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露餡

盛青澤和葉辭在靜室裏密談了兩刻鐘,才走出靜室,神色平靜地回到蕭蘊面前。

秦暄不耐煩地看向盛青澤,瞧見他那仿佛戴上了面具,忽然間變得深沉起來的神色時,心神一凜。

“盛公子,葉世子的怎麽樣了?他的傷勢發作的時機,可真是巧。”

盛青澤顯然不擅長說謊,遲疑了一會兒,才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承蒙五殿下挂念,阿辭現在已經沒事了,自行調息一會兒就好。”

見此,秦暄頓時更能肯定,這厮定然和葉辭有所算計。

他道:“那就勞煩盛公子,再給康華郡主好好看看吧!不管診出什麽問題來,直說就是,千萬別藏着掖着。”

“五殿下言重了!”盛青澤垂眸,避開了秦暄灼灼的目光,在短塌邊的坐了下來,重新給蕭蘊診脈,許久之後,才收回探脈的手指。

秦暄立即問:“郡主怎麽樣了?”

盛青澤斟酌道:“有些棘手,需得精心調養數年,才能和養到和同齡人一樣的程度。”

秦暄心中郁郁。

這豈不是說,他還得再容忍這個盛青澤在眼皮子底下招搖好幾年?

可看在盛青澤那一手精深醫術的份上,只能不情不願地道:“看來,我日後要經常麻煩盛公子了!”

盛青澤真心實意地笑了笑,說道:“殿下看得上在下的醫術,是在下之幸!”

秦暄心口堵的更厲害了,冷冷問:“那盛公子打算怎麽為郡主調養身體?”

盛青澤道:“最初的一個月,得日日行針,一日也不能斷。等回去後,我會送些帶甜味的藥丸過來,每日早晚各服一粒便可。至于一個月後,該怎麽行針用藥,還得看具體的恢複情況而定。”

這說辭聽上去很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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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暄沉吟了一會兒,問:“郡主不能随便用藥,你說的那個藥丸,身上可帶了樣品?”

盛青澤點了點頭,自衣袖中取出一個白玉藥瓶,擺到旁邊的案幾上。

秦暄取過白玉瓶,打開瓶塞,倒出了三粒藥丸。

藥丸做得很精致,每一粒都是蠶豆大小,表面青中帶白紋,散發着一股酸酸甜甜的柑橘氣息,應該是專門給小孩子量身定做的。

秦暄捏碎了一粒。

藥丸不過是在外面裹了一層柑橘糖漿,裏面就是成粉末狀的青白色藥粉。

他用指腹蘸了一點兒藥粉,送到舌尖上,一股濃濃的辛澀味在唇舌間蔓延開來。

秦暄目光微寒。

上輩子,他遭遇過無數的刺殺,在戰場上的那幾年,中毒受傷更是家常便飯,吃過用過的藥不知有多少。雖然不敢稱行家,但對常見的毒--藥、解毒-藥、療傷藥、補藥等都有些見識,這會兒已經嘗了出來,盛青澤拿出來的藥丸裏,至少有三種解毒的藥草。

這藥丸本該是補身體的藥,怎麽會變成解毒的?

他心中疑雲大起,面上卻什麽都沒有問,小心地把另外兩粒完好無損的藥丸裝進玉瓶中,對盛青澤道:“這藥我先留下了,盛公子,你打算什麽時候行針?”

盛青澤雖然覺得秦暄的動作奇怪了些,卻也沒多想,說道:“越快越好。”

秦暄似乎比他還着急,直接道:“那就現在吧!”

盛青澤沒反對,周圍服侍的侍女們很有眼色,早早把銀針等物都送了過來。

但等到盛青澤又在短塌邊坐下去,準備施針的時候,秦暄仍舊杵在房間裏,沒走。

盛青澤頗感頭痛,說道:“五殿下,您能夠稍稍回避一下?”

秦暄目光淡淡:“不用,本皇子保證,等會兒絕對不會妨礙到你!”

盛青澤便不再說什麽了,以他的定力,不可能被一個十來歲孩子打亂心神,自顧自垂眸凝神,動作流暢地運氣行針。

秦暄的目光緊緊追随着那一根根尾端微微顫抖的銀針,留心記下盛青澤下針的順序和手法,越是看下去,越是覺得眼熟。

錯不了了。

這絕對是用來解毒的針法。

上輩子魂魄離體時,他曾經在蕭蘊的身邊,多次看過盛青澤施針救人,自是清楚,盛青澤那身醫術最強大的地方,就是那一手獨特的針法。

解毒有解毒的針法,療傷有療傷的針法,特點鮮明,很難混淆。

這越發說明,蕭蘊的小身體,的确中了毒。

可是,盛青澤既然看出來,為什麽在他的面前一字不提呢?

難道這家夥以為,得知了真相後,他會對蕭蘊不利?

