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冷面小哥

伍昌最近常常去學校後門的一個小推車上買烤冷面。

烤冷面好吃是一個原因,還有個原因是賣烤冷面的小哥長得很帥。

伍昌作為一個十七歲的男高中生,會因為同性長得好看而情不自禁的去看,是因為他的性向出了點小偏差,他喜歡同性。

用現在的話說,那就是他是個彎的,對此他并沒有太多困擾,畢竟他從幼兒園開始就知道了自己彎。

伍昌不是那種好糾結的人,雖然心裏對賣烤冷面的小哥有好感,但他一點也沒有搭讪的意思。

他也不想表現的太過火,只是心裏默默給自己規定,每周五傍晚都去學校後門逛一趟,吃一頓冷面小哥的烤面。

冷面小哥稱號并不是伍昌給起得,而是很多光顧那個小推車的女生都這麽叫。

“冷面”一詞不僅是因為他賣冷面,還因為小哥面癱。

照伍昌來看,他覺得冷面小哥簡直太冷了,他都不怎麽搭理人,除非必要,否則很少說話。

一個賣東西的卻不怎麽說話,冷面小哥就是這麽吊。

如果冷面小哥只是一張白淨小臉好看,也不會如此吸引伍昌的目光。

真正讓伍昌感興趣的,是冷面小哥這個人的确很有意思。

每次去買烤冷面伍昌都悠哉的站在人群之外等着,等大家買的差不多了他才湊上去買自己的。

觀察多了,樂呵事見得也就多了。

冷面小哥超不愛說話,他家的面價錢賣法全都寫在了小推車外面。

一張冷面一塊,加腸兩塊,加腸加蛋三塊,加腸加蛋加面四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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醬料有四種,酸甜辣鹹,兩兩搭配随你排列組合。

當然,四種醬料都要也是可以的,只不過大家普遍都是要兩種混合。

伍昌每次光顧都是甜鹹醬,加腸加蛋加面,每周五風雨無阻,如此堅持了三年。

然而三年混下來,卻一句閑聊的話都沒和冷面小哥說過。

不能怪冷面小哥輕慢,也不能怪伍昌腼腆,而是冷面小哥對任何人都一視同仁,絕不慈愛的對任何人露出笑臉,多說一句廢話。

說起來,伍昌從沒見冷面小哥笑過。

每次去買冷面都很有意思,伍昌站在一堆學生腦袋瓜後面,有時候前面的同學會低聲交談,但沒人和冷面小哥交流。

大家買面的方式也是喊一聲什麽面什麽口味就完事,冷面小哥連應都不應,直接做完一手交貨一手交錢。

有幾次碰到不懂行情的,吆喝一聲“你這面怎麽賣?”

結果沒人理。

那人莫名其妙的尴尬了一會兒,小聲嘀咕一句,“這人啞巴嗎?”

結果冷面小哥頭都沒擡。

對方不死心的眼珠子轉了半天,總算看見推車上大大的字,于是試探的要了自己想要的面,結果還是沒人搭理。

就在對方快要冒火的時候,終于有人看不過眼,回頭沖他解釋,“你叫完呆着就好啦,一會兒就給你做了。”

那人納悶的說,“他真的聽見了嗎?怎麽不答應一聲?”

好心人“哎呀哎呀”的擺擺手,“聽見啦,放心吧,你習慣就好啦。”

話音落就不再搭腔,周圍的人也都默不作聲的眼巴巴等着,形成一個詭異的氣場。

兩三分鐘後一鍋面出來,傳來冷面小哥硬邦邦的“加腸,酸甜。”

