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她不要在酒吧久留,早點去哥哥公司工作,其他問題,一概不會觸及,更別說主動給她打電話了。
她撫着胸口按下接聽鍵,父親沙啞的聲音立刻清晰地傳了過來。
“別一天到晚在酒吧待着,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觸多了對你沒有好處,你哥今天沒上班,去他家裏玩玩,有什麽事多跟他溝通,多聽聽他的意見,他畢竟是你哥,總比外面那些不正經的人強。”
夏辛春來不及說話,電話就被挂斷了。她盯着暗下去的手機屏幕,唯有苦笑。
鄭辛遠住的小區離原諒酒吧不算太遠,乘公交車三十分鐘左右就能到達。小區罕見地沒有鬧市中的那份喧嚣,交通便利,綠化良好,環境也算清新,除了東面幾棟獨立別墅外,其餘全部規劃成兩室兩廳、面積一百平米左右的套間,十分适合喜愛都市生活又需要高質量睡眠的年輕人居住。
來這裏之前,夏辛春撥打過好幾次哥哥的電話,都沒有人接,她擔心他有什麽事,或者幹脆生病了在家沒人照顧,便照着父親給的地址趕過來。
鄭辛遠住在頂樓,乘電梯上去,門剛剛開啓,一個捂着嘴、雙眼泛紅的年輕女子沖了進來。女子發梢淩亂,漂亮的面孔上未施粉黛,穿着九分牛仔褲和帆布鞋,上身的明黃色吊帶衫很是吸人眼球,鎖骨處隐約有一枚吻痕若隐若現,低頭啜泣的模樣很難不讓人起聯想。
夏辛春不打算多管閑事,那女子顯然也并不在意自己的失态,腰背筆直地站着,從頭至尾沒有看她一眼。
電梯門在身後合上,夏辛春轉身走進左邊走廊,一眼看到哥哥正準備關門,忙出聲叫住他。
鄭辛遠一怔,回頭看到她,略微驚訝:“辛春?”
夏辛春同樣驚訝,倒不是因為他皺巴巴的睡衣和亂糟糟的頭發,而是他一臉倦容,下巴上布滿青色胡茬,眼睛充滿血絲,完全一副沒睡醒的模樣,再走近一點,一股酒味撲鼻而來,她不禁皺眉。重逢以來,哥哥在她面前一直是一副謙謙君子打扮,衣着整齊,斯文俊秀的面孔打理地清爽幹淨,從沒這麽頹廢過,她不知道原來他也會宿醉。
鄭辛遠注意到她皺眉的動作,尴尬地抓了抓頭發,推開門笑了:“怎麽突然過來了?進來吧。”
夏辛春依言換好拖鞋進門,鄭辛遠先打開客廳窗戶,濃烈的酒味頓時被風吹散不少。
“不好意思,昨晚公司聚餐,喝地多了點,通通風就好了。怎麽來我這裏了?早知道我去接你的。”
他一邊說着一邊走進主卧,夏辛春沒有跟進去:“原來你也喝酒啊,我還以為你滴酒不沾呢。地址是爸爸給我的,他擔心你一個人寂寞,叫我來找你,打你電話,你一直不接,我擔心你有什麽事,就過來看看。”
鄭辛遠收拾好房間,換了衣服出來,笑道:“還是爸爸的面子大,我叫你過來玩,你一直不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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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接這話,狀似無意地問:“這地方就你一個人住?”
“當然了,你哥哥我現在可是孤家寡人一個,身邊既沒有佳人相伴,唯一的妹妹還要三請四請才願意來看我一眼,可憐的要死。”
“剛才我上來的時候......”她猛然停住。
“你上來的時候怎麽了?”
“沒什麽,”她微笑,“我是說你這個小區環境挺好的。你現在身價不菲呀,哥,又是公司大老板,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方還能買得起房買得起車,不是沒有佳人相伴,是佳人太多無從選擇吧?”
