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遇襲

褚鶴川很少用這樣帶着命令的口吻和泊生說話,泊生雖然不害怕,但還是乖乖巧巧地上車坐到了褚鶴川的身旁。他雖然嬌氣,但還是懂事的,只是因為不舒服,平時就極為清亮的眼眸覆上了一層水光,看起來倒是又委屈又可憐。

“難受?”餘光撞進含在眸中的那霧蒙蒙的水汽裏,褚鶴川神情不變,伸出了一只手放在泊生的額頭上,溫度尚在正常的範圍之內。

“還……好涼!”一沒留神就被來自褚鶴川的低溫襲擊,泊生惡作劇似的晃了晃腦袋,而褚鶴川的手還穩穩地搭在他的額頭上,沒有如願落下去,于是他哈哈笑着抓住褚鶴川的手,說:“你不丢,那我幫你暖暖。”

想了想,泊生又自顧自地補上了一句:“泊生牌暖手寶,你值得擁有。”說完他也不管褚鶴川的反應,一個人樂不可支地抱住人家的手不丢。

白寸坐在前面開車,聽見聲音的她回過頭來,輕飄飄地掃了褚鶴川與泊生幾眼。

她在褚鶴川還是褚家大少的時候就跟在他的身邊做助理,那時候褚鶴川還沒有被植入抑制情感的芯片。芯片的作用,對這個男人似乎并不怎麽大,因為早在那時,褚鶴川就淡漠到近乎無情,白寸無法在他的身上找到些許柔軟或溫存,或者說,現在被植入芯片後的褚鶴川,和往日的他并沒有什麽區別,而唯一的不同是,他對科學院送到自己身邊的監控者似乎有着無盡的耐心。

泊生雖然早上被催得急,但沒忘了喝藥,他鬧了一會兒藥勁兒就上來了,哈欠一個接着一個打,金豆豆都擠出了好幾顆。靠着座椅上睡呢嫌不舒服,趴到窗邊睡又嫌磕得頭疼,怎麽都找不到滿意的睡姿氣得他又想揪紙團來洩恨了。

白寸丢他一個抱枕,言簡意赅地說:“睡。”

“放不住。”泊生委屈巴巴地把抱枕放到窗戶邊,還沒枕上去就被颠簸掉了,只好氣沖沖地抱進懷裏,一頭栽裏面,可安靜下來了。

然而沒幾秒,泊生又擡起頭,仰着腦袋抱怨:“脖子疼。”

白寸斜他一眼:“你說你怎麽比一個小姑娘都還要嬌氣得多?”

“要你管。”白寸老欺負自己,泊生一點兒對她賣乖的心思都沒有,更何況嬌氣怎麽了,小姑娘有他可愛有他帥嗎!沒有!

泊生幹脆地扭頭拉拉褚鶴川袖口,在他看過來的時候直接撲進褚鶴川的懷裏,但是又怕褚鶴川把他趕走,于是兩只胳膊緊緊環着褚鶴川的腰,先發制人:“我睡覺啦,到了再叫我起來,要不然我要和你生氣了!”

泊生的本意是威脅一下褚鶴川,然而感冒的鼻音再加上實在困的沒力氣,軟綿綿的聲音聽起來撒嬌多過恐吓,這讓原本打算把他拉起來的褚鶴川動作一頓,最後只淡淡地說:“睡吧。”

行駛在專用通道的車風馳電掣地穿過鋼鐵森林,将各式直入雲霄的高大建築甩在身後。車窗外婆娑的樹影無瑕看清便已在視野內迅速掠過,大概因為呼吸不通暢,褚鶴川聽見泊生打起了小呼嚕。

“這家夥睡得倒快。”白寸哭笑不得,壓低了聲音問:“王,要不要把他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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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褚鶴川垂眸盯着懷裏睡着的人,泊生又長又密的睫毛上還挂着顆水珠,這小家夥總是一副這樣——

