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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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遲歸

作者:萬斯年曲

文案:

這是一個發生在一間小小酒吧的“漫長”的愛情故事......

內容标簽: 情有獨鐘 因緣邂逅 近水樓臺

搜索關鍵字:主角:夏辛春,周遠行 ┃ 配角:魏旭,童瑤,溫芊如,鄭辛遠等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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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周遠行拿了罐啤酒往樓上走,步子邁得慢而悠閑,到了房門口,他先喝了一大口酒,然後擰開門鎖推門進去,卻冷不防被身後猛然出現的一股堪稱巨大的力量給撞地往前踉跄了好幾步,口中冰涼的啤酒還沒咽下去,全吐在了他新買的毛拖鞋上,他不悅地皺眉,錯愕地轉過身,夏辛春——他酒吧的服務員,也就是他的員工,竟然出現在他房內,并且用力“砰”一聲關上了他的房門,然後一步一步,面無表情地走到他面前。

“你.....你要幹什麽?”他手中的易拉罐早已傾斜,啤酒順着瓶身往下流淌,可他感覺不到,只是驚愕地瞪着眼睛看着身前這個仿佛要向她索命的女人。

夏辛春一言不發,目光灼灼。

他看着如夢游一般的女人,抿了抿嘴,慢慢讓自己的眼睛恢複成平時溫柔的樣子。

“有什麽事我們出去說。”

“不用,就在這裏。”

說完這句,她再不看他,而是以一個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低下頭開始脫自己的衣服,從墨綠色圍裙,到針織開衫,到黑色長袖T恤,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動作麻利到仿佛她已經在他面前無數次這樣做過,直到上半身只剩下一件紅色的......文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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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些昏暗的空間內,周遠行的眼睛越瞪越大,幾乎失去思考能力,罐裝啤酒終于成功從他手裏滑落到地上,卻只來得及發出一聲低悶聲響,之後室內便陷入一片讓人窒息的寂靜之中。

他看看她的臉,又看看她近乎赤*裸的上半身,吞了口口水:“你……”

“看到了嗎?”夏辛春又向前一步,仰起頭,嘴唇幾乎要貼上他的,“我的身體?”

周遠行不得不屏住呼吸,此時此刻,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過了好久,他才勉強恢複語言能力,但說話卻結結巴巴:“你,你怎麽——”

“我想你看到了,”她打斷他,眼神忽然變得溫柔,“所以別做傻事。”

周遠行看着她鎮定地穿上衣服離開,看着門在自己面前打開又合上,直到門外再沒腳步聲響起,才意識到自己一直憋着沒有呼吸。

于是他雙手叉腰,開始大口吐氣,然而他發現自己的呼吸變得很艱難,可是.....誰能告訴他,剛剛那一幕只是他的幻覺?

作者有話要說: 一年時間過去了,還好我終于寫完了這個故事......

☆、1-1

這是一間寬大卻一點也不明亮的房間,位于一座紅磚樓房的二樓靠西面位置,收拾地簡潔有序,一張看起來十分柔軟舒适的大床擺放在遠離窗戶的角落,窗簾常年最多只拉開一半,因為房間的主人——原諒酒吧的老板周遠行是一個喜歡黑暗多過光明的人,他一向以為,只有黑暗才是最真實的,它包羅萬象,同時又神秘莫測,誰也不知道其中湧動着什麽,而陽光更像是一層僞裝,而不是恩賜。

每當他的好友魏旭試圖将他的窗簾拉開到最大,他總是用這句話來阻止,然而魏旭不為所動,甚至頗有點兒鄙夷地說:“你拉倒吧,別跟我這兒裝文藝青年,不就比我們多翻了幾本書,你一個大男人,有功夫看那些無病呻吟的東西,還不如出去找個女人談談戀愛。”

周遠行懶得反駁,通常的反應是擡步走人,他愛看書,房間有一整面牆全部做成書櫃,密密麻麻擺慢了各種書籍,閱讀是他從上學以來堅持下來的習慣,漸漸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無意向別人解釋,要求別人認可他的愛好。

