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蒼穹無邊, 繁星漫天。
位于玉京南郊的欽天監所屬靈臺,四名身穿不入流官服的五官靈臺郎正各站靈臺一角,目不轉睛地盯着頭上夜空。
東角的靈臺郎年紀最小,此時已十分困倦,他強忍下一個哈欠,正想偷偷瞄一眼刻漏,一束極為耀眼的紅光從夜幕中劃過。
“那是……”一聲驚呼從南角傳出, 所有靈臺郎都注意到極不正常的一幕。
“快記錄下來!寅時四刻!客星出天廷,入北鬥——”
主官話音未落, 萬千天火齊墜, 夜空亮如白晝。
年紀最小的靈臺郎從未見過此般架勢, 吓得跌坐在地, 呆呆看着聲勢浩大的星變。
異象只持續了短短一瞬便消失了,主官匆促叮囑靈臺郎繼續值守後,下了靈臺, 快步走向不遠處的欽天監大門。
欽天監監正正在榻上打瞌睡,聽了他的彙報,神色凝重。
“你可看清了?”
“确是看清了。”主官俯身, 謹慎道:“客星出天廷後, 徑直入了紫微垣, 消失于北鬥。”
“五星錯行, 天火墜落, 這是大兇之兆啊……”監正喃喃道。
主官垂首不敢多言, 半晌後, 監正說道:“這件事,明日我會禀報諸位閣老,你下去吧。”
“喏。”
主官拱手倒退,步出房間。
他本想回到靈臺,走了幾步,改變主意,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房間。如此異常的天象,或許古籍上曾有過記載。
房間裏史書占書衆多,主官快速浏覽過一本又一本珍貴的手寫古籍,歷朝歷代的天官書中,客星和天火的記錄都有,但從未有過二者同時出現的景象。
天象如此異常,是否有大變即将發生?
電光石火間,一道靈光忽然湧進主官腦海。
五星錯行?五星錯行……然後什麽來着?他似乎在哪道谶言裏見過這句話……
主官一個激靈,撲向堆滿各種谶言的書櫃,這裏有竹簡、畫冊、書本,甚至只是一張紙上記錄下來的口述谶言……大朔境內流行,或流行過的谶言,幾乎全在這裏。
主官沒翻多久就找到了他記憶中的東西。
一張忽然就在大江南北流行起來的仙人騎龜圖。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坐在巨大的龜殼上向東而行。畫面右側,有兩行硬朗的小字:
“天壽二十三年,五星錯行,隕星如雨,潛龍出淵”,落款:東海宮主。
主官急忙拿着畫卷去禀報監正,監正看了,立即從榻上起身。
“五星錯行,隕星如雨……前兩者都對了,這最後的潛龍出淵,難道是指……”
客星最後入了紫宮,再加上谶言所說潛龍出淵——這分明是二龍相争之相!
監正膽寒,屏退主官,拿着畫卷不斷在房中踱步徘徊。
此事應該禀報內閣,禀報陛下……等等,如此重要的事,應當先告知首輔大人。
監正疾步走回書桌,寫信把今夜的星象簡明訴述之後,叫來一名小官,命其立即送往穆府。
夜裏發生的異象,穆世章直到第二日早,才從欽天監監正送來的密信裏知道。
穆得和看完密信,不以為意道:“天象玄妙,凡人能參透的少之又少,如今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即便是有小股刁民鬧事,又掀得起什麽風浪呢?”
穆世章看着手中的仙人騎龜圖,半晌後,開口道:“……天生異象,正是我們的機緣。”
“父親何意?”
“泰兒年已十九,陛下該定下東宮之位了。”穆世章目光停在潛龍出淵四個字上,說:“……這東海宮主,正好借我們一用。”
他看向穆得和,平聲道:“此事,便交給山東巡撫來辦。”
山東,乃泰山所在。
穆得和轉瞬明白父親心意,臉上閃過一縷喜色,快步走出書房。
沉穩肅穆的深色書房內,只剩穆世章一人。
他看着手中的谶言圖,喃喃自語道:
“潛龍出淵……龍出于淵,難道是指九皇子?不……這怎麽可能?”
