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起身來,頭也不回的朝着內室而去,留下一衆嘆息的聲音。

張九齡一直跪在地上,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看着大殿上那已經走過無數遍的地面。

他忽的想起當年和好友張說一起,走到林間的小路上。秋風入前林,蕭瑟鳴高枝。寂寞游子思,寤嘆何人知。

張說臨去之時,曾勸他要小心謹慎,千萬不要惹禍上身。可是,他終究是這樣的人,無論幾經波折,他也無法置百姓、置天下于不顧。

“昏君,國之将亡啊……”

他幽幽的嘆息并未給旁人聽到,只是那簡單幾個字中的悲涼和無奈,又有誰能夠理解呢?

李林甫等人走過他的身邊,朝他“呸”了一聲。

雖然最後沒有如預期一般将他驅逐出去,但能将他拉下馬,也算是成功的第一步。想到日後的錦繡前程,李林甫忍不住露出狼一樣狠厲的眼神。

果然,當初依附武惠妃和高力士的決定,是正确的。

李隆基走出宣政殿,回到房間,關上門,不由的按了按太陽穴,露出略顯疲憊的模樣。

“皇上,剛才有人來報,說是惠妃娘娘來找過您了。”高力士站在一邊,看着李隆基難掩的倦色,小心翼翼的說道。

李隆基沒有答話,只是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滿園的□□。

“你說朕這樣做,是對還是不對?”

“皇上做的都是對的,您的用心哪是他們這些臣子能明白的!”高力士阿谀奉承道,這麽多年,他能坐上現在的位置,已經是一個宦官的巅峰了。自然說話做事,也有一定的手段。

可李隆基這一次卻沒有點頭或者露出放松的神色。他揮了揮手,示意高力士出去:“派人去傳,說朕一會兒就過去。”

“是,奴才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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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傳來門關上的聲音,李隆基轉過身坐回椅子上,望着案桌上那堆疊的奏折。每日的奏折都多如牛毛,除卻各地的災患之外,便是對某個官員的譴責或者彈劾。

很多時候他看到奏折上的人名,便知曉裏面的內容。

當年他暗中聚結才勇之士,在先皇的親軍萬騎中發展勢力,只為了有朝一日坐上皇位,可以比任何一個皇子都要更勤政愛民,成為百姓口中的明君。可如今,又有多少人在他背後,罵他昏君呢?

他的目光觸及到之前看過的奏折,那是酷吏吉溫、羅希奭、王鉷以及宇文融呈上來的,裏面列舉的是張九齡的條條罪行,每一條,都足夠讓張九齡走下宰相之位,甚至于發配到地方,成為名不見經傳的小官。

咳嗽了幾聲,李隆基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将那些奏折放置在最底下,朝着門口而去。

步攆早已在外面候着了,那華麗的轎子,映襯着主人的身份。

深受寵愛的武惠妃此刻正在蓬萊殿凝神靜氣的休息,忽的聽到外面傳來“皇上駕到”的聲音,急忙站起身來,小步走到殿外。

“臣妾參見皇上。”

她剛微微一俯身,李隆基便伸了伸手,将她扶了起來:“免禮。”

因為事前已經有人來通知,所以武惠妃早已畫好了精致的妝容,那厚厚的胭脂掩蓋住了她的皺紋,常年保養的皮膚猶如少女一般嫩滑。

看李隆基坐下,惠妃乖巧的替他将外衣脫去,挂在架子上,又倒了杯茶遞到他面前。

“皇上剛下朝,想必是乏了。這茶是臣妾剛泡的,是皇上上次命人送來的新茶,皇上嘗嘗看看臣妾的手藝如何?”

李隆基接過茶水抿了一口,确實甘醇可口,回味無窮。

“愛妃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

一句簡單的誇贊,卻讓武惠妃笑容滿面起來。

她靠着李隆基在邊上的椅子旁坐下,剛想說些趣事來讨他的歡心,卻看見他似有些心不在焉。

“皇上,您是不是有什麽煩心事?不如和臣妾說說,讓臣妾為您分擔。”

李隆基面容沉靜,微微額首:“你可知李林甫?”

