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見馮遠山循北路行,窦方張望片刻,與候在一旁的宦官道:“聖上此時在何處?”
“回窦大人, 聖上此時該在藏書閣。”宦官朝着窦方見禮。
“那有勞公公帶下官去藏書閣,下官有要事要禀告聖上……此事關系重大,若是出了岔子,定不是你我二人能擔的住的……”窦方湊近宦官,低聲道,“方才聖上臨走前……”
“是, 大人……”聞窦方留在宮中是奉旨而行,宦官不敢耽擱, 随即帶着窦方朝着楚宏德落腳的地方走。
待二人到藏書閣, 便見楚宏德正在與楚玉姝下棋。
“皇妹去了一趟垠都,這棋藝倒是精進了不少……”楚宏德夾棋斟酌半晌,終是将楚玉姝逼到絕路上。
“皇兄說笑了。姝兒自去了北地便再也未動過棋……”楚玉姝掩面欲泣。
楚宏德寬慰道:“皇妹也莫要為北地……”
“皇兄卻不知羊舌不苦那厮是怎樣一個粗人!”楚玉姝惱怒地瞪了楚宏德一眼,又繼續掩面低泣,“皇兄, 無論怎般說,姝兒卻是不願再去垠都了……”
“如何不願再去?皇妹你是不知這三軍的将士是如何欽佩你……”楚宏德将手中的棋子丢回到棋簍裏,斜目望了望立在閣外的人影,溫聲道,“好了!好了!寡人的皇妹,怎麽能為這般小事就哭哭啼啼呢!那群膽子大的敢壓皇妹的折子,便是與寡人不善……”
“可姝兒可是聽說了,皇兄打算将此事盡數壓到餘哥哥身上……”楚玉姝猛地起身,嬌聲打斷楚宏德,“皇兄,您是知道的,此時和餘哥哥半點幹系都沒有……您不該罰他那般多俸祿……您看他舉目無親,府上又有那麽多……”
“皇妹對餘相倒是清楚!”擰眉将楚玉姝多看兩眼,楚宏德扯了扯衣袖道,“寡人不是為壓折一事罰他……寡人罰他不過是因為,寡人看不過寡人的長公主總是護着他……”
“餘哥哥如何不該護着?”楚玉姝低眉露出一副情窦初開的模樣,“皇兄是未曾與餘哥哥私下相處過,餘哥哥不單單棋藝好,還有一身好酒量!”
“這便是姝兒你喜歡那小子的緣由?”嗤笑着掃過楚玉姝,楚宏德道,“既是這般,姝兒你也莫要憂心日後沒有好夫婿……我大楚雖不說人才輩出,可為姝兒你尋個即會下棋,又會喝酒的可不難……”
“這不,門口立的那個不就與姝兒說的一樣麽?”楚宏德擡目掃過窦方,轉而勾唇與楚玉姝道,“依寡人看,姝兒若是不願去垠都,嫁與窦大人,也不失為一樁好親事!”
“是嗎?”見窦方已是立到閣門口,楚玉姝随即冷笑道,“皇兄說笑了,姝兒以為,這世上除了餘哥哥便再也無人敢娶姝兒!”
“哦?”楚宏德瞳孔縮了縮。
他邀楚玉姝來藏書閣,原是為了試試楚玉姝的底線。
若是楚玉姝願與羊舌不苦成親,這便是功在千秋之事。
但如今看來,楚玉姝的底線卻是餘慕娴……
蹙眉記起餘慕娴一而再再而三要辭官離去,楚宏德低聲道,“若是姝兒未嫁與餘相,姝兒……”
“姝兒定會殺夫擇婿。”楚玉姝眸中閃出幾分冷意。
“這……”擡眉想過羊舌不苦死在楚玉姝刀下的模樣,楚宏德低笑道,“這般也不錯……”
“既是皇兄覺得這般也不錯,那便要門口那小子先來與姝兒祭刀吧!”楚玉姝起身朝着窦方的方向走。
“姝兒!”楚玉姝要與窦方發難,楚宏德随即命宮仆送楚玉姝歸府,而後召窦方入閣。
“聖上……”與楚玉姝擦肩而過,窦方滲出一身冷汗。他聰明一世,卻是糊塗一時。他只當餘慕娴那小子待四殿下楚玉姝情深,卻忘了人非草木,四殿下也不是無情之輩……
若是四殿下知曉他聯合馮遠山與餘慕娴為難……
窦方面色一白,足下也便踉跄。
“愛卿這是怎麽了?”見窦方見過楚玉姝便有些神情恍惚,楚宏德皺皺眉,心道,怎麽這朝中的重臣只要牽扯上楚玉姝便有些不對頭?
“聖上……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回府……”窦方撲通跪在楚宏德腳面,待擡目時,已是滿面淚痕。
“哦?不知愛卿是知曉了什麽罪孽?”楚宏德收回扶人的手,離窦方遠了半步。
“臣……臣不該壓了羅将軍與鐘将軍的奏表……臣……臣只是……”窦方泣不成聲。
“羅将軍和鐘将軍的奏表?”楚宏德眉頭一緊,“這般說,卻是馮愛卿壓了窦順的奏表?”
