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322送至奉天拆檢發動機,前後至少需要半個月才能歸隊,期間,基地接到陸空合同作戰的訓練任務,嚴明信駕駛備用機立即随隊赴指定機場。

此行不是單純地展示平時訓練成果,而是針對國際上出現的最新戰術武器展開破解讨論和演習。即便對方的研制進度不甚明朗,有可能尚在萌芽階段,他們也必須以最新、最快的速度和軍工科研齊頭并進,相互反饋輔助,在威脅成形之前,打贏這場不戰之戰。

有另一支陸空聯合部隊按照假想敵的進攻模式充當敵人,嚴明信這一方承擔防守反擊任務,一切按照真實戰場推演,使用電子彈模拟攻擊。由于要在老的戰術上做出改進,屬于邊打邊改,他們不是每天都要升空對抗,大部分時間執行的還是日常訓練。沒事的時候,參戰人員就在宿舍修整,寫寫訓練心得。

臨時宿舍的條件有些簡陋,六人一間,上下鋪鐵床。好在北方高原氣候涼爽,天一黑,夜風過境,愣把夏天往回吹了幾個緯度。

林屆思進門迎面一股大風:“窗戶關小點兒,你們幾個,別坐在窗口貪涼,這裏風大。過兩個月還有海空訓練,都注意點兒身體行不行?”

每年的七、八月是海空聯合訓練的密集期,九月則是海戰紀念演習。嚴明信伸了個懶腰,感慨:“今年都過了快一半了,這麽快啊。”

林屆思見他桌子上攤着寫訓練心得的本子,拿起翻看了兩頁:“還行,寫得不少嘛。”

這位隊長不得不感慨醫學的力量,雖然不知道打通了什麽關竅,但嚴明信自從體檢回來過後記憶力也恢複了,注意力也能集中了,又成為了他們堅實可靠的隊友。

“聽說今年有新船下水,在獅子口那邊。”一隊友神秘地小聲說,“不知道會不會參加演習?”

他們明明生于燈火繁華的時代,卻長時間在枯燥封閉的環境中訓練,聖人也有無聊的時候。學習間隙,戰友們便時常聊天,聊生活、聊家庭,也和各行各業的工作者一樣,聊這一行裏的道聽途說,有的沒的。

“我都沒聽說,應該不是大船吧?估計是起降直升機的,就算參加也不和我們編隊,你操這麽些心呢。”林屆思說着,轉念一想,“對了,我聽說,枯桃艦的隊長好像換人了。”

嚴明信來了精神,抱着凳子一轉身,往前挪了兩步,加入讨論:“你怎麽知道?”

林屆思也搬個凳子坐下:“以前他們随艦隊長飛的機號是1151,他聲音還挺好認的,我和咱們團另外幾個隊長都聽得出來。他們說最近沒見1151、1152,空域對話也換了個人,那兩架飛機可能是重新塗裝了,不知道現在是幾號。”

這一屋的六人是過命的兄弟,大夥兒時常這麽互通有無,隊友們聽了無聲地做出“哦”的表情,各自思索。

“他調動了,”嚴明信覺得這又不是件壞事,便沒藏着掖着,直接說道,“他調到了奉天海航飛行學院,當那兒的教官。”

“飛行學院?”林屆思很是意外,連聲問,“為什麽?怎麽這麽突然?”

嚴明信不明所以:“有什麽問題嗎?可能他們那兒就是缺個教官吧?”

“唉。”林屆思笑他,“這傻小子,少出門,別讓人拐走了。”

嚴明信:“怎麽了?”

“你知道海航飛行學院有多少飛行教官,有多少初教、中教、高教機?都拉到一起,至少能自己組一個團。”林屆思想了想,又問,“他多大來着?”

“就和我差不多。”嚴明信心急,“怎麽了啊?”

林屆思問他:“換成是你,你舍得離開現在的崗位嗎?”

“當然不舍得,肯定不舍得。”在嚴明信昏迷時那個漫長的夢裏,他日日夜夜想念着天空,“可要是上級有命令,調我去哪兒,我就得去哪兒,真要讓我也教書去,我也得去啊。難道我還能不服從?”

隊友大笑,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又小聲說:“好端端的,隊裏怎麽會舍得讓你走?咱們旅長怎麽會舍得讓你走?庫裏備用機還有好幾架,你走了322誰飛?”