他屈指彈她的腦門:“胡說八道,居然把你哥想成了花花公子。現在快中午了,我去洗漱一下,一會兒帶你去吃好吃的。”
夏辛春獨自坐在客廳沙發上,環視四周。客廳光線通透,房子收拾得幹淨整潔,裝修走現代簡約風,看上去很舒服。她往後靠,随手一摸,好像有什麽東西掉進沙發縫中,扯出來一看,居然是一根黑色頭繩。
她愣了半晌,見哥哥出來,匆忙将頭繩塞回原處,假裝什麽也沒有看到。
鄭辛遠本打算開車帶她去遠一點的地方吃飯,被她拒絕。
“不用那麽麻煩,我看小區對面就有飯店,随便吃一頓就好了,我下午還要回酒吧工作呢,再說了,你工作那麽累,吃了飯可以早點回去休息。”
“真體貼,”鄭辛遠摸她的臉,再對天感慨道,“唉,我要是有一個你這樣的女朋友就好了。”
她拍掉他的手,故意陰陽怪氣地說:“我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吧。”她瞪他,“像我這樣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你看不上的。”
“又再瞎說,除了媽媽,你可是我心中最美的女人,沒人能比得過你。”
“這要讓嫂子知道,可要生氣了。”
他失笑:“我說你今天是怎麽了,說話怎麽奇奇怪怪的。”
“哪有。”她想說明明是你心裏有鬼不敢承認,又自知和哥哥雖然重逢,但大家早就有了各自的生活,哪裏還能像小時候一樣無話不談,貿然打探他的感情,對他的生活指手畫腳,不是明智之舉,于是忍住了。
兩人往外走着,鄭辛遠把手搭在她肩膀上,突然問:“你跟周遠行最近怎麽樣?他沒有欺負你吧。”
“沒有,”她不太适應和別人聊自己的感□□,臉微紅地說,“他對我挺好的。”
鄭辛遠點頭,又說:“可是你們兩個人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工作沒什麽,要是天天住在一起,好像不太妥當,我有點擔心你。”
她猛一擡頭,眼睛瞪得圓圓的,他好笑:“我早就猜到你也住在酒吧了,你能瞞得了爸爸,可瞞不了我。”
她無言以對,他拍拍她的肩頭,寬慰道:“沒事,哥哥不會插手你的感情生活,但是......你還是搬過來跟我一起住比較好,這裏離酒吧不遠,有什麽事,我也能照顧着,爸媽也會比較放心。”
她好一會兒沒接話,快到小區門口時,鄭辛遠側頭輕輕笑了:“你別怕麻煩我,搬過來跟我一起住,我就不用自己做飯洗衣,不用自己打掃了。”
她也跟着笑了:“可是,會給你帶來不方便,你畢竟……”
“畢竟什麽?我沒有什麽不方便的,你要是不願意和我住在一起,我可以在小區裏再買一套房子讓你一個人住……”
“辛春?”
兩人低着頭走路,都沒注意到迎面而來的人。夏辛春擡頭一看,不由頓住,對方竟然是溫芊如。
溫芊如沒露出意外神色,含笑走近他們:“辛春,果然是你。”
夏辛春略略點頭,不想再寒暄什麽,扯扯鄭辛遠的衣服,叫他趕緊走人。溫芊如注意到她的動作,臉上笑意加深幾分,視線轉到鄭辛遠臉上,不無意外地驚呼一聲:“鄭先生?”
鄭辛遠颔首:“溫小姐,你好。”他瞥一眼夏辛春沉下去的臉色,禮貌地對溫芊如告別,“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
溫芊如挑一挑眉,再度看向默不出聲的夏辛春,莞爾一笑:“那你們忙,辛春,很高興在這裏碰到你,過幾天我去酒吧找你。再見。”
說完,她便踩着高跟鞋腳步輕快地走了,夏辛春頗為無語地撇撇嘴角,鄭辛遠摟着她繼續向外走:“你和她很熟嗎?”
“不熟,見過幾次面而已。”
見她不願多說,他也不勉強:“我跟她在酒會上見過一次,她父母好像住在這邊。”
吃飯時,夏辛春回想剛剛溫芊如耐人尋味的笑容,本來就低落的心情更加不好了。鄭辛遠當然看出她情緒不對,努力将平日聽來的趣事轉述給她聽,逗她開心。
“哥,”她打斷他,“你說,雙胞胎是不是都長得一模一樣?”
