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看書,打發打發日子。

天,應該很快就會亮了吧。

太陽刺進了房間中,帶來一絲溫暖。空魚揉了揉眼睛,恍然間覺得仿佛還在壽王府中。直到看見那雕刻精美的床柱時,才想起自己已經進了宮。

她伸了個懶腰,擡頭,“唰”的一下坐了起來!

“皇,皇上!”

李隆基此刻正看着她,那表情就和看只家養的兔子沒什麽分別。

“起來。”

聽見這兩個字,空魚迅速起身、穿衣、下床一氣呵成,站在地上沖着他嘿嘿一笑。

李隆基嘆了口氣,指了指地面:“把鞋穿上。”光着個腳,被丫鬟們看見,只怕又會成為談資了。

“哦。”空魚悶悶的應了聲,乖乖的穿上了鞋子,站在一邊看李隆基從桌上拿起一把匕首。

他拿着匕首走到空魚面前:“拿着,劃一刀口子出來,将血滴在床單上。”

“為什麽?”空魚傻不拉幾的擡頭問道,一大早起來就要見血不太好吧?更何況,她最怕的就是疼了!

李隆基眼神一晃沒回答,反手将匕首拔出,一刀劃在了手指頭上。

“啊!”

別誤會,喊出聲的絕不是皇上。

看着血順着手指一滴滴留下,空魚欲哭無淚,慘了,剛進宮就害的皇上受傷,她的腦袋看來是搖搖欲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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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了按受傷的手指,血很快就止住了。李隆基将匕首收回,一邊将黃袍穿上一邊道:“朕要上早朝了,你回自己的住處去吧。”

自己的住處……空魚一邊幫他扣上扣子一邊道:“我還是住原來的地方嗎?”畢竟她現在不是空魚,而是楊玉奴了。

李隆基似是剛才沒想到這一層,他瞥了眼她扣的扣子道:“從今日起,你便住華清宮吧,朕會派人将那裏收拾妥當。”

他頓了頓,不動聲色的退後了一步,将她扣好但是完全扣錯了的衣服重新解開,迅速穿好後便推開了門。

高力士早已在門口等着了,瞅見兩人急忙識趣的低下頭。

他是早就見過楊家姐妹的,空魚和玉奴不是一個人,在朝堂上他便發覺了。不過這又如何,既然皇上默認了下來,那麽他這個當奴才的,也就只當未見便是。

如果不是有這等覺悟,他怎會坐到現在這個位置?

“皇上,該上朝了。”

“走吧。”

見李隆基擡腳就要走,空魚急忙開了口:“皇上,民女還有一事相求!”

“什麽事?”他并沒有看她,但還是聽見了她的話。

空魚的衣擺都快被她擰出水來了,但她又是個不說出來絕對不會心安的人。暗暗下定決心,她才開口道:“能不能給我賜個字?”

此話一出,愣是見多識廣的高力士都聽傻了眼。哪有妃子自己要賜個字的,這可是大不敬啊!

“貴妃娘娘,您……”

“你想要朕賜個什麽字給你?”李隆基打斷了高力士的話,高力士心下一驚,急忙閉上了嘴退到後頭。

空魚撓了撓腦袋,明顯只是一時想到脫口而出,根本沒有猜到李隆基竟然會反問她:“玉……玉娘怎麽樣?”

玉娘,倒是個好名字。只是作為貴妃,略顯普通了些。

空魚眼珠子滴溜溜的轉着,一臉期待的看着李隆基。

看着她這模樣,李隆基心下頓時有了主意:“朕會考慮的。”

“謝皇上!”空魚頓時咧開了嘴。她其實沒什麽別的心思,只是想,或許有朝一日,她還能把楊玉奴這個名字還給姐姐。

既然空魚不在了,那麽她和四姐之間,總要有一個人擁有自己的幸福吧。

“以後記着,得自稱臣妾。”

“啊?”