他從不與後宮讨論政事,今日一出口,武惠妃心裏咯噔了一下,顧左右而言他道:“臣妾略聽說過此人。”

“今日,朕罷免了張九齡的宰相之位,而傳給了李林甫。”

武惠妃不知道李隆基是不是發現了什麽端倪,更不敢直接妄加評論國事,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岔開話題。

“皇上,這些事臣妾不懂,不過如果皇上不開心,便不要再想了,讓臣妾幫皇上按摩按摩吧!”

說完,她站起身,走到李隆基身後,輕輕的幫他按摩起來。

李隆基眼神深沉,卻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微微阖上眼簾,似在閉目養神。

武惠妃松了口氣,看來皇上剛才不過是随便說說,只是自己多心罷了。李林甫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加之還有皇上最信任的高力士,不會出什麽纰漏的。

想到這裏,她更是定下心,專心的服侍起李隆基來。

兩個多月的無聊之後,空魚總算是收到了個好消息。

一大早上推開窗戶,她就發現窗臺上多了一只鴿子,正撲閃着翅膀,如黃豆大小的眼睛滴溜溜的盯着她。

看這鴿子可愛,空魚忍不住逗弄起來,可這鴿子卻揮了揮翅膀,毫不留情面的撣開她的手,飛進了房間的桌子上。

空魚好奇的走到桌前,将鴿子抓在手中,這才注意到它的左腳上纏着一個信箋。

心中一動,空魚急忙打開信箋,裏面是如行雲流水般的字體。

一別數月,空魚姑娘可好?長安桂花已開,府中滿園飄香。思及空魚姑娘愛吃桂花糕,便派廚子做了些,隔日送來,望空魚姑娘喜歡。

李瑁,留。

将字條合上,空魚心中泛起前所未有的甜蜜來。當日鹹宜公主婚禮上的随口一說,他竟然還記得……

看了看字條,空魚從桌子抽屜中取出一個小鐵盒,小心翼翼的放入,視若珍寶般的将盒子所在抽屜之中。

坐在椅子上,空魚拿起毛筆,沾了沾墨水想給李瑁回一封信,可腦中百轉千回,不知道寫什麽好,總不能洋洋灑灑的寫一封信去吧!

啃着毛筆頂端,眼看着都要給她啃爛了,突然間空魚眼睛一亮,提筆就“唰唰唰”寫了起來,沒一會就擱下筆,将字條卷起,綁在鴿子的腳上。

摸了摸鴿子柔軟的羽毛,空魚趴在桌子上,點着它的小身子:“鴿子啊鴿子,你一定要安全幫我把信送到哦,否則我就把你炖來紅燒!”

鴿子抖了三抖,迅速撲閃着翅膀朝外飛去,連頭都不帶回一下的!

滿意的拍拍手,空魚走到窗前關上窗戶,嘴角卻彎起一個大大的弧度。

作者有話要說:

☆、宅鬥升級

自從将信寄出去之後,空魚就一直等着李瑁的回信,可一直過去了一個多月,都沒有等到回信來,她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鴿子中途偷懶,壓根沒把信送到?

為了保證第一時間拿到回信,空魚每天吃完飯就去門外蹲守,偶爾逗弄逗弄不小心跑來的乞丐啊小動物之類的,導致隔壁王大媽家那只被她拽的脫毛的狗,看見她跑的連氣都不喘!

看自家小妹整天無所事事的模樣,楊家三姐妹可就有些不爽了!憑什麽她們整天學這個學那個,就她和猴子似得到處亂跑?

合計一下之後,楊家三姐妹決定派個代表,最會說話的老三楊若柳去找楊玄珪說說,非打壓打壓這個壓根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小雜種!

