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1、離開他
黑子的這一聲，溫而軟，一般是聽不見的，只不過他的聲音對黃濑而言就像是用刀子刻在骨頭上一樣銘記于心的。
所以，再怎樣都不會漏過他的聲音的。
自從腳傷好轉以來，他就幻想過無數次再見他時的場景，可以很輕松地走到他的身邊，跟他道歉，他不原諒自己也沒關系，畢竟臉皮厚是自己的優點嘛，對他死纏爛打，怎麽耍賴怎麽來，他再怎麽趕自己也不會離開他了。
只是沒想到真的見面了，會是這樣的場景。
誰來告訴他啊，為什麽，為什麽他的小黑子會坐在輪椅上啊？
黃濑“騰—”得站了起來，揉了揉眼睛，确定那是他的小黑子，他真的，真的坐在了輪椅上。
“小黑子……”黃濑瞪大了眼睛，腿，突然失去了力氣，來不及抓住任何東西，直接摔到了地上，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氣一般，呆呆地看着他。
一個女孩慢慢地走向黑子，黑子見了他，好像笑了，女孩将一塊毯子鋪在黑子的腿上，溫柔地幫他撫平褶皺的地方。
黑子就這麽看着她，等到她要抽手離開的時候，黑子反而握住了她的手。
黃濑的心似乎被紮了一下的疼。
女孩歪了歪頭，黑子便放開了手，女孩笑開了，轉到黑子的前面，蹲了下來，看着他，黑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黃濑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眼睛掙得大大的，眼淚不受控制的傾瀉了出來，但還是避免哭出聲音。
他認識的，那個女孩是克麗絲，她竟然可以跟黑子這麽親密的嗎？他們之間……
黃濑不敢想下去了。
他就在那愣了有半刻鐘，看着他倆的濃情蜜意。
等到終于恢複了力氣站起來的時候，他只想去問黑子他和克麗絲到底……
可是，才走到半路，那輪椅反射的光越來越刺眼，刺得他快睜不開眼睛了，他下意識地用手去擋，發現他更不希望那個人坐在輪椅上。
直覺告訴他，那是他的罪，是他讓那個人坐上那輛輪椅的。
跌跌撞撞還是朝着那個人所在的方向走着。
枕着黑子膝蓋的克麗絲餘光掃到了個人影，太陽有點刺眼，她看不太清楚。
于是，擡起頭，揉了揉眼睛，看清了那人的長相。
克麗絲瞪大了眼睛，她不相信，怎麽會是他。
黑子察覺到了克麗絲的不對勁，低語了一句：“怎麽了，枝雨？”
克麗絲還是過于震驚，以致于沒有聽到黑子的話，不然她可以避免最糟糕的情況的，但是，現在來不及了。
黑子無奈地又摸了摸她的頭，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他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了。
直覺地，黑子想轉動輪椅離開，他忘了克麗絲還在他的腿上沒有起來，輪子磕到了她。
“沒事吧？”黑子被吓到了，焦急地詢問，“有沒有傷到哪？”
克麗絲趕忙搖頭，對着黑子笑道：“我沒事的。”
黃濑想靠近，卻可悲地發現這兩個人之間已經容不下第三個人了。
好不容易，黃濑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感覺自己有點像跳梁小醜。
要對他們打招呼，對黃濑來說，本身就有點艱難了，似乎都忘了自己的聲音是怎樣的了。
“喲，小黑子。”
很難想象他是怎麽在這種情況下叫出他的名字的。
黑子咬着唇，這種情況下，該說什麽怎麽說，都超出了他可以應付的範疇。
克麗絲則變得警戒起來，她不認為在這個地方遇到黃濑涼太是什麽好事情。
“你想幹嘛，黃濑涼太？”
克麗絲這副保護者的姿态讓黃濑微微一愣，接着自嘲道，自己當真是糊塗了，自己當初是怎麽對待那個人的，全忘了嗎？
“抱歉。”
好像除了這句，他已經沒有其他的話可以說了啊。
“哼——”克麗絲幾乎是要被氣笑了，“黃濑涼太，抱歉？”
黃濑沒有理會克麗絲，而是緊緊盯着黑子，一秒都不肯移開視線。
黑子看着黃濑，表情沒有變化，只是眼底的寒意是掩飾不了的。
“小黑子，我……”
黃濑卻是不能注意到了，現在的他焦急地想要确認黑子現在的情況，瘋狂地想知道黑子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原因，只要不是自己的過錯就好。
“你還想說什麽，黃濑涼太？你難道忘記了嗎，那個時候，你對哲也說了什麽嗎？”克麗絲很激動，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手刃奇跡的世代五個人，“如果沒有你們的話沒有你們的話……”
“枝雨！”
黑子用力地叫了一下她的名字，如果可能的話，他已經不想跟他們再扯上任何的關系了。
“和黃濑君什麽關系都沒有的，枝雨。”
黑子擡頭看着克麗絲，笑得讓人不得不心疼。
“哲也。”
克麗絲也咬了下唇，把眼淚逼回去，不能在他面前落淚，更不能在他面前落淚。
黃濑苦笑了一下，發現臉部的肌肉有些僵硬，彎不動了。
這個場面最平靜的就是黑子了，但又或許只是表面平靜吧。
“黃濑君，你不是說過了嗎，我們不要再見面了嗎？”
