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時值五月, 控獸處的垂絲海棠已經只剩零星幾枝花枝還在夏風中堅持。
暖風襲來, 幾滴粉雨吻別枝頭, 零落在錦葵紅羅裙。
鋪滿絹絲軟墊的羅漢床上, 側躺着一名閉目養神的年輕女子。她容貌昳麗,以手支頭,似乎已經睡着。
院子裏侍立的有一女一男, 結綠手握小小團扇, 輕輕往羅漢床方向送風, 陸雍和站姿規規矩矩,視線卻一動不動鎖着小憩的女子。
深檐下的走廊忽然傳來急促腳步聲,步履匆匆的烏寶和蠱雕一同走入。
陸雍和朝他們投去一個冰冷的目光,示意他們放輕腳步, 事實上, 不必他目光提醒,二人在看見樹下之人的時候, 立刻就放緩了腳步。
烏寶和蠱雕雖走到羅漢床前,但因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叫醒公主而遲疑起來。
正在此時,羅漢床上傳來輕輕一聲:“說罷。”
秦秾華睜開眼, 眼中清明,不見絲毫睡意。
她扶着結綠的手起身,換了另一種閑适慵懶的姿勢靠在床上。
她平靜道:“你們二人查到了什麽?”
烏寶和蠱雕對視一眼, 烏寶上前一步, 低頭道:“奴婢開棺驗屍後發現, 吳氏女雖死于心悸, 但屍身內外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害,手法和小平身上的傷相似。”
“路上可曾出事?”
“公主放心,奴婢開棺的時候,守墓人已經喝得酩酊大醉。事後,奴婢又把棺木原樣葬了下去,不會有人發覺的。”
“如此便好。”秦秾華的目光投向一邊的蠱雕。
蠱雕立時開口,朗聲說道:“我查到吳文旦和燕王關系匪淺。吳文旦雖投靠了穆氏一黨,但有意思的是,他和燕王私底下往來密切,但無論是穆世章還是穆得和,對此并不知情。在有這二人的場合,吳文旦和燕王還會特意撇清關系,仿佛并不熟識。”
“我覺得,吳文旦應該是把女兒獻給了燕王,吳氏女本來就有心悸,再讓燕王一折騰,所以就……”蠱雕做了個一命嗚呼的動作。
“吳文旦之妻可知情?”秦秾華問。
“都在一個屋檐下,應該是知道的。”蠱雕說:“她這幾日每天都去寺廟為女兒祈福,捐了不少香火錢。看得出,吳文旦上任幾年,沒少撈黑心錢。但是劉氏既然此前默而不發,女兒死後,恐怕更不會站出來作證。”
“既然如此……”
秦秾華話語未落,陸雍和走了出來,在她面前跪下。
“在下不才,鬥膽向公主進言。”
“說。”
“劉氏既知情,只要我們拿到她的證詞,即可指控燕王草菅人命。穆黨為保燕王,必舍棄吳文旦,如此,我們既能斷穆黨一足,又能令穆黨諸人見到穆氏薄情寡恩一面,動搖穆黨軍心。”
蠱雕忍不住說道:“你說的這些,誰不知道?問題是,怎麽才能拿到劉氏的證詞……”
陸雍和朝他投去冷冷一眼:“你拿不到,不代表別人也拿不到。”
“你——”
“在下願意一試,請公主準許。”
片刻後,秦秾華說:“去罷。”
陸雍和離去後,秦秾華望着面露不服氣的蠱雕,笑道:“不服氣?”
蠱雕一臉氣悶,沒好氣地說:“此人來歷不明,性格又陰沉狡詐,公主為什麽要重用他?”
“他有值得重用的才能。”
“可是,此人對公主并無忠心——”
結綠放下扇子,朝蠱雕投去責備的一眼:“你是在置喙公主的用人之法?”
蠱雕一慌,連忙看向面無波瀾的秦秾華:“小的不敢!”
“無妨,我知道你的忠心。”秦秾華輕聲說:“同樣都是可用之人,忠不忠心,在我心中自然是不同的。你若是擔心,不妨多替我留意他的舉動,若有可疑之處,及時上禀便好了。”
“……喏。”
蠱雕臉上仍有些不服氣,可是沒有關系,秦秾華要的就是他不服氣。
三足才可鼎立,這便是制衡之道。
秦秾華笑道:“這控獸處也開了一段時間,有些什麽人上門?”
蠱雕說:“沒什麽特別的,賣獅子老虎的來了不少。”
“在這裏辦公還習慣嗎?”
“有什麽不習慣的?這裏可比我的破草屋好多了——”
“那就不回去了怎麽樣?”秦秾華笑眯眯地問。
蠱雕一愣。
“從今日起——”她笑道:“你和醴泉,分別擔任控獸處的左右使,負責官員稽查、情報搜集工作。雖無品秩,但年俸參照一品大臣,這公主府,今後就是你們控獸處的不具名官署。蠱雕,你可願意?”
