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茫然不知的看着表情激動的空魚,一邊低頭啄了啄身上僅剩不多的羽毛。
本來豐滿的羽毛此刻稀稀落落的挂在它的身上,隐約間還有紅色的肉翻出來,看的空魚心頭血氣上湧,恨不得一把将雪衣娘奪過來。
可在看見瑟瑟發抖的雪衣娘時,她卻只能停下腳步,死死的咬着嘴唇:“梅姐姐,你這是要做什麽?把雪衣娘還給我!”
江采萍冷笑了一聲,晃了晃手中的籠子:“別着急,很快,你就可以和雪衣娘見面了!不過……”她頓了頓,那笑容不複往日的美豔,讓人心生恐懼,“我可不會讓你這麽輕松的死去。”
話音剛落,她忽然間打開籠子,将雪衣娘緊緊抓在手心中,仿若只要稍一用力,它那脆弱的小脖子就會斷掉!
“不要!!”
空魚心中一疼,上前一步就想阻攔她,江采萍卻将另一只手上的籠子扔掉,猛然從袖口中抽出一把匕首,眼神裏全是恨意。
那恨意仿若要将她灼燒一般,每走一步,都是複仇的烈火。
那張清麗的小臉此刻在江采萍的眼裏,全然變成了猙獰的面孔。如若不是她,自己和皇上或許會如漆似膠,或許自己會被他寵着疼着,不會讓昭陽宮變成無人問津的冷宮!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個女人!
因憤恨而面目扭曲的模樣讓空魚心下一驚,下意識的倒退了幾步,腳下卻感覺一涼,這才發覺後面已經是河,退無可退了。
“如果你死了,我就是這後宮的主人!”
江采萍哈哈大笑起來,走到空魚面前,捏着女子白淨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瞧這臉蛋多無辜多單純啊,要是血肉模糊了,不知道皇上看見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呢?”
銀光一閃,空魚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只聽見一聲尖叫,接着是匕首刺入身體發出的聲響,一個溫暖的懷抱将她一把摟住,卻因為站不穩,和空魚一起摔在了地上!
竄入鼻息間熟悉的香氣,讓空魚渾身一抖,瞳孔中映照出一張風姿卓越的臉龐。
那男子淺淺一笑,嘴角邊有一絲鮮血溢出。他艱難的擡起手,捂住了空魚的眼睛。
“阿魚,不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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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李瑁離世
溫熱的血液順着指縫流淌在她的臉上,空魚緊緊閉着眼眸,不敢去看。
這一切都是假的,她一定是在做夢,等夢醒了,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還好好的在府中,準備着要帶給她的桂花糕。
手緩緩的放下去,空魚睜開眼,就看見那舊日的容顏,淺笑着看向她,只是那笑容有些僵硬,像是強撐着忍住的。
“夫君!”
一個曼妙的身影跌跌撞撞的朝着這邊跑來,她跪倒在地上,伸手将李瑁扶起,讓他靠在自己肩頭。
楊玉奴做的小心翼翼,可李瑁的傷口正中肋下,此刻嘴角的血不停的流出來,浸濕了他青色的衣衫。
微微搖頭,李瑁抓住楊玉奴的衣袖,嚅動了嘴唇半響才道:“好好照顧秦兒。”李秦頌,他和楊玉奴的孩子,仿若是他最後的牽挂。
楊玉奴僵直着身子,死死的盯着他那流血的傷口,伸出手去捂,蒼白的臉頰上一滴淚都沒有:“你不能丢下我和孩子,孩子還這麽小,你還沒有教他狩獵騎馬,還沒有教他識文斷字。你要是走了,我怎麽辦?”
她好不容易才抓住了一點點幸福,才有了一絲依靠,怎麽能硬生生的将它奪走?
霍然擡頭看向邊上不知所措的空魚,楊玉奴的眼裏除了痛,還是痛。如果不是為了救她,李瑁怎麽會受傷?