“雙胞胎?”他想了想,回答,“雙胞胎分兩種,同卵的長相比較難分辨,異卵的比較能分得清, 長相上還是有差異的。這個高中生物課上學過的,一看就知道你高中沒好好上學。”
“但是就算是異卵的,也能一眼看出是不是有血緣關系吧?”
他沒想到她竟然對雙胞胎有興趣:“這個我還真不太清楚,我遇到的雙胞胎不多,見過的幾對幾乎都長得一模一樣。”
說到這裏,他玩味地笑了:“你這麽感興趣,不會是琢磨着要跟周遠行生雙胞胎吧?”
夏辛春被哥哥的快人快語鬧了個大紅臉,同時哭笑不得地說:“你想得真遠,我就是随便問問。”
吃完飯,他開車送她回酒吧,在車上老調重彈。
“辛春,考慮一下我的建議,搬過來跟我一起住吧,我知道你對周遠行是認真的,也支持你們戀愛,但是人心叵測,還是多留個心眼比較好,我不了解周遠行的為人,不敢就這麽輕易地把你交給他。”
她沉吟一下,輕聲說:“哥,他對我很好,很尊重我,你擔心的事不會發生的。”
“可是......”
“你還記得我很久以前跟你說過的那個男孩子嗎?”她望向窗外,神态寧靜,仿佛陷入某段美好甜蜜的回憶之中。
鄭辛遠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好像确實有這麽個人,不過年代久遠,他也不敢确定,于是問:“你碰到他了?”
她轉回頭,微微一笑:“對,我碰到他了,那個男孩子就是周遠行。”
鄭辛遠被結結實實地震驚到了,半天講不出話來。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他一直在我心裏。”
“那麽他知道這件事嗎?”
“他沒必要知道,”夏辛春臉上挂着淡淡笑意,“再次遇到他以後,我就知道,老天這是要打算幫我圓夢,我猶豫過,也遲疑過,可是還是沒能說服自己放下。”
“你能肯定你對他的感情是愛情,而不是少女時代夢想沒有達成的不甘心?”
“那不重要,”她再次看向車窗外向後飛去的街景,“重要的是,我只知道我想跟他在一起就行了。”
下車前,她直直看着着鄭辛遠的雙眼,坦言:“我會注意分寸的,哥,你放心。我能感覺得到,周遠行對我也是真心的,我現在只想把過去那些不曾得到的時光和記憶通通補回來,不讓自己後悔。”
她滿懷心事地回到酒吧,腳步硬生生被裏面傳出的争執聲打斷,她毫不費力聽出了周遠行的聲音,雖然刻意壓低,仍能感覺到他的怒氣。另一道高高揚起的聲音則來自一個陌生女人。
“周遠行,我算是看錯你了,你這個人為所欲為,簡直沒有一點責任心!”
不等周遠行作出回應,夏辛春重新邁步。她面無表情地走進酒吧,相持不下的兩個人俱是一愣,對望一樣之後,默契地選擇結束争吵,面上都有所緩和,但都說不上好看,尤其陌生女人,明顯餘怒未消,還在氣頭上。
她毫不客氣地打量站在門口的夏辛春,夏辛春回報她同樣不算客氣的注視,目光坦然地觀察她。
眼前的女人個子高挑,身材偏瘦,妝容屬于十分強勢的那一種,眉毛略微向外側揚起,眼線描畫地很濃厚,穿一身黑色連體褲,腳上是一雙黑色細跟高跟鞋,目測至少有十公分的高度。
夏辛春不得不暗自感嘆,周遠行身邊的女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厲害。
陌生女人掃一眼周遠行,又似笑非笑地看向夏辛春:“你好,我們現在有事情要談,請先回避一下好嗎?”
夏辛春正要走開,周遠行忽然開口:“你回去吧,這件事沒什麽好商量的,我的态度你應該很明确了,不管你怎麽說,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那你當時為什麽要提出來?”