魏旭從不屑多看那面牆一眼,對着周遠行的背影很是無奈,也想不通,明明家境和長相都過人的好友,為什麽年近三十了,卻從沒見近過女色,只能暗自猜測他要不還沒開竅,要不就是對接近異性懷有恐懼心态。

此時此刻,周遠行仰面躺在床上,借着從窗簾縫隙滲透進來的清晨薄光打量左側的書櫃,只覺得越來越煩躁。

他已經連續一周做同一個夢了,每次都是同樣的場景,連細節都一模一樣。

在夢裏,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瘦削女人背對他躺在一張小小的床上,她蜷縮着,肩膀微微顫動,似乎在哭泣,她的頭發淩亂地在他視線內鋪散開,他想走近她,理順她的長發,腳步卻像被焊住,無法挪動分毫。

床的四周空無一物,不知道來自哪裏的光線照地她的身體隐隐泛着光,刺眼到他想流淚。

他焦灼不安地站在一邊,床上的女人展開蜷縮的身子,兩手交疊平放在腹部上,慢慢躺平身體。

他半眯着眼,努力去辨別那張臉,只覺得有點兒陌生,又有點兒熟悉,然後女人緩緩轉動頸項,将臉正對他的方向。

每次在他伸長脖子就快要認出她來時,總是無一例外猛然驚醒。

他對這個夢境的出現百思不得其解,回想一下過去的一周,發生的唯一一次稱得上特別的事情也就是那一件事,可是那件事和這個夢又有什麽關系?夢裏的女人又是誰呢?

一整個早上,周遠行都有點兒魂不守舍,做了五十個俯卧撐之後,他下樓來到一樓的酒吧,打算去後門旁邊的廚房找點兒吃的。一擡頭,酒吧的服務員夏辛春出現在半開的門後,正提着一桶水往裏走,看到他出現,愣了兩秒鐘,表情淡漠地說了聲早以後,便和他錯身而過。

周遠行挑了挑眉,走進廚房,看到琉璃臺上賣相可人的豐盛早餐,心裏微微一動。

他并不意外,因為從他把夏辛春招進來的第一天就明确和她說了,她可以動用廚房自己做吃的,但前提是必須把他的一份也給做了。然而也許是因為昨晚那個詭異的夢,又或者是夏辛春之前對他那唯一一次流露出的溫柔,他突然覺得原本習以為常的一切似乎起了他看不見的變化。

他回到酒吧,半靠在吧臺上,看着不遠處那道忙碌的身影。

夏辛春穿着深灰色緊身毛衣和黑色直筒長褲,雖然瘦,但身材看起來還算凹凸有致,烏黑的頭發随意紮了個馬尾在腦後,不施粉黛的臉上有一對溢着黯淡的眼睛,高挺的鼻子下是透着點兒蒼白的嘴唇。她幹起活來一絲不茍,同一個地方會連續擦三次,春天的暖煦陽光經過淡灰色玻璃窗的過濾,懶洋洋地灑在她身上,映地她的臉朦朦胧胧,看不清晰。

他目不轉睛地打量她,回想她來到酒吧工作以後的日子,不禁疑惑,這個女人為什麽從來不笑呢?

周遠行第一次見到夏辛春是在去年的秋天,那一天下着綿綿細雨,氣溫有些涼。下午三四點的光景,酒吧內一個客人都沒有,帶點兒歡快曲調的音樂輕輕回響,讓酒吧看起來多少少了些慘淡味道。

周遠行打算到門外透透氣,他走出拱形門,來到走廊上,還沒到門口,就看到一個穿藍格子襯衫的女人正站在門外臺階上,微側着臉對着某個方向發呆。

她面容略微憔悴,黑發濕答答地貼在臉上和脖子上,雙臂抱胸,似乎在瑟瑟發抖,樣子看起來既落魄又可憐。

周遠行頓了頓,繼續往前走,他拿掉嘴上叼着的煙夾到耳後,一把拉開門。

“小*姐?”