一個時辰前。
秦兒長的極快,孩子一天一個變化,雖說乳娘和下人都去置辦了不少東西,但他們合計了一下,還是決定自己出門去看看,給孩子買些小玩意來。
因為秦兒的關系,近日兩人的關系改善了很多。雖然李瑁從未說過愛她,但如今他偶爾流露出的溫柔笑意,已經讓她滿足了。只要加以數日,他一定可以忘卻空魚,安安心心的和她在一起。
兩人順着人流走到市集中,附近有不少賣小孩子玩意的,左看看右看看甚覺得新鮮,不禁逗留的有些晚了。眼瞅着天都要黑了,楊玉奴便提出回府。
就當他們快走到府門口的時候,李瑁身子忽然一震,指着一個背影道:“那是不是阿魚?”楊玉奴先是愣了愣,進而才反應過來,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一個紅衣身影消失在她的視線中,雖然不真切,但憑借着多年姐妹的熟悉,她幾乎可以肯定那确實是空魚。只是空魚行色匆匆,身為貴妃的她要去哪裏?
“玉奴,你先回府,我去看一看。”李瑁說完這句話,就朝着空魚的方向而去,楊玉奴心有不甘,加上天色已晚着實不放心,便跟了他的後面。
李瑁一直跟着空魚到了河邊,眼瞅着她和江采萍吵了起來,那江采萍忽然喪心病狂的拿出刀就朝着空魚刺去!
還未等楊玉奴反應過來,李瑁就徑直朝着那女子而去,飛身将她攔在自己懷中。那一刻,楊玉奴腦子一片空白,只記得自己尖叫了一聲,接着就看見那青衣男子倒了下去。
緊緊的摟着懷中的男子,楊玉奴垂下眼眸:“李瑁,只要你活下去,我就答應将王妃的位置讓出來,好不好?”
李瑁張了張口,卻吐出血來。
他艱難的擡起頭,半依偎在楊玉奴懷中,目光定格在一點上,仿若透過這虛空,看向那飄渺的皇城。
半響,他才轉過頭,輕嘆了一聲,睫毛上凝固的淚水落下,瞳孔裏映照的是一張驚慌失措的清秀臉龐。
李瑁忽的淡淡一笑,原來他這一生,也曾經快樂過啊。
只是不知道,在那無盡的輪回中,還能不能等到他最愛的人……
感受到懷中之人的呼吸漸停,楊玉奴将臉貼在那已經毫無血色的俊秀容顏上,過了良久才直起身子,将懷中的屍體緩緩放下。
她站起身來,朝着空魚走去。空魚怔怔的望着李瑁的屍首,只覺得心中有一個地方塌陷了,哪怕是用所有的東西,都補不回來了。
“阿魚,他死了。”
楊玉奴輕聲在她耳邊說,淡然的有些詭異。
“那個最愛你的人死了。”
空魚閉了閉眼,身子一軟摔在地上,哭的無聲且哀恸:“李瑁,誰讓你替我死的?你給我回來!我答應你,我什麽都答應你……”
她的聲音穿透了樹林,仿若在天空中回蕩般铮铮作響。
見她哭的如此肝腸寸斷,那頭的江采萍卻是哈哈大笑起來:“好啊,死吧,都死吧,和我一起進地獄!”
左手一用勁,那剛才還活蹦亂跳的鳥兒此刻已經奄奄一息。江采萍松開手,任由白色的小身子落在了地上,濺起了一絲灰塵。
楊玉奴漠然的看着空魚,又擡頭看了看江采萍,忽然擡腳朝着江采萍走去。
江采萍立刻一副警惕的樣子,她擡手将刀舉起擺在身前,不停的揮舞着:“你別過來,聽見沒有!別過來!!”
“你怕了?我都還沒怕,你怕什麽?”
楊玉奴話音剛落,竟然朝着江采萍就撲了過去!
電光火石之間,江采萍險險的躲過了她的攻擊,刀鋒瞬間對向楊玉奴!
“四姐小心!”空魚這才反應過來,連眼淚都顧不得抹掉,站起身來就從後面死死抱住江采萍的腰,讓她無法扭身行動。
楊玉奴面上一點恐懼都沒有,這個平日裏溫婉的女子,卻第一次露出那樣尖銳的眼神,竟是一把将江采萍手中的刀奪了過來!