空魚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見李隆基大步朝外面走去。那句“臣妾恭送皇上”如鲠在喉,卻怎麽都說不出口,索性作罷了。

反正她也是個不懂禮數的人,既然皇上願意把她留下,就代表不介意這些。

待皇上走了之後,空魚在丫鬟們的服侍下洗漱了一番,又上了轎子擡去了華清宮。

華清宮離皇上住的殿很近,可見皇上對她的重視程度。不過空魚不懂這些,只覺得這華清宮的裝扮也太富麗堂皇了,随便一樣東西拿去當鋪,怕都可以變成小富婆!

摸摸這個玩玩那個,空魚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等哪天有空,她一定要偷偷帶幾件寶貝到集市上去賣!

她看這也新鮮,看那也有趣,時間過的飛快,天漸漸的暗下來了。

“貴妃娘娘,您別再看了,趕緊準備一下吧。”丫鬟翠兒也跟着到了華清宮。她雖然心底疑惑怎麽空魚姑娘變成了楊貴妃,但她在宮中待了幾年,也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更何況,她實在對空魚喜歡的緊,這個娘娘沒有一絲架子,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娘娘,翠兒都打心底裏敬愛着,絕不會做背叛的事情。

空魚戀戀不舍的擱下手中的花瓶:“要準備什麽?難不成現在就要用晚膳了嗎?”

晚膳……翠兒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提醒道:“娘娘,皇上晚上應該會來華清宮的。”總不至于就這麽素面朝天的迎接皇上吧。

空魚茫然的轉頭看向她,忽然間恍然大悟!

“對,翠兒,你說的對,我得趕緊去外面躲起來!”

要是皇上來華清宮見不到她,約莫着就會去其他妃子那兒了。

還沒等翠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空魚就提着裙擺轉身一溜煙跑了出去,還不忘攜帶桌上的幾盤糕點!

“娘娘!娘娘……”

翠兒的聲音漸漸消弭在空氣中,空魚一口氣跑到華清宮外,才舒了口氣。

“那個丫頭,正是夠糟心的!偏偏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空魚一邊吃着東西一邊往前面走,華清宮現在肯定是回不去了,能躲一天是一天,大不了就說自己貪玩忘了回宮的時間,想必堂堂帝王應該不會小氣的這個程度。

等時間久了,他自然就不會再來吃閉門羹,那麽她就自由了!

因為對皇宮不熟,空魚也不敢随便亂逛,只好一個勁的往前走,竟然不知不覺走到了禦花園。

幾個月前的事情還猶在眼前,只是同樣的人,卻是不同的心情。

那時候,她認識了梅妃江采萍,還和武惠妃吵了一架。可現在,武惠妃深埋地下,她卻已然從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變成了貴妃。

撚起裙擺彎下腰,鼻子湊過去聞了聞那株禦衣黃,還是那股子淡淡的香味,只不過和當初盛放時不同,現在花瓣都枯萎了,怕是再過數日便要凋謝。

不想在看這株禦衣黃,她四下望了一眼,決定去亭子那邊坐一會。

“阿魚。”

一個溫柔卻夾雜着濃烈傷痛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空魚整個人伫立在原地,手中的盤子“啪”的摔在了地上,裂成了一塊塊碎片。

☆、與君訣別

空魚緩緩轉過身子,努力調整着面部表情,可在觸及到李瑁的眼睛時,竟是連自然說話都做不到。

幾日不見,李瑁已然瘦了不少,連臉色也蒼白的有些吓人。

他晃了晃身子,想要移動步子,腳卻仿佛紮了根,半響也動彈不得。

“壽王殿下。”

一句壽王殿下,空魚幾乎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才能如此平淡的說出口。

李瑁垂在兩側的雙手猛地握成拳頭,不可思議的看着空魚。那個嬌笑着喚他李瑁的人,竟會從口中吐出“壽王殿下”這幾個字。

“為什麽……阿魚,為什麽是你進宮?”

