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不！阿初……不……不！”顧蔓喊着，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豆大的汗珠借着地心引力從額頭上滑了下來。
是夢，又不是夢，是夢魇。擺不脫，醒不來的夢魇。
剛上大學那會兒，幾乎每天顧蔓都會做這樣的夢，然後哭着從夢中驚醒。後來，日子久了，她做惡夢的次數越來越少，也可能是遇到了劉偉的關系，讓她無暇再顧及那段回不去的年少時光。
不得不承認，劉偉的出現，讓她暫時擺脫了時初的夢魇。不是有人說過嗎，治療失戀的最好的辦法，就是開始一段新的戀情。顧蔓的心暫時被劉偉治愈了。
可現在，醫生去治愈別的病人了，她的舊傷又發作了。
顧蔓擡手擦擦懸挂的汗水，擰開臺燈，有些刺眼，跟夢裏的光線一樣。再垂下手時，卻在枕邊碰到了一個木盒——是許太太交給她的書信。
“孰輕孰重？”顧蔓閉上眼睛，去聽心裏的回答：“許阿姨說，他每天都給我寫信，若是阿初真的變了心，為何還要守着當初的諾言？可他如果一直懷着初心，又為什麽要抛棄我？現在，問題的所有答案都在我手上的盒子裏，這是我可以承受的答案嗎？它勢必打破現在的一切平衡。這幢大樓只有華麗的外表，沒有結實的構架，我每天住在裏面擔驚受怕，可推到以後，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新建立起來，新的大樓又會是什麽樣子？我害怕改變……可我更怕夢魇。”
搬開沒有鎖的鎖扣，翻開蓋子，裏面躺着一封封重見天日的秘密。一瞬間，顧蔓有種感覺，這就像是時初大開的腦洞，等着她去吞食。複仇的快感讓她病态地加快了手下的動作，抽出挨着鎖扣的第一封信。
蔓蔓：
今天中午，你搭着北上的火車離開了，離開了我，離開了我們，馳向你光明的未來。很抱歉，我沒有去車站送你，因為我是個膽小鬼，只敢躲在夜幕的掩蓋下，給你寫信。
昨天我約你去了油菜花田，那裏有我們太多的美好回憶，我有些開不了口。可只有将我們最美好的記憶毀掉，你才能恨我恨得徹底，不是嗎
第一封信，只有這麽短。結尾處沒有标點，沒有署名，沒有日期，像是筆者撐不下去的斷筆。一手隽秀的行書體也不如從前有力，整張紙皺巴巴的，像是被淚水浸過的樣子。
顧蔓快速抽出第二封信。
蔓蔓：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明亮，不知道你那裏的月亮和家鄉的一樣嗎？
記得以前你問過我，你是我的“床前明月光”，還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當時，我故意氣你，擡手指了指牆，你立馬會意，在我懷裏仰着頭嬌嗔：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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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你自己不知道，當時的你有多可愛，讓我忍不住想吻下去。
我不喜歡将你比作白玫瑰或者紅玫瑰，因為我的生命中從來就沒有這兩種花，我只遇到了一朵清新可愛的油菜花。她伴我走過了我的一生，我短暫卻無悔的一生。
帶着回憶過活的感覺并不是很好，因為腦海中老是跳出你在油菜花田裏傷心欲絕的樣子。相信我，狠心去傷害自己最愛的人，那個人所承受的痛苦要比愛人多十倍。
你的阿初
9月17日，夜，月明
“啪嗒——啪嗒——”連綿不絕的眼淚重新浸染了這張老信紙。十多年前，它已經被一個少年的眼淚浸濕了一次，不知道它還能不能承受住這生命中的輕和重。
蔓蔓：
今天我去醫院檢查身體了，醫生說我很健康。聽到這個消息，我很開心，因為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唯獨覺得對不起你……
