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溫顏不喜歡長得好看的男性。

很長一段時間, 母親都在他耳邊不停念叨:阿顏長的真好看,漂亮得像個女孩子, 真是太好了。

那會兒溫顏已經是能自主分辨性別的年紀了, 骨子裏的本性壓制不住,憑着對母親的愛硬生生忍着, 這話聽多了,簡直就是一根刺,久而久之, 就産生了一些應激反應。

與其說溫顏是不喜歡容貌過盛的男性,不如說,他不喜歡自己。

“你對着祁沉星那張臉,天長日久,估計對其他人都不會再有反應。”溫顏嗤笑了一聲, 意味不明, “祁沉星還真是得天獨厚啊。”

唐依完全是從另一個角度切入, 彩虹屁習慣了,沒剎住車:“祁師兄的臉居然還能抵擋媚術,這是什麽絕無僅有的稀世珍寶。”

溫顏:“……”

我淦淦淦!

為什麽我年紀輕輕要遭受這樣的摧殘, 就因為我單身嗎?!

溫顏黑着臉:“從現在起,你再不許在我面前誇祁沉星, 否則我們絕交。”

唐依好久沒聽過這麽小學生的“絕交”話語, 試探道:“溫姑娘,你今日找我出來,是否是有關祁師兄?”

溫顏想起自己說的“女兒家的私房話”, 斬釘截鐵地點頭:“對,我想說的是,請你以後不要在我面前誇獎祁沉星。”

唐依:“?”

溫顏看了眼池殊那邊,不着痕跡地收回,将唐依擋了檔:“走吧,去其他地方逛逛。”

一時說要逛,一時說不要逛,結果到頭來還是要逛。

被溫顏徹底弄懵的唐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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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殊沒動,合歡城一行人都跟着停下,站得離他最近的一人垂首,小心翼翼地開口:“少主,可是有什麽吩咐?”

“溫顏旁邊的是誰?”

池殊開口,聲音并不陰柔,仍舊是男聲,卻給人一種仿佛能滴出水的溫順柔和感,毫無威脅之力。

下屬跟他一塊兒來的,也沒見過唐依,自然不知道:“屬下不知。”

池殊朝他笑了笑,風姿動人,這位下屬即刻重重跪倒在地,面容扭曲痛苦,卻硬是咬着牙沒有發出半點痛苦的聲音,只憋出話來:

“屬下……有罪!立刻去查!”

池殊和順地拍拍他的肩膀,還是那副親切的模樣:“辛苦你了。”

“多謝、謝少主關懷!”

唐依稀裏糊塗跟着溫顏在禦嶺派內逛了一圈,最後被溫顏送回了聽風殿。

溫顏抱着手臂站在聽風殿前,望着唐依的表情活像是送自家女兒去上寄宿學校的操心老母親……哦不,老父親:“祁沉星與常人不同,他進益太快,你不必以他為例,只管腳踏實地修煉自己的就是。”

溫顏先前遇見祁沉星多說了幾句話,其實是存了試探他修為的心思,疑心是自己感覺錯,與祁沉星面對面站了會兒,他震驚地發現,祁沉星的修為已經高過他了

在萬千境中,祁沉星固然一步築基,但溫顏在吃了幾朵卻靈花後早就築基,回去将卻靈花吃完,修為更是大漲。

同樣的時間,溫顏自認勤學苦練,竟然不止是被祁沉星追趕上來,還是被他超越了。

祁沉星此人如此多智機敏,又天縱奇才,怕是日後成就只大不小。

溫顏能感覺到祁沉星的超出預測,更能輕易感覺到唐依這幾乎沒怎麽變過的修為,卻靈花助唐依進了練氣、洗滌根骨,她又不像是偷懶耍滑的性子,按理來說修為不應當增長得如此緩慢,想必是另有隐情,與她所練功法有關。

他想着自己見到祁沉星時的不平心緒,便多提點唐依兩句,免得唐依日日對着祁沉星這樣碾壓式的天才,心态崩了。

唐依覺得溫顏今天全程都不太對勁,見他露出柔軟的姿态,自然地應了後,跟着道:“你長途跋涉而來,早些休息為重,不要思慮過重,若有心事不可解,只管來找我。”

溫顏擺擺手:“我可比你煩心事少得多。”

不面對祁沉星,他的人生與以前沒有區別,沒有碾壓,更沒有狗糧。

開心,還惬意。

唐依進了聽風殿。

風遙音正在給寧衍風號脈。

寧衍風溫聲道:“是否很是棘手?你不必挂懷,本是一時興起來試,你将我做行醫的特例就是。”

聽這話,應該是風遙音主動要求切脈。

風遙音沒出聲,臉上神色卻很凝重。

聞言,她擠出一抹笑,雲淡風輕地道:“脈象特殊,卻無紊亂之象,并非那麽棘手。”

寧衍風唇邊笑意淺淡,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

唐依半只腳都還沒跨進來。

寧衍風突然道:“是師妹回來了嗎?”

