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林易煥沖進浮光殿, 看見上元真人和祁沉星正在比劍,驚訝道:“祁師弟已經可以和師叔比劍了?不錯嘛!”

祁沉星拱手:“林師兄。”

上元真人:“你冒冒失失闖進來, 是要做什麽?”

林易煥激動得扇子都沒打開, 哆哆嗦嗦地拿在手中敲了幾下,興奮得似乎有點腦子不正常:“我不管您今天怎麽訓我, 我得先把這事兒說完了。不說完我會憋死的!”

上元真人一言難盡地看着他,表情中充滿了嫌棄。

趁着這空隙,林易煥語速飛快地把山門處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末了,重重地将折扇在掌心一磕,叫好:“爽!太爽了!掌門師叔這一句話下去,我到死都認他是我們禦嶺派的掌門!”

林易煥自顧自坐下,不見外地給自己倒了杯水, 還招呼祁沉星一同坐下:“琴漣當場就走了, 頂着掌門在背後注視的最高待遇, 頭都沒回……嗤,她好歹多說兩句,當初不是口口聲聲說真心愛衍風師兄麽?”

林易煥出現在山門也不算完全的巧合, 他是聽說琴漣又來了,準備去幫忙做點什麽, 趕過去正好碰上掌門這一出。

上元真人不解:“你莫非還希望她繼續糾纏衍風?”

“我自然希望她不要再糾纏師兄。只是她分明當初說喜愛師兄, 即便師兄表明對她并無男女之情,屢次勸她,她還是堅持不改, 屢次來見……到頭來,掌門一把劍就把她吓退了。”林易煥終于打開了碧玉骨扇,哂笑道,“多少人憐琴漣癡心一片,暗論折枝君鐵石心腸。倒真是衍風師兄做錯,不該數年如此溫柔。”

琴漣多年來都說對寧衍風癡心一片,為了他願以一生相托,不惜四處奔走,什麽都可以付出。

不止禦嶺派之外,許多派內人都憐琴漣。

上元真人表現出了對複雜情愛的百思不解:“我怎麽沒太懂你的意思。”

是他年紀大了還是怎麽?

整不明白了。

“哎呀師叔您怎麽不明白——”林易煥擡手一指,期待的目光落在祁沉星身上,“祁師弟,你肯定懂我的意思了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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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被兩道目光注視的祁沉星:“……”

他還在想掌門的那句“我就讓她和衍風成親”,這是用來詐琴漣的,但話出口即意動,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都讓他不得不在意。

比起這句話,“唐依現在是我女兒”都顯得無關緊要了。

祁沉星思考時臉上總是冷靜從容,越是紛繁複雜的思緒,面上越平淡無波。

他稍緩了緩,落在別人眼中只是在思索,看不出端倪:“不純粹。”

“嗳!”

林易煥猛地拍了下手,“對了!”

是不純粹。

不是自作多情,不是死纏爛打,更不是流言紛擾。

被折枝君那樣以命相待,又是在生死關頭,會産生錯覺、心生愛慕,合情;想要償還恩情,多年執念所擾,按捺想見心上人,理解;他人不通曉內情,随着流傳愈發離譜不可控的傳言,非一人之力可以更改。

但琴漣并非如嘴上所言,是愛慘了寧衍風——面對洛蘊的一柄劍,她輕松地退卻了。

這當然不是要讓琴漣以死證愛,只是,她那樣多年的執着與反複言明的愛慕,與這一刻毫無辯駁與争取的離開,顯得不大相符。

林易煥将“不純粹”這三個字在舌尖品了幾遍,贊嘆地拍了拍祁沉星的肩:“祁師弟,你這用詞再精準不過,下次有事我不找師叔,還來找你。”

祁沉星四平八穩地答:“那倒不必。”

他娴熟地倒了杯茶,鎮定自若地遞到了唇邊,腦中思緒紛飛,諸多情緒與想法一同湧上來,強烈地叫嚣着:要冷靜地選取合适的辦法,在不對唐依有任何損害的情況下,解決這件事。

——他自己都舍不得半點,素來克制謹慎,生怕壞她清譽,如何能忍。

禦嶺派內的八卦流傳力不容小觑,當唐依還在思考怎麽才能幫忙破這個執念局時,以山門處的事情為起點,“唐依被實錘是掌門的女兒”以及“掌門一劍吓退了琴漣”這兩件事,迅速流傳開來。

在事情發酵到一個階段後,第三件事——“掌門想要把女兒許配給折枝君”,憑借着過人的爆炸性,後來居上,占領了八卦的高地。

了解洛蘊的人,基本都聽得出來,洛蘊除了開頭和最後的那句話,其餘的不過是話術,用來詐琴漣一層層說出實在話。但問題恰恰就在于,明光尊者洛蘊,并不是一個和藹可親、和派內弟子緊密聯系的人。禦嶺派內大多數人都沒在近距離下見過洛蘊,更別提是深入了解。

