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親仇
盡管滿心的不情願,秦暄還是把秦修、葉辭和盛青澤都留在了府裏。
秦修傷得不輕,不宜挪動,必須得留在府裏養傷;葉辭聲稱要留在府裏,照顧受的傷秦修,看在這個僞君子救了秦修一命的份上,秦暄忍了;而盛青澤,秦暄最想攆的人就是他,可此人不僅救了秦修一命,還有一手比宮廷禦醫們高明許多的醫術,上輩子就被人稱尊為“醫劍雙絕”,蕭蘊身體不好,秦暄就算再讨厭此人,也得留着他給蕭蘊調理身體。
不得不看着最讨厭的人在眼皮子底下晃,秦暄的心情壞透了。
等秦修的一身傷都處理好了,秦暄連一口水沒讓人給盛青澤上,就帶着一身低氣壓,把人領到了蕭蘊面前。
蕭蘊正在和莊娘子打探那三位不速之客的底細,特別是葉辭和盛青澤。
可莊娘子知道的也不多,她初來帝都,除了雍王府,對其他權貴人家的底細一無所知;江湖上的消息,莊娘子倒是靈通,可這時候的盛青澤還沒出師呢,在江湖上就是個無名小卒,根本不值得莊娘子關注。
秦暄人還未到,示威般地聲音就傳到了屋裏人的耳朵裏。
“盛公子,裏面那位是章寧長公主的女兒,康華郡主,也是本皇子的準皇子妃。”
所以,人家名花有主了,不是你一個江湖草莽能亂伸爪子的!
可盛青澤記憶裏的蕭靈知,和皇室宗親扯不上一點兒關系,得知了蕭蘊的身份後,他就覺得自己怕是想多了,只是見到了一個長得和上輩子的意中人非常相似的女童而已。
因此,他根本就沒聽懂秦暄的主權宣言,正色肅聲道:“醫者面前,只有病患,無貴賤之分。即便殿下不提郡主的身份,在下也會盡心診治。”
白衣少年眼神坦蕩,聲音磊落,秦暄只覺得心頭堵的厲害,淡淡道:“那就多謝盛公子了!”
蕭蘊聽見動靜,迎出門來,半道上就被秦暄截了下來。他伸手抱起了小姑娘,半是責怪半是寵溺地說:“都說了多少次了,留在房裏,等着我們進門就行。你身子弱,若是吹了風,着了涼可怎麽好?”
蕭蘊不接他的話,笑問:“五表哥,秦小公子怎麽樣了?”
“他命大,死不了。”秦暄不喜歡蕭蘊總是提起外人來,有點兒不悅,瞧了一眼一身坦蕩的盛青澤,想起這個人絕對是蕭蘊上輩子的“內人”,心情更糟糕了,冷冷淡淡道,“他的醫術的不錯,據說比那幫子禦醫高明得多,我讓他給你診一診脈。”
蕭蘊驚訝地看向盛青澤,實在想象不到,這個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醫術居然比得上宮廷禦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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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暄在蕭蘊的眼裏,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欣賞和贊嘆,聲音略陰沉:“晏晏,他有這麽好看嗎?我瞧着,你的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蕭蘊有點兒習慣秦暄這一霎兒晴,一霎兒雨的脾氣了,拉了拉秦暄的衣袖,軟軟道:“五表哥,等會兒你也讓這位神醫公子診診脈,好不好?”
秦暄背脊微微一僵,敷衍道:“放心,我比你有分寸。”
心裏卻暗暗道,他才對不會在盛青澤面前示弱,自曝己短。
說着話,秦暄把蕭蘊放到了一張短塌上,讓她平躺下,不情不願地讓開位置,目光緊緊鎖在了盛青澤和蕭蘊身上。
蕭蘊覺得秦暄的目光有點兒兇狠,在那樣一雙眼睛的注視下,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身體僵硬。這樣子,應該是沒法子診脈的吧?
“郡主的身體,是自小就這樣吧?”盛青澤挽起衣袖,在短塌邊坐了下來,兩指按在蕭蘊的腕脈上,覺察到她有些緊張,故意說些家常話,幫小姑娘舒緩情緒。
“是啊,神醫公子,這也能從脈象上看出來嗎?”蕭蘊盡可能忽略秦暄那如看家虎豹一樣的灼灼目光,把注意力移到少年神醫身上。
“只能看出來一半。”盛青澤微微一笑,耐心說,“你身上帶着藥香,是那種必須得長年累月的和補藥作伴,才能染上的香味,看上去又比同齡的女孩子生得瘦小一些,脈息也弱,稍加聯想,便不難猜到這一點。”
蕭蘊看過的郎中,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還是頭一次碰見這麽有耐心,願意陪着自己一個“不谙世事”的孩子說話的,緊張的身體不知不覺地放松,微微笑道:“他們都說,我這是随了母親。”
“随了母親嗎?”盛青澤按在蕭蘊手腕上的兩指指腹微微動了動,換了個位置,又重新按了下去,一雙劍眉漸漸變得淩厲起來。
這時候,葉辭闖了進來。
他用了輕功,避開了守門的侍女和護衛,“噗通”一聲砸在了門外,氣息不穩道:“盛兄,能否先出來一下,替小弟看看內傷?”