死死的看着空魚的眼睛,他仿佛想從那雙澄淨的眼睛裏看出她的想法。

當日在朝堂上的一眼,他恍如雷擊般面如死灰,仿佛萬物崩塌只剩下面前這個穿着嫁衣的女子。

他不敢出聲,因為一旦做了些什麽,便是兩人萬劫不複的地獄。

渾渾噩噩的回到壽王府,見到吃了藥仍在昏睡的楊玉奴,才知曉剛才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夢。她沒有留下只言片語,毅然決然的離開了他。

空魚看着他清俊的眉眼,張了張口:“李瑁,你曾許諾我十裏紅妝,娶我回家,可為何卻牽了別人的手?”

她的聲音很輕,卻讓李瑁瞬間身子一僵。

“那日從你身上掉落了一個帕子,上面繡的是鴛鴦戲水。”

空魚的四肢百骸都在抽痛,卻用盡所有的力氣,将話說完:“你既與我四姐在一起,便不要辜負了她罷。”

“我沒有……阿魚,我承認玉奴姑娘确實對我傾訴過愛意,可我并沒有答應。那帕子……”他卻是說不下去了。

那晚雖是意外,即使楊玉奴可以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但女子的清白重要如斯,哪裏是說忘卻就能忘卻的。

他不知平日酒量極好的自己為何會喝醉了酒,甚至不知何時來到楊玉奴的房間。等他醒來,卻只看見床單上那觸目驚心的紅。

從那時起他就知曉,他和空魚,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空魚仰頭向他微笑,酒窩淺淺:“我知道你的情意,可發生了,終究是發生了。從小我最喜歡的就是四姐了,不管我做了多大的錯事,總是四姐護着我,今日,也該我護着一回四姐了。”她頓了頓,眼神凄然,“我不能不顧四姐的命。”楊玉奴那日決然的眼神,至今深深印在她的心中。她知道,這一次不成,遲早還會有下一次。

“所以,你便放棄我了?”

李瑁嚅動了幾下嘴唇,嗓音嘶啞:“空魚,你何其狠心。”竟是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

她站在禦花園內,看着向她逆光走來的青衣男子有些恍然。

“李瑁,我是歡喜你的。”那聲音哽咽顫抖,“只是我沒有放棄四姐的理由,你也沒有。”

腳步頓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李瑁苦笑着,如若早些……如若早些讓她看清這些事,或許她也不會離開。

終是他瞞了她,造成今日的苦果,是他咎由自取。

若你等我,我便娶你回家。

這句話,他再也不能對她說了。

“李瑁,好好待四姐,我也會好好生活。”空魚如水的大眼睛,靜靜地看着他。那模樣,恍若他們第一次相見。

李瑁抿了抿唇,最終沒能再說什麽。她已經進宮,不論是想與不想,都不可能再有結果了。

無力的靠在樹上,他微閉上眼眸,淚落沾衣。

偏開臉,空魚擡頭看了看天空:“我先回去了,只怕皇上還在等着我。”沒有再給李瑁說話的機會,她轉身朝着反方向走去。

一步,兩步,直到拐了個彎,消失在李瑁眼前。

彎下身子蹲在地上,空魚哭的痛徹心扉,剛才一直隐忍的淚水瞬間滑落下來。

那個陪她去河邊、看着她放紙鳶的男子,眉眼溫柔,是她心目中的良人。可現在,她終于失去了他。

過了良久,她才站起身,使勁擦了擦臉頰上的眼淚,朝着華清宮而去。

回到華清宮天色已晚,翠兒站在門口翹首以盼,見到空魚急忙快步走過來:“娘娘,您總算是回來了!”

空魚一邊跨進房門,将外面繁複的宮衣脫下遞給翠兒一邊道:“皇上來過了嗎?”