“三叔,不是若柳多心,您想想,等日後小妹大了,總得嫁人,要是這樣沒羞沒臊的嫁出去,豈不是丢了楊家的臉面?就算三叔不考慮楊家臉面,那小妹以後肯定也會被婆家看不起的!”

楊若柳的話雖然說的難聽,但也句句在理,楊玄珪皺了皺眉,腦海中又浮現出之前空魚醉酒的情形,點了點頭道:

“确實如此,看來得請個師傅好好教教阿魚了。”

楊若柳眼裏閃過一絲狠厲,卻又面帶微笑道:“三叔,那些師傅都重手重腳的,萬一傷了小妹可就不好了!不如讓我和大姐還有二姐來教小妹吧。”

“這……”楊玄珪有些猶豫,平時姐妹的不合他也看在眼裏,這會楊若柳突然主動要求,他心裏難免升起疑慮來。

楊若柳知曉不說點像樣的話,楊玄珪肯定不會同意,于是心念一轉,扭着腰肢似乎欲言又止,半響才開口:

“其實我們姐妹三人一來是想教導小妹如何做個賢良的女子,二來是想借此機會和小妹道歉。”

她的語調誠懇,讓人完全聽不出作假的成分:“雖然小妹并非爹娘所生,但終究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雖然平時有些別扭,但心中總歸是疼着愛着的。這段時間我們姐妹确實過分了些,那日看見小妹被困在後花園,心中着急的不得了,這才驚覺姐妹間沒什麽隔夜仇。”她用手帕拭了拭眼角,一副難過的模樣,這戲做了個十足十。

她又擡頭看向楊玄珪,面容憂愁:“其實我們姐妹一直想和小妹道歉,但三叔也知道,我們面皮薄,實在拉不下這個臉來,這會兒借此機會,也好彌補彌補我們的過錯!”

說罷,還不等楊玄珪開口,她盈盈的屈了屈膝:“望三叔可以恩準。”

她都如此說了,楊玄珪看她也不像說謊,頓時打消了疑慮,暗自責怪自己的多心。她們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姐妹,自己身為叔叔,怎麽能有這樣的想法?

他趕緊上前一步扶起楊若柳:“既然你都這麽說了,三叔自然不會拂了你們的好意,我派人去通知阿魚一聲,從明日起便讓她去你那兒學習禮儀。”

“是,謝謝三叔!”

楊若柳微垂着眼眸,柔軟的發絲飄蕩在她的耳邊,楊玄珪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裏全然都是憤恨和得意。

當第二天一步一蹭的空魚來到楊若柳的園子時,就看見大姐二姐還有三姐都站在那裏,一副早就等着的模樣。

空魚突然有一種想要腳底抹油的感覺,但是轉念一想,還是乖乖的走了過去。

“大姐、二姐、三姐。”

挨個喊了一遍,只換了幾個“哼哼”的聲音。

大姐楊绫儀丹鳳眼一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突然間走到她面前,使勁拽了拽她身上的衣服,“一不小心”就掐到了空魚的肉,疼的她“嘶”了一聲。

“瞧瞧你這打扮,知道的以為你不拘小節,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楊家又多了個丫鬟!”

□□裸的諷刺,空魚眼神一暗,卻沒有說什麽,只是揉了揉胳膊。

“大姐,你怎麽這麽說呢?咱們小妹只是不懂事,三叔讓我們好好教教她,咱們一定不能辜負三叔的期望啊!”老二楊芊凝添油加醋道,眼裏的光芒卻恨不得吃了空魚的肉。

平日裏楊芊凝沒少自讨苦吃,被空魚弄的狼狽,這會兒恨不得将之前所受的屈辱都讨回來!

她沖着楊若柳使了個眼色,楊若柳心領神會的拍了拍手,立刻有下人拿來一套厚厚的衣物。

将衣服遞給空魚,楊芊凝得意的開口:“趕緊去裏屋把衣服換了,出來教你大家閨秀該怎麽走路!”