有人連忙交錢,嘴裏說“錢正好”然後直接扔進冷面小哥那鞋盒子裏。

冷面小哥連瞅都不瞅,直接盛下一份兒。

當然,冷面小哥的生意也不是一直都好。

趕上放假時候,非下課時期,冷面小哥的小車前也常常無人問津。

有幾次放假前夕,伍昌從後門走出去等公交車,順便望一眼冷面小哥的小推車,能看見對方冷着臉站在小車裏,一板一眼的轟蒼蠅。

那時候伍昌總會生出一種寂寞感,替那個仿佛被困在狹小的鐵皮小車裏的人感到寂寞。

小哥雖然有個性,長得帥,但他的一生好像就是這個樣子了,沒有其他出路可循。

伍昌所做的也只是這麽稍微的感嘆一把,當公交車來臨,他便一身輕松的上車,被載着趕往客運站。

如果世上沒有那麽多巧合,也許冷面小哥永遠只是路邊的景色,存活在伍昌的記憶裏,讓他在回憶高中生活時順便想起學校後門很好吃的冷面,但這只是想當然。

伍昌考上的大學在距離他所在高中很遠的H市,是一所挺不錯的大學。

大一時興致勃勃的前去,在二校區被困了一年,大二時轉去一校區才徹底潇灑起來。

不提別的,光說吃一校區就比二校區強百倍。

二校區彙聚着所有大一新生,其他包括研究生博士生都在一校區,那裏理所當然的擁有更多資源,連校門口的小攤販聚集的也格外多。

搬去一校區的當天晚上伍昌就和室友沖去校門口的夜市,揚言吃遍整條街,不吃成球不罷休。

也就是那天晚上,一個偶然的瞬間,伍昌發現了呆在角落的冷面小哥。

看到冷面小哥的第一個瞬間,伍昌還以為自己花了眼,簡直靈異事件一樣。

一年不見,冷面小哥的樣子沒啥變化,反而有點縮水,更憔悴了,沒有高中時看着水靈了。

會覺得對方縮水大概和伍昌高三結束後猛然蹿起的個頭有關。

不誇張的說,他現在見到高中的任何熟人都會覺得對方變得又瘦又小。

在這樣熱鬧的夜色裏見到冷面小哥,說實話,伍昌還挺開心的,有點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他特意跑到冷面小哥那裏,像高中時的習慣要了一份兒面。

小哥不知是察覺到什麽,聽完伍昌的要求後竟然破天荒的擡頭看了伍昌一眼,不過也只是瞟一眼而已,很快他就繼續做他的面了。

伍昌本想和冷面小哥寒暄一下,可是見對方冷漠的表情,又有點覺得無趣,對方可能根本不認識自己。

作為一個知趣的基佬,伍昌便悻悻地作罷了,只不過後來的校園生活增加了一條夜晚光顧冷面小哥的冷面攤。

因為大學生活的恣意,或者說伍昌自己的性情也在變得散漫,他不再有規律的去吃冷面了,而是完全憑心情。

想起來了連續幾天天天去,忙了就一忙一個月。

生活在繼續,在變化。

從大一的新鮮,變得習慣,變得忙碌,為各種事煩心,拼命的在考試前夕奮鬥,不過了似的通宵打游戲。

一晃眼間,大四來臨,天天跑宣講,面試,為畢設準備,就這麽被生活推着,逼着,終于脫離校園,開始就業。

和同班同學滿校園逛着照相那天,又悵然又輕松,沒想到這麽快就要離開了。

晚上幾個要好的男生最後一次在校園門口的小吃街喝露天啤酒,看到角落裏的冷面,忍不住走過去看了半天,然後點了一份自己的慣常口。

冷面小哥一成不變的利落做好面,将塑料盒子遞過來。

伍昌付完錢,拿着面,忽然忍不住唏噓的說,“可能最後一次在這吃面了…你以後一直在這賣嗎?不打算換地方了嗎?”

