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點慫

死是什麽感覺?

泊生想,大概就是這樣……意識逐漸模糊,感官對周遭的一切無動于衷,鋪天蓋地的黑暗将人緊緊挾裹,然後沉沉地陷入一場沒有期限的安眠,直到——

直到忽然有光。

“咯吱——”

貓爪在木制的扶梯上拉出了一道歪歪扭扭的長痕,趴在地上的貓被這聲音吓着了,倏然回過神來。

天已經徹底亮了。

圓滾滾的貓眼眨了眨,泊生盯着他劃出來的幾縷木屑,沒有一點心虛,反而又故意一爪一爪地撓上去,奶白色的絨毛上沾了不少碎屑。

都怪白寸!泊生邊撓邊想。

他不知道白寸為什麽會那樣對他,而且……白寸以前就那麽讨人厭,他一點也不想知道。

才怪。

他以前身體不好,三天兩頭都在發燒。扁桃體發炎完了喉嚨疼,喉嚨好了咳嗽又不止,褚鶴川不在的時候,只有白寸能把他制住。

盡管白寸是一點也不溫柔地戳着泊生的腦門把他趕進房間裏休息。

白寸總說自己:“出門是助理,在家是保姆,我不知道是什麽支撐我拿着一份微薄的工資,給無良老板幹到現在。”

泊生扒着門探出頭,笑出了兩個可愛的小酒窩:“當然是我。”

“哦。”白寸戳着泊生的腦門,把他趕回房間,嘴上說着“等王回來我就跟他說我不幹了”,卻特意繞到後廚,交待主廚熬一碗補湯給泊生喝。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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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白寸,熟悉的聲音冷不丁地就在耳旁響起,泊生被吓得後退了一小步,他警惕地偏過頭去看走出來的人,即使現在的她面容要青澀不少,可記憶裏的白寸與面前的白寸依舊漸漸地重合起來。

——所有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都在告訴泊生,他回到了八年前。

白寸想說什麽,然而話都還沒說出口,就發現面前的小團子已經開始微微打着顫,圓滾滾的大眼睛微微向下垂去,可憐又委屈。

“我還委屈呢。”扶梯被貓撓得慘不忍睹,白寸有點欲哭無淚,想教訓一下罪魁禍首呢,結果罪魁禍首好像更委屈的樣子。

滿懷無語凝噎的白寸把目光挪到泊生的身上,泊生的眼睛也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一人一貓在沉默中對視幾秒後,白寸投降,認命地說:“好好好,我知道,是扶梯先動的手,你是無辜的。”她彎腰把貓抱起來,心情十分複雜,“你呀,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泊生才不想讓白寸抱自己,他不安分地用四只爪子蹬着白寸,但是受限于體型,小奶貓的力道并不算大,而且白寸也抱得緊,從始至終都沒讓他有掙脫開來的機會。

“乖一點。”白寸摸着貓背,盡力安撫着泊生,想讓他放松下來,“吃完東西再去玩。”

白寸到底是一個女孩子,力氣不大,她兩只手都用上的時候還可以勉強把懷裏活躍得過分的貓制住,等她必須得抽出一只手沖奶粉的時候,就有些手忙腳亂了。

泊生在她懷裏不停地動來動去,她的手肘壓着貓的小半部身體,時不時還要放下手中的事,用另一只手把試圖往上爬的貓拉下來,幾回下來,她幹脆按住貓的腦袋,也不管他現在的姿勢難受不難受了。

迅速地沖好奶粉,又倒了點貓糧進去,白寸試好了溫度後,才把貓放下來。

泊生一擺脫束縛就又想跑,白寸頭疼地捂住腦袋,沒力氣去攔他了。她拿出手機準備看看時間,結果剛把屏幕摁亮就看見有一個未接來電,看清是誰後重新打了回去。

“喂?”

電話那邊等了一會兒才接通,白寸擡起頭,貓已經蹿得沒了影,她絕望得連打電話的語氣裏都帶着些無奈,“褚少?嗯……還沒,去ngo那邊接人?好的,我馬上就到。”

泊生躲在沙發後面,聽見“褚少”兩個字的時候眨了眨眼,他知道白寸口中的褚少就是褚鶴川,這個時候的褚鶴川還有沒成為王。

白寸挂了電話後,泊生從沙發後面悄悄地探出了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四處張望,直到他看見白寸急匆匆地往樓上去,才慢吞吞地走出來。

不想和白寸待一塊兒……想見褚鶴川。

泊生悶悶不樂地看向大門,白寸出門前總會很細心地把門鎖好,防止他偷偷溜出去,而且他的爪子又只能賣萌,根本擰不開鎖,除非白寸想帶他出去,要不然他就只能待在這裏。

想着想着又有點不開心了,泊生收回視線,爪子都伸出來想拿沙發撒氣了,卻一眼瞥見白寸放在茶幾上的包。

等白寸收拾好自己,下樓來的時候,泊生抱住自己忍不住亂搖的尾巴,已經在白寸的包裏藏好了。

白寸在樓下找了一圈,不出意外地連個貓影都沒見着,然而她還是認命的回到廚房裏,重新把奶粉熱了一遍後,把奶粉端到容易被看見的茶幾上,才拎着包出門,開車去ngo的總部。

路程明明不長,但泊生卻始終提心吊膽。

他藏身的包裏太香了,熏得他老忍不住想打噴嚏,可白寸就在旁邊坐着,一發出聲音肯定會被發現,于是泊生只好按住自己的鼻子,眼淚汪汪地忍了一路,終于到了。

泊生聽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動靜,還沒來得及高興,一只手陡然将包拉開。

圓頭圓腦的小奶貓被這措手不及的動作吓得呼吸一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氣也不敢出一下。泊生緊張兮兮地朝上瞧去,念叨着大不了就是被送回去給自己壯膽——

诶?