“又可惡又惹人愛的樣子。”白寸嘆着氣說:“我聽說他和沈意從小就被老博士收養在身邊,要是他知道老博士……”

“他不會知道的。”褚鶴川沒讓白寸繼續說下去,他微微眯起雙眸,話中帶着冷意:“我會把一切解決好。”

“都說傻人有傻福。”白寸微微一笑,“什麽也不知道也好。”

褚鶴川不置可否。

泊生又一次說得好好的,到了叫他起來,結果真的叫了,他哼哼唧唧地揮開褚鶴川拍着他背的手,耍賴一樣把頭埋進人家的肩膀裏,堅定地表示誰喊也不理。

白寸踩着高跟鞋氣勢沖沖的下車,開門,伸出塗着殷紅色指甲油的手,毫不留情地捏泊生的臉。

“诶……誰呀。”睡一覺起來有點冷,泊生黏褚鶴川黏得更緊些了,明明已經醒了卻還要裝着睡,他小聲地跟褚鶴川說白寸壞話:“這麽讨厭,肯定只有白寸了。”

白寸都要被他氣笑了,“還給我裝睡?你哥可在車外等着呢。”

泊生探頭看了看,還真看見了沈意,然而他沒有一丁點兒的不好意思,還打算再說幾句白寸的壞話呢,一轉眼就看見白寸紅豔豔的指甲,立馬就不講道理起來了:“褚鶴川你看白寸那指甲紅的!她掐我臉都把我掐流血了!”

白寸:“……”惡人先告狀、睜着眼睛說瞎話她今天可算是見識到了。

泊生單方面又和白寸鬧了一會兒,才乖乖地跟着褚鶴川下車,還不忘朝着沈意那邊眨了眨眼睛。

他和沈意的父母走得早,兩個人都是被老博士一手帶大的。老博士別看平時一副老學究的模樣,其實都在外面裝蒜,私底下也是個性格惡劣的小老頭兒。泊生還不懂事的時候一發脾氣就要老博士抱他起來,然後揪住老博士的胡子哭得抽抽噎噎地要老博士送他回家,老博士被他扯得疼了就故意吓唬他:“哎呦哎呦,這是什麽?讓我看看——寶寶啊你怎麽把眼珠子給哭出來了?”

後來老博士也是一場急病走得匆匆忙忙的,而泊生在此之前已經通過基因匹配成為了褚鶴川的監控者,最後還留在科學院的只剩下了沈意一個人。

沈意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泊生了,所以乍一見着他,只覺得面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不過這種感覺在片刻間便煙消雲散,他盯着泊生眼角的淚痣,溫柔地笑了笑。

沈意的相貌不算出衆,只是經常在實驗室裏待着,久不見光,所以要比尋常人白上許多。他最好看的地方就是眼睛,他有一雙極為好看的桃花眼。只是這雙桃花眼被他暴殄天物地用金絲眼鏡遮住,但也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文雅。

褚鶴川漫不經心地上前幾步,擋住了沈意落在泊生身上的視線,平靜地說:“泊生總吵着想見你。”

泊生不服氣了,瞪圓了眼睛瞅着褚鶴川,“我什麽時候總吵着了?”

“什麽時候?”白寸一點面子也不給泊生,她毫不留情地說:“天天唠唠叨叨想哥哥想研究院,不帶你了就是我們都在欺負你,整日都跟個小老頭子一樣嘴碎又煩人,趕緊帶你回來看看讓我們也清靜會兒。”

“哼,也就一點點吵。”

再心虛也不能輸了氣勢,泊生給白寸做了個鬼臉就朝科學院裏面跑。

科學院裏大部分的科學家們都是看着泊生長大的,小家夥煩起人來可惡是可惡,然而嘴甜起來的時候滿口叔叔阿姨的叫,仰起頭讨好地看着你要人抱,這副機靈鬼的樣子總把人逗得心花怒放,所以大家對他的喜愛也是真的。

