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師尊
葉辭垂了垂眸,目光幽微,淡聲道:“有無問題,一試便知。”又看向紫衣,“姑娘身手過人,可願與葉辭一同去見宏光大師?”
紫衣卻搖頭,道:“對不住,五殿下又吩咐,婢子不能離郡主太遠。”
葉辭微微笑了笑:“那就帶着郡主一起過來吧。”
他走到蕭蘊的床邊,牽着她的右手手腕,從衣袖裏取出一根如緞帶模樣的三尺軟劍,一圈圈纏在了蕭蘊的手腕上,固定好後,退後一步,細細瞧了瞧,說道:“帶着這個,以防萬一。”
秦修不贊同道:“不行,太危險了,咱們怎麽能讓一個女孩子以身犯險?葉世子,我跟你去一趟算了!”
葉辭瞧了他一眼,輕飄飄道:“論武功,你在康華手底下輸的還少嗎?”
秦修的臉頰漲得通紅,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了。
葉辭帶着蕭蘊,以及紫衣,徑直出了禪院,來到宏光大師的禪房之中。宏光大師得到通報後,立即迎了出來,見蕭蘊也跟來了,詫異道:“郡主也對貧僧和葉小友的對弈有興趣?”
葉辭嘴角扯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說道:“康華郡主素愛此道,葉某便自作主張了,唐突之處,還請大師見諒!”
蕭蘊故作惱怒模樣,頤指氣使道:“怎麽,你們兩個對弈,難道是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本郡主都看不得嗎?”
這情形,在外人看來,就是康華郡主以勢壓人,逼着葉辭帶她過來觀棋,葉辭無奈,只能從命。至于蕭蘊為何要跟過來,反正她年紀小,身份高,任性根本不需要理由。
宏光大師忙笑着擺了擺手:“哪裏,小郡主肯莅臨寒舍,貧僧不勝榮幸。”說罷,側身一禮,道,“郡主,葉世子,請!”
一行人走進禪院,進了一間寬敞的靜室。
住持所在的禪院地處偏僻,周圍林木森森,院子裏只住了宏光大師一人,連一個服侍的僧人都沒有,進了禪院後,只聽風聲飒飒,鳥語啾啾,就連寺中的梵音鐘鳴都被隔絕在院牆之外了。
靜室頗為寬敞,正前方的牆壁上,挂着一軸山水圖。山水圖下,是一張紅木案幾,案幾上擺着一個紫銅香爐,淺灰色的煙氣從銅爐頂蓋上冒出來,袅袅升騰,冷香泠泠,逸滿整個靜室。
靜室中央,是一張石桌。石桌上擺着一個木制棋盤,周圍放了兩把竹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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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光大師把衆人請進靜室,又在棋坪一側添了一張竹椅,請葉辭和蕭蘊落座。
紫衣站在蕭蘊身後,目光停在了那個紫銅香爐上。以她曾經受過的訓練,居然辨不出這種香料的名字和成分,雖說聞着不像任何一種毒香或迷香,卻還是讓她心中不安。
葉辭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道:“那是自外邦傳過來的奇香,名曰‘冰魄’,百金一兩,冷浸心魄,清香宜人,最适合用在這炎炎夏日裏。紫衣姑娘不必擔心,此香對人體不但無害,反而有益。”
“原來如此,是奴婢唐突了!”紫衣垂眸,嘴上向宏光大師道歉,心裏卻暗暗提高了警惕。
宏光大師親自取了茶壺來,聞言笑道:“紫衣施主不必如此,這香的确不常見,怨不得你擔心。葉小友倒真是好眼力,連這等奇香也如數家珍!”
“不敢當大師盛贊,只是平日裏愛看些偏門雜書而已。”
葉辭笑了笑,起身,自行接過了宏光大師手裏的茶壺,又自行取過三個茶盞,淺淺斟了三杯清茶,放下茶壺,先送一杯給蕭蘊,又奉一杯給宏光大師,最後才端起自己的茶盞。
他給蕭蘊奉茶的時候,用寬大的衣袖擋住了宏光大師的視線,就在蕭蘊的眼前,明晃晃地把一粒黃豆粒大小的藥丸加進了茶水之中。
那藥丸入水即溶,無色無味,放下茶盞時,茶水依舊清透湛碧,毫無異常。
蕭蘊下意識地瞧了一眼紫銅香爐。
葉辭端起茶盞,如法往自己的茶盞中也加了一粒藥丸,淺淺嘗了一口,神色安閑悠然,笑贊道:“好茶!”
蕭蘊見狀,也跟着飲了一口,但這加了料的茶水,口感已經徹底走了樣,酸的像醋,還有一股子澀味,她忍了又忍,才面無異色地喝下半盞茶水。
真不知葉辭那聲稱贊是怎麽說出口的。
宏光大師客套幾句,自行飲了半杯茶水後,把裝着黑子的棋盒遞給了葉辭。
葉辭接了過來,一子一子地落起棋子來。
接下來,宏光大師的注意力似乎都在棋局上,靜默不語。
半柱香後,他取過茶壺,想要往自己的茶盞裏續水,手腕一顫,茶壺滾到了地上,摔斷了壺嘴。
宏光大師歉然笑笑,對紫衣道:“能否勞煩姑娘去一趟茶水房,取一壺新茶來?”
葉辭亦轉向紫衣,淺笑道:“勞煩紫衣姑娘了。”
蕭蘊也看向紫衣,貌似不經心道:“你去就是了,我這裏暫時用不到你!”