蠱雕一個激靈,立即跪下謝恩:“蠱雕願意!蠱雕有幸得公主賞識,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絕不叫公主失望!”
秦秾華含笑:“……去罷。”
蠱雕走出後院時,依然暈暈乎乎的。
他是個侏儒,一個本來只會出現在戲臺子供人嘲笑取樂的侏儒。是公主給了他新生。
公主救了他的□□,也救了他的靈魂。若不是公主,他早就死在了哪個臭水溝裏。
公主身邊有獨眼,有跛腳,有毀容,有女生男相,皇宮之中,若非貴人庇佑,像這樣的人,只能被趕出宮或是沉入井中。
是玉京公主救了他們。世人所說的聖人,他沒見過,聖人的之乎者也,也從未給過他一口熱飯。對他而言,天下的聖人只有一個,那人就在他的眼前。
她信任陸雍和,可是他不信。
他會替公主盯緊陸雍和,如果他安分守己,那就皆大歡喜,如果陸雍和想對公主不利……
那就先過他這一關。
……
數日後,通往香積寺的一條小路上,上香歸來的劉氏遭到一名頭戴面具的怪人劫持。
劉氏和伺候的丫鬟蜷縮在車廂角落裏驚魂不定,劉氏動也不敢動,脖子上的匕首源源不斷傳來透骨的冷意。
“夫人莫怕,在下不是歹人,不想傷害夫人和任何人的性命。戴上面具,也是因為在下面容粗鄙,怕吓壞夫人。”
匕首收回,面具怪人開口,沙啞低沉的聲音就像從粗粝不平的老樹皮上滾過,只要稍微思考一下這嗓子經歷了什麽折磨才能變成如今這樣,就比那看得見摸得着的匕首更讓人心生害怕。
劉氏驚懼交加地看着銀面具下的黑色眼珠,說:“你……你是什麽人……”
“在下姓陸,家中排行第四,夫人可以叫我陸四。至于在下想做什麽——”陸雍和微微一笑:“夫人馬上便知。”
日落時分,陸雍和帶着劉氏的證詞,步入冬暖夏涼的梧桐宮。
他在書桌前方三步遠的地方跪下,先向公主請安,再請結綠傳遞劉氏寫出的證詞。
結綠拿到秦秾華面前,她手握狼毫,頭也不擡。結綠了然,将證詞輕輕放到書桌角落。
黃蘖寫經紙上落下一個個清逸缥缈的墨字,組成高深難懂的佛經,她神色沉靜,道:
“起來說罷。”
陸雍和這才起身,他垂目斂眉,低聲道:
“吳文旦此人,原只是個正八品縣丞,他府上有個家生子,被穆府的門房看中,娶了作小妾,吳文旦就是通過此門房,搭上了穆黨的船,吳文旦雖出生書香世家,但道德敗壞,為讨好燕王,主動獻上妻女——”
狼毫筆尖一頓,險些在寫經紙上點出墨團。
秦秾華将筆放在龍尾石硯上,終于擡起眼眸:“……兩人都?”
“是。”陸雍和道:“一開始只是吳氏女,有一次,吳氏女心痹發作,劉氏進屋勸阻,也被燕王玷污,之後……燕王有時找吳氏女,有時找劉氏,有時……母女一同。”
結綠表情似要嘔吐。
“吳氏女的死的确和燕王脫不了關系。吳氏女死的前一天,燕王來過,淩晨走時,吳氏女遍體鱗傷,一直喊心口疼。劉氏擔心女兒,去求吳文旦請大夫,吳文旦怕事情洩露,不許府裏下人跑腿,也不許劉氏外出。劉氏只好守在女兒身邊,騙她說已經去請大夫。大約午時,吳氏女心痹死亡,劉氏去找吳文旦要說法,吳文旦反而以她不識擡舉,對他的仕途毫無益處為由,把她打了一頓。吳文旦為撇清燕王嫌疑,特意将吳氏女之死瞞下,秘不發喪,只用冰塊保存屍身,等到草草下葬時,吳氏女已經開始腐爛。”
結綠聽得義憤填膺,忍不住大怒道:“世上怎會有如此惡毒的人?那可是他自己的骨血啊!”
