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安祿山番外

我曾無數次的夢見過，我與一個女子隐于江南，烹一壺茶，煮一壺酒。

我曾以為，那不過就是個夢。

從小時候起，我便知道，自己注定不是個普通人。我的母親叫做阿史德氏，是突厥的一個巫師，以占蔔為業。而我的父親，早在我幼時就身亡，後來我的母親為了我，嫁給了我父親的哥哥安延偃，他便是我的後父。

因為這等亂倫之事，我被族中不少人嘲笑，為了避免一直被欺負的命運，我終是改了名字，抛棄了母親給我取的軋荦山，而擁有了一個新的稱呼：安祿山。

其實叫什麽對于我而言，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總有一天，我要帶着母親離開這裏，成為睥睨天下的王者，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受制于人，也讓母親過上好的日子。

為了這個夢想，我背棄了自己的信念，與各種販夫走卒結交，終是通曉了六國語言，接近了幽州節度張守珪，為他殺了所有不順從他的人，認他做了義父。

我借由他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用厚禮賄賂往來官員，終于得到皇上的賞識，成為了禦史中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必定可以幹一番大事業！

我坐上這位置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張守珪所有的罪證私下裏統統透露到皇上耳朵中，順利的将他貶了官。我努力的鏟除異己，沒有人相信我，我也不會相信任何人。我只知道，一個帝王，注定是寂寞的。

在那之後，我開始積極主動的要求去打仗，成為了擁有赫赫戰功的大将軍，終于讓我抓住了機會，将紫峰山收歸己用。

我賄賂了所有能賄賂的人，這些人，用金錢就可以驅使，只要有源源不斷的金子，他們就不會背叛我，而這一點，那個叫李隆基的帝王卻是不屑的。我以為，我這一生，就會這樣往前進，然後坐上那至高點，沒有人可以阻攔我！

直到我遇見了她，楊玉環。

說起來，這是一件極為狼狽的事。那次，我去刺殺楊玄禮，卻寡不敵衆被他刺傷。我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只想着千萬不能死。

倒在花壇邊，我依稀見到一個身着紅衣的女子朝這邊走來，可我看不清她的相貌，只覺得和夢中的女子極為相似，便下意識的抓住了她的衣角。

我不記得她究竟做了什麽，只記得她在我耳邊說的話：我讨厭胡人！

那一刻，我只想苦笑，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是胡人。

可是我，沒有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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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醒來，卻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極為幹淨的床上，可那桌上的東西卻擺放的亂七八糟，對方明顯是個不會收拾的人。

後來我才知道，這住所的主人，竟是在長安城百姓口中聽過無數遍的紅顏禍水——楊貴妃。

她給我治傷，雖然語氣兇巴巴的。她為了跳舞煩惱，教了她還被她罵了一通。那是第一次我覺得，漢人那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着實正确。

為了避免被發現，也怕會連累到她，我在她離開去跳舞的當兒偷偷的離開了皇宮。在經過大殿時，我看見她站在中央跳舞，那身姿，宛若天人。

我忽然開始幻想，如果此刻我手中有一個鼓，一定去給她伴奏，定會更為美好。可是我不能，所以只能悄悄離開。

第二次見到她，是在一個詭異的場合。

她和第一次見面完全不同，拿着把小刀，竟是在威脅一個娘娘！

看見那娘娘吓得摔在地上，我不禁覺得好笑，結果樂極生悲，在得知我現在的姓名時，又被她罵了一頓外加一個白眼。其實我告訴她的，只是我隐藏在心底的名字罷了，只是，這句話我始終沒有機會和她說。

為了我的宏圖大業，我終是沒有再在長安逗留，我從範陽起兵，迅速的逼近了長安，成功的趕走了李隆基。在接受衆人朝拜時，我是欣喜的。所以，我忽視了心中那一抹沉重和不甘。

派人去追蹤李隆基，卻得知楊國忠被逼死的消息。那一刻，我真的驚慌了，竟不管不顧的騎着馬去找那個女子。我擔心，再遲一步，怕是她就命喪黃泉，我連救她都來不及。

好在我趕到馬嵬坡時，在下游看見了順水飄來的女子。我将她救起，見她氣息微弱，來不及考慮別的，只能先快馬加鞭去了醫館。大夫搖頭說，她吞了金，已回天乏術。

我不信，我是勝者，這個世界上沒有我做不了的事情！我用盡了所有方法，甚至去尋來了所有續命良藥，直到找到一神醫，稱可以破腹取金，這是唯一的希望。

我帶着她去尋訪神醫，神醫卻閉門不見。無奈之下，我只能跪在他的門前三天三夜，終是将神醫等了出來。

神醫說，在破腹時需要鮮血灌輸，以免血崩而死。我日日割破手腕為之取血，終是在半月後治好了她。在看見她醒來的笑臉時，我忽然覺得，原來這是一件比取的天下還要快樂的事情。

在她好了些後，我提出要帶她走，她卻毫不考慮的拒絕。她說，此生她只愛李隆基一人，如果他不在了，上天下地，九泉之下，她都會相随。看着她堅定的目光，我就知道，她永遠都不會屬于我了。

我沒有告訴她我的心意，卻将她隐藏了起來。

躲在暗處，我看着李隆基悲痛欲絕，看着他心如死水般被困在皇宮那個牢籠中，看見他日日為心愛的女子吹奏。

或許，他的愛從來都不比我的少。

在看見他倒下去的那一刻，我竟鬼使神差的救了他。或許就如同她說的，喜歡一個人，就要讓她幸福。

李隆基跪倒在墓地前，我本想讓他們相聚，卻在她準備出去的那一刻點了她的穴道。我後悔了，我應該不顧一切的将她留在身邊。

聽着李隆基的話，我雖然看不見，但我知道她在哭，她一定在哭。

該死的，我最看不得的就是她哭了。

苦笑了一聲，我悄悄的撚起石子将她的穴道解開。罷了，放手讓她自由，或許是我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我殺了太多的人，總該去救贖一個。

策馬離開，我沒有回頭去看她，只有那一刻，我是膽怯的，我擔心我一旦回頭了，就會控制不住将她帶走。可我還有我的抱負、我的皇位，我用一生換來的東西，決不可抛棄！

回到長安，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她托我照顧的、那個叫做李秦頌的孩子。我将她視如己出，沒有人可以對她有絲毫的違逆，直到她在數年後，一劍刺中了我的心髒。

她眼裏的恨意清晰可見，她在怪我，毀了她的國家。

在倒下的那一刻，我的眼前似乎看見了那個笑靥如花的女子。

她不停的旋轉着，水袖翻飛，随樂曲緩緩奏起，身影流動，宛若洛神再世。我靠在牆上，輕佻的看向她，眼波流轉間滿是笑意：

“在下軋荦山，見過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