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甘草糖
午後的陽光正好, 鐘曉笛坐在操場的單杠上,一勺一勺挖着程骁給買的香草冰淇淋。
程骁就坐在她旁邊, 盯着她發呆。
“曉笛, 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說?”
“當然,不然我叫你出來幹嘛?”
“你叫我出來, 也有可能是想跟我約會。”
她用力把他腦袋推開:“我像在跟你開玩笑嗎?”
程骁茫然:“那你說, 我聽着還不行麽?”
“剛在食堂時我看見, 任雪薇在群裏說話了。”
“……天地良心,我跟她很少私聊的!她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
真是毫無來由的辯解。
鐘曉笛無語:“你智障嗎?我是指任雪薇群裏說U盤的事兒, 她說在她老爹電腦裏調取了一段視頻。”
“啊?其實我還沒來得及看群消息……”程骁愣了半晌,猛地警醒起來, “等等, 視頻?任俊良之前還真跟我爸提過視頻的事兒!”
就是當初他在自家別墅, 偷聽到的那句“唯一留存的視頻證據”。
任雪薇的行動效率,果然不是吹牛。
“今天放學, 任雪薇會把拷了視頻的u盤給我們, 你記得在校門口接一下她。”
“行,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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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
程骁剛準備嘗一口那盒冰淇淋, 見她神色遲疑, 下意識收回了手:“怎麽了?”
鐘曉笛嘆了口氣, 她嚴肅而正經地看向他:“我還有件事要跟你講,這也是我前幾天才知道的,我認為你應該有知情權。”
“什麽事?好端端的你別吓唬我。”
“你爸從中作梗, 讓公司辭退了我媽,我媽失業了,這可能是對我們家的第二次警告。”
“…… ”
“我媽擔心下一次就輪到我了,她終于松了口,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程骁眼神一沉,他不是傻子,在這種情況下,多少也能猜出幾分了。
他猶豫着,試探性地問:“是關于……五年前關肅的那場魔術事故,對吧?”
就目前而言,他們經歷的所有麻煩,未解開的所有疑團,全都跟五年前的事故脫不開幹系。
這簡直是個魔咒。
鐘曉笛坐在單杠上彎下腰去,她兩手撐着膝蓋,極為低落地嘆息。
她完整敘述出了那段連燕淮也不了解的、夾在中間的往事。
“當年關肅彩排火海逃生的魔術,由于他的疏忽,造成了道具師被活活燒死——你爸程真幫助關肅善後,用錢收買了一名無業人員,叫對方設法在道具師妻子開的便利店內縱火,還差點燒死了道具師的兒子。”
“無業人員?道……道具師?”
“意外嗎?那位無業人員是我爸鐘生,而那位死去的道具師,叫燕康。”鐘曉笛道,“我昨晚想了很久,終于明白這段日子,為什麽斓斓和燕淮之間的氣氛這麽奇怪了——我記得斓斓說過,燕淮的父親,也是五年前去世的。”
是巧合嗎?她不相信有這樣過分的巧合。
程骁悚然一驚,龐大的信息量讓他一時頭腦空白,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他顫聲問,“我爸和關肅聯手,幾乎害得燕淮家破人亡?至于你爸……也是其中的一步棋?”
“你理解對了,而且是因為我和你的關系,才讓你爸重新意識到了我爸的存在,他以為是我爸派我來接近你的。”
“我爸大概已經察覺到我和任雪薇是假的,我喜歡的是你了。”
“……那不是重點好嗎?重點是你爸很介意當年的秘密被洩露,他覺得我爸要借此訛詐他。”
更要命的是,陰差陽錯的,在得知程真的意圖之後,鐘生居然真的動了再敲詐對方一筆的心思,不惜以卵擊石,所以就有了後來的一連串狀況。
為此,姜慧不是沒勸過鐘生,但她沒有話語權,鬼迷心竅的鐘生根本聽不進去。
鐘曉笛越想越崩潰,她雙手捂臉,嗓音哀切。
“怎麽辦啊程骁?斓斓最近情緒特低落,肯定也知道燕家的事了,我現在甚至都不敢去問她,怕刺激她,這……這不相當于咱們仨的爹,聯手作孽嗎?”
在整件事裏,關肅、程真和鐘生,誰也不是無辜的人,都該受到懲罰。
只是可惜了直接受害者燕淮,還有無端陷入兩難境地,被迫承擔後果的唐安斓。
程骁趴在單杠上,微微仰頭看着她,內心掙紮。
許久,他終是擡起手來,安慰似地摸了摸她的頭。
“曉笛,你是怎麽打算的?”
“我跟我媽表态了,我爸當初做錯了事,就該接受法律制裁。”鐘曉笛無奈地吸了吸鼻子,語調帶着哭腔,“我媽同意了,她說只要我能拿到足夠分量的證據,她就願意在将來作為人證,揭發我爸和你爸五年前的交易。”
對于姜慧而言,這已算是最大程度的勇氣了。
“程骁,我今天找你來就是想問問你,你做得到大義滅親,幫忙把你爸當年的所作所為,公諸于世嗎?”