“抱歉!”盛青澤一驚,站起身來,閃身出了門。秦暄皺眉,也走了出去。
葉辭嘴角沁血,臉色青白,扶着盛青澤的手,搖搖晃晃站起身來,苦笑道:“之前被追殺的時候,受了刺客一掌,當時以為沒事,誰知道現在居然發作起來了。”
盛青澤迅速探了探葉辭的脈象,左手疾點了葉辭身上幾個穴位,止住了他體內亂竄的內力,轉頭對秦暄道:“五殿下,能否借靜室一用?在下得花點兒時間,替阿辭疏離內力。”
秦暄總覺得這事兒古怪,可還真的沒有硬生生攔着的道理,點了點頭,叫了個侍女去安排。
侍女把葉辭二人領進了一間靜室。
一進門,葉辭便席地盤坐下來。
盛青澤關好了門窗後,走到葉辭面前,不贊同道:“阿辭,你的傷不可能是刺客所為。”
葉辭微微一笑:“當然不是。我故意走岔了一口氣,逼出了一口血,為的就是把你從五殿下的眼皮子底下撈出來,單獨說會兒話。”
盛青澤在葉辭對面盤坐了下來,問:“你要說的,是靈知的事情嗎?”
葉辭微微點了點頭。
盛青澤肅容道:“我方才探過康華郡主的脈象了,她身體裏,藏着一股內息。那股內息自發在經脈中流轉,不像是有意修煉出來的,倒像是有高手把內息灌進了她的經脈中,使其不斷溫養心脈,護體續命。”
“哦,這不奇怪,章寧長公主和蕭國公府先世子就這麽一點兒親生骨血,自然愛逾性命。為了保女兒的命,請個高手在女兒的身體裏種下一縷能養身護命的內息,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這一縷靈息的行功路線,和靈知修煉的功法一模一樣。她曾對我說過,這門功法非常挑資質,當今世上,她是唯一的傳人。阿辭,一模一樣的功法,一模一樣的容貌,天下沒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康華郡主,她就是蕭靈知,對不對?”
葉辭笑意淡了淡,說道:“盛兄,未經許可,就擅自探查旁人的行功路線,非君子之行。”
盛青澤解釋道:“那孩子根本不知掩飾,對內功一竅不通,我本是怕那縷內息對她有害無益,故此出手探查,誰曾想,竟然查出一個驚喜來。”
葉辭點了點頭,微帶郁色道:“你說的不錯,她就是蕭靈知。就像我,現在還是安遠侯世子呢!人事代謝,素來難以捉摸,一個飛來橫禍砸下來,昨日朱門紫貴,今朝落拓江湖,從來都不是什麽新鮮事。”
盛青澤沉默不語。
葉辭又笑了笑,方才有點兒憤世嫉俗的少年郎,轉眼間就變作了端方溫雅的侯門公子。
“青澤,我費了那麽大的力氣叫你出來,不是為了和你談論蕭蘊的身份。我問你,你是不是發現了,康華郡主的身上,還有別的麻煩?”
盛青澤眼底染上一抹厲色:“是中毒,和令堂令妹一樣,出自紅葉谷的千日離。”
葉辭聲音也冰冷下來:“千日離,只能下在有孕的母親身上,纏綿病榻一千日,母子雙雙別離人間。我記得,章寧長公主恰好就是蕭蘊滿兩周歲那年去世的,若非那口保命的內息,蕭蘊怕是也保不住。”
盛青澤直視葉辭,逼問:“阿辭,你是不是知道,下毒的人是誰?”
葉辭點了點頭,沉聲說:“我的确知道。韓國公府的受寵的女兒出嫁時,娘家為了幫女兒在夫家站穩腳跟,會在女兒的嫁妝裏,陪嫁幾份紅葉谷出品的小玩意,專門用來對付難纏的婆母、鬧妖的妯娌,還有受寵的小妾。
我現在那位繼母,出自長寧侯府。她雖然不姓韓,卻有個出身韓國公府的生母,有能力用紅葉谷的小玩意,害死我那有孕在身的生母,竊居侯夫人之位。而章寧長公主……她更倒黴,有個出身韓國公府的皇嫂。”
盛青澤就算再不關心朝堂之事,也知道現在的皇後就姓韓,驚道:“你的意思是……害了靈知的人,是韓皇後?”
葉辭又笑了笑:“上輩子,蕭蘊本來打算親自動手,讓韓皇後去地下給長公主賠罪。為此,她甚至讓我去紅葉谷要了幾份烈性的小玩意,給那位韓皇後嘗嘗鮮。可惜時運不濟,還沒來得及動手,韓皇後就自戕了,實在是生平一大憾事。”
盛青澤的聲音很是凝重:“所以,你想讓我把靈知中毒的事情瞞下來?”
葉辭點了點頭,玩味地說道:“青澤,你可知道,那位自稱蕭蘊未婚夫的五殿下,到底是什麽人?”
盛青澤明白葉辭的意思了,嘆息道:“他是韓皇後的親生子,韓國公府的外孫,後來的……大秦國君。”
葉辭冷冷一笑,幽幽道:“是啊,他居然說,要讓蕭蘊做他的準皇子妃,也不知道咱們這位未來的大秦國主,在接到賜婚懿旨的那一刻,有沒有準備好弑殺生母的利刃。”
事實上,從聽說蕭蘊被秦暄抱回自家府邸的那一刻起,葉辭就懷疑起秦暄來了。親眼見了秦暄一面後,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這位未來的國主,和他一樣,也重生了。
可重生了又能如何呢?
秦暄上輩子娶不到蕭蘊,這輩子,兩人之間的不共戴天之仇仍舊擺在那裏,誰也改變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