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世子(四)

許是這候府跟他八字不合,到江陵的當夜,塗丹整個人便如抽絲般倒了下來。

都說病來如山倒,塗丹這一病,便一病不起。他本就舊疾纏身,加之一路舟車勞頓,免不了加重病情。

大太太葉氏本是要替他接風洗塵的,一聽他重病在床,探了幾次,連梅園也不去了,嫌晦氣。倒是三太太叫人去請了幾回大夫。

雕花窗外梅枝交錯。

塗丹倚在床頭,低低的咳嗽着。他的手指纖白無力,握成拳抵在毫無血色的唇上,微微發顫。

“公子,喝藥吧。”秋月将藥吹涼,小心翼翼地遞到他唇邊。

“放下。”塗丹有氣無力的開口,“我自己來。”

他吃力的端起藥碗,湊到唇邊綴飲了幾口,便被嗆得咳嗽不止。

“公子”

若說江南是漁米之鄉,那江陵便是溫柔鄉英雄冢。

夜出江上明月樓,江水芙蓉美人窩。這形容的,就是江陵花街第一煙花之地,第一銷金窋的月江樓。

女人的美,在皮也在骨,而月江樓的美人,不說歌舞茶,琴棋書畫也略有造詣。

因出了人命,月江樓也不敢開門迎客,樓裏樓外都被巡儉司和府衙的人圍了起來。老鸨雖不知被看押在二樓雅間的年輕男人是個什麽身份,但看這架勢,就知道事情不妙。

她一介婦人,雖在差役裏有幾分臉面,但若來的人是巡儉司使,那就另當別論了。別說去旁敲側聽打探消息,就連靠近二樓一步也要被抓去問話。

月江樓前,人群正對着賀冬指指點點。

日光獵獵,他就這樣站在飛檐白牆下,北司的人不讓他進去,他就站在這裏等斐夙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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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烨只不過中途去了府衙一趟,沒想到賀冬會被北司的人明目張膽的攔在月江樓外。他帶着府衙的手令和幾個衙役,撥開人群,走到攔在門口的北司巡儉使面前。

“讓開”他亮出令牌。

銀制的令牌上,繁複的紋路令人眼花缭亂。北司巡儉使一看,上面竟有篆書“澹臺”二字,心驚之下猛地跪了下來。

“屬下罪該萬死”

柳烨沉着臉,一言不發的帶着人走進去,賀冬見狀,急跟了上去。

月江樓不愧是江陵第一銷金窋,裏面的裝潢就連府衙大人到了也要自行慚愧。

“你怎麽會有汾陽王的令牌”賀冬一手摁劍,加快腳步走到柳烨身旁。

“自然是府衙大人給的。”

“難怪你一聽斐夙不在就掉頭去府衙,你早就猜到我會被攔在門口”賀冬咬牙切齒。

南北兩司說得上是競争對手,哪怕不為升職加官,就單是兩司的行事風格,就足夠讓雙方相看兩相厭,私底下做些小動作也是常有的事。

賀冬再不濟也是跟斐夙平起平坐的指揮使,今日被他手下的人如此刁難,他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

“你應該想想斐夙去了哪裏。”柳烨冷聲開口。

幾人踩着階梯走上二樓,向長廊盡頭走去,穿過描梅繪竹的豔麗扇門,一朱衣鶴擺的北司巡儉使迎面走了過來。

“見過指揮使。”

柳烨沒有出聲,賀冬冷笑一聲,“出了這麽大的事,怎麽不見你們斐大人”

“大人身居重任,抽不開身,已派人去請都儉事了。”不愧是北司的人,回的不卑不亢,只差明說同為指揮使的賀冬清閑度日了。

游廊上挂着許多紅燈籠,帶路的巡儉使推開一扇又一扇的扇門,走到八扇冰絹絲勾勒成的圍屏前。且不提室內陳設如何清雅貴氣,光看那圍屏上雕填鑲嵌的翎羽絹絲,就知道這屏風有多值錢。

賀冬看了眼站在角落裏的幾個巡儉使,又看了眼幾人身上的朱衣鶴擺,對裏面坐在貴妃榻上的小郡王無比生厭。

跟所有沒有實權無所事事的王親貴族一樣,弱冠之齡的東臨王每天不是遛鳥捧戲子,就是到處吃喝嫖賭勾搭美人。

在逛遍了上京所有的銷金窋後,深感寂寞的他坐了半個月的船,到素有溫柔鄉美人窩之稱的江陵尋找天下第一美人。

不過天下第一美人他沒找到,倒找了個志同道合的酒友柯家大公子柯冉。

“巡儉南司指揮使賀冬見過東臨王”

“巡儉使柳烨見過東臨王”

半透明的八扇圍屏裏,坐在榻上的小郡王面露苦笑,“我真不知道柯冉是怎麽死的,你們別再問了。”

賀冬對柳烨使了個眼色,什麽情況

先前帶路的北司巡儉使對着二人開口,“柯家大公子死之前,有月江樓的客人看到過他與郡王兩人争吵的畫面。且柯公子是毒發身亡。”

“中毒”賀冬問。

“是。”這也是小郡王洗不清的地方,“已經驗過屍了,是鸠毒。”

鸠毒這種,只有皇宮這種地方才有。

官道上有黃沙滾動,仔細聽去,馬蹄聲猶如雷響一般,震得一路上行人面露恐慌。

“駕”

“駕讓開”

“快讓開”

高騎着汗血寶馬的年輕公子面容沉冷,揮舞着馬鞭甩在來不及讓開的行人身上,驚起一聲聲哭喊。

年輕公子身後有十幾個随從騎馬跟着,這十幾個人身着勁服,烏發高束,腳蹬黑色長靴,看起來很不好惹。

“滾開”

“讓開”

策馬奔騰在身後的随從聲音冷冽猶帶三分森冷。

為首的年輕公子把馬鞭收起,他如美玉一般的臉上雖然沉冷,卻帶着幾分漫不經心,手裏的馬鞭揮舞在行人背上的時候毫不留情,可見其心狠手辣的程度。

恐慌的行人急忙閃躲,一個不慎從官道上滾落下去,哭喊聲彼此起伏。

“大人,前面就到城門了。”前行了一段路,年輕公子身後的一個随從駕着馬靠近,低聲開口。

斐夙勒緊缰繩,“籲”

身後緊跟着的十幾個随從也一并停了下來。

此時正是日落時分,日頭挂在山頭,除卻方才被斐夙揮舞馬鞭的那一群難民,前方官道上路人三三兩兩,偶爾還有駕着馬車的人家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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