翠兒撅撅嘴巴:“早就來過了,見娘娘不在便走了。”她語言中滿是失落,剛進宮的娘娘就沒留下皇上,這傳到別的娘娘耳朵裏,怕是會瞧不起了。

一聽說皇上走了,空魚頓時樂呵起來,随便找了個理由打發走了翠兒,便一股腦撲倒了床上。

剛才吃過糕點,身子有些乏,可空魚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幾遍都睡不着,幹脆睜大了眼睛看着屋頂發呆。

之後的日子會怎麽樣呢?還有四姐,等她知道了這件事會怎麽想?

迷迷糊糊的想了一夜,半夢半醒間,天就亮了。

空魚好不容易進入夢鄉,就聽見外面傳來吵吵囔囔的聲音,她不耐煩的用被子蒙住腦袋,無奈聲音太大,根本再睡不着了。

呼出一口氣,她鼓足中氣吼道:“翠兒,翠兒!”

翠兒推開門,急急的走了過來:“娘娘怎麽了?”

“外面怎生那麽吵?”

這門一推開,聲音就更大了,似乎是一群女人的聲音,莫不是皇上又給她派了一堆宮女來?

翠兒一副為難的樣子:“是各宮的娘娘們,說來給您賀喜的。”

賀喜?她哪有什麽喜可賀啊!

“對了娘娘,剛才一個太監來,說是皇上給娘娘封了字,但只是口頭傳了旨,特意囑咐着沒讓吵醒您。”

“哦?”空魚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眼露欣喜。沒想到皇上還挺有信用的,只随意一說便真的給了她封字,本還以為皇上沒往心裏去呢。

“是個什麽字?”

翠兒歪着腦袋想了想,才肯定的回答:“是個環字。”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茲楊家女玉奴賢良淑恭,特封為貴妃,賜號環!】

約莫就只說了這一句,翠兒複述了一遍。

楊玉環,這名字果真比她自個兒取的玉娘要好聽的多。環肥燕瘦麽,皇上還真是頗費苦心啊!

空魚倒也不在意自己叫什麽,反正只要不代替了四姐的名字,便是極好的。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她幹脆起身,在翠兒的幫助下換好了衣服,洗漱過後便走到門前打了開來。

陽光透入房間中,空魚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伸手微微擋住這刺眼的光線。

“貴妃娘娘!”

一聲尖利的喊聲,吓得空魚“唰”的将手放了下來,懵懂的看着那個出聲的女子。

這女子頭上戴着金釵,渾身上下估摸着有四五個玉器,走起路來叮咚作響。她瞅見空魚看着自己,頓時嬌羞的用手帕遮了遮臉頰,看的空魚渾身不舒服起來。

緊接着空魚才發現,來的遠不止這出聲的女子,後面還跟着一連串的美人,一個比一個花枝招展,當然也有些素衣素顏,可以看的出是個不受寵的妃子。

她們魚貫的走了過來,一個個都笑逐顏開的。

“妹妹們聽說姐姐昨日封貴妃,還來了華清宮,便趕早一起來拜見姐姐!”說話的是另一個妃子。

這些女子雖然容貌都不錯,但也全是庸脂俗粉,在濃重的妝容下,空魚根本分不清誰是誰,只好尴尬的笑了笑,一邊沖翠兒使了個眼色。

翠兒心領神會的點點頭,指着園子裏的涼亭道:“不若各位娘娘在那裏坐坐,奴婢去泡壺茶來。”

“是啊,咱們去那裏坐吧。”空魚吐出一口氣,趕緊應承道。

娘娘們對望了一眼,這楊貴妃可是新寵,她們哪裏敢得罪啊!頓時一個個都點頭稱是。

順着桌子坐了下來,空魚望着一張張美麗的面孔,不禁感嘆皇上的後宮就是人多,所謂佳麗三千,一點都不假。

“姐姐,妹妹閨名喚悅蓉,是禮部侍郎的女兒。”這名叫悅蓉的婕妤開口道,一派讨好的模樣,走到空魚面前,示意随行的丫鬟将幾捆布料送上。

“這幾捆布,乃是雲霓坊的,可謂千金難求,悅蓉覺得姐姐才配得上這布料,便特意送了來給姐姐做衣裳,姐姐可莫要嫌棄才是。”