尖銳的刀鋒劃過江采萍的腹部,她吃痛的彎下腰,空魚一個松手,她便重重的倒在了地上,面容扭曲起來,如同一條蜿蜒在地上的美人蛇。
眼前漸漸模糊起來,楊玉奴彎了彎嘴角,手中的刀“啪”的被甩在了地上。
她走到李瑁身邊,一把推開準備上前的空魚,跪在地上,貪婪的看着他的容顏。這個她第一次見面就傾心的男子,卻始終不曾愛她半分。
她嫉妒空魚,趁着他們不注意,用了藥将李瑁迷倒,将自己的第一次給了他,逼着他不得不娶自己。她又假裝自殺,設計讓空魚看到手帕,用親情打動了她,讓她替自己上了花轎嫁入宮中。
費盡心思,她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有的時候對着銅鏡,她甚至分不清這張絕美的面孔是不是滿含猙獰。
她不敢停歇的告訴自己,她做的是對的,如今空魚不是也過的很好麽?成為了皇上的寵妃,坐擁後宮,而這麽多的幸福,她偷一點過來應該不為過吧。
可這個明明很溫柔的男子,卻在面對她時,露出了冷漠和憐憫的表情,她幾乎瘋狂,日日夜夜的恨着、眷戀着,甚至于和江采萍練手去殺空魚!
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她以為,這一切風風雨雨總算過去,而李瑁,也第一次對她露出了初見時那般的笑意,對她,也逐漸好了起來。她以為,自己總算可以獲得幸福了。
“原來,一切不過是南柯一夢。”
楊玉奴苦笑着,手輕輕撫摸李瑁的臉龐,那眼神充滿着絕望,如同烏雲密布的天空,連一絲光亮都看不見。
猛然間坐起,她從袖口中掏出手帕,那是之前空魚曾經見過的湖藍色鴛鴦帕,是她包含着愛意,一針一線的繡給李瑁的,卻未曾想成為了她利用的工具。
将臉上的淚痕細細擦去,她擡眼看向幾乎癱軟的空魚,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阿魚,你不要恨姐姐,姐姐知道錯了。”
楊玉奴的語氣,猶如當年那個寵溺她、總是會替她打掩護的四姐,在她犯錯時,會點點她的額頭,笑她是個皮猴子,卻背地裏比誰都要護着她,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的阿魚。
空魚一晃神,等她反應過來時,就看見楊玉奴喉頭吞咽下了什麽東西。她的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腳卻像是生了根,動也動不了。
“姐姐,不要……”
緩緩靠在李瑁的胸膛上,聽着那早已不存在的心跳,楊玉奴露出滿足的笑容,一如當年養在深閨中的天真無邪。
細雨春風中,我沉睡在有你的夢裏,再也不願醒來。
看着那成雙的人兒,空魚只覺得眼前一黑,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子的重量,直直的倒了下去……
一個月後。
風輕輕的拍打着窗戶,紙發出“嘩啦啦”的聲音,聽的人有些毛骨悚然。
一個身着單衣的女子靠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空發呆,連丫鬟走到自己身邊都沒有發覺。
“娘娘,該喝藥了。”
翠兒擔心的看着空魚。自從壽王殿下死後,娘娘就一蹶不振,連發了好幾日的高燒,好不容易在禦醫的調養下好些了,卻不肯吃東西,哪怕強硬的灌進去,也都吐了出來。
皇上急的不得了,每日一下朝就來了華清宮,想着法子逗她開心,但很多時候,兩人也只是這樣靜靜的坐着,一語不發。
根據李隆基的聖旨,李瑁和楊玉奴護娘娘有功,賜予同葬在皇陵。孩子本打算交給奶娘撫養,可空魚卻在醒來後第一次發了話,硬要将孩子帶在自己身邊,李隆基見她難得開口,便毫不考慮的同意了,孩子的一切待遇都如公主一般。
空魚手指微微一動,偏過頭眼神茫然的盯着那碗藥,忽然間擡手将它打翻在了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安史之亂
碗摔落在地上,碎成一片,湯汁也灑了一地,濃烈的藥味散發出來,讓人有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翠兒吓了一大跳,急忙彎腰去撿那些碎片,卻聽見門“哐當”一聲被推開。那容貌冷峻的男子眼含焦急,在看見地上的碎片時才松了口氣。
他緊抿着唇,揮了揮手示意翠兒下去:“再去煎一碗藥來。”然後走到床邊,看向那面色蒼白的女子。
幫她掖了掖被子以免竄風,李隆基這才坐了下來,手掌摸了摸她的胳膊:“怎麽不吃藥?”他盡量将語氣放的溫柔,以免再刺激到空魚。
空魚搖了搖頭,直起身子将腦袋埋進他懷中,有些冷的瑟縮了一下。
一雙有力的大手環抱住她,将她瘦小的身軀完全攬在自己懷中。嗅着她頭發上的淡香,李隆基才覺得一切都真實起來。
那日他接到侍衛傳來的消息,第一次控制不了情緒,大發雷霆的将這些侍衛全部拖出去重打了五十大板,又急忙駕馬出宮,卻在半路遇上了将空魚帶回的安祿山。