“走路還能怎麽走,豎着走呗……”空魚小聲嘀咕着,一邊接過衣服,那厚重的衣服差點沒把她的小胳膊壓斷!

這确定是衣服而不是石頭?空魚哭喪着臉抱着衣服,坐在床上翻了半天。

一件……五件……十二件……

這是在考驗她的抗壓能力?

膽顫心驚的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穿在身上,空魚剛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就差點摔在地上!

好不容易慢悠悠的走到門口,推開門的那一剎那,毫無意外的看見三個姐姐幸災樂禍的神情。

空魚一步三晃的走到他們面前,還沒說話呢,就腳底一歪,差點撲到地上!

楊若柳“撲哧”一笑,眼裏全是譏諷:“小妹怎麽走路都走不穩了?這衣服可不算多啊!咱們去見貴客的時候,十二件單衣可是正常的,你得趁早習慣了!”

說完,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給空魚,就從邊上侍女的手裏拿起幾個碗,端在空魚的頭上。

“從現在起,你要往前走的同時,保證你頭上的碗不會掉下來。如果掉下來一個,就要罰你站上一個時辰不許動。”

空魚抖了三抖,急忙伸手想要扶住頭上的碗,卻被楊绫儀呵斥住了:“不許拿手碰!”

聲音之尖銳,把侍女吓了一跳,都往後退了一步。

空魚讪讪的放下手,學着她們的樣子往前走,剛邁出一步,只覺得脖子一梗,“啪”的響聲在園子裏回蕩開來。

看着滿地的碎片,楊若柳手抖了一下,俏臉上生出怒意來,從侍女手中奪過十來個碗,一下子塞到空魚手上:“給我一個個頂起來!”

“這麽多啊?三姐……”

“別拿對付你四姐那招來對付我,我可不是楊玉奴!”

空魚還想撒撒嬌,沒想到被楊若柳一口否決,那樣子完全不像是有的商量。

眼珠子一轉,空魚癟癟嘴,将碗頂在頭上,雙手伸直努力保持平衡,一邊走,一邊晃,歪歪扭扭,每次就差一點,碗就摔在了地上!

三個姐妹站在一邊,看的提心吊膽,每每看見碗傾斜,心就提到了嗓子眼。看見碗又悄無聲息的縮回去,她們又松了口氣,簡直比訓練的人還累!

“唔,好痛!”

空魚一不小心,一下子扭了左腳,結果疼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看的三姐妹一陣痛快!現在玉奴還在練習歌舞,三叔又出去辦事了,看誰幫的了她!

想蹲下身子揉揉腳踝,可又怕把碗給摔了,空魚只好一瘸一拐的忍着鑽心的頭痛往前走。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一樣。

就當三姐妹看的開心的時候,忽然間空魚身子一歪,直直的朝着她們摔了過去!!!

“啊!”

一聲慘叫,空魚扭了扭身子,滿臉抱歉的對身子下已經沒了半條命的楊芊凝道:“對不起啊二姐,我腳疼才會摔倒,沒想到摔在了你身上。”

楊芊凝翻了個白眼,幾乎要吐出一口鮮血來。

半個時辰後……

“楊空魚,你還不快點從二姐身上起來!”楊若柳尖聲叫道,空魚動動屁股,委屈的聳聳肩,指了指已經紅腫的腳踝,“三姐,我也想起來啊!可是我的腳好痛,根本動不了!”說完,還配上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增加可信度。

“大姐……救我……”屁股底下傳來楊芊凝氣若游絲的聲音。

楊绫儀心疼的看着楊芊凝,眼裏懾出憤恨的光芒:“來人,把五小姐擡回去好好休息!”她死死的咬着“好好”兩個字,聽的下人不由的一顫。

下人們手忙腳亂的擡來轎子,小心翼翼的将空魚扶到轎子裏。空魚一邊喊着“輕點輕點”,一邊不忘上下擡着屁股,壓的楊芊凝又是一抖。

“你們動作快一點!沒看見二小姐還壓在下面嗎?!”楊绫儀怒道,情急之下伸手推開那些笨手笨腳的下人,想要去拉還在那扭動着身子的空魚。

空魚看大姐來扶她了,立刻伸出小手去拉她,想要借助她的力量站起來,結果不小心扯到了她的衣服,只聽見“呲”的一聲,楊绫儀那件極為昂貴的蠶絲衣服瞬間被撕下一條來。

“我的衣服!!”

