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車辇行到餘府門口,楚玉姝湊近餘慕娴耳邊道:“餘府到了……”
“嗯……”輕應一聲, 餘慕娴并未松開環住楚玉姝的手,“可臣卻舍不得殿下了……”
“呵……”彎眉助餘慕娴整整衣領, 楚玉姝道,“卿這般言, 本殿也有些舍不得了。”
“既是舍不得……那……”餘慕娴頓了頓,低笑道, “臣便在此處與殿下拜別了……”
“怎麽?姐姐這般快就知曉本殿要走了?”楚玉姝斜目望着餘慕娴, 道, “去垠都的旨意不是還未下麽?”
“可殿下不是早就決意要走了麽?”起身下車辇,餘慕娴轉頭與楚玉姝一拜, 朗聲道, “臣恭送長公主!”
“歸府吧。”平眉不看辇外人, 楚玉姝命人朝着府中行。
跪送完楚玉姝歸府,餘慕娴起身進了自家府門。
“相爺!”見餘慕娴歸府, 餘府的婢子随即與餘慕娴見禮道, “羅将軍正在府中等您!”
“嗯?”聞婢子道羅昌在府上, 餘慕娴眉頭一皺,正要問羅昌為何在府上, 便聽到身後有人唱和“聖上駕到”。
“聖上!”反身跪到餘府府門,餘慕娴還未來得及告知羅昌,楚宏德的鞋面已踏到了眼前。
“餘愛卿!”低頭望着餘慕娴的背脊,楚宏德低聲道,“起身吧!寡人今日來尋愛卿,不過是想與愛卿說幾句知心話。”
“謝聖上……”躬身立到一側,餘慕娴道,“不知聖上親臨,臣惶恐……”
楚宏德揮手道:“愛卿不必多言……愛卿剛從宮中出來,寡人也知倉促……但寡人今日卻是有要事要交代與愛卿……”
“聖上請上座……”躬身命婢子與楚宏德上茶,餘慕娴不動聲色地打量着跟在楚宏德身側的男子。
這男子身長八寸餘,單看相貌與窦方有六分相似。
但觀此人額上的皺紋,料想已過而立之年。
餘慕娴溫聲問道:“聖上,不知這位大人是?”
“餘相!下官姓窦名遠,窦方是下官的四弟。”平眉與餘慕娴一望,窦遠颔首算是見禮。
見窦遠雖是自稱下官,卻攜了一身傲氣,餘慕娴識趣地朝着窦遠拜了拜:“見過窦大人……”
“窦遠……不得無禮!”楚宏德不輕不重地叱了窦遠一句,轉眼望向餘慕娴,“餘相,窦愛卿因在殿中犯了瘋病,故而他的職務便由其兄暫理……”
“是……但臣憂心此事過不了呂尚書那關……”餘慕娴蹙眉道,“雖我朝有舉薦的舊俗,但窦大人一來便身居高位,恐傷聖上聖明……”
聞餘慕娴提到了禮部尚書,楚宏德輕笑道:“此事卻是無需愛卿費心。窦愛卿不僅将事務托付給了其兄,還将麾下人盡數交與兄長……”
“既是這般,便是蒼生之福了!”取鬥笠與窦遠颔首,餘慕娴與窦遠道,“還請窦大人多多關照!”
低笑着與餘慕娴客套片刻,窦遠對眼前這少年忽地升起了幾分好感。
來餘府前,楚宏德曾與他言,入朝一事,餘慕娴定會站在他們這邊……彼時,他還憂心聖上受了奸人蒙蔽,此時看,這餘慕娴卻似乎是這朝中最好說話的人。
“不敢當!”窦遠與餘慕娴一拜道,“遠初來乍到,還請餘相關照……”
“呵……”見窦遠與餘慕娴初見就如此融洽,楚宏德大喜,“既是兩位愛卿于窦愛卿入朝一事無争議,那明日朝會就由餘愛卿上折吧!”
“是。”低眉應下楚宏德,餘慕娴道,“臣自當竭力!”
聞餘慕娴應下了上折一事,楚宏德即與窦遠交換過眼色。
待楚宏德點頭後,窦遠道:“聖上今日來餘相府上,還有一事……”
“不知聖上來府還有何事?”接着窦遠的話頭,餘慕娴戴上鬥笠。
盯着餘慕娴的鬥笠,窦遠壓下到口的話。他想說,其實餘慕娴的臉并不如他想的那般駭人。
聖上曾與他言,餘慕娴的臉因四皇女出了些變故。但依他所見,那鬥笠下的面皮,卻是較朝中多數大人要好上不少,完全無帶鬥笠遮醜的必要……
不過,既是聖上未出言,他也就不便在此處說。
擡眸掃過餘慕娴頭上的鬥笠,窦遠道:“聖上今日來餘相府上,是為了告與餘相,奸賊已除!”