他立時否定自己的猜測。
陛下九個皇子中,最不可能登基的便是九皇子,諸位大臣便是擁立堕馬的三皇子,也不會去擁立一個擁有異族血統的皇子。
如果不是指九皇子,那麽“淵”之一字,又是指的何人呢?
至少在目前,這是無解的問題。
數日後,文武百官聚集于瑞曦宮前平臺,人聲鼎沸,有如鬧市。
諸位大臣神色各異,談論的無一例外都是山東巡撫最新傳回的八百裏加急:
“前幾日剛有仙人騎龜谶言圖靈驗,緊跟着就有泰山顯靈,這是老天降下旨意,示意東宮人選啊!”
“谶言之說,一向不準的居多,可這仙人騎龜圖不僅預言了天之異象,連日期都言中了,老夫實在想象不出,除了仙人,還有什麽人能溝通天地,提前得知天象異變……”
“每年都有新的谶言誕生,十之七八都是謠言。聖人早就教過我們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此類谶言,不值一信。”
“若說仙人騎龜圖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那你如何解釋泰山顯靈?”
“這……”
“山東巡撫傳回京中的急訊裏分明說,泰山腳下一夜冒出的巨石高達一丈又五,入地八尺,四十八人才可堪堪合抱,若是人為,誰有這樣鬼斧神工的手段,一夜之間豎起巨石?”
“……巨石上還有一句谶言,‘日出有曜,泰鬥當立’……這分明是上天指定燕王為東宮啊!”
官員議論紛紛,穆黨自然認為接二連三的異象是上天的旨意,帝黨和其他傾向不明的人自然反對此類說法,認為這不過是又一個人造天意。
距離當事人關系最近的穆氏兩父子一反常态的安靜,穆得和還嘴角帶笑,穆世章完全是古井無波,仿佛對周遭推舉燕王為太子的言論渾然不知。
終于,緊閉大門的瑞曦宮裏走出一人。
高大全步出門檻,揚聲道:“諸位大人,陛下今日頭風發作,不便露面,讓奴婢轉告各位,此事他已知曉。陛下說,此事關乎國祚,閣老們先議,拟出個初步結果後,再舉行議會定奪。”
有人不滿,議論聲剛起,穆世章出聲道:“既然陛下身體不适,我們做臣子的自然不敢煩擾。還望公公轉告陛下,老臣一定不負所托。”
穆世章說話後,先前還不滿的穆黨立即安靜下來。
高大全向各位官員拱了拱手,轉身回了瑞曦宮,重新關起大門。
陛下發話了,再呆在這裏也沒有意思。立場各異的官員三三兩兩離開瑞曦宮後,緊閉的宮門又一次打開,神情鬼祟的天壽帝在高大全的掩護下,快步走下石階,上了龍輿,連聲催促擡輿的內侍加快腳步,直到龍輿入了後宮,他才松了一口氣,擡手抹掉額頭虛汗。
“陛下……”高大全看着天壽帝的臉色,說:“這再過去一點就是春回殿和懿麗宮了,您是想……”
天壽帝嘆了口氣,無力靠在龍輿椅背上,說:
“……去春回殿吧。”
“喏。”高大全揚聲道:“擺駕春回殿——”
……
天壽帝平日還能克制自己往春回殿走的腳步,但一遇上事兒,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往春回殿跑。
周嫔當然不是他的女諸葛,他也不是來這裏找良策的。
後宮那麽多宮殿,還是只有周嫔所在的宮殿,能讓他感到心安。
天壽帝大步踏進春回殿時,周嫔和殿內宮人都已準備好接駕,齊聲響起的“恭迎陛下”中,天壽帝兩步并作一步,扶起了行禮的周嫔。
高大全察言觀色,屏退周遭宮人後,自己也退了下去,還不忘貼心地為天壽帝帶上門扉。
周嫔服侍天壽帝在桌前坐下,又給他倒了一杯清茶,試探道:“……陛下今日遇上了煩心事?”