正在發呆的人似乎被突然出現的聲響吓了一跳,她将頭一偏,稍顯呆滞的目光于是移到他臉上,幹淨的眸子微微一閃。

周遠行微微一笑,用自認為最安慰人心的溫暖語調說:“想喝酒的話,進來吧。”

然而她卻立在原地不動,雙臂放下,兩手各自抓着衣角,半晌,才嗓子沙啞地開口:”不,我不是來喝酒的,我想問一下,這裏招服務員嗎?或者有沒有其他我能做的工作。“

周遠行不由一怔,他的确曾經考慮過要招一個幫忙打掃的服務員,可是他并不打算招一個女人來幹活。

她大概看出他的遲疑,緊接着說:“我什麽活都可以幹,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任何事情都能做,而且我對工資沒要求。”

她這樣說的時候,頗有幾分急切,眼神滿含祈求,看起來楚楚可憐,像是走投無路的樣子,不知怎地,周遠行在那一刻突然不忍拒絕她。

他請她進來,她依舊惴惴不安着,進了酒吧,他帶着她走到一張酒桌旁,然後倒了杯熱水放在她面前,雙手插袋坐在她對面。

他當然看出她的緊張,于是勾起嘴角,淡淡笑了:“你是本地人嗎?叫什麽名字?“

她點頭:“我叫夏辛春,夏天的夏,辛苦的辛,春天的春。”

她的眼神游移不定,就是不肯直視他。

周遠行眯起眼睛,也點頭。他認真看着她,發現她衣着單薄,頭發沾着濕氣,懷裏緊緊抱着一個湖綠色燈芯絨布袋,看上去破舊又廉價。

她整個人的樣子狼狽不說,還顯出些驚惶,怎麽看也不大像是出門找工作的,倒像是逃難的人。

“把你的身份證給我看一下。”

夏辛春拿出一個邊角磨損發白的小小錢夾,側着身子抽出身份證遞給他,他接過去,身份證上的女孩子雖然沒有表情,但是眼睛明亮,目光透着張揚的俏皮,十分有活力,全然不同于眼前這個舉止小心翼翼、神情木讷的女人,要不是五官生地一樣,他幾乎以為是兩個人。

他看了會兒,便還給她,拿出當老板的架子一本正經地說:“請簡單自我介紹一下。”

她擡手撥開粘在額上的頭發,他這才注意到她眉心正中間有一顆形狀大小恰到好處的美人痣,同時覺得,這女孩子的長相還是不錯的。

“我是本地人,兩年前大學畢業,然後去外地......”她停頓一下,表情有一瞬的迷茫,“然後去外地工作了兩年,剛剛回來。”

“你為什麽要來做個小小的服務員?你上過大學,完全可以做一份辦公室的工作,應該更适合你。”

“可是服務員也沒什麽不好,我厭倦了待在辦公室的日子,厭倦了......人們的表裏不一,居心叵測,所以......我希望你能同意我留下來。”

聽到她這番話,周遠行真有點兒意外了,他挑了挑眉尾,幾秒鐘以後,再次微笑:“好吧,你可以留下來。除了酒杯不需要你擦拭,酒吧其他地方的衛生你都要負責。至于工資,你有什麽想法?”

夏辛春松了口氣,臉上仍然沒有表情:“工資我可以不要。”

周遠行詫異,不等他說什麽,她解釋道:“我可以不要一分錢工資,但是能不能包吃包住?你放心,我這個人不挑剔,吃什麽都行,晚上我可以直接睡那張沙發。”

他看向不遠處那張黑色皮質沙發,不由失笑了:“你這個要求,我似乎沒必要答應,我只打算招一個員工,并不打算和自己的員工同住一個屋檐下,我建議你去別的地方看看,應該會有地方提供食宿。”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給你找麻煩。”

“但我不希望別人以為我和你同居,和一個男人住在一起,傳出去對你也不好。”

夏辛春的臉上浮起一抹粉紅,又很快消失。周遠行站起來,擺出送客的姿态,她置若罔聞,只擡起頭倔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你是男人嗎?”

周遠行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你是男人嗎?”

他居高臨下看着她,兩秒鐘以後,他不禁咧開嘴大笑起來,然後彎下腰湊近她:“你覺得呢?”