楊绫儀感覺都快厥過去了,空魚同情的看了她一眼,一邊将手中的布條遞給她:“對不起啊大姐,都怪我腳上沒力氣!這樣,我和三叔說說,讓他再幫你買一件!”

憤憤的咬着唇,楊绫儀死死的盯着手中的布條,要是空魚跑去和三叔說了,豈不是間接的說她們欺負她?

這個死丫頭,什麽時候腦袋這麽靈光了?

将目光移向楊若柳,空魚滿意的看見楊若柳抖了一抖。她拍拍小手,這才乖乖的随着下人們坐上轎子,然後将她朝房間擡去。

作者有話要說:

☆、前往皇宮

小心翼翼的将空魚放到床上坐下,下人們才魚貫狀的退了出去。

摸摸還隐隐作痛的腳踝,空魚輕輕的揉了揉,結果疼的眼淚都止不住的落下來,幹脆就不去管它,一股腦的撲到床上。

想起剛才楊家三姐妹的表情,空魚忍不住笑出聲來,進而越來越大聲,在床上翻來滾去不亦樂乎!

哼哼,看以後還有沒有人敢欺負她!

不過這樣的好心情沒持續多久,因為到晚上的時候,空魚才發現,本來就腫了一塊的腳踝,此刻已經紅腫了一大片,連下地都成困難了!

垂頭喪氣的空魚摸着肚子,祈禱有人能發現她沒吃晚膳,給她送一點過來。早知道如此,剛才就不把侍女們都趕走了!

“咚咚咚!”

空魚眼睛一亮:“進來!”

門被緩緩推開,楊玄珪出現在門口,手中還端着一個盤子,裏面全是空魚夢寐以求的美食。

“三叔!”空魚樂呵樂呵的沖着楊玄珪招手,“你終于來了!”她就知道三叔肯定會發現她沒吃飯的。

楊玄珪好笑的看着她一臉猴急的表情,走到她身邊,将東西遞給她。

“唔,好好吃!我都快餓暈了!”空魚一邊口齒不清的嘟囔一邊往嘴裏塞東西。

“慢點吃,別噎着。”楊玄珪一邊說,一邊倒了杯茶水給她,又蹲下身子仔細查看她的腳踝,頓時面容一緊。

“怎麽傷成這樣?不行,我得去派人喊個大夫來看看。”

眼看楊玄珪轉身就要走,空魚連水都沒來得及喝就拉住他,結果成功的嗆住了……

“咳咳咳,咳咳,三叔,不用了……”

楊玄珪心疼的站起身拍了拍她的後背幫她順氣:“急什麽,有什麽話慢慢說就是了!”

好不容易将嘴裏的一口菜吞下去,她“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茶,才覺得舒服了許多,頓時呼出一口氣,将剛才沒說完的話繼續說道:“我只是崴到了,上點藥就沒事了,我不要請大夫。”

“那怎麽行,你這樣的傷,沒十天半個月都好不了,一定要請個大夫來看看!”楊玄珪毫不留情的拒絕了空魚的要求。

空魚垂下眼眸,等再擡起來時,已經是一副泫然欲滴的表情:“三叔,你知道阿魚最怕苦了。如果大夫來了,肯定要開藥,那些藥我一口都吃不下去啊!”看楊玄珪還是不為所動的樣子,她眼珠子轉了轉,突然話鋒一轉改了語氣,“而且如果我傷好的比較慢,那麽我就不會天天往外跑了啊,也能待在房間多看一點書!”