“是啊……”天壽帝嘆了口氣:“瑞曦宮待不下去啦,只能來你這偷點清淨……”
“可是因為前幾日的天象異變?若事關前朝,我便不問了……”
“你我之間,說說也不打緊。”天壽帝道:“今日內閣收到山東巡撫的八百裏加急,說是泰山腳下多出一塊巨石,石頭上有‘日出有曜,泰鬥當立’八個字,穆黨以此為由,群聚瑞曦宮門前,逼朕早立太子……”
“是什麽樣的巨石?”周嫔奇道。
天壽帝把巨石的樣貌轉述了一遍,自己都不信,最後加了一句:“反正,山東巡撫的折子裏是這麽寫的。”
“泰山巨石顯靈,谶言裏就差明擺着寫‘秦曜泰當立,趕緊立了’,指向如此明确,反而令人懷疑。”天壽帝嗤之以鼻:“還不如前幾天的仙人騎龜圖玄妙……”
無論是提前預言了天象異變的仙人騎龜圖,還是以凡人力量無法解釋的泰山巨石,對一生都困于後院的周嫔來說,哪一種都無法用常理看待。
若兩個谶言單獨出現一個,她都會輕易相信,可是短短幾天內就有兩種極有說服力的谶言同時出現,她是該信哪個?
“如果泰山出現的巨石是指燕王,那麽仙人騎龜圖又是說的哪位皇子?潛龍出淵……是指九皇子麽?”
“現在尚且不知……”天壽帝皺眉不展:“按歷代谶言來看,靈驗的谶言都不會如此直截了當,此‘淵’,指的或許并非九皇子……一個混血皇子入主東宮,就是我答應,前朝群臣和天下百姓也不會答應……”
兩人正在為谶言中的“淵”字不解時,殿外忽然宮人來報,福王和玉京公主來了。
天壽帝笑逐顏開:“安兒和秾華來了?快讓他們進來——”
片刻後,秦秾華和福王前後腳走進殿內。
二人行禮過後,周嫔笑道:“今日怎麽這般巧,都湊到一起了?”
秦秾華笑道:“秾華是來向母妃請安的,不想在殿外遇見五弟,又見到父皇的龍輿停在外邊,這才知道今日我們一家人要齊聚一堂。”
天壽帝受到觸動,神色複雜道:“說得好啊,我們一家人也很久沒有像今日這樣,齊聚一堂了……”
福王也揖手賣乖道:“父皇若是想見兒臣,兒臣随時願随駕左右。”
人多了,茶點自然也多了。
除了秦秾華從梧桐宮帶來的茶點和春回殿的甜湯外,周嫔還讓下人端上了一盤姜醋香螺。
魚盤所盛的滿滿一盤香螺特意被周嫔擺在了秦秾華和秦曜安之間,她露出少有的開懷微笑,給桌上的天壽帝,福王,還有秦秾華,都夾了一個。
“看到這香螺,我就又想起以前王府裏的時候……這香螺還是以前那個味。”天壽帝吃了碗裏的香螺,觸景生情,神色懷念:“這春回殿的廚子是否還是以前那個?”
“是以前王府的廚子。”周嫔笑道。
“……他的香螺是天下一絕。”天壽帝砸着嘴,說:“往日還在王府的時候,我恨不得天天都吃這一口。”
天壽帝追憶往昔,周嫔凝神傾聽,偶爾補充細節,秦秾華擔當捧哏的那個,時而打趣一聲,殿內不時發出天壽帝開懷的大笑,趁着無人注意,秦秾華将碗裏的香螺肉撥回魚盤裏。
秦秾華從來不缺耐心,而她的雙生弟弟就不同了。
一壺茶沒喝多少,秦曜安已坐立不安,忍不住将話題引向此次入宮的真正目的。
“父皇,兒臣聽說山東巡撫傳來急報,泰山腳下有巨石顯靈,是真的嗎?”