原來安祿山在失去空魚的行蹤後,找尋了很久,才聽到一個打水回來的村民說,在上游有幾具屍體,還有個受傷的。他心下一驚,迅速朝那邊追過去,遠遠的就看見那紅衣女子的身影。他上前去探了探脈搏,除了空魚外,只有江采萍還活着,但也受了極重的傷,于是将他們都帶了回來。
将空魚帶回華清宮後,找了最好的大夫來,得知她并無大礙只是傷心過度,李隆基那顆一直懸着的心才松了下來。
只是未曾想到,自從她醒來後,便一直是這番渾渾噩噩的樣子。
過了良久,空魚的呼吸聲漸漸平緩,李隆基才慢慢的将她放平了,讓她的頭靠在了枕頭上。看着她安靜甜美的睡顏,李隆基這才露出幾日來的第一個笑容。
他站起身,眼前卻是一發黑,踉跄了一下急忙扶住床杆。
按了按一陣陣發脹的太陽穴,李隆基深呼出一口氣,轉而看了空魚一眼,見她仍睡的熟,這才轉身離開了房間。
——————————我是湘歌的分割線——————————
蒼白的牆,蒼白的路,一片迷霧什麽都看不清楚。
空魚走到那條小路上,有些害怕的東張西望,她是怎麽到這裏來的?怎麽什麽人都沒有?
“有人嗎?”
這聲音傳到牆壁上,又撞了回來般,帶來一陣陣的回音。
“阿魚。”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迷霧的另一邊,似乎傳來了呼喚她的聲音。空魚急切的快步走過去,就看見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形。
那身形她曾尤為熟悉,無數個白日黑夜,在這個懷抱中得以安穩。
“李瑁?”
那青衣男子一派溫和,淺笑間伸出手去:“阿魚,跟我走,我帶你去沒有煩惱的地方。那裏只有我們兩個人,沒有什麽可以再阻擋我們。”
見到李瑁那絲毫沒有變化的容貌,空魚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連心口的郁結也減輕了許多。她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李瑁的手是溫熱的,和李隆基的冰冷截然不同。每年一到冬天,李隆基總愛窩在她身邊,明明是怕冷卻不承認,還非要在爐子裏添上不少炭,有一次差點連床帳都給燒了!
想到李隆基當時的糗态,空魚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走吧。”李瑁聲音帶有一絲魅惑,讓空魚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她跟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前走。
“別丢下我……”
“阿魚,你不能離開朕!”
“別走……”
空魚腳步猛地一頓,疑惑的轉回頭去,她是不是聽見了李隆基的聲音?
猶豫了一下,抓着她的手卻是一緊。詫異的回頭,正對上李瑁悲傷的眼眸:“阿魚……”心中一痛,空魚惶惶然的站在原地,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一時不知該如何抉擇。
那個黑衣男子一直站在另一側,他沒有走過來,只是那樣靜靜的看着她,眼眸裏是看不見底的深情。這個偉大的帝王,一直守在她的身側,如同一棵大樹為她遮風避雨。她總覺得,他是百毒不侵的、是強大的,可直到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的脆弱。
往事的一幕幕浮現在腦海中。嘆了口氣,空魚回過頭,緩緩推開李瑁抓住她的手:“對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李瑁張了張口,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那笑容裏既有一絲凄涼,卻也帶着安心:“你終于做出了自己的選擇。阿魚,答應我,你要幸福。”
“我會的。”這是她的承諾,絕不會食言。轉過身去,空魚堅定的朝着那黑衣男子走去,目光緊緊跟随着他,沒有再回頭……
這一覺醒來,空魚似乎神清氣爽了很多,也想通了許多事情。
空魚的改變,最開心的除了李隆基,就是真心對她的翠兒了。見自家主子終于肯乖乖喝藥,她也算是功德圓滿,可以睡個安穩覺。
能下地之後,空魚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了李瑁和楊玉奴,接着和李隆基一起去了城郊,将雪衣娘給埋葬了起來。
蹲在地上,空魚一捧一捧的将泥土蓋在那潔白的小身體上,看着它漸漸掩埋在泥土下,喃喃自語道:“對不起,你安息吧,來生別再被抓住了。”
李隆基站在她身邊,輕輕的環抱住她。
空魚拍幹淨手上的泥土站起身來,直視着李隆基的眼睛問道:“梅妃怎麽樣了?”耽擱了這麽久的功夫,她還沒來得及問這罪魁禍首的下場。
李隆基似乎早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一點驚訝的樣子都沒有,淡然的開口:“她受了重傷,不過沒有傷及要害,經過太醫診治已經好轉了。”
“那你準備将她如何處置?”