“哦?”眼底閃過窦方的身影,餘慕娴低聲問道,“不知窦大人眼中的奸人是何人?”
“下官慚愧……正是家弟……”窦遠朝着楚宏德拜了拜,道,“下官幼時即侍讀在聖上左右,原是要繼承窦府家業……奈何府中長者,信婦人之言……妄圖置下官于死地……好在聖上聖明,藏下官于他處……”
聽着窦遠細數家世,餘慕娴心道,楚宏德卻是下了步好棋。
她原以為,窦方順風順水是祖上積德,如今看,卻是楚宏德有意縱容。
依着窦遠所言,他繼承窦府家業,那不過是得些窦府的舊臣。
但窦家經歷過窦方入馮太師麾下一事後,便分了不少馮家的財勢……
朝中對窦方投馮家一事早有怨言。
此時,楚宏德将窦方處置了,即平了朝中群臣的怨氣,又招攬了馮家的臣心……
只是這窦方的勢力盡數歸窦遠卻有些蹊跷。
想過窦遠原是楚宏德的舊臣,餘慕娴随即跪地與楚宏德道:“恭喜聖上……”
“這有何好喜的……”楚宏德起身扶起餘慕娴道,“這不是全是愛卿的功勞?早在年前,愛卿不是說過‘羊要養肥了再殺’麽?”
大笑着認下窦方原就是他掌中的一顆棋子,楚宏德道,“窦遠不比窦方……餘相日後可要忍讓些……”
“是。”低頭應下楚宏德,餘慕娴緊緊手,終是問出一件舊事。
“聖上,壓折一事可是了結了?”餘慕娴斂眉。
“自是了結了。”楚宏德道,“此事皆是窦方一人為之……奈何其已是瘋了……”
“那……”餘慕娴正要言,卻見窦遠朝前半步。
“餘相莫憂……此般小事,聖上自是會處置好……”窦遠朝着楚宏德一拜,低聲道,“舍弟捅下的簍子,下官自會承擔……”
“不知窦大人要如何承擔?”挑眉記起馮遠山,餘慕娴蹙眉。
壓折一事,明顯不是窦方一人所為。若是單窦方一人壓折,早時,聖上也不會命他們三人分開歸府。
思及窦方已瘋,餘慕娴心底也是滲出了幾分寒意。
“自是上馮大人府上負荊請罪……”窦遠左臂一樣,立即有幾個宮婢與其呈上了荊條。
“這怕是不必吧……”擰眉望着呈上的物件,餘慕娴倒吸了一口涼氣。
“禮節還是要的……”窦遠與楚宏德一跪,道,“還請聖上觀禮……”
“聖上——”餘慕娴大驚。
楚宏德道:“餘愛卿莫急,這是窦愛卿該受的,古人雲,‘長兄如父’,古人有雲,‘養不教,父之過’……有窦方那般不成器的弟弟,其兄自該受過……”
“可……”餘慕娴正要再言,卻見窦遠朝她叩了一個頭,“餘相,舍弟令您犯難了……下官替其向餘相認錯……”
“這……窦大人快快請起……”被窦遠弄得騎虎難下,餘慕娴心頭不悅。
窦方一事,她原本并未放在心上。
但經着楚宏德一次又一次用其做文章,便有些不妙。
想着楚宏德已借窦方一事,從朝中收了些許權,餘慕娴即跪到楚宏德面前道:“聖上,臣歸府時曾遇到長公主……長公主與臣言,她已生北歸之意……懇請聖上許臣暫辭丞相一職,乘馬送長公主過溧水……”
“只是溧水?”聞餘慕娴提到‘贊辭’,楚宏德雙眉一揚,“若是暫辭,或是一年為好。”
一年?
确認自己并未聽岔,餘慕娴随即與楚宏德一拜:“謝聖上……”
“但去溧水只要三月便足了……”楚宏德一字一頓道,“愛卿從溧水歸來,便去永寧寺吧……寡人在永寧寺裏有一事,不方便其他人……”
“永寧寺?”低聲将楚宏德口中的三字念過,餘慕娴道,“謝聖上……”
“嗯……既是話說到此處,那寡人也與愛卿交底……姝兒她明日許會離新都……愛卿也早作準備……”楚宏德盯着餘慕娴的眼睛道,“寡人知曉愛卿待姝兒癡心一片,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愛卿即便身居高位也不能例外……故而,此番寡人不許愛卿靠近車辇,只許遠處觀望……另,寡人憂心愛卿安慰,故派羅将軍與愛卿同行……”
餘慕娴蹙眉:“可羅将軍初回新都,不正該受封賞嗎?”
“此次北征,除羅将軍外,皆有封賞!”楚宏德收袖道,“愛卿莫要整日惦念着別人的安危……姝兒雖是定下了北去……但新都亦有其他好姑娘……”
“多謝聖上提點。”餘慕娴溫聲道,“臣日後會多加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