這話的效果果然比之前大了許多,楊玄珪一直頭疼最近沒人管她,這也倒不失為一個方法。反正她現在這樣,也不可能去學禮儀了,能安安靜靜在房間讀些《女戒》之類的,也是件好事。

看楊玄珪一副默認的表情,空魚才暗暗松了口氣。

那些苦的令人舌頭發麻的藥,她這輩子都不想吃!

囫囵吞棗的吃完東西,空魚将碗遞給楊玄珪,滿意的拍拍小肚子,結果動作幅度過大一下子碰到了腳踝,“啊”了一聲。

楊玄珪緊張的看着空魚:“很疼嗎?”

“嗯,真的很疼!三叔,我以後都不要學這些了。”空魚眼巴巴的盯着楊玄珪,那可憐的小模樣讓楊玄珪心一軟,之前的想法都抛到了九霄雲外。

楊家的女孩該什麽樣就什麽樣,他們家的空魚本就特別,沒必要和其他女孩學。

“好,以後都不學了!”楊玄珪立刻應承道,“你現在就好好養傷,乖乖的在房間裏待着,哪裏都不要去,知道了嗎?”

“嗯……”空魚想起之後一段時間都不能出門,頓時垂頭喪氣起來,無精打采的趴在枕頭上一臉的憂郁。

知道她好玩的性格,要是關在房間這麽久,肯定是憋悶死她了。楊玄珪想了想,半響才下定決心般開口道:“等你傷好些了,過段時間我去長安教惠妃娘娘古琴時,帶你一起去。”

“真的?!”空魚“唰”的直起身子,也顧不上腳踝傳來的陣陣疼痛了,“我可以去長安?”

“嗯。”楊玄珪點了點頭,證明自己沒說謊話,“到時候玉奴也會一起去。”

“太好了!!”空魚高興的幾乎要從床上跳起來,可以去長安,也就表示可以見到李瑁了!長安那麽多好玩的,到時候一定要讓他做東,帶自己好好逛遍整個長安城!

只是那時候的空魚不知道,此去長安留給她的,不僅僅是期盼的美好回憶,還有一切都偏離了軌道的未來。

空魚的傷足足養了半個多月才有所好轉,雖然蹦蹦跳跳起來還有些微微的疼,但總算是正常走路沒問題了。

本來楊玄珪還想多等幾天,無奈皇上已經下了聖旨,命他三日之後到達長安。

算算時日,如果路上不耽誤時間,從洛陽到長安,坐馬車也需要兩天的時間,所以必須盡早出發。

随意收拾了些行李,幾個人便上了路,這也是時隔幾日,空魚才見到了楊玉奴。

之前楊玉奴還每晚回來睡覺,可自從那日她摔過之後沒多久,楊玉奴便一直待在老師那裏勤學苦練,根本沒有時間來看望空魚。

看見空魚緩緩的朝這邊走,楊玉奴急忙邁着小步走了過去扶住她:“阿魚,你還好嗎?我這些日子太忙了,都沒時間來看你的傷好了沒。”

空魚露出個大大的笑臉,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我已經好多了,你瞧,我都能自己爬上馬車!”

說完,她就想要伸腿往馬車上爬,結果腳踝剛一用力,就疼的蹲了下來。

“阿魚,你就不能哪天安穩一些麽?”還沒上車的楊玄珪看到這一幕,無奈的嘆了口氣,吩咐下人将她扶了上去。

空魚吐吐舌頭坐到了椅子上,又拉開簾子,偏頭看向外面站着的大姐、二姐和三姐。

無視她們的表情,空魚朝她們揮了揮手,一臉“我要去過好日子”的模樣,在成功将她們鼻子都氣歪以後,樂哉樂哉的拉上簾子,轉頭對楊玉奴道:

“四姐,你怎麽也去長安啊?是不是有什麽事要做?”