陸雍和說:“吳文旦雖有妻女,但感情不深。他在羊毛胡同處置有一外室,那外室為他生了一兒一女,吳文旦對外室所生的兒子極為寵愛,每日休沐,必至羊毛胡同探望外室女和兒女。”
“我将劉氏引到羊毛胡同,讓她親眼見到自己丈夫和外室女恩愛的模樣,再告訴她,那院子裏的草秋千,是吳文旦親自編給他兒子的,那外室女身上穿的绫羅,是陛下去年賞給所有正四品以上诰命夫人的。劉氏痛不欲生,待情緒穩定下來後,我勸她寫下了這張講述了來龍去脈的證詞。”
秦秾華說:“有證詞還不夠。”
“在下已經和她約好了明日再見。”陸雍和還改不了做文人時的習慣,朝着公主揖手道:“屆時,我一定會讓她成為我們的人證。”
“甚好。”秦秾華終于微微一笑:“劉氏那裏,便拜托你了。”
“不敢當。”陸雍和低下頭:“為公主,萬死不辭。”
……
“夫人明日當真要去見那陸四?”
吳府正房中,丫鬟靈眉服侍劉氏喝下藥湯,擔心問道。
劉氏臉色蒼白,嘴唇發青,疲軟地靠在椅背上,慢慢說道:“殘命一條,我還怕他害我性命不成……”
靈眉神色擔憂,輕輕捏着劉氏的手臂經脈,為她梳理氣息。
“夫人今日寫了證詞,老爺日後必定不會放過夫人,夫人要好好為自己打算才是。”
劉氏苦笑道:“如今我名節已毀,別說老爺饒不了我,便是回家……爹娘也不會饒我。我再怎麽打算,也無路可走啊……”
“夫人……”靈眉忽然眼睛一亮:“夫人!要不我們逃走吧?夫人往年賞賜的那些金銀首飾,奴婢都好好藏着,足夠我們去鄉下買塊薄田,請幾個佃農耕種為生了!”
“傻丫頭……”劉氏含笑看向靈眉,眼中似有淚光閃爍:“你也是個苦命人,被父母賣到這吳府,跟着我,也沒過幾日好日子。若是賣給那外室,想必還……”
“夫人不許說這些!”靈眉氣沖沖道:“奴婢雖賣身為奴,但絕不伺候那等不要臉的狐媚子!奴婢這輩子就認夫人為主,老爺都要靠邊站,沒了夫人,他就不是靈眉的主子!”
劉氏擦掉眼淚,剛要說話,門外忽然有人禀告:“夫人,老爺回來了。”
劉氏和靈眉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感到了恐懼。
這一夜,每個人都聽到了正房裏傳出的歇斯底裏的哭喊和憤怒的打罵。
夜深了,停在吳府屋頂上的黑鴉展翅飛走,屋頂下的聲音也停了。
吳文旦走出正房,做賊心虛地往四周看了看,見裏外無人,這才理了理衣領,走向一旁的書房。
正房中,過了不知多久,一人從衣櫃裏跌出,正是劉氏的心腹丫鬟靈眉。
她滿臉是淚,踉跄着奔到床前,抱着臉色發青,雙眼緊閉的劉氏泣不成聲:“夫人……夫人您醒醒……夫人……”
顫抖的手指探到劉氏冰涼的鼻下,片刻後,靈眉以手捂嘴,死死堵住想要沖出喉嚨的嚎啕大哭。
“你怎麽在這裏?!”
一聲怒吼,去而複返的吳文旦站在正房門口,怒目圓瞪。
“我殺了你!”
靈眉拿起桌上的裁紙刀,哭吼着朝吳文旦捅去。
吳文旦下意識躲避,靈眉立即從他讓開的大門沖了出去。吳文旦意識到自己中計,馬上大喊道:“來人啊!靈眉行刺朝廷命官,殺害夫人!立即給我拿下,生死不論!”
靈眉一邊哭,一邊跑,在衆人追趕怒罵中,沒命地逃出吳府大門。
她慌不擇路,逃進一條沒有出口的陰暗巷道,藏在垃圾堆後,渾身顫抖地看着吳府下人打着燈籠,提着刀劍,在巷子外跑來跑去。
“吳文旦你這個狗官,你會遭報應的!你一定會遭報應的!”她蜷縮身體,恨極的詛咒從打顫的牙關裏不斷擠出,好像每罵狗官一句,就能多一絲逃出生天的勇氣。
有一名提着燈籠的吳府下人忽然對昏暗的小巷深處産生了興趣,他提高燈籠照亮巷子裏,警惕地慢慢走了進來。
靈眉把自己的身體拼命往後縮,可她身後只有石壁,退無可退。
她手握裁紙刀,眼淚長流不止,忽然,肩頭被什麽東西輕輕碰了碰。
她剛一回頭,後頸受到重重一擊,立時失去了意識。
吳府下人提高燈籠,照亮一張髒兮兮的臉。蓬頭垢面的乞丐從一張草席上揉着眼睛起身,嘟嘟囔囔道:
“大爺,這大晚上的,你們吵吵嚷嚷是在找人嗎?”