唐依和回首的風遙音視線對了個正着,她露出個善意的笑,風遙音一言不發地收回目光。

“……?”

怎麽回事?

上次不是還聊得好好的嗎?

唐依錯愕地站在原地,望着風遙音的背影。

寧衍風溫聲喚她:“師妹,怎麽不過來?”

唐依靠近了,風遙音即刻站起:“叨擾折枝君,我已有靈感,這便回去試着配藥。”

寧衍風颔首:“客氣了。”

眼看着風遙音要快步走出去了,唐依顧不得許多,匆匆說了句“師兄抱歉稍等一下”,拔腿去追風遙音。

“風師姐!”

唐依跑着追過去,硬是趕在風遙音禦劍離開之前攔住她,醞釀着的話就在嘴邊,首先堅定信心,牢牢地盯着風遙音,務必讓風遙音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我可是有什麽事情做錯了,讓風師姐厭了我?”

風遙音本就因為唐依突然的動作錯愕不已,聽見她的問話後,臉色驀地漲紅了些許,視線更是惶然地躲開:“唐、唐師妹何出此言?”

少見的話都說不利索,明顯是心虛了。

唐依抿了下唇,模樣竟然有幾分倔強:“在浩瀚閣,我自認與風師姐相談甚歡,你亦對我表露親近之意,我甚是歡喜。為何今日你卻連一個字都不和我說,對我視而不見?”

“我……”

風遙音壓根不敢看唐依。

她心虛,正是因為當時也是真的歡喜與唐依交談,所以更覺得心虛。現在看來,那陣法根本不是唐依所設,她更加心虛。

唐依見她吞吞吐吐,姿态沒有半分強硬,松了口氣,拉住她的手腕:“風師姐,我喜歡和你一起玩。若我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好,你直接告訴我好不好?”

這是難得的同性朋友,唐依不想輕易失去。

風遙音光是看一眼唐依這慎重的神色,內心的愧疚愈發泛濫:

“……并無。”

唐依手指往下,親熱地牽住風遙音的手指,察覺她有些僵硬,卻并沒有抗拒,拉着她到一旁去,悄聲問:“那,可是你遇到了什麽難處,讓你心情不好?不妨與我說說。”

風遙音只能撒謊,半真半假地說:“我是為了折枝君的毒,若我有法子能報他當日之恩便好了。”

去試圖偷唐依的東西也是為此,她實在哭不出來,重傷加深都掉不出眼淚,無法得到月妖一族的寶貴眼淚。折枝君當日不僅苦心勸她,還給了她錢財、甚至試圖幫她引薦,她多年來有心報恩,苦于無門。

“原來如此。”

唐依舒出一口氣,拍了下胸口,認真地看着風遙音,慶幸不已,“我以為你惱了我,再不理我了。”

“我……不惱你。”

只是愧對于你。

風遙音別開視線,手指卻輕輕地纏了下唐依的指節,臉上一片緋紅,蔓延至脖頸,“是我錯了,你原諒我這次,以後再不會不同你說話。”

唐依放心了。

風遙音看上去是大姐姐,這會兒卻不知道該怎麽應對了,猶豫地頻頻看向唐依,又收回視線:“你甚好……十分好。若非如此,我不會與你說那樣多的話。”

在浩瀚閣,分明試探完唐依就可以早點離開,風遙音久違地感到了惬意放松,不知不覺與唐依聊了那麽多,最終甚至還去摸唐依的頭發,只因為覺得她實在是可愛。

唐依再回到聽風殿內,寧衍風給她倒了杯茶,問:“和風師妹的事,順利解決了吧?”

“咦?師兄你好機智。”

唐依在石桌邊坐下,一手端起茶杯,另一手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劍。

練劍上瘾。

“你們氛圍不對。”

寧衍風笑,“況且,你回來之前,風師妹問了許多有關你的問題,但她大約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總是有意無意地提起你。”

唐依精神一振:“是嗎?”