空魚咄咄逼人的語氣,一點都不像往日的那個她。應該說,她從來都不是軟柿子,只是她追求的簡單生活,卻害了最親的人。
李隆基眼神微閃,眼眸如盛滿了古酒般深邃:“朕打算将她打入冷宮。”
一句輕描淡寫的打入冷宮,卻讓空魚入墜冰窟。
她死死的盯着那墓碑上刻着的字,咬了咬牙:“我不同意,李瑁和我姐姐都是她害死的,我要讓她償命!”
從牙縫中溢出的嘆息,回蕩在空魚的耳邊。李隆基定定的看着她:“既然如此,就按照你說的辦吧。”他知曉空魚的恨,本就打算交給她處置。
空魚垂下眼眸,她何曾想手染鮮血,可這個仇,她不得不報。
回去之後,李隆基便拟了聖旨,梅妃江采萍殺害壽王及王妃,罪無可恕,賜白绫一條。
可江采萍還未接到這條聖旨,宮中便發生了一件大事!
事情的起因,在于前幾日。
李隆基下令命安祿山進宮,卻得知安祿山離開長安到了範陽。而李隆基召見他的原因,就是要取回兵符,拿回紫峰山。
自從紫峰山被攻下後,安祿山就遲遲沒有歸還。作為進出洛陽的重要關道,誰都知道他的本意為何。但就李隆基而言,安祿山和楊國忠的互相牽制,事實上是目前最為保險的辦法。但現在,他忽然返回範陽,而且公然抗旨,就和之前的态度大相徑庭了。
或許是一切太過蹊跷,李隆基派人将邊關大将盡數調回京城,并且打開皇家倉庫拿出绫羅綢緞召募兵卒。
果不其然。同年十一月,安祿山從範陽起兵造反,詐稱奉唐玄宗旨意率領部隊讨伐忤逆朝臣楊國忠。他率領各族騎兵、步兵十五萬,半夜行軍,黎明吃飯,一天前進六十裏。決定高尚、嚴莊為謀主,孫孝哲、高邈、何千年為骨幹。
一時間,朝廷動蕩,民間人人為之恐慌。
為了抵禦安祿山的進攻,李隆基幾乎每日都在和衆大臣商量對策,就算是回到華清宮,也常常是查看兵力分布圖到三更天。有的時候,空魚一覺醒來,看見那燭火還忽明忽暗,而那帝王卻早已趴在案板上睡着了。
安祿山號令嚴厲整肅,有一班以死相拼的将士,沒有誰不是以一當百,朝廷軍隊碰上必然會吃敗仗。十二月,叛軍渡過黃河開到陳留郡,河南節度張介然州城失守殉難,首級傳到了河北。河北州縣立即望風瓦解,當地縣令或逃或降。
天寶十五年,叛軍占領長安,防守潼關的唐将哥舒翰,雖擁有近二十萬的軍隊,但因是臨時湊集來的,缺乏戰鬥力。哥舒翰在靈寶被安史軍打敗,全軍覆沒,哥舒翰也做了俘虜。同年六月,叛軍長驅直入,攻陷唐都長安。
當天晚上,華清宮的燭火徹夜未眠。
李隆基走到床前,輕輕将空魚嘴角的一縷秀發繞到耳後,卻對上了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眸。
“皇上,休息一下吧,明天怕是要趕遠路了。”她總是這樣,什麽都不問不管,其實心裏卻比誰都清楚,也早已在心底做好了一切準備。
李隆基扶着她坐起身,眼裏流露出溫情:“怎麽還沒睡着?”