“是真的。”天壽帝嘆了口氣:“我已讓他們內閣商議去了。”
“父皇相信泰山顯靈是真的嗎?”福王追問。
“朕也不敢肯定……就算石頭能作假,那前幾天靈驗的谶言圖又如何解釋?”天壽帝頓了頓,看向秦秾華:“秾華見多識廣,怎麽看這兩個谶言?”
福王立即将目光看向她,用眼神示意她否定谶言之說。
秦秾華對他強烈的視線故作不知,笑道:“歷來谶言衆多,有靈驗的,自然也有湮沒歷史長河中的,此事,秾華不敢妄言。”
福王眼中閃過一絲不快,剛要說話,高大全忽然匆匆走進殿內。
“陛下,绛雪苑也出現谶言了……”
“什麽?怎麽又出谶言了?!”
天壽帝大驚,福王更是立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秦秾華擡袖,目不轉睛地看着高大全,似乎在等他回答,大袖下的唇角卻不動聲色地勾了起來。
高大全低着頭,忐忑回答道:“绛雪苑裏有棵枯死的泡桐樹忽然活了過來,樹幹上有一行被蟲子啃出來的文字,說……”
“說了什麽?!”福王忍不住催促。
“說……”高大全猶豫半晌,撲通一聲跪到地上,豁出性命說道:“說月将升,日将浸;稻米垂,朔亡也——”
最後三個字從高大全口中說出後,滿室寂靜。
天壽帝面色慘白,幾乎坐立不住。
“這……這是什麽意思?”天壽帝顫聲道:“是朕想的那個意思嗎?”
無人回答。
“朕要成為亡國之君,千秋罪人了?”他問。
秦秾華率先起身,跪倒在地,周嫔和福王緊随其後。
“父皇勿慌,谶言只是預言之說,古來谶言,沒有靈驗的十中有九,況且短短數日內連出三個谶言,為歷代未有,其中定然有居心叵測之人僞造的谶言。父皇若是相信,恰好就中了別人的詭計。”
秦秾華語氣沉緩,極大地安撫了天壽帝動搖的內心。
他穩了穩心神,扶起腳下的周嫔,又讓秦秾華和福王都起身。
“如果是有心人僞造谶言,怎麽會這麽短時間內連續出現三個谶言?假若說後兩個還可以用詭計解釋,那第一個谶言,連時間都準确預料到的仙人騎龜圖又如何解釋?”天壽帝問。
“……阿姊心中有線索嗎?”福王試探的視線看向秦秾華。
她微微一笑道:“聽說有的望氣者能夠提前數日看出天象,這會否是一個叫東海宮主的望氣者所作預言呢?”
“不可能。”天壽帝斷言道:“谶言圖自去年起就在大朔境內流傳,再是功力高深的望氣者,也不可能提前一年望出第二年的天象!”
如此,猜測便陷入了死路,除了能通天地的仙人,望氣者已是最現實的一個答案。
衆人心思各異,忽然,天壽帝看向退到角落的高大全:“你剛剛說的谶言,再說一遍。”
高大全面色蒼白,實在不願意把那句大不敬的谶言再複述一遍,正當他為難的時候,秦秾華開口道:“回禀父皇,高公公剛才所說谶言為‘月将升,日将浸;稻米垂,朔亡也’。”
“是什麽意思?”天壽帝追問。
秦秾華垂眸,輕聲道:“月亮即将升起,太陽即将淹沒,稻米豐收的時候,就是大朔滅亡之日。”
“稻米豐收的時候?是說秋天?”天壽帝的臉色又開始轉白:“那豈不是只有幾個月的時間了……”
“谶言往往晦澀難懂,稻米垂不一定是指秋天。”福王皺着眉頭說。
“如果稻米垂指的不是時間,難道是指的圖像?”秦秾華說:“是什麽東西,導致了朔的滅亡?”
“稻米垂……稻米垂下的時候,像是什麽呢?”天壽帝絞盡腦汁,眉頭緊皺。
忽然,福王大叫一聲:“等等!”