迎面而來的不是白寸,而是被她随手丢下來的手機。泊生呆愣愣地仰着頭,沒緩過來,結果結結實實地給手機砸了一臉。

好痛!

白寸踩着高跟鞋款款離去,又氣又惱還被熏成了小香貓的泊生這才從包裏軟趴趴地鑽出來,連連打了幾個噴嚏。

這下必須得說點白寸的壞話了,泊生氣呼呼地跳到儀表盤上往外面看,徘徊在旋轉大門前的除了警衛,就是脖子上挂着工作證的工作人員。他再稍微擡起頭,玻璃幕牆的高樓大廈映入層層白雲,底色是極為清透的藍色,分不清是什麽的虛影被拉長到無法辨識。

小奶貓扒在擋風玻璃前,看着看着就有些走神,泊生好奇地想,ngo和異能者的關系一點也不好,褚鶴川是讓白寸來接誰的?

他記得異能者和ngo的關系一點兒也不好。

ngo這個組織成立的初衷是為了處理異能者與非異能者之間的關系,即使異能者的地位要高于異能者,但他們也并不被允許濫用自己的異能傷害無辜。

但随着異能者覺醒的程度一再加深,失去理智的異能者造成的後果也越發嚴重,ngo的态度也開始轉變。他們認為異能者十分危險,就算只是d級的異能者,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對任何非異能者造成傷害,他們希望科學院不分等級,時刻監控着所有的異能者動态,而不僅僅只是監控着s級異能者的情緒波動與抑制他們的情感。

大概就是,ngo既希望能夠得到異能者的保護,又希望能夠将異能者的一舉一動全然掌控在手中,簡直是……想得美。

泊生氣哼哼地給他們下了結論。

不想再想ngo了,泊生把注意力收回來,他趴到自己的爪子上,亮金色的貓瞳偶爾瞥一眼門口,有一搭沒一搭地注意着那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纖細的身形出現在視野裏,泊生的身體要比思維反應得快得多,他的腦袋還懵着自己就已經下意識地跳回了大張的包裏……雖然一進來就後悔了,鼻子好癢,而且他明明可以躲到後座下面。

可後悔也來不及了。

白寸拉開了車門,沖着褚少要她接回的人微微一笑,“上車吧。”

褚少在電話裏并沒有和白寸說清楚要接的人是誰,她本以為會是那位最近在ngo裏風頭正盛的孫先生,卻沒想到是被ngo私自拘押,不日将被移交法庭的a級異能者,耿煥。

早在先前,異能者與非異能者便已達成共識,b級以上的高級異能者,即a級、s級異能者的拘押必須得獲得異能王或五大家族的首肯,而耿煥的被捕,ngo沒有給出任何原因,也同樣沒有告知過異能王或五大家族中的任意一個。

想到這裏,白寸皺了皺眉,她從後視鏡裏望了一眼疲倦不已的異能者,耿煥睜着的眼睛裏滿是血絲,大概已經有幾天沒有合過眼了。

稍微頓了頓,白寸還是沒有問耿煥為什麽被ngo拘押,安靜地開着車。

“白小姐。”耿煥開口,他雖并無探究之意,但還是想知道自己現在又是在哪班人手裏,“你是誰手下的人?”

“褚少。”

“哦。”耿煥閉上了眼睛,揉了揉太陽穴,“褚家……”

他沒頭沒尾的話引得白寸又多看了耿煥幾眼。對于異能者來說,死亡并不如常人那般是身體器官的衰竭,而是生命能源的耗盡,白寸能夠看得見耿煥體內的生命能源正在快速地流失,但是他的體外并沒有生命明顯的致命傷口。

白寸試探地問:“耿先生,您受傷了嗎?”

“耿煥。”耿煥的眼睛還是沒有睜開,他糾正着白寸的叫法,卻不肯回答白寸的問題,“耿煥就好了。”

“您的身上……”

耿煥突然睜開了眼,手指抵在幹裂的嘴唇上“噓”了一下,示意白寸別說話,他側着身子仔細地聽了一會兒,說:“這個頻率……有人給你打電話。”

抱住手機試圖把聲音捂住的泊生:“……!?”

白寸什麽聲音也沒聽見,但耿煥的語氣太過确鑿,這讓她不由自主地把一只手伸進包裏,結果一抓抓了滿手毛。

她好像意識到了什麽,猛踩剎車,手下微微用力,泊生躲不及被拎了出來,睜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無辜地盯着白寸,毛茸茸的小爪子還抱着手機不放。

白寸:“……”

泊生看白寸臉色有點難看,他有點慫了,決定暫時放下仇恨放下尊嚴沖她賣個萌,于是小奶貓偏偏腦袋,軟聲軟氣地張口:“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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