聽到是長安第一布坊雲霓坊的,空魚不禁張大了嘴巴。以前聽壽王府的下人們談論過,說雲霓坊的布料,一捆可就值千金啊,而且也是有市無價,根本買不到。

沒想到,今日這悅婕妤如此大方,一送就送上好幾捆。

空魚咽了咽口水,伸手上去摸了摸,唔,好軟好滑!

見空魚喜歡的緊,悅婕妤不禁流露出得意的模樣,對其他妃嫔挑了挑眉。其他人哪裏肯示弱,一個個都沖上了前去,七嘴八舌的介紹起來。

“姐姐,這是上好的鹿茸,你嘗嘗……”

“你這鹿茸算什麽!我這千年人參,可是很難弄到的!”

“還有我這個……”

一群人吵得空魚頭腦發脹,恨不得将這圍在中間的女子吃抹幹淨了才是!

就在空魚考慮要不要裝暈倒躲過這一劫的時候,遠遠的卻傳來了一句語含諷刺的聲音:

“喲,這兒可真熱鬧啊!”

作者有話要說:

☆、霓裳羽衣曲

聽見聲音,衆妃子皆是身子一僵,轉而側過聲讓開了一條道。

一個曼妙女子緩緩走來,玉顏上顯現出絲絲妩媚,勾魂攝魄。輕紗曼攏,是個十足妖媚的女人。

她走到空魚面前,似是無意般眺了一眼,朱唇輕啓道:“真是個美人,難怪皇上喜歡的緊,還特意賜了字。環肥燕瘦,倒是将我們都囊括了呢。”

話語間,全然都是諷刺。

妃嫔們對望了一眼,都齊齊喚道:“見過宋昭儀。”

面前這個被稱為宋昭儀的女子,叫做宋傾城,是李林甫的一個親戚,身為極為貌美,才進宮半年不到,就從美人升為了昭儀。

宋傾城揮了揮手,似是很得意自己在她們之中的威信,但卻是一派厭惡空魚的模樣。

也難怪她如此,如今宮中皇上能看的上眼的妃子很少,除了宋傾城外,也只有那個梅妃江采萍。可江采萍性子孤傲,從不與人來往,加上也不阿谀奉承,倒也構不成太大的威脅。

空魚眨巴了眼睛,一臉無辜的模樣:“不是我請她們來的,如果你也想來,一起坐啊!”

宋傾城的臉頓時青一陣紅一陣,這個女人怎麽回事,聽不懂她的諷刺麽?

她冷哼了一聲,一臉的不屑:“怎麽,貴妃連本宮這個稱謂都不會麽?竟然還自稱我。”可真是個大笑話啊,連禮儀都不懂的女人,竟然能當上貴妃!

本宮?空魚隐約想起似乎确實嬷嬷教過,頓時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認真的點點頭:“本宮知道了。”

宋傾城:“……”

隐約間聽見後頭妃嫔的嗤笑聲,宋傾城的臉有些拉不下來,幹脆一甩袖子坐下:“不知皇上賞了些什麽給姐姐,能否讓我們開開眼界啊?”

往日第一次侍寝的妃嫔,皇上第二日總會派人送些東西來,想必貴妃的東西更是不得了的。聽宋傾城這麽一說,其他妃子們也都一副好奇的模樣。

站在一邊的翠兒有些着急了,說來也奇怪,皇上竟然沒派人送任何東西來,莫不是那日皇上吃了閉門羹,而對主子惱了麽?

空魚轉頭望了翠兒一眼,見她微微一搖頭,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什麽好。

宋傾城是何等機靈的人,一眼就看出了有問題,頓時用手帕捂着嘴唇嬌笑道:“莫不是皇上沒賞賜姐姐東西?那倒是妹妹多話了!”