陌生女人還想說什麽,周遠行一揮手,口吻毫無商量餘地:“那是我欠缺考慮,不必當真。”
陌生女人先是冷哼一聲,随後突然放軟了聲音:“好吧,今天就算了,我們都各自冷靜一下,我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不用這麽急着給我答複,我知道你心情不好,過幾天說不定就能轉過彎來了。“
她戴上墨鏡:“今天就這樣吧,我還有事,改天再談。”
路過夏辛春身邊時,她停頓一下,似乎有話想說,最後只是輕笑一聲,說了再見便徑自離開。
夏辛春當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沉默地往廚房走,周遠行拉住她:“辛春。”
她停下。
周遠行繞到她面前,笑得非常溫柔:“是不是吃醋了?”
她仍然一言不發。
他凝視她,然後将她拉到懷裏擁住,嘆一口氣。
“辛春,不要多想。她是我以前工作時的一個同事,受老板之托過來勸我再回公司上班,我以前在公司擔任一個比較重要的職位,突然辭職出來開酒吧,他們都為我惋惜,一直說服我再回去,我沒有答應,也自認沒他們以為地那樣優秀。”
他的解釋聽起來似乎合情合理,不摻雜一丁點旖旎成分,但并沒不能完全說服她。她不确定自己是因為太在乎所以才疑神疑鬼,還是他真的有什麽她不能知道的事情,然而如果真要她提出疑問,她又不知道如何組織語言,表達心中所慮。
感受着頭頂屬于他的輕淺呼吸聲,聽着臉頰之下屬于他的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她決定還是不要捕風捉影太過敏感地好。
你沒有理由不相信他,她這樣對自己說。
☆、5-4
炎熱的夏天終于過去,到了九月,白天氣溫依然比較高,但好在早晚涼爽了許多。
這天,夏辛春起了個大早,準備陪媽媽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自從上次中暑暈倒住院回家以後,夏蘭看上去恢複地不錯,但是夏辛春十分緊張她的身體,堅持要帶她去醫院複查一下。
周遠行前一天晚上提出陪夏辛春一起去。
“你哥要工作,我上午沒事,可以開車送你們過去,也好有個照應。”
“不用啦,只是陪她複查一下,不會有什麽事的,我都能應付的。”
他抱緊她,附在她耳邊聲音愉悅地說:“我的重點其實不是開車送你們,我的重點是......”他故意拉長了聲音,趁她不注意,飛快吻了她一下,然後臉上帶着孩子氣般得逞的笑容,“我需要在未來丈母娘面前好好表現一番。”
“說什麽呢!”她嗔道,耳根很快紅了。
“難道不是嗎?”他再親一下她軟軟紅紅的耳垂,聲音又低下去幾分,“我要是明天不出現,你媽媽肯定以為我一點不把你的事情放在心上,給我打個負分,那我不是得冤死。”
她被他的呼吸和觸碰弄得有點兒心猿意馬,用兩手撐着他的胸膛,分開一點距離注視着他:“那個......其實你不用着急,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還不算太長,一切都沒有定數,而且……我還沒有跟我爸媽談到過你。”
他眯起一只眼,半咬着嘴唇盯着她看,半晌不出聲。
她摸不準他的心情,莫名心虛地繼續說道:“我還沒想好怎麽向父母坦白,畢竟他們剛剛才知道我回到C市,要是知道我這麽快就戀愛了,估計沒法兒接受。”
他不說話,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于是也學他裝冷漠。
“就這樣?”他咬着牙問。
“我只是覺得再過段時間告訴他們比較合适。”
他湊近她,仿佛要看進她心裏去,良久,頗有些無奈地輕輕嘆氣:“晚點兒說就晚點兒說吧,但是辛春,我想知道的是,你心裏對我的真實看法。”
她躲開他的目光:“沒看法呀。”
他彎起一側嘴角:“那麽……你真的相信我嗎?”
她愣住,只聽他繼續說道:“和你在一起後,我一直有一種感覺,你對未來并沒有抱多高的期待值,你只是在走一步看一步,能在一起就在一起,要是哪一天不能在一起了,你好像也能接受。”
她張了張嘴,想反駁,他輕笑一聲,放開她的腰,坐到沙發上。
“我說得對嗎?”
她苦笑,心想自己的不确定感和安全感難道表現的這樣明顯嗎?