“不……”窦方抹了抹臉上的淚,道,“早些時候,馮大人提點下官,要在呈折時顧及自己人……所以馮大人壓的是羅窦兩位将軍的奏表……”
“那寡人手中的奏表又是從何處來的?”楚宏德盯着窦方,眼中滿是猜疑。
窦方見狀,連忙道:“聖上……臣絕不敢在聖上面前欺瞞聖上……”
“寡人只是問寡人手中的奏表是從何處來的……”楚宏德長嘆一聲,道,“窦卿,你可知你入馮太師帳下前,令尊是如何與寡人說的?”
“臣……”聞楚宏德提到了自己的父親,窦方面頰微微發燙。
見窦方臉已是被臊紅了,楚宏德喃喃道:“彼時窦司徒與寡人言,他家的四小子已是磨好了心性,足以成為寡人手中的一把利劍……窦司徒還言,你們窦家轉性了,轉性要學餘家,要安安心心侍奉寡人……”
“原來安安心心侍奉便是這般麽?”楚宏德忽地踏到窦方面前,道,“寡人自認待你不薄,若單瞧這朝中的官宦子弟,你與馮遠山,餘慕娴皆算是被寡人厚遇……但為何你總是這般喜歡惹是生非呢?”
“臣……臣……臣不甘心……”窦方咬牙道,“聖上言,聖上厚遇了三人……但依臣看,聖上只是厚遇了餘慕娴……臣與馮遠山,皆是為國盡忠之人……而餘慕娴不過是迷惑了四殿下……”
“此事便到此為止吧!”楚宏德止住窦方,“寡人的太子今年已有六歲餘……窦卿改去太子府授書吧……至于窦卿手下的那群人,便是轉給令兄窦遠吧!”
楚宏德話音一落,窦方随即癫狂道:“家兄……家兄不是病逝了麽?”
“那不過是父親在為弟弟鋪路!”窦遠着官服立到了窦方眼底。
“這……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盯着窦遠的眼睛,窦方忽地大笑出聲,“這天下怎會白骨生肉!”
“這還得感激弟弟只是将為兄推到溧水……”窦遠低眉與楚宏德見禮,“聖上,臣觀臣弟已有失魂之兆,故懇請聖上許臣弟辭去官職,歸府養病……”
“唉……”楚宏德與窦遠交換過眼色,輕嘆道,“真是天妒英才……”
話罷,楚宏德即揮手命人将窦方送回窦府,轉身與窦遠言事。
……
送窦方回府的宦官走的是北門,而楚玉姝歸府也走得是北門。
乘車辇看着瘋瘋癫癫的窦方被一群宦官困着送出宮門,楚玉姝轉眸與餘慕娴言:“這顆棋廢了。”
“嗯……”斜目望了眼一直在往這邊看的窦方,餘慕娴道,“為時尚早。”
“是嗎?”楚玉姝側目瞧了瞧餘慕娴的面紗,轉身吩咐道,“去為外面那些公公尋一車辇……如此烈日,着實不該讓公公吃這般苦……”
“是……”盯着婢子的背影,餘慕娴彎眉道,“殿下心善。”
“呵……”楚玉姝挑眉道,“若是姐姐喜歡心善之人,那姝兒既是菩薩心腸……”
“若是不喜歡呢?”擡眸望着不遠處的宮門,餘慕娴揶揄道,“難不成殿下還能瞬時做惡人?”
“這有何難?”輕笑着與餘慕娴對視,楚玉姝沖着辇外道,“本殿覺得今日這車辇似乎陰氣太重……為我大楚國運,還是将諸位公公頭頂上的車蓋撤了吧……”
“這般怕是不夠吧?”餘慕娴勾勾唇,“殿下還該體恤轎夫辛勞,許他們擡半柱香,歇半柱香……”
“還是姐姐聰明……”楚玉姝緊緊環在餘慕娴腰上的手低聲道,“姝兒到底與姐姐差了半分……”
“殿下這般說卻是讓臣慚愧了……”不動聲色地将楚玉姝攬在懷中,餘慕娴道,“慕娴卻是早已做慣了惡人……”
“故而在皇兄心底,姐姐才能是個一清二白的好人……”楚玉姝壓低聲音,“姐姐可知姝兒是怎般嫉妒皇兄……”
“聖上有何好嫉妒的?”餘慕娴眯眼。
楚玉姝道:“本殿嫉妒他,無需際遇便能将姐姐呼來喝去……”
“若是殿下大事能成……”餘慕娴彎眉,卻未将心底的話說完。
“可……那需要等……”揚手掀起餘慕娴的面紗,楚玉姝道,“姝兒能等,姐姐可能等?”
“既是殿下能等,臣如何不能呢?”彎眉與楚玉姝唇齒相依,餘慕娴暗語,金風玉露,何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