夏辛春保持着冷靜,語速不疾不徐:“你剛才說過我可以留下來,男人不能出爾反爾言而無信,你要是反悔,那麽你就不是男人。”

周遠行越聽越想笑,他努力忍住,心想,這個女人看着弱不禁風,骨子裏倒是挺倔的。

他站直身體,思索片刻,妥協地一聳肩膀,笑笑說:“你要想留下來就留下來吧,工資我會給你一個合理的數字,至于沙發,不是用來睡覺的地方,樓上有一間雜物間,不過地方很小,你可以收拾幹淨然後住進去。”

如今想起來,周遠行也不明白自己當時為什麽會留下她,還破天荒讓她住下來,也許是因為她的有趣,也許是因為他太善良了吧,他如此說服自己。

之後一段日子,他不動聲色地悄悄觀察她。她的确如她自薦的那樣,做事細致認真,廚藝也相當不錯,做出的食物十分美味,很對他的胃口。

夏辛春沉默寡言,私下裏兩人差不多跟陌生人一樣,彼此毫無交集,她的冷淡和緘默擺明了對他沒有心生遐想,而且直到現在,再沒第三個人知道他們住在同一個屋子裏,他不能不對這一點感到驚奇,想到她薄弱的存在感,又覺得并不意外。

起初他還擔心熟人知道後不好解釋,可事實上,後來有朋友來酒吧,知道他招了個相貌不錯的女服務員,也沒往別處想。他想,無論怎麽看,這件事他做得都不算吃虧,于是他順理成章原諒了自己當初莫名其妙的魯莽。

他對人一向好奇心不強,盡管夏辛春看起來有點兒神秘,他到現在仍然不清楚她的具體來歷,偶爾想到她,也只是懷疑她提供的個人信息是随口杜撰的而已。然而上周在他卧室發生的那一幕反複在腦海裏回放,她大膽的舉動,她莫名其妙的話,她的身體,還有那只亮眼的紅色文胸……他忽然發現,自己對她的好奇心正在以一個難以想象的速度膨脹着。

“老板。”

“老板?”

周遠行回過神,夏辛春正一手攥着抹布站在他跟前,沒表情地看着他。

“我要.......擦吧臺。”她解釋。

“哦,好。”

周遠行撫一下自己紮手的短發,讓出位置,任她忙活,可那雪白和豔紅交織的一幕卻在眼前揮之不去。當他意識到他還再觀察她時,心裏一震,馬上收回視線,轉身離開。

我最近估計是着了魔了,他這樣想着,邊走出酒吧,往街道另一端的書店走去。

☆、1-2

原諒酒吧的營業時間是從下午一點到晚上十二點,周四和周日晚上會提前到六點結束營業。對此,周遠行給客人的說法是,适當飲酒放松不是什麽壞事,但如果整夜流連沉迷于酒精,會失去很多和家人相處的機會。

有人提出疑問:“可是你又怎麽能保證那些不來你酒吧的人會選擇陪伴家人,而不是換個地方繼續找樂子?”

他不以為然地笑:“我當然無法保證別人,可是至少我能保證自己在那兩個晚上能和家人待在一起。”

周遠行的父母居住在本地西郊的一處老宅區。他家擁有的那座宅子落成有三四十年了,外表屬于正宗的徽派建築,高而筆直的牆體經過多次粉刷和修補白的不再純粹,呈階梯狀的灰黑色馬頭牆錯落有致地分布着,一進門,一座圓形水池躍于眼前,中間的山形石雕已經有些破損,淡淡的滄桑襯地這座老宅更有時間凝固的年代感。

近些日子,本地連續陰雨陣陣,涼氣逼人,周遠行攏一下衣領,繞過水池,邁着長腿往裏走着。

周母坐在客廳,側着身體低頭刺繡,擡眼見到他回來,面上一喜,摘下眼鏡,上前挽住他的手臂。

“你可回來了,你爸都念叨你好幾回了。”

“我看他念叨的都是我的壞話吧。”他想到父親對自己一貫的冷臉和說話時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好笑地一挑眉毛。

“說什麽呢,”周母嗔怪,笑眯眯地把他往餐桌旁領,“你爸也很想你的,下午時不時地到門口轉,就盼着你回家呢。你看,媽特意做了好多你愛吃的菜,你先吃,我去叫你爸出來。”