楊玉奴一怔,臉上不自在的表情只維持了一秒,很快就回過神來:“惠妃娘娘想看我的舞蹈,所以我便随三叔一起去,沒想到三叔也會帶着你。”

原來是李瑁的娘親想看啊!空魚眯了眯眼,一副小狐貍偷腥的樣子,湊到楊玉奴臉邊:“那你去給惠妃娘娘跳舞的時候,我能不能也跟去?”這樣說不定還能碰見李瑁呢,省的她還得出宮去王府找。

“這……”楊玉奴似有些遲疑,半響才道:“如果惠妃娘娘同意,我自然是沒意見。”

那肯定沒問題!空魚自我良好的覺得惠妃娘娘還是挺喜歡她的,頓時窩在那裏開始腦補起見到李瑁以後的情景。

楊玉奴看了一眼神游天外的空魚,抿了抿唇,微微合上眼。

馬夫是個有經驗的老車夫了,駕車非常平穩,這兩天走走歇歇,竟然沒有覺得一點疲憊。等空魚從新奇中反應過來的時候,馬車已經到達了長安。

長安和洛陽是當今皇上李隆基的東宮和西宮,從某些方面來說,無論是皇宮的格局還是裝飾,其實大同小異,最大的區別反而在這兩個城市本身的文化上。

從剛一進長安,空魚就感到了一種壓迫的感覺。或許是在洛陽閑散慣了,在長安城這樣更為宏偉氣派也略顯莊重的地方,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不過好奇心壓制了不舒服的感覺,空魚一路上不時的掀開簾子望向外面,好不容易被玉奴給拉回來坐好,沒一會就忍不住動來動去,期盼着快點到皇宮門口。

“阿魚,皇宮可不比家裏,在裏面要萬分小心,你可千萬別出什麽纰漏。”看空魚一副“躍躍欲跳”的模樣,楊玉奴有些擔心的叮囑。

空魚随意的點點頭,又把腦袋探出窗外了,完全沒把楊玉奴的話放在心底。

楊玉奴嘆了口氣,臉上帶着些許憂愁,目光所在之處是已經隐隐約約看見的皇宮,不知道在擔心什麽。

馬車停在了宮門口,早已有人在門口守着了,看見他們下車,趕緊迎了上去。

“楊大人,惠妃娘娘可等您多時了!”

約莫二十來歲的小太監尖着嗓子道,一邊看向剛下了馬車的兩姐妹。

“诶喲,這就是楊大人的兩個侄女吧?可真是國色天香,我見猶憐啊!”小太監奉承道,可見楊玄珪這個宮廷樂師在宮中也占有一定的地位。

楊玄珪微微一笑沒有搭話,而是撣了撣袖子:“那就麻煩李公公帶路了。”

李公公嘿嘿笑了兩聲,瞅了瞅他腰間的錢袋,臉色似乎沒有剛才的好看,不過還是畢恭畢敬道:“您跟咱家來!”說完,徑直朝着前面走去。

武惠妃所居住的蓬萊殿離皇上的宮殿很近,也是所以宮殿中最為優雅的地方。放眼望去,除了散發着清香的花朵外,沒有多餘的裝飾在周圍,與其說是後宮宮殿,不如說是一片花海。

他們随着李公公來到蓬萊殿的後院,剛走近便聞到桂花香,香氣撲鼻,直入心扉。

幽幽的琴聲從後院裏傳來,尾音袅袅回蕩婉轉,似情深似寡意,繁華似錦如這滿園春色。

楊玄珪身子一震,竟然撇開李公公,不由自主的邁開步子朝着裏面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樂莫樂兮新相知