許久不見,泊生見着人了依舊叔叔阿姨的叫着,挨個和人打着了一遍招呼,直到讓他抓到了老跟着沈意的鄭川後,終于轉移了目标,火力全開地對着鄭川開始啰啰嗦嗦一通胡說八道。

鄭川話少,性格也很腼腆,被泊生纏得抱着文件幾乎落荒而逃,不安好心的泊生看着他局促的模樣笑彎了眼。

其實最開始泊生一點也不喜歡鄭川。那時候老博士總忙得不見人影,泊生能黏着的人只有沈意,然而沈意和只知道玩樂的泊生不同,很早就開始了自己的研究項目,鄭川作為沈意的搭檔,也自然大部分時間都和沈意待在一塊兒,于是被撇下的泊生便不講道理地記了仇,一看見鄭川就委委屈屈哭個不停,誰哄都不聽,從那以後鄭川每每見到他都像老鼠見了貓,恨不得腳底生風,躲得遠遠的。

泊生湊到鄭川身旁,黑白分明的眼眸裏滿是狡黠,他吸了吸鼻子,說:“你別跑這麽快,我都要追不上了。”

鄭川有些緊張地回答:“實、實驗室裏有點忙。”

泊生還想再逗他一會兒,可一擡眼就看見沈意也正朝這邊走來。沈意雖然脾氣好,但也不會放任泊生欺負別人,他看着鄭川滿臉通紅,出聲道:“泊生,讓鄭川去忙。”

沈意都來了泊生當然不會再纏着鄭川不放了,只是他瞧着鄭川的眼眸裏,明晃晃的盡是笑意。

“那……院長,我先走了。”

鄭川急不可耐地邁開了步子,卻又聽見沈意提醒他:“記得去一趟b5區,把前幾天才送到的标本處理一下。”

沈意年紀輕輕便已在研究所裏備受推崇,他在老博士去世後接手了老博士所有的研究項目,甚至還在連老博士一幹極有資歷的科學家們都感到束手無策的項目上成功地找到了突破口,更何況明明少年得志,可他的身上卻看不見分毫的驕傲自滿,舉手投足都低調而沉穩,令人贊嘆不已,最後理所應當地成為科學院的院長。

泊生左右張望,沒找到褚鶴川和白寸,問沈意:“哥哥,怎麽只剩你一個人了?”

“王和白小姐去了試驗區。”沈意扶了扶金絲框的眼鏡,本來他也應該一同前去的,只是注意到泊生說話過重的鼻音,便找了另一個人代替他,“你怎麽感冒了?”

“都是哥哥害的!”泊生皺了皺鼻子,軟聲指責他:“睡覺的時候一想起今天能見到哥哥,就開心得睡不着了,然後在床上翻來覆去,早上一起來就病了。”絕口不提是自己睡相不好,把被子踢了下去,于是夜裏受了涼。

沈意唇角噙着笑,泊生一說謊就會無意識地睜大眼睛,試圖用無辜打動別人,但是他卻不準備拆穿,反而好聲說:“那還真是我的錯了。”

泊生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白寸作為褚鶴川的助理,早在前一天便告知過沈意,褚鶴川和泊生今天會來一趟,她還特意提醒了一下沈意最好将今天空出來,但是就算她不說,沈意也會這樣做。

他幾乎陪了泊生一整天。

開始泊生還啰啰嗦嗦什麽都想和沈意講,沈意也聽得耐心,等泊生矯情勁兒上來了,一會兒讓沈意帶他去這裏,一會兒再去那裏,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

泊生癱在花園的藤椅上,出神地望着遠天夕晖款款,一派雲興霞蔚的景致,這才反應過來居然已經這麽晚了。

可這麽晚了,褚鶴川和白寸還沒回來,泊生有點好奇了,他眨巴眨巴眼睛問沈意:“褚鶴川怎麽還沒回來?”