周父身居官場多年,一直不茍言笑,講話做事都中規中矩,從不輕易流露個人情緒,即使退休兩年了,給人的印象仍然偏刻板固執,在家裏也頗具威嚴。

在周遠行的記憶中,父親鮮少給他笑容和褒獎,不管是運動會還是考試時取得好成績,父親最多只叮囑一句“不要驕傲,不要因為獲得一點小小的成功就得意忘形”,全沒有一般父親對兒子的溺愛和縱容。

周遠行并不畏懼父親,哪怕幾年前他拒絕進入大企業工作的機會,自己出去開酒吧,也是先斬後奏。父親知道的時候,氣地大發雷霆,連罵他不務正業,敗壞家風,可他一點兒也沒表現出悔意,只在父親罵地終于累了的時候,雲淡風輕地說:“我喜歡相對自由的生活,讨厭被過度束縛,反正酒吧已經開張了,我不打算這麽快就關門大吉。”

因為這件事,父子二人整整半年沒有說話,後來周父見他一意孤行,并沒在外面胡來,做一些上不得臺面的事,也知道這個兒子看起來溫和,對什麽都漫不經心,實際上比自己還要性子倔強,加上周母夾在兩人中間勸說,見事已至此,也就随他去了。

周家的飯桌上一直奉行食不言的原則,但是這天晚上,周母一直拉着周遠行閑聊,而周父竟然神奇地默許了。

“你那酒吧生意怎麽樣?收入還可以吧。”

“還行,過得去。”

周父用鼻子哼了一聲,顯然還沒徹底釋懷,周母給兒子夾菜的時候,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周父不耐煩地說:“他都快三十歲的人了,你給他夾什麽菜?你看看他現在這吊兒郎當的樣子,都是你慣出來的。”

“兒子又不是天天回來,你就不能态度好點兒嗎?明明想他想地比我還緊,偏偏要吹胡子瞪眼的,你以為你現在還是領導啊。”

“你——”周父不滿,還要說什麽,周母搶先一步,不再看他,側身對着兒子笑道:“不過你爸有一點倒沒說錯,你明年就三十了,年紀不小了,到現在媽也沒見你領過女朋友回來,你就沒有中意的女孩子嗎?”

周遠行好笑,這倒是母親第一次提到這個問題。他老實回答:“還沒有。”

“這樣啊……”周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和周父對視一眼,又笑着說,“你爸有個朋友的女兒,今年26歲,也是一直沒找男朋友,我和你爸都見過那女孩子,長得文文靜靜,性格好,人也和善,你看,既然你現在也沒中意的,要不要找個時間跟她見見面?”

周遠行放下筷子:“媽,男人三十歲不結婚的很正常,我現在不是還沒到三十歲,再過幾年吧。”

“再過幾年,人家女孩兒都快三十歲了,哪能一直等着。”周母繼續游說。

“不用等,換別人就行了。”

“你這說得什麽話?”周父按耐不住了,将筷子重重一擲,“難得別人說不介意你沒個正經工作,答應見你,你不感激就算了,你還拽,你說你有什麽好拽的?”

“你發什麽脾氣,”周母趕緊出來打圓場,“有事好好說,你下午不還答應我要心平氣和的,這才說幾句,臭脾氣就上來了。遠行,你別理他,聽媽好好說,那姑娘是真不錯,你不可能一輩子都不結婚吧,見見沒損失,說不定就看上了呢?”

周遠行看着對面一臉怒意的父親和身邊滿眼希冀的母親,只能無奈地點頭答應下來:“你們安排吧。”

這場綿綿春雨過後,C市的氣溫慢慢升高,隐約有了初夏的感覺。

周遠行睡到半夜,只覺得口幹舌燥,嗓子嚴重發幹。

他頭暈地從床上爬起來,出了房門,下樓梯到一樓,摸黑從冰箱拿出一瓶冰鎮的德國黑啤,用牙齒咬掉瓶蓋以後,仰頭灌下大半瓶。

他渾身舒爽地嘆息,再次仰頭,準備将剩下的酒一飲而盡,耳邊忽然響起一陣似有似無的哭泣聲,在寂靜的夜晚,聽起來頗為瘆人。他心裏猛一咯噔,不知道是因為啤酒太冰,還是因為夜晚的低涼,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似乎還能聽到自己身上汗毛根根豎起的聲音。

他吞了口口水,壓下心底的緊張,拔高聲音:“誰?”