翠兒氣的小臉通紅,還真是沒大沒小了,是看着主子好欺負麽!

就當她想要上前理論的時候,卻見空魚開了口:“皇上賞賜了本宮‘環’字了啊!”從某些意義上來說,這确實也算是個禮。

“賜個字可不是能拿在手中的東西,姐姐可別弄混了。”

其中一個妃嫔幫腔道,看來是捧着宋傾城的。

空魚表情懵懂,似是有些不解:“原來如此,莫不是你們也賜了字還送了物件?”

此話一出,妃嫔們頓時噤了聲。這賜字可不是每個妃子都有的榮耀,也就意味着皇上喜歡的緊。

如今在這宮中,似是只有梅妃娘娘賜了個“梅”字,其餘的妃嫔從未有此殊榮。

宋傾城沒料到這個看似無害的丫頭竟然如此會反駁,一時間手緊緊攥着手帕,恨不得将它撕裂開來!

過了半響,她才勉強彎了彎嘴角:“姐姐說笑了,我們哪裏有這個福分。”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想了想又開口道,“不知姐姐懂不懂琴棋書畫,改日教教妹妹可好?”

“本宮對這些不太了解,改日在切磋罷了。”

宋傾城聽聞她這麽說,不由露出懷疑的目光。據她所知,楊玉奴在洛陽城是有名的才女,琴棋書畫可謂是樣樣精通,尤其是舞蹈,據說是驚為天人。

莫不是,那傳聞并不屬實?

掃視了空魚一圈,她心中暗暗思忖,看來得讓舅舅好好去查一番了。

又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會話,宋傾城随意找了個借口便要回宮。經過這麽一出,妃嫔們也幾乎都看的出來空魚不是個厲害的主,身後又沒有人支撐,怕是在皇宮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活不長久,于是個個見風使舵,都跟着宋傾城走了。

一時間,華清宮又冷清下來。

“娘娘,她們可都不是這個好人!”翠兒心裏還憋着氣,頓時埋怨道,“您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讨好皇上才是正事。”

要是整日像她一樣躲着皇上,怕是不出數月就會榮寵全失,這華清宮怕會成為另一個冷宮了。

“這不是挺好的嗎?我可不想要整日聽見鴨子在耳邊叫。”空魚揮了揮手,一臉的不在意,“吃了睡睡了吃可是我人生的終極目标!”

翠兒“撲哧”笑出聲,真是又好笑又無奈,主子這般可怎生好啊!

不過幾日後,翠兒發現,自己是想多了。

盡管每日聽說皇上要來侍寝,空魚都會找個借口溜出去,甚至稱病,但皇上倒開始源源不斷的送東西來了。

金銀珠寶、绫羅綢緞,華清宮的東西越堆越多,怕是一年半載都用不完。

漸漸的各宮都開始傳言,說是皇上被楊貴妃給迷住了,每日都是魂牽夢萦,偏生這楊貴妃高傲的很,還常常給皇上臉色看。

于是妃子們都空魚的印象就更不好了,暗裏明裏的都想着要怎麽打壓她。可偏偏空魚完全不在意,該吃吃該喝喝,小日子過得甚是惬意,連出門都少了。

眼見着一個月下來,空魚整個胖了一圈,翠兒再也忍不住了,幹脆臉一板,将空魚硬是從房間攆了出去,拖着她在花園中逛一逛。

“翠兒,咱們該回去了吧?我還有本書沒看呢!”

空魚嘀嘀咕咕的拖着步子往前走,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翠兒,企圖激發出她的同情心來。

翠兒撇過臉,告訴自己一定不能心軟,要知道,主子看的可不是女戒,而是市集上流傳的不是所雲的小本子。加上主子再胖下去,怕是皇上永遠都不會來了!

