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黏黏糖
當天下午,蕭蘊便聽身邊的侍女碧湖神秘兮兮地說:“郡主,奴婢聽廚房裏的下人說,今天正午,五殿下帶着親衛闖進了安遠侯府,把葉世子的親妹子搶回來了!”
蕭蘊正在看畫本,這是秦暄特意着人尋來的,專門教小孩子算數的圖畫書。聞言,差點兒把畫本給扔出去,“五表兄這是搶小姑娘搶上瘾了?”
碧月恰好走進門來,白了大嘴巴的碧湖一眼,小聲道:“郡主,您別聽碧湖胡言亂語。五殿下是和葉世子一起去的侯府,把葉小姑娘接出侯府,也是葉世子的意思。婢子猜測,五殿下只是代世子出頭。”
想起和自己鬧翻了的蕭國公府,蕭蘊心有戚戚地問:“安遠侯府對葉世子兄妹不好嗎?”
碧月說道:“安遠侯偏寵繼夫人,而葉世子兄妹都是先夫人所生。葉世子的妹妹名叫葉宜,今年才三歲,在安遠侯府裏排行第七,自小體弱多病。葉世子想必是為了這個妹妹,求到了五殿下身上。”
蕭蘊了然:“也就是說,葉宜現在就住在我們府裏?”
碧湖總算能接上話了:“正是,婢子剛剛打聽過了,葉姑娘被安置到了客房裏。不過,因為來時吹了點兒風,這會兒又發燒了,哭哭鬧鬧個不停,客房那邊的下人們都忙壞了,先前給您看診的盛神醫,這會兒正寸步不離地守着她呢。”
蕭蘊問:“那葉世子和五殿下呢?”
碧湖快言快語道:“葉姑娘被五殿下搶,哦,不,帶回來後,安遠侯就去尋陛下告狀了。之後,葉世子和五殿下都被召進了宮裏,這會兒還沒回來。”
碧月貼心地補充道:“郡主別擔心,若是別的皇子這麽幹,陛下肯定會狠罰一頓,可咱們五殿下一向受寵,頂多就是挨幾句訓的事兒。”
蕭蘊眼珠子轉了轉,忽然扔了圖畫書,站起身來說:“走,咱們去客院看看葉姑娘!”
她們一行人來到客院門口時,并未聽到小孩子的哭鬧聲。
皇子府的大總管全忠正站在門口,指揮着仆役們布置客院,把适合小孩子用的衣料、幛幔、擺設等物一箱箱擡進客院裏,一件件擺好。
看樣子,葉宜小姑娘是要在五皇子府裏長住了。
見蕭蕭蘊一行人走進門來,全忠忙上前一步,笑道:“郡主,您是來探望葉姑娘的?”
蕭蘊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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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碧月把手裏提着的竹籃送了過去,笑道:“這是幾樣适合小孩子的點心,是我們郡主的心意。”
“郡主有心了!”全忠命人把竹籃收了起來,親自在前引路。
走過前庭時,恰見盛青澤從正堂裏走出來。
白衣少年的模樣很是狼狽,經歷了一場刺殺都不曾變得髒污的白衣上,多了好些水漬,半只袖子上大概是被潑了藥汁,一片烏青,下擺不知被揉捏了多少遍,滿是褶皺和烏青色的小手印。
見到蕭蘊,他不自然道:“郡主,能否去廂房等我一會兒?阿辭……葉世子有些話,托我轉告給你。”
蕭蘊對這位醫術高明,性子溫和的少年很有好感,溫軟笑道:“好。”
盛青澤尴尬地點點頭,用上了輕功,匆匆去了隔壁房間換衣裳。
蕭蘊先去了正堂,在門口看了一眼葉宜。
其實她什麽都沒看到,葉宜小姑娘這會兒已經睡着了,床前垂着厚厚的幛幔。考慮到神醫公子方才的慘狀,她聰明地在門口止步,腳步也放得輕輕的,生怕吵醒了小葉宜。
看過葉宜,便去了廂房,等了半盞茶的時間,就見盛青澤便換好了衣裳,推門走進來。
“勞郡主久候了!”盛青澤先對蕭蘊欠身一禮,又看向蕭蘊身邊的兩個侍女,說道,“兩位姑娘,可否到外面等一會兒?”
碧月和碧湖沒動,仿佛什麽都沒聽到。
蕭蘊她們點了點頭,說道:“照着神醫公子的吩咐去做吧,我不會有事。”
兩個侍女見此,前後退出了房間,順手關上了房門。
廂房裏,盛青澤取出了一封信,輕輕放在蕭蘊面前,說道:“郡主,這是葉世子給你的書信。他再三囑咐我,務必親手交給你。”
蕭蘊撕開書信,抽出一張薄薄的信紙,入眼是一行行風骨峭拔的字跡。
“葉辭幼時無知任性,曾鑄大錯,累及家人,危及己命。幸蒙貴人援手,不辭艱險,扶危于斧钺之下,濟困于貧病之前。今貴人不在,幼女無依。前恩不敢忘,恨力弱而人卑。唯以心腹之言……”
書信寫得還算是通俗,蕭蘊也能看得懂。
在書信裏,葉辭告訴蕭蘊,盛青澤在她的脈象裏,診出了和自己的妹子葉宜一模一樣的千日離之毒,這種毒很可能出自韓國公府。又提醒蕭蘊,秦暄和韓皇後,還有韓國公府之間關系緊張。她可以信任秦暄,但也不能太信任他。最後表示,看在那位已經不在的“貴人”的前恩上,他和盛青澤會盡力保護她。
這封信來得莫名其妙,信中的“貴人”二字,更是讓蕭蘊一頭霧水。
能使得葉辭延恩到她這個孤女身上,此人應該是和她非常親近。
難道這位“貴人”,指的是自己的生母,章寧長公主?