沒有人回答他,但是哭泣聲在他出聲的同時停了下來。

冰箱門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關上了,周遠行站在黑暗中,凝神聽了一會兒,什麽聲音也沒有,他以為自己剛剛幻聽了,放松下來以後,打算上樓繼續睡覺,卻不想又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吧臺那邊傳過來。

他的心又往上提了幾分,倒沒了之前的害怕,這回他幾乎可以肯定酒吧進了小偷,而不是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于是他攥緊酒瓶,走到酒吧入口那道拱形門處,毫不遲疑地打開了最亮的那幾盞燈。

一瞬間,亮到刺眼的白光充滿整個酒吧。周遠行眯着眼睛望向吧臺,待看清那個腳步有些倉皇,胡亂抹淚的“小偷”不是別人,而是夏辛春時,他先是錯愕,愣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繼而慢條斯理地喝一口啤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走近。

“老板。”夏辛春半低着頭,聲音異常平穩。

“你半夜不睡覺,躲吧臺後面幹什麽?”他要笑不笑。

她的頭又低了幾分:“我,我找東西。”

“找東西?”周遠行摸着下巴,作思考狀,“那東西找到了嗎?”

“……找到了。”

“是嗎?”他低笑一聲,忽然正色說,“把頭擡起來。”

夏辛春肩膀一抖,這個微小的動作讓周遠行察覺到他的緊張,他難得見她這幅樣子,覺得還真是稀奇,于是便故作嚴肅:“你要是不擡頭,我只能懷疑你在偷東西,把你送到派出所去。”

夏辛春猛地擡起頭,瞳孔驟然收縮,似乎真被他這句話吓得不輕。她眼睛微紅,猶待一點兒不太明顯的淚痕,看着他的目光竟是恐懼的。

“我沒偷東西,我只是......”她有點兒語無倫次。

“只是什麽?”

“我只是借吧臺的電腦看電影。”她回答。

周遠行沒想到會聽來這個答案,看一眼她,感覺自己當真是無聊透頂,什麽時候連這種事情都要管了。

夏辛春抿緊嘴唇默然不語,轉個身往門邊走。

“很晚了,我去睡覺了。”

“等等,”周遠行叫住她,心裏思忖着,既然已經多管了閑事,不妨再多無聊一下,就當是作為生活調劑好了,“你哭應該不是因為遇到什麽難事,而是被電影感動的吧。”

夏辛春腳步微頓,并不看他,平靜地說:“電影太感人了。”

他看着她步伐淡定地往樓上走,然後看一眼不遠處的電腦,蹙眉走到吧臺裏面,将酒瓶擱在一邊,打開電腦。

他随手打開電腦桌面上唯一一個視頻客戶端,找到浏覽記錄,點進去一看,簡直哭笑不得。

夏辛春看的居然是動畫片《葫蘆兄弟》,他仔細回憶一下,并沒想起這部動畫片裏有任何能引人落淚的情節,只能想她剛才對自己撒了謊,能在深夜裏偷偷哭泣,必定是遇到什麽傷心的事。

可是這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呢?

他拿起酒瓶,将剩餘一點兒酒喝完,覺得不過瘾,又去冰箱開了另一瓶啤酒,一口氣全灌下去,透心涼的感覺十分暢快。

本來他以為借着酒精,這一晚可以很快入睡,然而直到天快亮了,他才勉強睡着,期間還一直做着紛亂無序的夢,而那個看不清面孔的女人在時隔半個月之後,再度出現在他的夢境之中。

只不過這一次,她身上的衣服換成了讓人目眩的紅色,而他站在了她的床邊,只差稍微探身,就能看到那張讓他“心心念念”的面孔。

☆、1-3

“帥哥,你這家酒吧開了有多久了?”