“遠行,不是這樣的。”她坐到他身邊,老實說,“我一向不是樂觀的人,跟你在一起之前,我甚至很少對着什麽人笑,存在感幾乎為零,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注意到我,還會喜歡上我。和你在一起,是我從來不敢想象的事情。我不優秀,經歷也比較複雜,最開始的時候,我一直避開你,努力和你保持距離,努力告誡自己不要對你越陷越深,但都是徒勞,我沒法兒自欺欺人,也沒法兒随心所欲操控自己的感情。對于未來,我當然有憧憬,只是生活中變數太多,我不确定此刻我擁有的,将來會不會還屬于我。”
她的表情溫柔,聲音誠懇,周遠行心弦一顫。他握住她的手:“你的心情我都理解,辛春,我知道有些事你并沒有徹底放下,但那不該是你人生的污點,你不能因此就對生活失望。我希望你能多一點自信,也給我多一點信任。”
周遠行最後到底還是聽了她的話,沒有一同前去。
第二天,夏辛春先回家接母親,然後再去市醫院做檢查,一路上聊天說笑,氣氛相當溫馨,只是她總感覺哪裏怪怪的,從離開酒吧開始,好像走到哪兒,都有一雙眼睛盯着她。她疑惑不安,幾次回頭,也沒發現什麽異樣,不禁暗罵自己神經過敏,她想,大概是被周遠行盯着吃飯盯出幻覺來了。
夏蘭一轉頭看到女兒嘴角的微笑,也笑了:“什麽事這麽開心?”
她回神:“沒事。”
她挽着夏蘭走進醫院大門,那種被跟蹤的感覺又來了,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她努力保持鎮定,繼續不緊不慢地往前走,然後突然回頭,人群中只見一道人影飛快閃過,前後不過半秒。
她的心一沉,夏蘭見她表情嚴肅,問:“怎麽了?”
她害怕母親擔心,搖頭露出一抹安慰的笑:“沒事,媽,我們進去吧。”
檢查結果顯示一切良好,母女二人都很開心,彭良抽空送他們到電梯口,态度十分和善。
“阿姨恢複地很好,不用太擔心。”
“謝謝你,彭醫生,你交代的事情我們以後會注意的。那我們先回去了,再見。”夏辛春同樣客氣地回答。
進了電梯,夏蘭笑道:“這個彭良衣冠楚楚,職業好,模樣長得好,人也沉穩,好像對你還挺關心的。”
夏辛春自然聽出她的言下之意:“媽,您可別多想,我跟他之前只是碰巧見過一面,談不上熟悉,他會關心我們,只是因為他是醫生。”
夏蘭抿嘴直笑:“你看看你,媽就是随口說說,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我沒緊張呀,彭良結婚了,她妻子我上次還見過。”
說到這裏,想到秦悅,夏辛春忍不住感到唏噓,她當然不會去對別人的生活作點評,但秦悅是個不錯的女孩,彭良同樣優秀,要是能在一起,自是再好不過,只可惜多了一個前妻在裏頭,是是非非就很難理清了。
夏蘭沒繼續談論彭良,轉移話題道:“辛春,我上次暈倒,聽你哥說,送我來醫院的是你那個酒吧老板,你哥說他人挺好的,你後來有沒有好好謝謝人家?”
母親這時候突然提到周遠行,夏辛春不免一愣,随即不大自在地扯一下嘴角:“謝過。”
“那你怎麽謝謝他的?”
“我就,”她語塞,停了一小會兒,才說,“我就買了點水果之類的,外加更加賣力地工作。”
夏蘭微仰着頭,嘴角一直噙着笑意。夏辛春安靜等着母親接下來的一連串問題,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母親旋即将注意力轉到別處,看樣子根本沒對周遠行有任何懷疑。她偷偷松了口氣。
出了電梯到一樓,夏辛春想起進醫院前的那一道身影,試探性地問:“媽,我在酒吧工作的事,您還跟別人說過嗎?”
“沒有。”
“真的沒有嗎?那……姑媽呢?”
夏蘭想起什麽似的點頭:“對了,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上次你姑媽打電話給你爸問到你,你爸告訴她的。怎麽了?”