“你沒睡,我也睡不着啊!”空魚将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你別擔心,只要活着總會有辦法的,有我陪着你呢。”
李隆基眼神一凜,他半阖上眼眸,過了良久才睜開,緩緩開口道:“阿魚,這一次,朕不需要你陪。”
空魚一怔,霍然擡頭看向他,心底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作者有話要說:
☆、離開長安
空魚瞪大了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臉不曾移動。
見她這幅神情,李隆基只覺得心口悶得難受,不得不偏移視線不去看她:“明日一早,朕便讓人送你去安全的地方,以後你自己要小心,別闖出什麽禍來,可沒人幫你收拾了。”
“我不要!”
空魚伸出手,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袖:“我們不是說好的,無論是逃難還是在宮中享福,我們都要在一起的!”
李隆基沉吟片刻,将她的小手拉開。這倔性子也不知是像誰,讓她活命還這般不情願的樣子。他知曉此刻再說,她怕是也不會聽了。
深谙此道的李隆基想了想,開口安慰道:“朕答應你,明日你一醒來,朕決計會在你身邊,安心睡吧。”
“真的?”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轉,目光在他的臉上搜尋着,似乎想查出這句話的可信度。
李隆基點了點頭,空魚這才笑逐顏開,又嘟囔了句“君無戲言”,才安心的躺了下去,沒一會就呼吸漸勻睡熟了。
李隆基起身走到窗前的香燭旁,從懷中掏出一柱香燃上,又看了那香半響,才回到空魚身邊。
平躺在床上,看着她安穩的睡顏,李隆基眼裏流露出一絲笑意,伸出手想碰一碰她的發絲,卻又想起了什麽般縮了回來,只将手枕在頭下,看着她發怔,竟是一夜到了天亮。
天空剛泛起魚肚白,便聽見高力士在外面的輕呼聲:“皇上,咱們該出發了。”
李隆基緩緩擡起手,下床穿衣,又回頭瞥了眼那熟睡中的人兒,伸手扶起她幫她将外衣穿上,又歪歪扭扭的扣了扣子,這才打橫抱起空魚,轉而向大門口走去。
見李隆基抱着空魚出來,高力士吃了一驚:“皇上,您打算将貴妃娘娘……”
話還沒有說完,在觸及到李隆基冰冷的目光時驟然住了嘴,低垂下頭不語,只揮了揮手示意轎夫将轎子放下。
“走吧。”
李隆基沒有理睬那擡着還沒他走的快的轎子,轉而朝着宮門方向而去。
宮門外早已有馬車在等着了,長安眼看着就要被攻陷,留在這裏不但毫無作用,且會被安祿山率領的将士闖入,到那時,想要東山再起怕是更難。
所以他們現在只有去蜀地,才是唯一的辦法。蜀地地形險要易守難攻,加之那裏是兵防最強的地方,安祿山等人必不敢輕易侵入。
馬車一路行進到馬嵬坡,所幸路上還算安全,沒出什麽問題。
到了馬嵬坡,衆将士已經是疲憊不堪,無奈之下,只能先行停下整休。李隆基将空魚抱下馬車,四處環視了一圈,這裏雖然人煙稀少,但一路過來,也看到了幾個普通農家。
“高力士,你去打探下,看看前面幾戶人家都是些什麽人。”
高力士心中納悶,但也不敢多問,只前去打探後回來禀報,說只是幾戶普通的人家,只是種田為生,極為平和。
李隆基額首,堅持不讓高力士等人跟着,只帶了幾個能力強的士兵,便朝着這附近的一戶人家走去,等他回來時,懷中已然沒了空魚的身影。
馬車繼續前進,約莫又行進了半日,天色已晚,便決意在此處先行休息再另做打算。
如今,長安怕是已經淪陷,那些宮中的亡靈,不知道此刻游蕩在那裏,是否會恨他這個君主呢?李隆基随意坐在樹下,靠着樹看向遠方。
而此刻在暗處,一個人悄悄的離開了衆人的視線,朝着駐紮的反方向而去。
在繞了好幾個彎,高力士才松了口氣,他四處張望了一番,卻沒有看見那個和他約好在這裏見面的人。
“高力士。”
冷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高力士吓了一跳,“嘩”的轉過身去,驚起了在樹上休息的飛鳥。
那喊住他的人皺了皺眉:“動靜小些!”
“是,太子殿下。”高力士畢恭畢敬的對面前的男子,太子李亨說道。
李亨的模樣是皇子中最像李隆基的,不過平日裏行事極為懦弱,所以衆大臣都不将他放在眼裏,可這會兒看來,倒是和平時的樣子大相徑庭。
他掃了高力士一眼:“我父皇發現沒有?”