又憑着明光尊者說一不二的性子、在外的一貫形象,大多數人都信了洛蘊用來詐人的那幾句話,而沒有懷疑過洛蘊可能是個有點調皮的憨憨。

唐依正在練習控劍。

寧衍風昨日讓她感受各種自然事物,是讓她明白萬物有靈,行順勢而為的掌控之法。能自如地控制劍身諸多變化還不夠,要融會貫通,更上一層樓地将劍變為第三只手。

禦嶺派基礎心法中有控劍相關,因此唐依私下去練,但遠遠不夠。

大多數人都是先練劍,再從各類實戰中領悟劍意。

唐依和祁沉星不同,一是無殺意而成劍,一是出劍便成劍意。前者需要更多的前期準備,等待厚積薄發;後者則是從開始就遙遙領先,事半功倍。

“你心不靜。”

寧衍風突然道。

唐依沒有辯解,這是事實。

寧衍風嘆:“不該給你講。”

唐依心虛:“是我不專心,抱歉,師兄。”

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還好,一旦知道了點前後,不自覺會通過故事本身想得更多,更何況琴漣現在沒準兒還在山門處苦等。

站在唐依的角度,她只從寧衍風口中得到了過于簡略的真相,不如林易煥表現出那麽強烈的好惡。

唐依抱着劍呼吸吐納,以求摒棄雜念。

寧衍風沉默了會兒,道:“我陪你去看看。”

“不用不用。”

唐依擺手,“我馬上調整好,馬上。”

寧衍風站起身,眨眼間就換了個說法:“我剛發作過,現在看得更模糊,師妹,你陪我去看看吧?”

唐依把剩下的話咽回嗓子裏。

兩人出了聽風殿,往山下去。

寧衍風确實身體不濟,每次發作他都在短時間內更加無力,雖然不是斷崖式的損害,卻不能亂動靈力,需要休養。因此他們沒有采取修真界酷炫的飛來飛去,非常樸素地往山下走,寧衍風甚至還在和唐依讨論,要不要去借一只機關鳥——派內有公用的機關鳥,給錢就能用。

他們一路走來的身影已經引起了許多路過弟子的注意。

一起走路的兩個熟人自然不可能刻意隔開很遠距離,在視角的錯覺下,遠遠望去,兩人仿若并肩相攜,間或交談,男方垂首低語,神态溫柔;女方仰首細聽,不乏回應。

場面十分和諧美好。

寧衍風正在和唐依講些用劍的機巧,他自認是自己的事耽誤了唐依練劍,想從其他地方利用時間,聊勝于無。

唐依聽得認真,偶爾點點頭,應兩聲。

吃瓜群衆不禁靠近了點,想要得到一線八卦,在枯燥無聊的修煉生活中勤勤懇懇地尋找樂趣。

路人甲:“其實我以為唐師妹是和祁師弟一對的。”

路人乙:“我也。”

路人甲:“但我現在看唐師妹和折枝君并肩走,我又覺得他們也挺配。”

路人乙:“我也。”

路人甲:“我仔細想了想,掌門估摸着是要在弟子大會上弄一波大的,修真界的人基本都要來,掌門不僅能介紹唐師妹是他的女兒,又能宣布唐師妹和折枝君的親事,絕對轟動。”

路人乙:“我也。”

路人甲對這位小夥伴的行為表示譴責:“你能不能說點別的?”

路人乙看了看不斷走近的兩個人,又看了看因為情緒激動和方向偏離而沒能察覺到的路人甲,默了默,道:“我建議你回個頭。”

路人甲回頭,正面對上了已經走到近前的兩人:“!”

寧衍風:“你是師父的女兒?”

唐依:“掌門想讓我們成親?”

兩人同時問出了不同的話。

各自表達了內心的震撼。

然後不約而同地,陷入了一致地短暫沉默中。

唐依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非常決絕地撇清:“我不是掌門的女兒,我有自己親爹的!”

寧衍風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眉梢猝然一跳。

“請問,二位師弟……”

他語氣遲疑,雖然仍舊和氣,神色卻少見的沉重,“這件事你們從何處聽說?可有實證?”

路人甲:“是掌門親口所言。”

唐依清楚地看見,寧衍風在瞬間握緊了手指,手背青筋陡現,就像他毒性發作時的那樣。

他生氣了。

唐依腦中驀地跳出這句話。

兩百年都沒生過氣的人,就在此刻,沒有任何預兆地怒氣陡生。

證據是寧衍風顧不得許多,匆匆道了一句:“多謝二位師弟。”

而後,攥着唐依的手腕,動用靈力禦劍而起,直奔北側之巅的踏月閣。

唐依除了近距離深刻認知到寧衍風生氣了,其餘一片茫然,她慶幸自己穿的不是宮鬥劇本,否則大概率活不過兩頁紙。

寧衍風抵達踏月閣,念了兩句咒語,結界打開。

洛蘊百年不變地在練劍,看見寧衍風帶着唐依過來,愣了愣,随即看見了寧衍風唇邊溢出的一縷鮮血,他斥責道:“你動用了靈力?”

寧衍風不答反問:

“我身殘破近死,師父為何要犧牲唐依予我?!”

他是為了這個在生氣。

并且如此不冷靜地、直接向自己的師父叫板。

作者有話要說:  寧衍風這麽生氣,甚至不多問,是有應激反應在裏面的

前面也說過了,他并非是對自己的現狀毫無感覺

上元真人:師兄為什麽衍風知道結界咒語,你偏心!

洛蘊:他是病人你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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