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肖骁坐在自己房間的小圓凳上,盯着韓平在那張紅木塗油的圓桌上用毛筆寫字。肖骁抻着脖子瞅了很久,最後難過的發現自己真的一個字都不認識。所以就安靜的趴回桌子上等着韓平寫完。

韓平落筆後,吹了吹宣紙上面的墨跡,讓它能夠快點變幹。

“你在寫什麽?”看着韓平落筆之後,肖骁才敢擡頭跟他說話。韓平笑了一下,揉了揉肖骁的腦袋,“沒什麽,寫封信給我外公罷了。”

“外公?”肖骁疑惑的問道,因為從來沒聽韓平說過這個人。

韓平點點頭,将變幹的紙張折好,放到一旁。

“我們就要結親了,于情于理,也要讓外公知道這件事才行。”韓平耐心的跟着肖骁解釋道,“而且當年我離開韓府後,外公幫了我很多。”

肖骁瞪着大眼睛看着韓平,等他繼續說下去,但是韓平卻只是笑了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肖骁跟韓平的婚事定在一個月之後。日子雖然定了,但是整個府內卻一直沒傳出任何動靜。即便肖骁經常呆在院子中不出門,也感覺出了不對勁。不過在問過韓平,得到一個讓他放心就好的回答後,肖骁也就沒再追問。畢竟他對于自己要結親的事情,到現在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一直到結親日子的前三天,肖骁跟韓平才被傳喚過去正廳。

韓平歸家的時候,只背了一個行囊,裏面除了一些被褥跟野外的炊具之外,就沒有值錢的東西了。這也是為什麽韓府一衆人等看不起他的原因。因此肖骁醒來之後,一直穿着的都是韓平的舊衣服。就連今天過去見人,也只是換了一件比較幹淨整潔的舊衣服罷了。

肖骁擡頭,看着同樣穿着舊衣服的韓平定了定心,随後主動拉住韓平的手。

韓平的院子位于整個韓府的後身,因此走到前面的正廳要花費不少的時間,這一路上兩人都沒有交談,只是雙手握的緊緊的。

肖骁從來沒有來過韓府的正門口,原身也是。被賣進韓府之後,就一直在做又髒又累的活兒,根本接觸不到前院。

此時穿過圍廊,肖骁才發現原來前廳前面是有一個八丈左右大小的院子,院子周圍砌着石欄,每隔五步寬的石欄上都放着一朵白色的石雕荷花。院子中間鋪的是青磚,一直延伸到前廳。

此時前廳的大門是敞開的,裏面簇簇擁擁的站了十幾個人。其中坐在主位上的是韓府老爺跟夫人,肖骁都是見過的。但是夫人身旁坐着的一個頭發花白,頭戴金珠發簪,額上戴着珍珠錦緞描金抹額,穿着深綠繡花小薄夾襖,戴着赤紅翡翠長串珠,手上戴鎏金瑪瑙戒指,手裏還轉

着一個深黑色的核桃佛珠的老婦人,肖骁就不認識了。但是也不難猜出,這個老婦人應該就是韓平的祖母。也是将被打了個半死的原主扔出府外的兇手。此時那個老婦人微閉着雙眼,一手轉着佛珠,嘴裏念念有詞,另一只手擡高讓站在身旁的丫鬟躬身攙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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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旁,則坐着三個年齡不等的少男少女。最前頭的一個男子整個人都攤靠在椅子上,明明不熱卻還非要用扇子用力扇着自己。那人的體型跟韓府老爺的一模一樣,只是一個是大號,

一個是中號。而中號體型男子下首的椅子上則坐着一個正襟危坐,年齡稍小的男子。只見那男子用-力-挺直自己的脊背,可是身子還是忍不住打着哆嗦,而臉上那雙眼睛,則因為驚懼而不停的亂轉着。最下方則坐着一個穿着粉色小馬甲的女子。那女子看着年齡不大,但是吊起來的眉眼望過去就知道不是個善茬子。再加上那張同上座女人像了八分的臉,肖骁就是想猜不出

來,也難。

已經走進正廳的韓平,這一次直接對着裏面的人打了招呼:“爹,姨母,祖母。”随後轉頭看向一旁坐着的三個人:“大弟,二弟,小妹。”三個人裏面,除了中間坐着那個身子矮小的男子驚的差點蹦起來外,剩下兩個人根本連眼睛都沒擡。

韓平也并沒有在意。

在韓平打過招呼之後,上座的男人裝模作樣的輕咳了一下,看着韓平道:“這次叫你過來,只是為了說禮金的事情。”男人說完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老夫人。老夫人此時依然轉着手中的佛珠,并沒有擡眼。所以男人只好繼續說下去:“你也知道,如今府裏的生意并不好。加上你三個弟妹都還沒有說親。我這裏,也拿不出什麽豐厚的東西來。新房也就別另起了,直接用你現在的院子吧。反正也是空着的。”

男人說到這裏,看到韓平并沒有出聲後,稍稍提了點底氣接着說,“你十年不在家,韓府的生意已經有你大弟管着了。我跟你姨母盤算了一下,西郊那邊還有一個鋪子……”

男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韓平打斷了,“西郊的鋪子你不用給我,我結親之後不會呆在平南城。你将曲水縣西山腳下那十畝地給我就行。”