“娘娘,再逛上一個時辰吧。”

空魚失望的垂下腦袋,捏了捏肉嘟嘟的臉頰,認命的繼續往前面走去。

就在她們經過一個拐彎處時,隐約間聽見前面的園子裏傳來竹笛聲。對望了一眼,空魚好奇的朝園子走去。

那是皇宮中僅有的一間竹園,平時禦膳房會來取材,偶爾也會用作納涼,在這個深秋季節倒是鮮少有人。

随着她們走近,這笛聲愈發悠揚起來,婉轉的笛聲伴随着沙沙的風聲,環繞在這竹林之間,有一種別樣的風韻。

“這笛聲可真好聽!”

空魚感嘆了一句:“不知是誰能吹出如此悅耳的曲子?”看來這宮中有才之人可真不少。

“娘娘,咱們走吧。”不知為何,翠兒心裏總覺得這笛聲的主人不是個好惹的人物,還是不要進去的為妙。

可空魚明顯不這麽想,她眼裏流露出好奇的光芒,連翠兒的話都沒聽到,徑直往最深處走去。

一個俊朗的背影映入眼簾,黑衣長發,靜靜的站在那裏,手中拿着一支玉笛,吹響那天籁之音。

偶爾有竹葉順着風打個旋從他身邊飄落,他連看都沒有看一眼,似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或許是太認真,也可能是空魚有心放輕了腳步,直到她走到他的身邊,笛聲才戛然而止。

男子轉過頭來,一張冷峻且淡漠的容貌出現在空魚眼中。微蹙的雙眉之間好象藏有很多深沉的心事,卻跟着眉心一道上了鎖,抿着唇看向她。

“皇上……”

空魚一時間竟忘了言語,只擡頭看着他,呆呆的喊出了兩個字。

倒是翠兒比較機靈,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屈了屈膝道:“奴婢見過皇上。”

“臣,臣妾也見過皇上!”

空魚這才如夢初醒,從剛才那首曲子的震驚中緩過神來,結結巴巴的行禮道,話一出口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李隆基淡漠的看了她一眼,将笛子收起:“你怎麽在這兒?”

空魚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我剛才聽見這兒傳來笛聲,覺得很好聽,所以過來看看,沒想到是皇上。”

“這曲子如何?”

空魚怔了一下,指着自己道:“皇上您在問我?”問一個不懂音樂的人?

李隆基瞥了她一眼:“這裏還有旁人嗎?”

被無視的翠兒默默的退到了一邊。

咧了咧嘴巴,空魚斟酌着回答:“我覺得這曲子很好聽,而且有一種超凡脫塵的感覺。”剛才聽到這首曲子,她仿若看到了天上有仙女翩翩起舞一般。

李隆基手一頓,眼裏閃過不知名的情緒。

“這首曲子叫做霓裳羽衣曲。”李隆基開口,“只是僅有曲調,還未編排成舞蹈。”

好可惜啊……空魚啧啧嘴:“要是能排成舞蹈,必定是驚為天人。”

李隆基看了她一眼,微微點頭。

“既是如此,這舞蹈便由你來排吧。”

“嗯,我來……什麽?我來排舞蹈?!”空魚茫茫然的看着他,“皇上,我可是自己都跳不好啊!”

可惜李隆基沒給她拒絕的機會,更何況皇帝的金口玉言,哪裏是能反悔的?

“如若無事,你就先退下吧。過幾日朕要開宴犒賞得勝歸來的将士,在那之前需排好舞蹈。”

“皇上……”空魚還想辯駁,卻見李隆基已經轉過身,一副鐵了心不理她的模樣。

翠兒拉了拉空魚:“娘娘,咱們回宮吧。”

自作孽不可活,深刻明白了這一道理的空魚哭喪着臉,咬着唇憤憤的瞪了李隆基的背影一眼,一步三回頭的朝着外面而去。

聽見後面的腳步聲消失,李隆基才轉過頭來,眼裏竟然浮現出一絲笑意,但很快又消匿無蹤,仿若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只有那随風舞動的竹子才能證明,剛才的一切都不是錯覺。

作者有話要說:

☆、受傷的男人

從那日離開竹園後,翠兒就發現自家主子有點不對勁,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嘆氣,吃完了飯繼續嘆氣,晚上臨睡前還嘆氣。

聽得翠兒腦袋瓜子發脹,終是忍不住了:“娘娘,您有憂心事嗎?”