“自然是沒有發現的,您別擔心,老奴會做的天衣無縫,這楊國忠,必會除之!”高力士陪着笑道,皺紋堆積在一起,看起來更是老态龍鐘。
李亨臉上顯現出一抹不屑的笑。他踱步到高力士身旁,湊近他耳邊:“別跟我耍什麽心眼,你可別忘了,以後誰才是真正的主子。”
高力士的腰彎的更低了,直到李亨走後才擡起頭來,看着他離開的方向死死的握着拳頭,半響才回到了軍隊中。
第二天一早,感受到陽光的溫暖,空魚伸了個懶腰,手卻在觸及到冰冷的木頭時猛然清醒過來。
她“唰”的從木床上坐起,四處環視了一圈,又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衣服。
穿的整整齊齊,雖然扣子都扣錯了……一看就是李隆基做的好事。可是,這裏是哪裏?她不是應該在皇宮麽?
不對!皇宮……長安……
空魚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咬咬牙罵了聲“騙子”,便慌不遲疑的下了床,剛打開門就差點撞到一個老婦人。
那老婦人手中還端着碗熱騰騰的飯菜,看見她醒來和藹的笑了笑:“姑娘起來啦?趕緊來吃點東西吧。”她見空魚完全沒有反應的樣子,将飯菜放在桌上,不好意思的雙手摩擦着蹭了蹭裙子,“我這裏沒什麽好東西,姑娘可別嫌棄啊!”
看空魚的衣着,雖然不甚華貴,可這布料也不是尋常百姓家能有的,想必非富即貴。還有昨天那俊俏男子,伸手就給了她幾錠金子,讓她好生照料空魚,說是她受了風寒,不能遠走。可看她如此精神的模樣,哪裏像是生了病的?
空魚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擺了擺手:“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您別誤會了!”她擡眼看向外面,這一覺睡的極沉,想必不止一天一夜,此刻他們估摸着是跑遠了。她不認得路,這麽毫無頭緒的出去,不但找不到李隆基,估計自己都會命喪刀下,還不如冷靜下來,詢問些實質性的比較好。
想到這,她才順着桌子坐下來,聞到那飯菜的香味,倒真有些饑腸辘辘了。
那老婦人點點頭,也挨着坐在了旁邊,将筷子遞給她:“叫我德婆婆就好。”
“德婆婆,這裏就您一個人住嗎?”
她一邊扒着飯一邊含糊不清的問道。那德婆婆搖了搖頭,似乎是提起了一件傷心事,嘆口氣道:“我還有個兒子,可惜他現在不在我身邊……”
德婆婆笑着看她吃的囫囵吞棗的模樣,一邊回憶着當年的情形。
“年幼時,我跟随父親從突厥去了胡人的部落,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他那樣高高在上,宛若天神。”
雖然已經不複當年的美貌,但她的笑意此刻浸滿了柔情,可以看出這份隐藏在心底的愛有多深。
“後來,我利用自己會占蔔的本事,如願以償的嫁給了這個男子,我随他南征北戰,東奔西走。我原以為,他對我的感情也如同我一般,直到他在大唐遇見了那個女人。為了那個女人,他甚至甘願違抗皇上的命令,不願發兵,終是落得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可那女人卻還是好好的活着。”德婆婆的聲音突然大了些,但表情卻一如剛才的平靜。或許是時間過得太久,所有的恨與愛,都已經減淡了吧。
空魚聽的呆了,一時竟是忘記了吃東西:“然後呢?您這麽多年是怎麽過來的?”
德婆婆淡淡一笑:“人這一生看似很長,但其實一眨眼就已經老了。後來,我按照胡人的規矩,帶着兒子嫁給了他的哥哥,他的哥哥對我也很好,知曉我的性子烈,從來沒有碰過我,可該給我的,卻從未少過一分。”
“那您也算是個幸運之人了。”空魚吃的飽飽的,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嘴巴,“總比我現在連他人在哪裏都不知道的好。”
她垂頭喪氣的托着腮,看向窗外的藍天:“他是抛棄我,不要我了。”
德婆婆瞧她失落的模樣,忍不住輕笑出聲:“傻孩子,喜歡與不喜歡,怎麽能用眼睛去看呢?你得用心去感受才是啊。”當日,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