“可能被什麽絆住了吧。”沈意倒沒多大反應,他想了想,說:“最近有一個研究……很有意思,可能王也有點感興趣,所以待的時間長了些。”

“哦……”泊生托着腮,歪着腦袋讨好地說:“哥哥,我也想去看看。”

“那裏需要身份驗證。”沈意笑笑,說:“你沒有進入的權限,我就算想帶你進去,你也進不去。”

泊生癟癟嘴,不情不願地說:“好吧。”

還好沒過多久,褚鶴川和白寸終于回來了。

泊生笑嘻嘻地朝着他們招手,然而随着兩人離得越來越近,刺耳而高昂的警報聲突然在泊生腦海裏炸開來。泊生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聲音,急促而尖銳,每一聲都是在焦急地催促着什麽,他的第一反應是把耳朵捂住,可這樣根本無濟于事,一聲一聲依舊急促而緊張,因為那聲音并不是從外面傳來的。

這是異能者狀态異常時的警報聲。

泊生無措地看向褚鶴川,想問他怎麽了,可褚鶴川始終神情冷淡,甚至還帶着幾分漠然。他把泊生放在耳朵上的手拉下來,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泊生有點不安了,他又偷偷瞟了一眼白寸,白寸的面色明顯也不太好,但是還是盡力維持着往日的幹練,禮貌地向沈意辭別。

一直到重新坐回車上,泊生才小聲地問褚鶴川:“你怎麽了?”

泊生不喜歡随身帶着與褚鶴川的芯片相連的檢測設備,但是他很清楚警報的響起是由于褚鶴川情緒的異常而非覺醒後的異常狀态,他感受得到。

半天沒有等到褚鶴川的回答,腦海裏的警報聲也一直沒有停下來,反而越演越烈,吵得泊生頭疼。他吸了吸鼻子,看看褚鶴川,老毛病又來了,“難受,都是你。”

褚鶴川低低地“嗯”了一聲,泊生心滿意足地撈過先前丢在一旁的抱枕,把臉埋了進去,含含糊糊地說:“好吵,睡也睡不着,太讨厭了。”

褚鶴川垂眸,若有所思地盯着縮成了一團的泊生,開口說:“你小心……”

“王!”白寸驟然驚呼,蓋過了褚鶴川的聲音。她把車停下,皺着眉,語氣極差地說:“王,我們的前方有四個異能者,他們正在向我們這邊靠近。”

泊生沒聽清,他茫然地問:“……小心什麽?”

“泊生,你就待在車上。”白寸反應極快,她又大概估計了一下那四個異能者的等級後,不屑地揚起了紅唇,“一個a級異能者和三個c級異能者,王,c級的交給我就好了。”

褚鶴川眸光泛冷,點了點頭。

泊生扒在車窗上往外看,不一會兒兩人就不見了蹤跡,他想着剛剛褚鶴川說的小心,小心什麽呀到底?泊生想得入神,沒留意另一側的車門被人打開。

一只白皙的手五指微張,不斷滲出的藍色能量輕柔如煙。它們相互纏繞,滲透,最後融合為一體,旋轉着被無限拉長,直到抵達到自己的獵物身旁時,不再動作,然後在一片寂靜聲中,驟然四散,細細密密地織成一張網,悄無聲息地将泊生圍困起來。

“泊生。”

“啊?”泊生回頭,看了看來人,奇怪地問:“你怎麽……”

從泊生回身的那瞬間開始,微張的手緩慢地合攏,細到肉眼無法察覺到的網随着手上的動作一點一點深陷皮肉,突如其來的疼痛讓泊生都沒能把話說完。他費力地擡起眼去看那人,殷紅的唇色襯得她面色慘白,光與影在她的臉上交替,一如暗夜中最危險的鬼魅。

“泊生。”白寸唇角微揚,笑吟吟地說:“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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