寧衍風被她感染,笑意加深,眉眼彎彎,在陽光下更顯君子如玉,溫潤中更多了份活氣:“這麽高興啊?”

“風師姐現在是我朋友了,很高興!”

唐依放下茶杯,蹦跶起來,活力十足地提議,“師兄師兄,我們繼續練劍吧。我現在有使不完的勁兒,我覺得我可以一口氣上金丹!”

寧衍風失笑。

風遙音從聽風殿走,本是要禦劍,卻遲疑着,遲遲無法動作。走了幾步,她回首望向聽風殿的方向,被唐依握過的那只手無意識地摩挲着,她的眼中有幾許困惑,交織着說不出的高興。

等她反應過來自己手上的動作,驀地又紅了臉。

風遙音認為這個狀态很特殊,她需要四處走走,冷靜一會兒。

上次偷盜未遂,她去還在閉關的師父門前長跪思過,如今想來,她最應該對唐依道歉補償。道歉的話無法說出口,她要隐瞞自己月妖的身份,可補償是可以的。

風遙音漫無目的地走着,一邊思考着,該如何給唐依補償。

由于生來便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容易處于危險之中,風遙音生性謹慎,在行走時會刻意隐藏自己的氣息,月妖一族又恰好長于此道,除非是比她修為高出太多,到了明光尊者的地步,其他人很難發現她的存在。

風遙音看見了池殊和他的下屬,後者還沒有發現她。

池殊不是什麽好人,風遙音曾偶然碰見過池殊處置人的殘忍手段,此刻那位下屬戰戰兢兢地跪在池殊身邊,臉上懼色一覽無餘。

風遙音直覺不對,屏息凝神,有意想聽池殊打算做什麽。

下屬即便害怕,還是盡職盡責地回報:“在溫顏身邊的那位,應當就是禦嶺派的大小姐,唐依。”

“是她啊。”

池殊嗓音輕柔,卻不是讓人舒适熨帖,而是讓人無端酥了骨頭或毛骨悚然的感覺,這之間的區別只在于聽者會不會受到他的媚術影響,“明光尊者的女兒确有特別之處,看上去不過是練氣,居然能擋住我的媚術。”

他抱臂,一手點了點自己的下巴,婉轉千百,又莫名不顯女氣,有種詭異的平衡把握:“難道是什麽特殊的法器麽……這可對我不利呀。”

這話中透出來的意思不用說都聽得出來:對我威脅這麽大,我可得好好計算。

風遙音冷着臉,直接走出來,拔劍的铮鳴聲毫不控制,聽得人耳朵發麻,劍鋒直指池殊:“池少主,請你自重。”

池殊和下屬都沒想到好好的地方會突然蹦出來個人,而且不知道這人是氣瘋了還是怎麽了,不加掩飾地直接拔劍,擺明了說自己在偷聽,還如此不善。

簡直了!

池殊臉上的狠厲瞬間被掩蓋,他笑了笑,和氣地道:“我記得你,應該是淩肅真人的弟子,風遙音。若我未記錯,你入禦嶺派也有數十年,當熟悉派內種種,那麽……聽人牆角,拔劍相向,這便是你們禦嶺派的待客之道?”

風遙音确實很生氣。

她聽見池殊對唐依用媚術,血就一下子沖上頭頂,在外她确實成熟穩重,可也有她自我把控,從不和任何人走得太近的緣故——不與人過于親近,就不會有期待與牽挂。

所謂穩重、顧全大局,不過是還不夠讓她生氣。

池殊這話就是把禦嶺派帶着一起打,說風遙音入派日久,就是說禦嶺派壓根不會教人,上下都是失禮之徒。

風遙音沉着一口氣,剛要開口,淩空一道人影落下來,手中還捧着一樽白玉酒壺。

是祁沉星。

他竟已學會了禦劍。

祁沉星是奉了師命,過來給合歡城的少主送壺百年難出一壇的滄海釀,還沒到池殊的住處,見着下方對峙的場景,這才落了下來。

雖然對風遙音沒什麽好感,還存着戒備之心,但面對外人,孰輕孰重,祁沉星當然清楚,他先看向了風遙音,面子上做得很足:

“風師姐,這是何意?”

風遙音硬邦邦地說:“這位池少主對唐依用了媚術,我懷疑他心懷不軌,對我派大小姐惡意滿滿。”

話音未落,甚至只說到了一半。

祁沉星的劍也拔了出來,筆直凜然地對着池殊。

池殊看着自己面前的兩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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