“你一個人?”家丁一臉狐疑地掃過垃圾堆。
“不是我一個人,還有誰?大爺要給小的配個媳婦嗎?”乞丐哈哈大笑,擡起褴褛的衣袖,使勁撓着纏繞在一起的亂發,仿佛受跳蚤困擾。
家丁神色厭惡,說:“大理寺卿吳大人的下人行刺朝廷命官,又殺害了我們府上的主母,現在潛逃了!你要是看見她,就捉了到吳府來領賞!”
“知道了!知道了!小的一定留意!”乞丐點頭哈腰道。
家丁不願多呆,轉身離開了肮髒的小巷。若他多留意些許,就能發現這個乞丐看似熱衷懸賞,但對關鍵人物長什麽樣,卻一句沒問。
“哎呀,有句話說得好呀……穿着鐵鞋找不到,躺下一睡就來啦!”乞丐捏着丫鬟的臉打量兩眼,說:“小爺我出人頭地的機會總算來了——”
……
天還沒亮,原為公主府,現在挂着控獸處牌匾的大門就被一個髒兮兮的乞丐敲響了。
開門的是個年過半百的老者,長得笑眯眯的,像是個和善人。
“你又來了?”老者見着他,笑了。
“你認得我?”乞丐奇道。
“挂匾那日,你就在那棟房子底下觀望。”老者食指一指,準确無誤地指出他當日蹲坐之處,笑着說:“往日你都是遠遠觀看,今日特意來敲門,是為了何事啊?”
“你們還收擅獵的奇獸嗎?”乞丐問。
“收。你知道哪裏有奇獸?”
“知道,知道。”乞丐問:“你就是這裏的管事之人?”
老者不置可否,笑了笑:“老朽姓常,是這控獸處的管家,請随我進去,老朽為你引見管事之人。”
乞丐光腳不怕穿鞋的,大大咧咧跟着老者走進了朱紅大門。
吱呀一聲後,東郊又恢複了平靜。
乞丐被引進一間寬闊大廳後,有下人為他端上一盞清茶,一碟小食,他毫不客氣,在管事露面之前便已吃完。
醴泉步入廳中,見到的第一面就是衣着破爛的乞丐敲着空碟,讨要續碟。
醴泉屏退侍人,走到主位坐下,看着下面吊兒郎當的乞丐,冷聲開口:
“你有奇獸要出手?”
“是,符合你們要求的奇獸,特別擅獵。”乞丐笑嘻嘻道。
“我已聽過不下一百人,說過和你類似的話。”醴泉面無波瀾,說:“說吧,你這奇獸,是什麽奇獸。”
“我也不知是什麽種類的奇獸,只知道有個賤名,叫狗蛋。”
醴泉擡眸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波動。
“……什麽樣貌?”
“樣貌嘛……哎呀,不好說。”乞丐啧啧道:“我覺得收拾打扮之後,應該還挺人模人樣的。不收拾……那就像是病狗拉出的一坨綠屎,又粘又臭。自己讨厭,別人見了大概也讨厭。”
“控獸處只收擅獵的奇獸,你這奇獸,獵到過什麽東西?”
“這可就問到點子上了。我這奇獸啊,見過一只毒蛇,一只癞/蛤/蟆。那毒蛇身上長了一對腳,半夜溜進大理寺卿的府上,走的時候,引得一只特別醜陋的癞/蛤/蟆相送,癞/蛤/蟆點頭哈腰,在毒蛇面前蹦蹦跶跶,呱呱叫個不停。”
“……奇獸獵到的是毒蛇癞/蛤/蟆?”
“那倒沒有。”乞丐嘿嘿笑着,像是一刻也坐不住似的,架起二郎腿,剛剛拿了點心的右手伸到破草鞋裏撓個不停。
乞丐撓了半天,在醴泉冰冷的注視下,終于放下左腳,笑道:“大爺別氣,我話還沒說完呢。”
“說。”
“我這奇獸,雖沒有獵到毒蛇和癞/蛤/蟆,但是獵下了那癞/蛤/蟆想要滅口的人。我想着,這怎麽也和獵到癞/蛤/蟆差不多吧,這才大着膽子,上門來問問——”
乞丐笑嘻嘻道:
“您看,我這奇獸值多少價?”
醴泉無言以對,半晌後,他開口道:“待我禀告宮中,請公主定奪。”
控獸處成立多月,上門不下百人。
首次,醴泉動用秘密專線,向宮中遞了消息。
當天晚上,秦秾華就見到了這名換上幹淨衣服,煥然一新的乞丐。
“這确實是我要的奇獸,不知公子需要多少銀兩才肯割愛?”
乞丐一改面見醴泉時吊兒郎當的氣質,俯首便拜。
“小人不要錢財,只想求公主為奇獸賜名,長久效力于公主!”
“……如此。”
秦秾華笑道:
“從今往後,這奇獸便名為鈎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