程骁沉默。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漫長得令人心寒,晌午的陽光正明媚,卻也絲毫緩解不了他滲透四肢百骸的涼意。
他艱難地開了口。
“如果必須那樣做的話……我可以。”
“真的嗎?你媽會答應嗎?”
“我媽沒什麽主見,這些年任何事都只聽我爸的,我不能跟她商量,我可以自己做決定。”
鐘曉笛黯然颔首:“辛苦你了。”
“也辛苦你了。”
這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只有他與她才懂得深意。
上課鈴聲響起,午休時間結束了。
鐘曉笛作勢跳下單杠,在落地前,程骁伸出雙臂接住了她。
她摟着他的脖子低下頭去,在他耳邊輕聲囑咐。
“你要和關子烈談一談。”
“我明白。”
情況特殊,如今他們能夠信任和倚仗的,只剩彼此了。
唐安斓與燕淮仍坐前後排,只是相較于往日的親密無間,最近兩人都在故意逃避對方,連一句話也沒有說過了。
同樣的,唐安斓也看到了群中任雪薇發的消息。
她有預感,這是事情唯一的轉機,如果自己沒能抓住,可能就意味着把燕淮完全推向了甄昱一邊。
她必須全力以赴。
放學後,她和鐘曉笛一起來到了校門口,見程骁和關子烈已經等在那裏了。
四人心照不宣,誰也沒多廢話,只等任雪薇前來會合。
結果等來等去,任雪薇遲遲沒出現,程骁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全是無人接聽狀态。
事情貌似有點不對勁。
正當程骁猶豫着,要不要先取消見面計劃時,忽見鐘曉笛驚喜地指向對面馬路:“在那呢!”
的确,在來往穿梭的車流之中,任雪薇正站在道旁樹下,不安地左顧右盼。
四人互相對視一眼,迅速穿過馬路,跑到了她面前。
不難看出,任雪薇的神情很凝重,就好像出了什麽意外狀況似的,她匆匆靠近,從口袋裏取出一枚U盤,用力塞進了程骁手裏。
“真對不住,視頻是到手了,但也被我爸發現端倪了——而且他可能還聯系了你爸。”
任俊良告訴程真,那麽程真就一定會告訴關肅,關肅一知道,事态就不可控了。
程骁蹙眉:“看來這視頻真的很重要。”
任雪薇緊張地吐了一口氣,她一向不冷不淡的,難得有這麽情緒外露的時候,可見這也是她不曾料到的。
“我看過這個視頻了,是關于五年前魔術師關肅的彩排現場事故,我還以為網上的證據早都消失了,誰知我爸居然保存着。”
聽到這番話,無論是關子烈和程骁,還是唐安斓和鐘曉笛,四個人的臉色齊刷刷地變了。
難怪任俊良當初有底氣威脅程真,原來他竟掌握着最關鍵的、能一招擊倒關肅的指向性證據。
程骁的手有些抖,他連忙将U盤塞進口袋:“謝謝你雪薇,不管怎樣都謝謝你。”
“問題現在不是說這話的時候。”任雪薇懊惱扶額,“大哥,我被盯上了,剛我在路上就發現有撥人一直跟着我,我懷疑他們就在附近。”
“……什麽?”
“不是我爸的人,就是你爸的人,他們要把U盤搶回去,為保險起見,我建議你們趕緊跑。”
然而跑也沒地方跑,無論是回關家還是回程家,都屬于自投羅網。
千鈞一發之際,唐安斓忽然心生一計:“我們可以去魔術俱樂部,Randy他們會幫忙的!”
關子烈也點頭:“可以。”
主意打定,于是幾人跟任雪薇道別,離開校門口,準備前往港城魔術俱樂部。
豈料就在任雪薇走遠,而程骁又疾行兩步攔下了一輛計程車的瞬間,有一輛遮住牌號的轎車,無聲無息停在了計程車的後面。
從車上走下了兩名戴黑色口罩的、身材高大的男人,二話不說架住了最後面的鐘曉笛的胳膊,捂住嘴就要把她往車裏塞。
鐘曉笛慌忙掙紮,唐安斓一回頭大驚失色,反應敏捷地撲上去意欲阻攔,不曾想從車後排又下來另外兩名大漢,力氣大得驚人,瞬間把她也推進了車內。
“……斓斓!”
關子烈最先發覺,當即未及思考拔腿追趕,半個身子都鑽進副駕駛的程骁,見狀如遭雷擊,怒吼着也跟了上去。
一切都發生在剎那之間,轎車一個靈活漂移,以閃電般的速度,片刻也沒耽誤就絕塵而去。
沒有什麽詞語能準确形容關子烈那一刻的絕望和憤怒之情,他站在十字路口渾身顫抖,眼底似幽潭深谷,冷厲駭人。
而後他一擡頭,就看見了馬路對面,同樣震驚不已的燕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