聽見韓平的要求,上座的男人跟女人同時對視了一眼,明顯沒有想到韓平會提出這樣的要求。韓府現在在平南城有六七間鋪子。有三間是韓老爺子買下來的,剩下三間是韓平娘帶來的一部分嫁妝。女人跟男人商量的時候,覺得韓平一定是打這幾間鋪子的主意。女人私心并不想

給韓平任何一間鋪子,但是男人更怕韓平會在結親當天直接落了自己的臉來要。當衆出醜比要了男人的命還要讓他難以忍受。因此兩人就商量着用西郊那個位置偏僻又小的鋪子來打發韓平。

西郊那個鋪子原來并不是韓府的,而是當年一個欠了韓府銀子的商人抵給韓老爺子的。不

過那鋪子位置又偏又遠,韓府就一直租出去收點租金維持着罷了。

而曲水縣是平南城下的一座縣城。過了曲水縣,下面就是幾座大型的村子。原主蕭曉家的村莊也在曲水縣下,只是位置離着比較遠。而韓府那十畝地,位于曲水縣下西山腳的一處地方。

這塊地因為挨着西山,因此土地并不肥沃。又只是單獨的十畝田地,周圍也沒有村落,韓府就算是找人租出去這十畝地,一來一回的費用,還不夠種出來的糧食抵得呢。因此韓府就幹脆把那土地放那裏荒着了。

韓府同平南城其他人家不同。韓府是韓老爺子那輩發的家。當初韓老爺子因為娶了外村的媳婦兒,被整個村子排擠,不得已只能出來闖生活。結果沒想到就讓他做成了大買賣。幾年之

後,出外闖蕩的韓老爺子風光回了村子,同時帶走了自己的一家老小,來到平南城安了家。這個時候的韓石,也就是韓平的爹,已經七-八歲了。來到平南城之前,過得一直都是被人欺辱打罵排擠的日子,因此性子軟弱又沒主見。來到平南城後,才發現這裏跟鄉下是完全不一樣

的,韓石那自卑的心瞬間就膨脹起來了。忽然從窮日子過上了好日子,韓石整個人都有點飄飄然了。在接觸到平南城其他家的孩子後,韓石一方面驕傲,一方面又自卑。他堅決不讓任何人知道自己曾經是從地裏刨食的泥腿子。因此開始學着別人溜貓逗狗大擺排場。生怕別人說他一句不像城裏的人。而韓老爺子自認對這個兒子不夠上心,加上知道了他們母子二人那幾年在村裏受得欺辱後,便放縱了韓石的性子。

因此韓石對于鄉下的田地,是完全不想管的,甚至巴不得離得遠遠的。生怕被別人知道自己曾經是從那裏走出來的。更何況是十畝沒人管的地。

韓石轉頭看了坐在他身旁的女人一眼,覺得一間鋪子換十畝地,這筆買賣值得很。

女人倒是沒像男人想的這麽樂觀,她翻了翻眼珠子,覺得韓平無緣無故開這個口,說不定那裏是有什麽好東西。畢竟女人可是知道,那十畝地也包含在韓平她娘的嫁妝裏。

“你個大少爺好端端的鋪子不要,要那地做什麽啊。”女人轉着眼珠子問道。

“我跟骁哥兒結親後,就會離開平南城,去鄉下生活。”韓平說完之後,韓石眼睛一亮。韓石從韓平生下來就不喜歡這個兒子,從小就板着臉不說,還總是瞪自己。跟個養不熟的狼崽子一樣。現在韓平自願離開府裏去鄉下過日子,韓石簡直巴不得呢。

女人倒是沒那麽好打發,“那地兒可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荒野,就你們倆過去能活麽。”女人明面說着好像關心人的話,但是暗裏卻諷刺味道十足。

韓平擡眼看了女人一眼,“我不過去也成,把平南城屬于我娘的三間鋪子給我做聘禮。我就不去。”

韓平話音落下,別說韓石了,就是一旁坐着的老夫人都急了。從一開始就坐在那裏閉眼念佛的老夫人此時睜開眼睛将佛珠拍在桌子上。

“十畝地罷了!韓府哪個鋪子抵不過十畝地!你這個毒婦是不是非要我韓府的鋪子都散出去才樂意?啊!”老夫人一開口,卻是把肖骁吓了一跳。他沒想到,這個面容端詳的老夫人,一開口竟然也是不顧韓平的處境,只處處維護自己的利益。

肖骁擡頭看了眼面無表情的韓平,不由自主的又開始心疼他了。

女人明顯沒想到會被婆婆罵,一時啜捏着不知如何開口。

“娘,大哥想去鄉下,你就讓他去呗。不過就是十畝地,我們韓府又不是給不起。”一直攤在椅子上的中號體型的男子開口,“大哥這麽說,必然是考慮到弟弟,不願意搶了屬于弟弟的東西。”男子說完還自認為是猜對了一般嘿嘿的笑了起來。

“風兒說的也沒錯,難得你能有個大哥的樣子。”韓石見兒子開口,連忙說道,随後就讓坐在一旁的女人起身過去拿地契。生怕遲了韓平會反悔。

女人想了想,覺得韓平主動要了十畝地,放棄了鋪子,還離開了平南城,怎麽算都是自己這邊劃算。因此也沒再遲疑,起身就去屋內将那地契拿了回來,給了韓平。

“可是說好了,這十畝地就是你的禮金,可別想再跟府裏要了啊。”女人将地契遞過去時,忍不住說道。

“自然。”韓平接過十畝田地的地契,放回懷裏,轉身便拉着肖骁離開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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