她輕輕笑了笑:“沒事。”
她随母親繼續往外走,到了門口,一輛出租車剛好停下,擋住他們的去路。她正要繞過,卻見許久不見的童瑤從出租車上下來,不禁頓在原地。
童瑤誰也不看,只顧低頭往裏走,看上去神情焦灼,心事重重。夏辛春不由提高聲音喊了她一聲,她這才擡頭,但表情凝重,雙眼毫無神采。
“你怎麽了?”夏辛春訝然。
“辛春?”童瑤面露錯愕,不過很快勉強笑了一下,匆忙告別,“好久沒見了。不好意思,我有點急事,先不跟你聊了,改天再聯系。”
夏辛春只當她有親人生了重病,沒有多想,送母親回家,剛進家門,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她接聽,居然是童瑤打來的。
“辛春……”讓她措手不及的是,童瑤正在電話那頭哭泣。
她也急了:“你怎麽了?”
“我......”童瑤聲音低啞,“我害怕,辛春,你能過來陪我嗎?我……我懷孕了。”
夏辛春趕到醫院,遠遠瞧見童瑤低頭站在路邊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走過去:“童瑤……”
童瑤擡頭,扯了扯嘴角,尴尬而不安地笑了一下:“辛春,不好意思,麻煩你特地過來一趟,醫院人太多了,我們去個安靜的地方吧。”
夏辛春沒有異議,兩人去了附近一間咖啡館,在二樓靠角落的一個小隔間坐下。童瑤作主給夏辛春點了一杯咖啡,自己則只問服務生要了一杯白開水。
“辛春,我不知道該找誰說,這段時間我壓力特別大,第一次碰到這種事,完全六神無主,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她不解:“你已經大學畢業,談戀愛懷孕應該也不算大事,奉子成婚現在是很平常的事情。你好好跟父母溝通下,我想他們最多也就罵你幾句,不會把你怎麽樣的。”
童瑤摩挲着玻璃杯身,笑容苦澀:“可前提是孩子父親是真心喜歡我的,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我跟他已經分手了,”她搖頭,自嘲地笑了,“不,應該說我跟他從頭到尾都不算戀愛,只是我一廂情願而已。”
夏辛春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問:“孩子爸爸不願意負責?”
“不是,我還沒告訴他,事情比較突然,我現在腦子裏還一團亂麻,不知道怎麽跟他開口,我不确定他是什麽反應,但我猜,他不會高興的。”
“你應該告訴他,他不至于不管你。”
童瑤苦笑:“他不會管我的,我知道他不喜歡我。辛春,孩子父親你也認識,是……魏旭。”
夏辛春怔了怔,怕她尴尬,很快調整好表情,童瑤掩飾性地喝一口水:“是不是很意外?”
“沒有,”夏辛春只是略有點意外,仔細一想,并不覺得奇怪。魏旭第一次帶溫芊如來酒吧找周遠行的時候,她就察覺出童瑤對魏旭不同尋常的态度,只是沒想到他們會發展的這麽快,“魏旭這個人我不了解,但是你既然喜歡他,幹嘛不争取一下?現在你們有了孩子,我想他不至于無動于衷,不然也不會跟你……”
童瑤笑着打斷她:“你以為他跟周遠行一樣,是專一的男人嗎?他換女朋友是家常便飯,更何況我連他的女朋友都算不上,按他的想法,我們大概只是在一起’玩過’的關系,現在莫名其妙冒出一個孩子,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跑得遠遠的。”
夏辛春沉默了幾秒,轉而問:“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難道一個人默默生下孩子?還是說,你想拿掉它。”