可是,她出生後,章寧長公主一直纏綿病榻,深居簡出,不大可能向葉辭施恩。
也許葉辭說的“前恩”,是她出生之前發生的事。
可瞧瞧信中的用詞,“幸蒙貴人援手,不辭艱險,扶危于斧钺之下,濟困于貧病之前”,如果這是實話,葉世子在安遠侯府裏的日子,可真夠驚險刺激。
但蕭蘊出生前,葉辭應該還不滿八歲。
而安遠侯的原配夫人,是在兩年前離世的。
彼時,葉辭的生母還在人世。有生身母親護着,又是長子嫡孫的身份,小葉辭應該不至于過上“斧钺之患加身”,“貧病之苦交迫”的凄慘日子吧?
難道這“貴人”指的不是母親,而是自己的生父蕭惟,或者長兄蕭湛?
但是,這似乎也不太可能。
蕭蘊的生父生前是安北都護,常年帶着長兄蕭湛駐守安北重鎮,就算是她出生後,也鮮少回帝都。
除非葉辭曾經在安北重鎮生活過,或者蕭蘊的父兄雖然人不在帝都,卻已經把手伸進了安遠侯府,否則,蕭蘊根本找不出葉辭向她示好的理由。
沉吟半晌,她看向盛青澤,疑惑地問:“神醫公子,我的家人是不是和葉世子有舊?”
盛青澤卻道:“阿辭的家事,我并不清楚。”
蕭蘊又問:“除了這封信,葉世子可還有什麽話要帶給我嗎?”
盛青澤搖頭:“沒有。”
就在這時候,廂房外,小孩子的哭泣聲突然響了起來。
哭聲響亮,綿綿不絕。
守着葉宜小姑娘的小侍女也忙了起來,但葉宜小姑娘哭聲始終沒停,還越來越能鬧騰。
小侍女都要急哭了,只能去廂房請盛青澤:“盛神醫,您快去看看我們姑娘吧!只要有您在,我們姑娘馬上就能安靜下來。她身子弱,不能一直哭下去。”
盛青澤只能去看葉宜。
說來也巧,他一走進正屋,葉宜小姑娘的哭聲就停了下來。
蕭蘊跟着他走進門,只見一個小豆丁正坐在白衣少年的懷裏。許是因為哭得厲害了些,小豆丁的眼睛紅紅的,小身子在輕輕顫抖,但動作很是霸氣,一只手揪着少年胸口處的布料,另一只手扯着少年的袖子,像一只樹袋熊一樣挂在少年身上,好像生怕少年趁着自己不注意,又偷偷溜走了。
見蕭蘊進門,小家夥仿佛被陌生獸獸闖了窩的幼貓,示威似地盯着蕭蘊,抓着盛青澤衣裳的手又用了幾分力。
“對不住,在下失禮了!”盛青澤有點兒尴尬地向蕭蘊致歉,而後耐心地和小豆丁商量,“葉姑娘,能不能先放開我的衣裳,容我送一送郡主?”
小豆丁沒松手,丁口齒不清地咿呀:“糖糖……不是……葉菇涼……”
盛青澤只好跟着說道:“好,糖糖乖,能不能先放開哥哥?”
小豆丁的眼圈又紅了,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水霧,拖着哭腔:“不放……放了,就找不到了……”
蕭蘊見此,識趣道:“神醫公子,讓全總管送我就好!”
立在門外的大總管全忠跟着附和道:“是啊,葉姑娘的病還沒好,需得有人精心哄着,盛神醫先顧着葉姑娘就行,老奴會照顧好郡主!”
懷裏的小豆丁又要哭出聲了,盛青澤敗給了這塊小黏黏糖的纏人功夫,只能點頭道:“辛苦全總管了!”
“不敢!”全忠笑眯眯地領着蕭蘊出門。
邁過客院的門檻時,狀似無意地感嘆道,“真是奇了,葉小姑娘哭起來的時候,誰都哄不好,就連葉世子也無可奈何,偏偏只要盛神醫一露面,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以後,恐怕盛神醫還有的辛苦呢!”
蕭蘊微微笑笑,說道:“看來,我也不方便經常麻煩盛神醫了!”
全忠的笑容多了一絲老奸巨猾的味道,虛僞地說:“哪能呢!盛神醫就是再忙,也不能顧不上郡主。否則,咱們殿下第一個不答應。這裏畢竟還是五皇子府,我們殿下一個人的地盤。安遠侯府的人在這裏,永遠是客人。”
心裏卻在想,自家殿下年紀雖小,醋勁兒卻不小。他老早就發現了,只要提起盛神醫和康華郡主,自家殿下就像一只心裏憋着火氣,卻什麽都不能做的兇獸,身上的氣勢格外吓人。
現在好了,有葉小姑娘這塊黏黏糖在,自家殿下再也不用擔心盛神醫有時間和他搶表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