冷面小哥擡頭,目光隔着昏暗的光線望過來,卻沒有吱聲。

伍昌嘆口氣,拖着熱乎乎的冷面咧了咧嘴角,“拜拜啦,我要去W市工作了。再會。”

沒有聽見冷面小哥的回音,伍昌有些悵然若失的落寞,也就落寞了那麽幾秒鐘。

他随即搖搖頭,轉身離開。

W市和H市完全不一樣,習慣北方城市的伍昌适應了好久。

公司不提供宿舍,伍昌每天要辛苦的通勤,不過好在公司配有通勤車。

工作兩年後,和他同期進入公司的人差不多都有了對象,有的是工作後處的,有的則是大學就開始,近期正打算結婚,而伍昌卻始終沒動靜。

公司裏不乏對他有好感的女性,但伍昌沒辦法動心,他喜歡男的,他不甘心不交男朋友就那麽跟女人在一起。

一不小心,他成了公司裏最純情的處.男——誰讓他一個對象都沒有過。

有次公司聚會,伍昌被狠狠的灌了酒。

其實他酒量非常好,但是他不喜歡爛醉的感覺,也不願意向不相幹的人暴露自己的醜态,所以在喝得三分醉時就開始裝爛泥,呵呵傻笑,嚷嚷回家。

大家喝得都有點斷片兒,也沒誰搭理他。

他踉踉跄跄的起身,扶着牆就溜了。

出了酒店的門,被夜風一吹,酒勁兒忽悠一下飄上來,他差點被吹個跟頭。

他站在原地緩了緩,才慢慢的往外走。

也沒心思打車,就沿着街道慢慢往前。

走着走着,路過一個小巷子時,感覺裏面燈火通明。

他站在街口往裏看了看,忽然看到了一輛熟悉的小車。

他剛往裏邁了一步,就被什麽東西擋了一下。

他低頭,一個小女孩手裏捏着一束花,舉着小胳膊往他臉前伸,嘴裏說,“哥哥買一朵吧,買一朵吧,送姐姐…”

伍昌沒什麽人好送,不想買。而且他着急往裏走,不想搭理小姑娘。

但是小姑娘抓着他的褲腿,抱得挺嚴實,大眼睛可憐巴巴的望着自己。

伍昌心一軟,幹脆就買了一朵。

小姑娘賣出了一朵花立馬小臉笑成了一朵花,像騙了個冤大頭似的咯咯笑着跑了。

伍昌無奈的拿着花走進巷子裏,肅着臉站在一個熟悉的小推車前。

冷面小哥的生意可不大好啊,都沒什麽人。

兩人隔着一個鐵板,無聲對望。

片刻後,小哥的眼睛一垂,視線落在伍昌手裏的那朵玫瑰花上。

伍昌陡然覺得自己的手變得沉了。

他費力将花舉起來,送到冷面小哥的面前。

其實他心裏有點亂,他很想,非常想,自作多情的,自大的問,“你…是不是一直在跟着我?”

想完了伍昌自己都想樂,怎麽可能呢。

冷面小哥拿走了伍昌送過去的玫瑰。

他将玫瑰外那層塑料扯掉了,那手法讓伍昌聯想到扯落姑娘的裙子。

他看見小哥将塑料包裝扔掉了,将花莖折斷一大半去,留下指頭那麽短。

然後冷面小哥傾身,将短了一大截的玫瑰插.在伍昌胸前的衣兜上。

他的手雖然白皙,卻能看清突起的血管,顯得有些糙,有些難看。

伍昌盯着那只伸過來的手,聽見對方低低的自語,“嫁雞随雞,嫁狗随狗…”

腦子忽然“轟”的起了嗡鳴,躲在腦海深處的記憶兇猛的沖了出來。

幼兒園時伍昌的同桌是一個喜歡穿白衣服的白淨小男生。

他那時候很喜歡對方,整天嚷嚷你是我老婆,你是我的…

有次手工課老師教他們折紙花,伍昌非常費勁的做出了一朵非常難看的花。

他在花的背面擠了半管澆水,然後扭身“啪”得“黏”在同桌的襯衫上。

當紙花濕嗒嗒的順着同桌胸前往下滑時,伍昌向對方揚言,“花送你了,你就得嫁給我了。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從此我去哪你就得跟到哪…”

不知道是不是被伍昌吓到了,同桌在一年級後就消失了。

此時一切都不再重要,伍昌不想說,原來你還記得,也不想問,當年你為什麽走,更不用質疑,這些年你是不是真的在跟着我…

他一把抓住冷面小哥那只有些涼的手,表情像是哭又像笑,“老婆…你該跟我回家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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