“我沒那個勇氣生下孩子,只能打掉。可是我來過醫院好幾次了,始終下不了決心,孩子已經8周了,那是我跟我喜歡的人的孩子,我害怕一旦我拿掉它,跟魏旭就當真再不可能有一點關系了。”童瑤的聲音漸低,顯然處于極度掙紮理不清頭緒的狀态。
夏辛春忍住一聲嘆息:“童瑤,這不是你自己一個人該決定的事情,其實你內心深處是希望能跟魏旭有個結果的,那你剛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弄清楚魏旭的态度呀,也許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對你全然沒有感情,你一個人在這裏糾結并不能解決問題,你們倆應該共同面對這個孩子。”
童瑤情緒低落:“你不知道,他早就明确跟我說過,不會跟我有什麽,他說他這輩子不可能會愛上誰。”
“可是現在的情況是,你們之間已經有了什麽,不管最後要不要留下孩子,他都應該知道這件事,他都應該對你肚子裏的孩子負責任。”
童瑤咬住嘴唇,似乎在拼命忍住淚水。
夏辛春無奈,繼續勸道:“你找我來,其實也是希望我給你出個主意。我的建議是:先不要急着手術,先跟魏旭談一談,看看他的态度,或許他願意要這個孩子呢?或許他也喜歡着你,只是出于什麽原因不敢相信愛情。誰也說不準緣分這個東西,也許老天給你們的開始就是一個孩子,你要是悄悄打掉,以後說不定會後悔。”
童瑤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似下了決心般擡起眼簾:“謝謝你,辛春,我會好好考慮你說的話。”
跟童瑤分開以後,夏辛春獨自回到酒吧,下午上班,她頻頻出神,不僅幾次記錯客人點的酒,有一次甚至沒注意還差點将酒杯打翻,好在周遠行及時伸手幫她穩住了托盤。
他蹙眉:“你怎麽了?怎麽一整個下午都魂不守舍的。是不是阿姨的病還沒有痊愈?”
“不是,”她将額頭的散發拂開,站直身體,略有點疲憊地笑了,“我可能沒休息好吧。”
他環顧酒吧,一手搭在她肩膀上:“現在人不多,你先上樓睡一覺。”
她避開他深邃的目光,內心十分不安,遲疑了好幾次,都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童瑤懷孕的事情。她清楚知道,童瑤跟魏旭都是他很重要的朋友,尤其童瑤,他更是當妹妹看待,雖然之前每次見面,兩個人都要擡杠一番,但他看童瑤的眼神,分明是關心的。如果不說,萬一童瑤發生什麽事,他肯定會怪她,但若是告訴他,童瑤知道以後,怪她多管閑事怎麽辦?一時之間,左右為難,心裏天人交戰着,她拿不定到底要不要坦白。
周遠行顯然看出她有心事,被她一臉糾結的模樣逗得哭笑不得,直接問:“有這麽難決定嗎?要是沒想好怎麽開口,晚點再跟我說也可以的,不用強迫自己一定非要現在講出來。”
好不容易挨到酒吧打烊,夏辛春長嘆一口氣,關好門窗,打算先上樓洗個澡,周遠行端着兩塊三明治叫住她:“我剛做的,嘗嘗看。”
他拿一塊咬在嘴裏,另一塊連同盤子塞到她手裏。
她也咬了一口,慢慢嚼着,對他豎大拇指:“味道不錯。”
“那是,”他頗為自豪地挑了挑眉尾,“沒有什麽事情是可以難得住我的。”
她忍俊不禁:“我覺得你最得心應手的一件事就是自戀。”
“瞎說,”他三兩口解決掉三明治,擦幹淨嘴角,慢條私理地說,“明明還有你戀着我,怎麽能叫自戀呢?”
她無語望天,他大笑:“我說得沒錯啊,難道你沒有戀着我?”
“……”她懶得回答。
“好了,”笑過以後,知道她臉皮薄,他終于大發慈悲放過了她,“你笑起來的樣子很漂亮,辛春。除了監督你吃飯,我的另一個重大任務就是讓你開心,讓你笑,趕走你生活中的陰霾。怎麽樣,是不是很慶幸能有一個我這麽體貼的男朋友?”
她撲哧一笑,想到童瑤憔悴的臉孔,又心情沉重,始終無法安心。
他輕點她的鼻尖:“什麽事值得你這麽愁眉不展,還沒想好要不要告訴我嗎?”