這就更沒有道理了。

秦暄覺得,自己表現的已經足夠明顯了,盛青澤只要眼不瞎,耳不聾,就該知道,他會護着蕭蘊,絕對不會放過傷害她的人。

除非……

一個不妙的猜測浮上心頭,除非給蕭蘊下毒的那個人,和他秦暄關系匪淺,以至于盛青澤和葉辭兩人都以為,在兇手和蕭蘊之間,他會舍蕭蘊而選取兇手。

天氣甚寒,秦暄的身上突然沁出了一層冷汗。

也不知是不是上輩子的經歷使然,他本能地想起了韓皇後,暗暗回憶,蕭蘊身上的那種禦醫都看不出來的毒,有沒有可能是韓皇後暗中所為。

越是想下去,秦暄就越是心慌。

他那個生母,素來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傷害稚童這種事情,絕對幹得出來。

若這事兒真是韓皇後幹的,那葉辭帶着秦修進五皇子府的目的,就不難猜了。

上輩子,葉辭和蕭蘊是無話不說的至交,很可能早就從蕭蘊口中知道了這段公案。葉辭在這個時候,帶着盛青澤來五皇子府,恐怕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幫蕭蘊處理掉身上的隐患。

或許還能利用這一點,離間一下他和蕭蘊之間的感情。

可惡!

秦暄的眼角又開始發紅。

上輩子,蕭蘊從來都沒和他說起過這些事。

秦暄一直以為,他娶不到蕭蘊,是因為自己不夠好,人家看不上他。

可現在想來,真相或許不止如此。

除了心悅與否,還有更多的,他直到現在都不清楚的原因,牢牢隔開了他們兩個人。

也許,他該跟葉辭這只狐貍攤牌了。

轉眼間,盛青澤已經收起了銀針,低聲問蕭蘊:“郡主覺得身體如何了?”

蕭蘊的小臉上沁出了一層汗水,但感覺極好,從來都不曾如此舒适過,輕快地笑笑:“極好,每年的這個時候,我都覺得身體裏很冷,呼吸的時候稍稍用一點兒力氣,就要被上湧的冷氣嗆到咳嗽,現在卻覺得很到處都很暖和,就像……你的銀針把胸口裏的寒氣都帶走了一樣。”

盛青澤柔和地笑了笑,取過搭在短塌旁邊的絲絹,細細擦去了小姑娘臉上的汗水,溫言道:“這很好,說明施針的效果不錯,你很快就會好起來!”

蕭蘊用力點頭,感激道:“多謝神醫公子!”

“不用謝我。”盛青澤探了探她的額頭,覺得這溫度很正常,溫和道,“好好休息,明日我再來看你!”而後站起身來,看向有點兒走神的秦暄,“五殿下,在下有事在身,便先告辭了!”

秦暄回過神來,問:“你之前一直住在葉辭的府裏?”

盛青澤點了點頭,說道:“正是。”

秦暄想了想,說:“我記得,葉辭有個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今年才三歲,身體也不怎麽好。你離了本皇子的府邸,莫非是要去給葉辭的妹妹,那個叫葉宜的小丫頭診治?”

盛青澤點了點頭:“正是。”

秦暄若有所思道:“安遠侯府不怎麽太平,葉辭雖然是世子,但不得父母喜愛,也不到當家做主的年紀,葉宜在府裏的處境,怕是很難安心養好身體。”

上輩子,葉辭被安遠侯逐出門庭的原因,就是因為他的親妹妹葉宜死了,葉辭認為人是被繼母害死的,當衆對繼母動了手。安遠侯勃然大怒,把這個兒子移出了家譜,改立繼夫人所出的幼子為世子。

不過,離家的葉辭可比在侯府裏做世子時危險多了。

安遠侯府後來追随了大皇子秦玉安,一心一意幫秦玉安謀奪皇位。而葉辭卻通過蕭蘊,支持他起事。

最終,秦玉安事敗被殺,整個安遠侯府的嫡系,包括葉辭的生父、繼母、還有一衆不同母的兄弟姐妹,全都被清算成了逆黨,去地下給秦玉安陪葬了。

彼時,秦暄本想把安遠侯的爵位送給葉辭,但葉辭沒要,說自己志不在在朝堂,然後就在帝都消失了。

現在想來,這只奸猾的狐貍,絕對是去給蕭蘊的“死遁”鋪路了。

他的晏晏其實非常識時務,絕對不是那種為了所謂“自由”,不管不顧,孤注一擲的人,若非有葉辭從旁挑撥、撺掇,說不定就認命了,乖乖留在他身邊,陪他君臨大秦。

聞言,盛青澤道:“阿辭說,他打算把葉姑娘從侯府裏接出來。”

秦暄嗤笑了一聲:“葉世子的那位繼母,怕是不會答應吧?”

盛青澤道:“侯夫人的娘家長寧侯府剛剛出了事,現在恐怕顧不上葉姑娘。”

“那可不一定!”秦暄笑了笑,說,“也罷,我陪着你和葉世子去一趟安遠侯府,若是你們帶不走葉姑娘的話,本皇子的府邸裏客房不少,尚能容得下一個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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