“安兒,你想到什麽了?”周嫔問。
“稻米垂下的樣子……‘穆’的甲骨文便是稻米下垂貌!”福王面色蒼白,驚惶的視線從殿內幾人臉上掃過:“《說文解字》中,‘穆’之一字的釋義就是‘禾也’,禾——正是稻米!稻米垂不是指豐收的時候,而是說……亡朔者,穆也!”
哐當一聲,是天壽帝剛剛端起的茶盞摔碎的聲響。
“亡朔者……穆也……”天壽帝面無血色。
無人再關注前兩個谶言,國之将亡,誰還在乎太子之位。
天壽帝和福王匆匆離開後,秦秾華也告別周嫔,坐上了停在門前的鳳轎。
“公主要回宮嗎?”結綠問。
“不。”秦秾華微笑:“去長平廊。”
……
長平廊是通往妧憐宮的必經之路,曲折漫長的長廊上有浩浩蕩蕩一群人,正馬不停蹄往妧憐宮走去。
為首的燕王頭戴熠熠生輝的寶石玉冠,身穿華麗亮眼的綠織金過肩雲蟒圓領袍,他神色急躁,大步雷霆的走着。
忽然,他瞧叫不遠處什麽,腳步忽然一停,身邊扈從立即停步不說,還格外謹慎地後退了三步,為暴躁易怒的主子騰出活動空間。
秦曜泰糾結地望着坐在廊下,和侍女言笑晏晏的秦秾華,不知該進是退。
不對……這是通往他母妃住處的必經之處,他堂堂親王,憑什麽要給一個公主讓路?!
秦曜泰反應過來後,雄赳赳氣昂昂地挺起胸脯朝二人走去。
一群人的腳步聲驚動了廊下交談的兩人,秦秾華起身,朝他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今日入宮的人真多,六弟也是來向父皇請安的麽?”
“父皇那裏我一會再去……”秦曜泰不耐煩道,戒備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剛從春回殿出來,吃了些茶點有些腹脹,遂随意走走,不想遇見了六弟。”秦秾華笑着側身:“六弟若有急事,先走即可。”
“你從春回殿出來的?”秦曜泰變了神色,眯眼看着她:“剛剛父皇和你在一起?”
秦秾華微微笑道:“六弟想問什麽?”
“宮人通報绛雪苑谶言的時候,你和福王也在?”
秦秾華用笑容回答了他的問題。
秦曜泰大怒道:“這是你們搞得鬼?”
“六弟說的話我聽不明白。”秦秾華不慌不忙,溫和道:“五日內已出三個谶言,無論是父皇還是我和五弟,都十分摸不着頭腦,難道六弟有什麽線索?”
“我能有什麽線索!”
“我還以為六弟是因為知道什麽,才會……”秦秾華刻意停頓後,笑道:“谶言玄妙,只是如今三個‘天意’,就不知六弟和穆首輔要相信哪一個了……”
酉時的更聲從遠處遙遙傳來,秦秾華對面色難看的秦曜泰笑了笑,說:“七姐先走一步,前路未知,六弟自求多福吧。”
他被她同情的眼神看得後背一涼,疾聲道:“你把話說清楚!什麽自求多福!”
她在他身邊停下腳步,抿唇微笑,朝他勾勾手指。
秦曜泰眉頭緊皺,警惕萬分地朝她挪進了一個小指頭的距離,仿佛秦秾華是什麽下一刻會張開血盆大口咬掉他腦袋的猛獸。
她輕輕嘆了口氣,在他耳邊,低聲說:
“弟弟啊……聽過留子去父一說嗎?”
秦曜泰花了一刻的時間理解了這句話背後的含義,一股透心的涼意從尾椎骨直沖頭頂。
稻米垂,朔亡也……
留子去父……
“保重。”
秦秾華朝他溫和一笑,向着長廊前方走了。
結綠落後一步走在她身邊,等走出長廊後,她崇拜道:“……公主太厲害了,有剛剛那一番話,燕王再是心胸開闊也會留下芥蒂,更別說——他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
秦秾華目視前方,微微一笑:“這還只是開始呢。”
這還只是開始。
穆氏一族很快就會發現,谶言,是将他們送往地獄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