餘正放火燒折柳臺,黃大人也想借由孟時涯之口探一探究竟,便爽快答應了。
孟時涯跟着牢頭,直往地牢深處。京兆府衙大牢修建得早,破舊不堪,窗口狹小難見天日,大白天也得點着油燈才能看清牢裏的情形。新上任的黃大人雖然盡職盡責,奈何修繕牢獄工程浩大,到如今也只完成了一部分。
李恒不得人心,黃大人對他這種堕落的王族子弟甚是厭惡,自然不會把幹淨敞亮的牢房給他住。
孟時涯往牢裏走得深一些,便聽到一個尖細的嗓音在叫罵。
“黃士德!你放我出去!……我沒殺人!……姓黃的!放我出去!”
帶路的老頭啐了一口,懊惱萬分地抱怨道:“這臭小子真是煩人,自從進了大牢,沒日沒夜地亂喊亂叫!他非說自己是無辜的!哼,折柳臺叫他燒了後院,他是沒燒死人,可若不是徐大人出手,那個國子監的學生只怕真的要給他燒死了……”
“是李恒在叫?”孟時涯沉聲問道。
牢頭挑了挑眉:“可不是!吵得人耳根子疼!”
“……林長照!你污蔑我!你不得好死……是你自己放的火……”
李恒的聲音在牢裏回蕩不絕,刺耳無比。不等孟時涯發怒,前方牢裏便有人叱罵不休——“你這閹貨還有完沒完?整天叫啊叫的是不是想早點兒死?!你再給老子叫一聲試試看?!”
“混賬!你,你這王八蛋……”
李恒嗓音裏帶了點兒哭腔,他自從被閹割,聲音變得奸細不說,哭起來更是難聽。罵他的那人聽了他的回嗆,又是生氣又是好笑,故意捏着嗓子學他說話——“混賬~你,你這王八蛋~哈哈哈哈,聽聽你這惡心人的腔調!”
牢裏關押了不少囚犯,本來看着孟時涯進入大牢,都好奇地盯着他看,聽了那人學李恒說話,忍不住哈哈大笑。
大牢裏頓時熱鬧起來,牢頭不得不板起臉,甩着鞭子叫他們安靜。
孟時涯來到關押李恒的牢房外,李恒正漲紅了臉,扒着木欄杆叫罵不休,嘴裏污言穢語不斷。他長發淩亂披散在肩膀,一張臉髒兮兮的卻半點兒胡茬也沒有,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若不是那雙眼睛裏滿是狠毒,孟時涯竟有些認不出來。
李恒臉被頭發擋着,沒有注意孟時涯的到來。他指着隔壁牢房的中年大漢,叫嚣着待他出去就要他的命。
孟時涯目光落在牢房裏,見木板拼成的床上鋪着兩床被褥,被褥頗厚還是新的。床頭擱着水罐和瓷碗,比起其他牢房算是好上許多。
牢頭輕蔑地瞪了李恒一眼,道:“這小子太不識趣!他兄弟送來了吃的用的,他還咒人家早點兒死……哼,若不是給他連累,他那兄弟早就飛黃騰達了!”
原來是李瑛。
李恒聽聞牢頭說話,擡頭來看,霎時呆住。
孟時涯目不轉睛望着他,嘴裏擠出一絲冷笑。
李恒頹然倒坐在地上,好半晌才收回視線,凝視石板上的淩亂枯草。牢頭等得不耐煩,那鞭子敲打木欄杆,催促李恒站起來回話。
“你是為了林長照來的?”李恒嗤笑一聲,嘆道,“想不到你還有這份癡心……”
孟時涯彎下腰去,與李恒平視,瞧他一副毫不知錯的嘴臉,忍不住伸出手去揪着他一縷頭發,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