她抵不過他的打量,也害怕童瑤會想不開做傻事,只好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童瑤本來打算今天不聲不響流掉孩子的?”他皺眉問。
“嗯,我上午碰到她,她臉色很不好,我只當她有認識的人生病了,根本沒想過她是要去打掉孩子。我能看得出來,她對魏旭用情至深,非常想留下孩子,只是擔心魏旭會因此更加疏遠她所以才選擇自己默默承受。”
周遠行沒接話,夏辛春靜靜坐在一邊,也不出聲。許久過後,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辛春,你晚上早點休息,我出去一趟。”
她攔住他:“你要去哪兒,去找魏旭?”
他沒否認:“難怪他這段時間不見人影,也沒找過我,原來是故意躲着我。我早就跟他說過,童瑤跟他外面認識的那些女人不同,不要對童瑤生想法,沒想到才兩三個月沒見,他竟然瞞着我幹出這種事情。”
她不放心,跟着他一直走到門口,他嘆一口氣,回轉身親一下她的額頭,柔聲說:“別擔心,辛春,我很快就回來。”
☆、5-5
接到一個莫名其妙的來電時,魏旭正在美夢中邂逅佳人,他忍着被吵醒的煩躁接聽,迷迷糊糊地告知對方自己在家之後便挂斷電話重新沉入睡眠之中,然而不等他抱得美人歸,手機鈴聲再次大作,他不耐煩地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直接關機,想再續前夢,可是不過一秒,門鈴突然響起,在寂靜的夜裏聽起來格外擾人,并且跟催命符似的,一聲急過一聲,不絕于耳。
魏旭罵罵咧咧地披上浴袍下床,走到門口,湊近貓眼一看,門外站着的是有一陣子沒見過的周遠行,正緊皺眉頭、同樣一臉不耐煩地按着他家的門鈴。他心裏猛一咯噔,整個人一下子清醒過來,頓時睡意全無。
他系緊浴袍帶子,又搓了把臉,動動嘴角,調整出一個十分乖巧的笑容,然後拉開門。
“你怎麽……”
迎面而來的是一記重拳。
周遠行這一拳毫不留情地落在魏旭引以為傲的臉上,用了十二分的力氣,魏旭不防,一個踉跄往旁邊一歪,大腿撞上沙發扶手,馬上痛地低叫。
“我*靠!”他一邊揉着大腿,一邊去摸自己的嘴角,大概牽扯到痛處,不禁“嘶”一聲,痛得面目扭曲,待看到手指上的血絲,又是一聲“我*靠”,随即火氣也蹿上來了,“這都打出血了?你他媽吃錯藥了吧!”
周遠行惡狠狠地瞪着他好幾秒鐘,之後轉了轉手腕,似笑非笑地解釋:“你不是腦袋不清醒嗎?我來讓你清醒清醒,看樣子效果不錯。”
魏旭捂着臉,瞪大眼睛指着大門:“你要發瘋找別人發去,別來煩我,有病嘛這不是。”
“呵,”周遠行冷笑,“我打你一拳,你不還手,就這麽讓我走?我不知道原來你這麽愛吃虧。”
“你到底想幹嘛?”
“你心裏一點譜都沒有?還給我裝傻?”周遠行走近他,“反正你人也清醒了,現在也睡不着了,我不喜歡拐彎抹角,就直接問了。你跟童瑤之間是怎麽回事?”
“我跟她能有什麽事。”魏旭聲音低了下去,眨了眨眼睛,又吞了口口水,眼睛看向別處。
周遠行扯起嘴角,嘲諷地笑了:“我是不是早就跟你說過,別打她的主意,你倒好,完全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你招惹什麽樣的女人不好,偏偏要去招惹她?”
“周大帥哥,你要護的花未免太多了吧?一個夏辛春還不夠你忙活的?我說童瑤到底是你什麽人啊,又不是你親妹妹,她跟誰來往,還用你來管?”
“她要是跟別人來往,我當然不會管,但如果她要來往的人是你,我就非管不可。你不能因為她沒有戀愛經歷就坑蒙拐騙,捉弄她的感情,她不是你認識的那些能玩得起的女人。你做事能不能有點腦子?”
魏旭同樣嘲諷地笑了:“是童瑤告訴你,我坑蒙拐騙捉弄她的感情?她告訴你她玩不起?”
周遠行不接話,只是斜睨着他,仿佛在看一個白癡。
魏旭整整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