在桂花林間,一個身着深蘭色織錦長裙的女子端坐在那裏,她的面前橫放着一把古琴。

玉手輕挑銀弦,雙手在古琴上撥動着,聲音宛然動聽,宛如天籁。這女子極為認真,連他們走近都沒有發覺。

“秋蘭兮麋蕪,羅生兮堂下。綠葉兮素華,芳菲菲兮襲予。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滿堂兮美人,忽獨與餘兮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辭,乘回風兮載雲旗。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清幽動人的歌聲從女子的口中發出,仿若與這美景融為一體般,讓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去聆聽這天籁之音,只是這琴音之中卻有着絲絲悲傷。

楊玄珪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忽的從袖口中取出笛子輕輕放在嘴邊。

他微微閉上眼,悠然的順着那女子的古琴吹奏起來,古琴的濃厚和笛子的婉轉融合在一起,生出別樣的情調來。

“好,這一琴一笛,倒是別有風情!”

不知何時,武惠妃從邊上走了出來開口道,語氣中皆是欣賞。

那女子手一停,緩緩站起身來,福了福身道:“奴婢見過惠妃娘娘。”

惠妃娘娘有些惋惜的嘆了口氣:“彈的好好的,為何要停下來呢?真是可惜了這麽首好曲子。”

“只是奴婢一時興起,打擾了惠妃娘娘,望娘娘不要見怪。”

那女子話說的謙卑,可那清冷的模樣,卻一點也不像是個普通的奴婢。

對于她的态度,武惠妃似乎是見怪不怪,反而笑着走過去,拍了拍那女子的手:“樂奴,你從小就跟着本宮,本宮早已把你當成自家人,何必如此介懷。”

這叫樂奴的女子卻不動聲色的退後一步:“樂奴只是奴婢,不敢造次。”确實是個懂分寸知進退的人。

“微臣見過惠妃娘娘。”

楊玄珪這才從剛才那令人震驚的樂曲中回過神來,急忙拱了拱手做禮。

武惠妃收回手,沖着楊玄珪微微點頭,然後又對着樂奴道:“我和楊大人還有事要說,你先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和楊玄珪擦身而過,從頭至尾,這個清冷的女子都沒有擡頭看楊玄珪一眼,仿佛剛才的合奏不過只是錯覺。

武惠妃輕輕咳嗽了一聲,狀若有意無意道:“看來楊樂師很欣賞樂奴啊?”

楊玄珪一驚,急忙彎腰道:“惠妃娘娘說笑了,臣只是覺得樂奴姑娘唱的歌曲藝甚妙,才不禁與她合奏,萬沒有唐突樂奴姑娘的想法。”

“楊樂師不必驚慌,本宮只是随口說說罷了。”武惠妃揮了揮手,驀見面前一張芙蓉秀臉,目光移向站在楊玄珪身後的玉奴。

她移着金蓮步走過去,滿意的打量了一番:“玉奴也來了啊,可真是幾日不見,越發的水靈了!”

楊玉奴屈了屈膝,柔柔俯身道:“草民楊玉奴見過惠妃娘娘。”

“好,快起來吧。”武惠妃還攥着手帕的手伸出扶起楊玉奴,“今兒個叫你們前來,便是想學學古琴和舞蹈。最近又有不少秀女被送進宮,雖說皇上都不喜這些女子,但本宮終究是不比以前那般青春貌美,自然也要多學些,才能好好服侍皇上。”

她微微一笑,拉着楊玉奴胳膊的手一直沒有松開:“本宮說的可都是心裏話。你這孩子本宮可喜愛的緊,總覺得就和自己的女兒似得。”

楊玉奴微垂下眼眸,似是羞澀一笑,烏雲般的秀發飄在兩邊,更凸顯出她的柔美來。

癟了癟嘴,一直被晾在一邊的空魚盯着自己的腳尖發呆,好不容易等到了兩人聊天結束,急忙小跑到武惠妃面前,學着楊玉奴做了個不甚标準的動作:

“空魚見過惠妃娘娘。”

武惠妃這才擡眼看向她,似才發現她一般,淡然的點點頭:“空魚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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