紫衣見此,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她走出禪院,沿着一條小徑,走進了禪院東面的一片竹林裏。還未出竹林,全身力氣突然毫無預兆地洩了出去,身子一軟,如一灘泥一般,倒在了竹林裏,連張口發聲的力氣都沒有。
紫衣心中駭然,到底是什麽□□,居然有這般藥力,竟然讓她也着了道?
宏光大師恐怕是掐着時間譴她離開的,這是算準了她走出禪院之後,就不可能再回去了嗎?
可是,宏光大師為什麽要讓她離開呢?
葉辭一開始下在茶水裏的藥,是不是這□□的解藥?
千般疑雲湧上心頭,紫衣卻什麽都做不了。
想起葉辭那奇怪的行止,只盼着這位葉世子真的能帶着蕭蘊全身而退了。
此時的靜室之中,葉辭手裏捏着的一枚黑子,忽地跌在了地上,發出一聲“當啷”響聲。
他擡起的手忽地垂了下去,身子無力地倒在了竹椅上,眸中含怒地看向宏光大師。
蕭蘊見此,也一如葉辭一樣,佯裝全身乏力,癱軟在竹椅上。
宏光大師站猛地起身,端起茶盞,走向銅爐,用茶盞裏的殘茶澆滅了銅爐裏的香料,聲音幽冷道:“這百金一兩的酥骨香,用在你們身上,倒也不算浪費……”
話音未落,忽聽破空聲自身後傳來。驟然一驚,猛然轉身,寬大的袖袍鼓起,擋在身前。
卻是葉辭突然掀了木制的棋盤,無數黑白子飛了出去,打向宏光大師。
葉辭抱起蕭蘊,一腳把石桌踹到了牆角,使得石桌立了起來,又把蕭蘊放到了石桌後面,以花崗岩雕琢出的桌面為盾,擋在她的身前。
宏光以袖袍擋下了棋子,不可思議地看着葉辭:“你怎麽可能沒事?我的酥骨香,從未失手過!”
“不巧,在□□質特殊,閣下的奇香用在我身上,只不過能控制住在下片刻而已。”
葉辭自衣袖裏取出了一柄精鋼打成的折扇做武器,冷聲道,“葉辭自問不曾得罪過大師,大師為何要用這陣仗招待我?”
“你的确不曾得罪過我!”宏光冷笑,“可誰讓你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了慈恩寺呢?未免節外生枝,貧僧只能讓你閉嘴了!”
葉辭不言,手執鐵扇,迅速跟宏光大師交上了手。
葉辭身法輕靈多變,招式詭谲莫測,出手時殺意凜然。
宏光大師雖然內力深湛,可雙手卻有些不靈便,十幾招後,就落在了下風,眼看着就要落敗時,驀地後退,踢開了擺着銅爐的案幾,身子重重撞在了牆上的山水畫軸上。
只聽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咔嚓”聲從牆壁中傳來,左右兩面的牆壁上,忽然冒出了一排排精鋼箭簇。數百只鐵箭齊齊射出,箭頭直指葉辭。
這箭陣之下,葉辭哪裏還能有活路?
蕭蘊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想也不想地甩出了手腕上的軟劍,自石桌後沖出,躍進了箭陣,站在葉辭身邊,劍光如匹練,擋下了從左邊牆壁射出的大部分羽箭。
葉辭眼裏浮出一抹異樣的光,手中的鐵扇揮出,擋下了右側射出的大部分羽箭。
兩人都是出手迅捷且精準之人,如此一來,那箭陣居然就這麽落空了。
宏光大師心中的危機感提升到了極致,一拳砸在了畫軸左側的牆壁上,一塊石磚倒縮回去,又是一陣不詳的“咔嚓”聲響起。
這一次,聲音來自腳下。
蕭蘊不知道這次啓動的是什麽機關,也不知道該如何閃避應對,卻知道宏光大師所在的地方,肯定最安全。當下向前一躍,手腕一揚,軟劍筆直地刺向宏光大師的胸口。
宏光大師好似沒看見她的,根本不曾反擊,目光發直地看向地面中間的一塊地磚。
葉辭什麽都沒做,只運足了力氣,把鐵扇砸向那塊地磚。
鐵扇的筆直地插進了地磚中,連帶着地磚也下沉三寸,一聲清晰的“吱呀”聲響起,自地下傳來的“咔嚓”聲驟然停了下來,像是被卡住了脖子的雞。
蕭蘊出手時用了全力,臨時變招已經來不及,眼睜睜看着軟劍穿過宏光大師的胸口,釘進了他身後的磚牆之中。
本能地收劍時,鮮血循着傷口噴濺而出,點點腥熱落在了臉上,她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別看!”
眼前驀地一暗,是葉辭走了過來,垂袖遮住了她的眼睛。
蕭蘊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本能地抓緊了面前的半截衣袖,簡直不敢回憶,自己究竟幹了什麽。
怔愣之中,她隐隐聽見宏光大師嘶啞的低語:“你怎麽知道地下機關的……關卡所在,怎麽解得了……酥骨香?你……到底是誰?”
葉辭的回答平靜得詭異:“又見面了……祝殊同……我無緣再會的——師尊。”
作者有話要說:
應該還記得祝殊同其人吧?葉辭上輩子的師尊,從中作梗,讓葉辭被安遠侯府除名,走上黑化道路的祝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