坐在高腳凳上的女人一手執着酒杯,一手搭在吧臺邊緣,化着濃妝的臉上神态妩媚,含笑看着正專注于擦杯子的男人。

周遠行皺眉,想了想,笑道:“四年了吧。”

“四年?”女人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那為什麽我以前從來沒發現這裏?”

周遠行身體稍稍前傾,勾起一側嘴角微微笑了:“可能是因為……你沒遇到我吧。”

女人一愣,看着眼前這張英俊到讓人過目難忘的臉,換了個坐姿,長長的卷發随着她的動作不停抖動,夾在耳後的頭發有幾縷垂落至胸前。

她掩嘴嬌笑幾聲,用仿佛能掐出水來的聲音柔柔地問:“我覺得你人真有意思,要不你留個電話號碼給我吧……”

“恐怕他不記得自己的手機號碼。”一道冷冷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周遠行擡頭看過去,頭疼地撫額,不得不咽下到嘴邊的一聲嘆息,坐在他對面大半個小時的女人疑惑地回頭看去,一個頭發齊肩的漂亮女人正居高臨下昂着脖子俯視着她,眼神很是不屑,和她對視,目光只在她臉上停留半秒,便冷漠掠過。

女人皺眉,聲音也冷了下來:“你是誰?”

“呵,”漂亮女人冷笑,在另一張高腳凳上坐下,翹起二郎腿,悠閑地玩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經心地說,“我是他女朋友,如果你想要他的聯系方式,可以問我要,我比他更清楚。”

女人臉色一變,再不多說什麽,端起杯子離開,回到她的同伴身邊,坐下之前,還十分不滿地朝周遠行的方向翻了個白眼。

周遠行拿起另一只杯子開始擦拭,前一秒還在扮強勢冷豔的吃醋女人這個時候忽然咧開嘴,鬼鬼地說:“喂,感動不?我為了你免受讨厭女人的騷擾,特意放下身段扮你女朋友,你是不是該做點什麽補償一下我的犧牲?”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扯周遠行的衣袖,被他躲開。

她一點不怕他,不死心地繼續扯他的衣袖,壞笑着說:“真的,你這個樣子看起來還真是純到不行,我說你是不是受過哪個女人的重創啊,或者被哪個女人抛棄了,不然為什麽這麽害怕女人靠近你……”

“童瑤!”周遠行低斥一聲,老大不耐煩地說,“有事說事,沒事趕快回家,大晚上的一個人在外面瞎逛什麽。”

童瑤撇撇嘴,周遠行給人的感覺往往很好說話,似乎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笑起來的時候連眼角的紋路都散發出善良無害的氣息,可是一旦板起臉來,就完全是另一幅樣子,眼神銳利,看人的時候,讓人心裏一陣發緊。

童瑤規矩坐好,突然長嘆一口氣,将整張臉貼在吧臺上:“我好煩,我好難過,我覺得自己要窒息了,不,是要死了。”

周遠行捏了捏眉心,皮笑肉不笑地哼一聲:“這話你說了不下一百遍了,可我看你現在依然活得好好的,比誰都過地滋潤。”

“哪有,”童瑤支起下巴,悶悶地說,“等哪一天你有了喜歡的人,就知道我的感受多麽真實了,愛而不得的感覺太痛苦了。”

“你比我更清楚,他不适合你,既然你自願痛苦,就別在別人面前抱怨,路是你自己選的,說好聽點吧,你這叫做自作自受。”

童瑤忍住狠狠瞪他的沖動:“我腦子壞掉了,才會想到找你訴苦,早知道我當時就不告訴你了。”

“相信我,”周遠行停下動作,拿起手機,“知道你那些所謂少女懷春的秘密,我比你更加後悔。”

童瑤見他要撥電話,奪下他的手機,站起身,警覺地退後一步:“你要打給誰?”

“你說呢?”

童瑤瞬間洩了氣,舉手投降:“好好,我不說了,你真是......還是不是男人,老拿這一招威脅我。”

周遠行眼皮一跳,下意識地看向在顧客間穿梭的那道纖細身影,童瑤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待弄清楚他在看誰時,激動地怪叫一聲。

“你不會對夏辛春動心了吧?”