這一句話堵得黃濑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哲也。”克麗絲低低地呢喃了一句黑子的名字，他是抱着怎樣的心情說出這番話的，克麗絲是能猜到的。
黑子拉了一下克麗絲：“我們走吧，枝雨。”
“嗯。”克麗絲點了點頭，過來推黑子的輪椅。
黃濑因為黑子的那句話大受打擊，看到他要走，趕忙過來攔。
克麗絲皺了下眉：“讓開！”
黃濑張開手，意思就是不想讓了。
克麗絲又想發作，黑子的手卻撫上她放在輪椅上的手，以示安慰。
克麗絲這才沒有說話。
黑子卻開口了：“黃濑君，請你讓開。”
“小黑子。”黃濑的聲音染上了哭腔。
“我，和黃濑君已經沒有關系了，這點我同意了。”
“我不能接受！”黃濑大聲反駁，“小黑子，我之前說的都是混賬話……我……”
“已經夠了，黃濑君。”黑子垂下了眼眸。
如果你是在這之前這麽說的話，我，真的，真的會很高興的，黃濑君。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啊。
“說好了不用再見了的。”
克麗絲看着黑子，那樣溫柔的他換作以前，是絕對不會這樣說的，她站在他的後面，看不清他的具體表情，但是，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寒意，她感覺得到，黃濑涼太自然也感覺得到。
“哲也。”這一段時間來被自己刻意掩藏起來的擔心終于在這一刻全部都浮了出來。
黃濑被凍得後退了好幾步，拼命搖着頭：“為什麽你對我的敵意會是如此之大，果然，是我的錯嗎，你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黃濑說着說着變得激動起來了，跑到黑子跟前，抓着他的輪椅：“對不起，小黑子！對不起，小黑子，都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
理智的弦一旦崩潰，心海一旦被悔恨所吞沒，那麽便不會再擁有自我這樣東西。
瘋狂地，黃濑涼太搖着黑子，不停不停地重複着“對不起”這三個字。
看到黃濑那麽激動的樣子，克麗絲都被吓得後退了一步。
黑子顯然也沒有料到黃濑會是這樣的反應，他的手微微伸了出去，想要去安慰他，可到中途卻還是縮了回來。
“對不起，我，連安慰你這件事情現在也是做不到了。”
黑子在心裏無聲的道歉。
黑子不着痕跡地把黃濑緊握着的自己的手抽了回來，聲音依然冰冷：“黃濑君，和你無關。”
黃濑沒有聽到黑子的話，仍然不停地道歉，仿佛不把這輩子的對不起說完就不甘心了。
黑子沉着臉，這又是何苦呢？
黑子雙手按着黃濑的肩膀，搖着他：“黃濑君，你聽我說啊。”
克麗絲眼神黯了一下，撇過臉去。
黃濑擡頭，睜着渙散的眼，瞳孔中沒有辦法映出黑子的臉，只是好像聽到了他的話：“嗯？”
黑子看了一下自己的腿，下面的話要開口，真的是有點艱難啊，不恨嗎？怎麽可能，可是……
“你聽着，黃濑君，我的腳的事情和你沒有任何關系，我不是，不是因為你才變成這個樣子的，這，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這話黑子說得艱難，但是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了，不能讓黃濑涼太聽出不對勁，自己一個人的痛苦又何必讓另外一個想跟自己劃清界限的人背負呢？
“果然你還是這樣溫柔啊，哲也。”克麗絲替黑子抱不平起來，他一直那麽心疼他們，可是他們卻從來不曾心疼過他。
果然，黃濑像得了特赦一樣，停止了道歉，瞳孔的焦距對準了黑子，急不可耐地再次确認道：“真的，真的不是我的錯嗎？”
“不是。”黑子說得決絕，“所以黃濑君也不用産生任何的罪惡感，阻……”
黑子說到這裏停下了，說自己是阻礙嗎？這無疑是用刀再次把他心上養了那麽一個多月，現在才慢慢結疤的傷口再次強力的挖開。
可惜黃濑沒有看到黑子表情的變化，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太久了，聽到黑子的傷與自己無關時，瞬間獲得了解放，身體還有些顫抖，喉嚨燒燒的疼。
克麗絲的眼微微地熱了，這番話她是不知道黑子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說出來的，只是眼前的人什麽都不知道。
她恨，好恨好恨，恨不能把那血淋淋的事實告訴這個兇手 可是，你要的話，哲也會傷心的呀。。
過了半天，黃濑終是尋回了自己的聲音，道：“那小黑子我，我來推你吧。”
“哼——”克麗絲簡直要笑出眼淚來了，他到底是哪來的臉啊，怎麽敢在做了那樣的事情以後，在哲也變成這樣以後，他到底怎麽敢啊？
黑子的嘴角也是狠狠地抽了一下，然後迅速推開黃濑，用手轉着輪椅，後退了好幾步，還壓到了克麗絲的腳。
克麗絲忍着疼沒有叫出來，她知道黑子是被逼得急了，再這麽待下去，恐怕他真的會崩潰在黃濑涼太面前的。
克麗絲當機立斷，推了黑子的輪椅就轉過頭去：“他說過了他的事情與你再無瓜葛，請你離他遠一點。”
克麗絲再也管不了黃濑涼太了，她必須帶黑子離開，越快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