這幾天，我老是做惡夢，夢裏有你。所以，我幹脆不睡覺了，這樣我們的回憶就總是甜蜜的。現在我正在看你寫給我的信，你說你有一個願望，想像小鳥一樣飛起來，想呼吸更高、更遠的空氣；所以，我給你搭了個秋千，搭在老桐樹的粗杆上。看到你在上面開心的樣子，我的心仿佛也跟着你飛起來了。
你一直說要蕩得再高點，再高點，我既想幫你完成心願，又怕有危險，所以只是嘴上應着，手中的千繩卻沒有再送高。可你還是從秋千板上摔了下來，膝蓋都磕流血了，還笑着說不疼。
你總是這樣，為別人想得多，為自己想得少，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你可要多留心着點，別再委屈自己了。
你的阿初
9月20日，夜，晴
……
……
蔓蔓：
對不起，我騙了你，我的身體并不好，動過手術之後就更虛弱了。我讨厭這樣病怏怏的自己。不過幸好，父親的身體漸漸好了起來，以後母親還是要托他照顧了。
我不喜歡醫院消毒水的味道，聞起來像我的催命符。所以我請求母親讓我出院了，家裏才有你的味道和氣息。
今天我讀到你寫給我的第十四封信了，這可是一封标準的情書哦！我甚至可以想象出你下筆時臉紅心跳的樣子，因為此時的我也是這樣。盡管這封信我已經讀到第三遍了。
句句在耳，字字在心。
你的阿初
10月1日，夜，有雲
……
……
蔓蔓：
今天下起了秋裏的第一場雨，只可惜你不在。我們都是那麽的喜歡聽雨。
還記得前年夏天，大人們都在忙着生意，我帶着你偷偷跑到了山上，因為你說，你想看日出。
我們太心急了，下午四點就帶着大衣和手電筒出發了。咱們房後的這座小山不是很陡，我用竹竿牽着你，但也爬了好久才到山頂，可眼見着烏雲從東邊黑漆漆的壓過來了，你剛說了一句：“糟了，不是要下雨了吧！”雨就真的下起來了。
當時你都急哭了，邊哭邊抱怨：“我們這麽千辛萬苦的爬上來，日出沒看着，倒把烏雲引來了。”
看你哭得那麽傷心，我只能絞盡腦汁的編故事騙你，我說：“你知道‘日出彩虹’嗎？相傳，最漂亮的日出都是出在彩虹裏的。可彩虹娘娘脾氣大，不肯輕易露面，于是烏雲公公就求她，怎麽求呢？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啊，求啊……求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彩虹娘娘就被打動了，跟着太陽公公一同升起來了。”
這本是我哄你的一個小故事，沒想到你卻認真起來，拉着我的胳膊，眨着濕漉漉又明亮亮的大眼睛問我：“那烏雲公公呢？”
我沒辦法，只能繼續編：“烏雲公公是個情深意重的人，為了讓彩虹娘娘的美麗被世人熟知，于是常常耗盡自己的最後一滴眼淚，求出彩虹娘娘。後來，烏雲公公的兄弟冰雪公公知道了，也在冬天幫他的忙，流盡自己眼淚，讓世人看到彩虹的美麗。”
你好像被這個故事打動了，安靜了好一陣子不說話，只有雨滴落在地上，樹葉上，屋檐上的聲音。後來每次下雨，你都說這是情人的眼淚，弄得我哭笑不得。
不過幸好，那天還是看到了日出，還真有彩虹。你揮着手臂跟彩虹打招呼，讓她好好珍惜烏雲公公。那一刻，我卻突然笑不出來了。你是這麽的單純善良，而我卻醜陋的騙了你。
你的阿初
10月17日，夜，有雨
……
……
蔓蔓：
這幾天，腹部老是疼，有時半夜疼得厲害，又怕父母擔心，只能自己起來，翻出幾片止疼藥咽下。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老天垂憐，我剛抽出信紙，拿起筆，疼痛就漸漸輕了許多。你真是我的小福星。
一直以來，都在跟你說一些不着邊兒的廢話，像是日記，不是情書，明天就把情書補給你。
你的阿初
11月3日，夜，陰
……
……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