周遠行懶得理她,他只是忽然想起夏辛春似乎是他人生中第一個質疑他不是男人的女人。

童瑤竊笑:“你不說話,我當你默認了啊。”

周遠行拿回自己的手機,無可無不可地微微一笑:“我算了下,倫敦現在好像是下午一點多鐘……”

“呀!”童瑤一拍腦門,拎起包準備作勢走人,“周大帥哥,我想起來了,我媽說晚上找我說事兒。那個......哈哈,您忙,再見。”

周遠行好笑又無語地看着她落荒而逃,覺得自己的心情忽然變地很好,一轉頭,夏辛春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他面前,手裏端着托盤,緩慢變幻的幽暗光線中,她的表情很模糊,眼睛裏流動的光卻十分明亮。

“老板,九號桌的客人要一杯瑪格麗特,一杯莫吉托。”她聲音略高地說。

第二天早上,周遠行一手插袋,一手摁着太陽穴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夏辛春剛好從酒吧正門那扇鑲着一塊圓形玻璃窗的黑色窄門推門進來,她半邊身子歪斜着,眉頭微蹙,手裏拎着一個大大的紅色塑料袋,翠綠色的蔬菜葉子冒了出來,看來是剛從菜市場回來。

可是.......為什麽又是紅色?

夏辛春禮節性地對他點一下頭,然後穿過走廊,走進拱形門。

“中午吃什麽?”周遠行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找她說話,實際上他并不挑食,也早告訴過夏辛春,在做飯這件事上,她可以自己做主。他摸一下自己的胃,一上午都對着電腦做高強度的腦力工作,還真有點兒餓了的感覺。

夏辛春一點兒不意外,頓住步子,側頭看着他,道:“清蒸鲈魚,加兩個小炒,或者你有什麽想吃的?”

他不緊不慢地走到她身邊,接過她的袋子,她驚訝地張了張嘴,手握成拳頭,顫抖地往後一縮。

他假裝沒有看到,輕松拎着食材,穿過酒吧,走進廚房,夏辛春跟在他身後,腳步無聲無息。

吃飯的時候,夏辛春像往常一樣,打算端着飯碗去樓上自己的房間吃飯,坐在鋪着格子桌布的小小餐桌旁吃飯的周遠行卻出聲叫住了她。

“你是不是......有些怕我?”

夏辛春的臉上再次露出一抹驚訝,在他似笑非笑的注視下,錯開視線,輕聲說:“沒有。”

“沒有的話,就坐下一起吃吧,我不希望別人以為我是一個對員工刻薄的老板,你辛苦做飯,我還剝奪你坐飯桌吃飯的權利。”

他用眼神示意自己對面的凳子:“坐下吧,我們邊吃邊聊,有些事,我覺得是時候該問問你了。”

她眼神亂瞄,似乎在緊張,不過還是依言坐下。

周遠行臉上仍然保持着溫暖的笑容:“我每個月給你的夥食費夠嗎?”

她一怔,表情松動了幾分:“夠。”

“你廚藝很不錯,以前在家經常做飯?”

她點頭。

“你說過你家也在本地,你多久回一次家?”

“我不經常回家,大概……一個月回去一次。”

周遠行若有所思地嚼着西蘭花,吞下後,慢條斯理地說:“有時間還是多回去陪陪家人,你知道的,酒吧生意勉勉強強過得去,說不上多忙,我一個人也能應付,如果……”

夏辛春放下筷子:“是不是我哪裏做的不好,你要辭退我?”

聲音不似平常的波瀾不驚,甚至稱得上焦急。

周遠行失笑:“不是,你別緊張。我是說如果你想出去旅游,或者想多點時間和家人在一起,我可以給你放假,女孩子不是都喜歡和閨蜜,和男朋友一塊兒旅行的嗎?”

“哦,不用,我沒有閨蜜,也沒有男朋友。”她幹巴巴地應道。

周遠行濃眉一挑,沒再多問,兩個人繼續安靜地吃飯,又過了幾分鐘,他狀似不經意地開口:“你身上的疤是怎麽回事?”

夏辛春愣住,略略蒼白的臉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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