另個隊友倚着床梯,道:“飛到1151這個份兒上,就算工作上有個失誤,頂多內部處分,給個機會立功抵過,連檔案都不會留,也不至于調走。”

“嗯。”林屆思沉吟片刻,“從培訓到單飛,再到能升空作戰,國家花了多少錢培養,不會随便把年輕的飛行員調到二線的。他又是個隊長——就相當于領導突然無緣無故地把我調走,你們能接受嗎?咱們身體素質最好的時光頂多只有十幾年,再往後,飛是能飛,但飛不動最新的機型了,那時候再派去當教官帶帶新人還差不多。”

“對啊,”隊友說,“以前教我飛的教官個個四五十歲,頭發都白了,哪有小年輕?他是不是有什麽事兒?”

嚴明信恍然間發覺了自己的馬虎大意。得知君洋調到奉天的欣喜、父親的誇贊帶給他的安全感,在初次聽聞的那個時刻壓過了他心裏合情合理的疑慮。

他問:“什麽意思?好事還是壞事?”

林屆思不置可否,只道:“不了解,不好說。”

君洋對飛行學院的環境挑三揀四過,對選拔欲言又止過,也說過将來的計劃和手頭的工作,唯獨沒說過他為什麽會來這裏,他想不想來這裏。

過往的畫面在嚴明信腦海中一閃而過,他一幀幀地回溯,不算太自作多情地發覺了君洋字裏行間沒有明說的話——他很可能是為他留下的。

算算日子,君洋來到奉天足有兩個月了。要換做是他,在生命中最為血氣方剛的年華裏兩個月沒有碰到戰機,他一定無法忍受。他和嚴定波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邊能感受到失去平凡幸福的痛苦,一邊又有馬不停蹄地保家衛國的熱血和瘾。

君洋呢?

每當他們告別,看着他獨自回到部隊,君洋是什麽心情?

林屆思接觸的人多,消息總是比他們靈通一點的。嚴明信想問問隊長還有沒有類似的例子,一張嘴,又不免深感失職,如鲠在喉——前兩天他還借着體檢和君洋見過面,他本來比任何人都有機會親口詢問,但在歡愉的驅使下,在甜蜜的沉迷中,他不由自主地把時間都用在了探尋身體的秘密上,只顧着相互快樂,一直到歸隊時間線将至,他們才不得不分道揚镳。

這種心情難以名狀,環顧一目了然的宿舍,他很想打個電話。君洋有苦難言沒關系,他也可以不問,他只想知道他最近好不好,僅此而已。

可惜在航天偵查網羅密布的今天,他們此次轉場連起飛時間點和航線都是事先經過了缜密的測算才安排的,如無特殊情況,和外界不能有任何聯系。

君洋穿越了車水馬龍的城市,回到學校時天上已挂了幾顆星星。

奉天真美。

操場上是負重跑完十公裏的學員,就着行軍袋墊背,滿地橫七豎八地躺着,像一群逃荒的難民。他臨走時派了個教員來監督訓練,小教員一見他回來,小跑着過來彙報:“報告,還剩這幾個不合格的!”

君洋問:“其他人去哪了?”

教員答:“我叫合格的學員先解散,回去洗漱了。”

“全叫下來。”君洋理順了手上的書,道,“3分鐘內集合,慢的陪這幾個再跑十公裏。”

睡夢中的人稍一遲疑便遭了萬劫不複——一半的人跑得哭爹喊娘,一半的人目睹了這場慘無人道的殺雞儆猴,最近的燈離他們也有一百多米,夜風吹得人心裏直發慌。

在這黑燈瞎火之中,響起了令學員膽戰心驚的聲音。

君洋指示教員:“整隊,站不起來的十公裏。”

“從今天開始,所有人準備九月底的飛行考試理論卷,通過的人有可能參加期末比武的空中對抗,不通過的連地面協同也沒份兒——我不會把後方安全交到連一場書面考試都通不過的人手裏。”君洋問,“有問題嗎?沒問題的,現在可以坐下休息了。”

有些學員累得一秒都站不住,顧不上是不是飲鸩止渴,崩潰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想起來,有些則是對考試根本沒什麽概念,見人坐下也随波逐流。

一個班的學員一時間嘩啦啦坐下了一大片。

還有幾個站着的,問:“教官,不是三年級才考嗎?現在還有三個月,這怎麽考得過?”

“你滿十八歲了嗎?”君洋從容地反問,“有沒有到今年年底還不滿十八周歲的?我只聽說過年齡不夠的不能考,沒聽說過必須要讀到幾年級才能考。早一天考過理論意味着你們可以早一天上機、早一天放飛、早一天開始積累時長,比別人擁有更多經驗和機會。我會給你們制定學習計劃,其他人一天用八個小時學習,你們用12個小時,怎麽不能過?”

“每個問題的反應和回答時間不能超過2秒,所有流程要背到滾瓜爛熟的水平。當然,前提是不能偷懶,不能撒謊,”他捏着嚴明信的書,面不改色地說道,“哦,也不能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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