空魚此刻正趴在桌子上,無精打采的擡了擡眼皮:“我哪裏會編舞啊,要是在宴席上出了醜可怎麽辦?”

這件事确實頗為犯難,翠兒也皺了皺眉,猶豫着道:“不如娘娘去請教一下宮廷樂師?一直在這兒耽擱也于事無補啊。”

翠兒說的不無道理,空魚一拍桌子起身,一邊穿上翠兒拿來的衣裳一邊道:“那我先去樂師處請教,你不必跟來了。”她可不想囧态被翠兒看見。

翠兒也知曉空魚的想法,又叮囑了幾句,這才看着空魚出了華清宮門,坐着轎子朝樂師住處而去。

轎子一路颠簸的空魚昏昏欲睡,好不容易停了下來,裏面的人卻道樂師去了梅妃住處,說是有新的曲子。

空魚不想空手而歸,便讓轎子先回去,之後自己走回去便是。

在園子裏轉了轉,沒讓人去梅妃處通知自己來了,眼瞅着一個時辰都過去了,連個人影都沒瞧見。

“本宮先去外面走走,要是回來了派個人來通報我一聲。”

空魚對裏面的丫鬟吩咐道,一邊朝着外面走去。

樂師住的地方頗為安靜,繞過這裏,便是一個僻靜的小院子,種了不少的話,想必這樂師也是個風雅之人。

看了會花,不知不覺的走的遠了。擔心丫鬟找不着自己,空魚決定按照原路返回。

“救……救命……”

花叢裏隐約傳來聲音,空魚腳步一頓,轉身朝聲音的方向望去。

一個人都沒有,似乎是自己的錯覺。

眨巴了下眼睛,空魚撓撓頭:“奇怪,難道是我聽錯了麽?”算了,還是趕緊走吧,皇命更重要啊,難不保腦袋就從脖子上掉下來了!

她擡腳就要走,這時卻真真切切的聽見那頭的花叢傳來聲音。

“救我……”

咬咬牙,空魚在管閑事和掉腦袋之間猶豫良久,還是一跺腳轉回了身去。

循着聲音的方向掀開草叢,就看見一個滿身是血的男人躺在那裏。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将他翻過身,在看見他的容貌後不自覺的一僵。

這是個胡人。

這是一張極為妖豔的臉龐。面如冠玉,唇點桃花,一雙丹鳳眼緊閉着,眼窩深凹,是胡人獨有的特征。和一般那些粗壯的胡人不同的是,相比較男子的俊朗,用美麗來形容他似乎更為貼切。

空魚的動作頓了頓,拍拍手站起身來就要走。

腳踝被緊緊抓住,那雙丹鳳眼微微睜開:“救我……”

空魚的手緊緊攥成拳頭,忽的想起少時無意間聽見三叔和爹爹的對話,那是她有生以來最大的噩夢。她一直想忘記,卻在見到他時又猛然鑽進腦海中。

“我最恨胡人了!”

空魚狠了狠心,腳下一用力掙脫開了那胡人男子的手。那男子仿若再沒了力氣,身子重重的倒了下去,濺起一片塵土。

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空魚心中只覺得被重物一敲,頓時連一步都難以邁出。

站在原地片刻,她嘆了口氣,認命的轉了回去。

一個時辰後。

“翠兒,快開門!”

張大了嘴巴,翠兒顫巍巍的指着被她拖着進來的男子:“他,他是誰?”渾身是血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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