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逢雲的家鄉與念書的城市同為南方,氣候卻大不相同。

走出列車的一剎那,冰冷潮濕的空氣吸進肺裏,好像又回到了凍手凍腳的高中。

夜裏十點火車站周邊還很熱鬧,趕夜車的乘客帶着行李匆匆往安檢處去,走出來路邊都是等客的出租車。

逢雲坐在後排,跟司機說了目的地就拿出手機開始和韓聯他們聊天。

韓聯說:“現在好無聊啊,整個學校都沒幾個人。”

逢雲說:“下次要記得早點準備買票,我提醒你。”

蔣曉光哇哇叫:“總算回來一個了,我在家呆久了好像要長黴一樣。”

高伊吾冷笑:“你本來就一腦袋黴灰。”

蔣曉光又說:“我不管,逢雲明天你出來,咱們倆搓一頓先。”

“我還沒到家呢!”逢雲迅速回複到:“明天我要在家睡一天,累死了!”

逢雲付了錢下車時,韓聯打電話過來問道:“到了沒?還在車上?”

“到了。”逢雲拖着行李箱進了小區:“你一個人在宿舍?”

“可不是。”韓聯說:“室友都回家了。忘了問你考得怎麽樣了。”

逢雲去上學時就把鑰匙和樓下的門禁卡都放家裏了,這會兒正在大門口按家裏的號。

韓聯聽見逢雲那邊說了兩句,然後是吱呀一聲開門的聲音。

“考得一般,将就着剛剛過去。”逢雲這才回答:“我要進電梯了。”小區電梯有年頭,一直都沒有覆蓋手機信號。

韓聯說:“那行吧,你回去好好休息。”

回到家裏,沈媽媽還給逢雲留了宵夜,金黃的炸饅頭片,并熱騰騰的燕麥粥。

逢雲就中午和何三錄在火車站外面吃了碗米粉,一直熬到夜裏十一點。現下餓得兩眼放光,只差沒把碗也吃了。

沈媽媽半年沒見兒子,看着好新鮮的樣子:“衣服是自己買的?這顏色還好,就是不耐髒。”

又說:“圍巾是不是羊毛的?你不會挑,明天媽媽出去給你買一條。”

沈爸爸點着煙說:“你不要光顧着問東問西,讓兒子好好吃東西。”

“哎喲你真是。”沈媽媽看着逢雲吃一會兒說:“就知道你在車上不好好吃飯。”

逢雲空出嘴來回答道:“動車上飯不好吃。”

“不好吃也要吃。”沈媽媽認真的教育道:“填飽肚子,哪有那麽多講頭。不然下次你自己随身帶點吃的。不過也不好,還是吃熱飯熱菜,難吃就難吃一點,又不是叫你天天吃……”

“哎呀。”沈爸爸見逢雲吃完,開始幫他收碗:“去去,先洗澡去,新毛巾都給你找好了。”

逢雲開了行李箱找換洗衣服時還聽見他爸爸在說:“……什麽雞毛蒜皮的都要問一遍。”

回到家裏,一到點就被催着睡覺,不許熬夜,尤其不許玩着手機熬夜,早起,陪媽媽買菜,不許挑食,晚飯後要散步,完美地配合中年人作息,活得像個積極主動生活規律的标杆。

臨近過年,當初同班的同學都相繼返回家鄉。寒假比起暑假,時間短了,但因為春節的緣故,內容卻更加豐富。

逢雲跟着父母走親訪友,居然還能偶爾收到紅包,實在是意外之喜。那些面熟卻叫不準的叔叔阿姨們總是笑呵呵地說“還沒結婚就是小孩子嘛”。

除夕之前,他和老室友們聚了一次。

高伊吾當天下午才回家,整個人還沒從長途跋涉的疲憊中恢複過來。他因為走得晚,好像離校時間也不确定,所以是臨時買票,又因為天氣原因在機場滞留了好幾個小時,面上的焦躁與不耐煩都沒褪盡就來吃飯。

四人分享着各自學校的見聞,聊到後面想再約時間,發現各自家裏都有安排湊不到一塊兒。當初說好每年大假一起出游的計劃只好作罷,等到暑假時間充裕了再說。

吃完飯出來,四人兩兩分開前後走着。

逢雲還記得韓聯爸媽離婚的事,不知他今年春節和誰一起過,便問道:“你怎麽說,寒假一直在A市嗎?”

韓聯理了理圍巾:“回來住幾天,在去看我外公外婆和爺爺奶奶。”

逢雲想起來了,韓聯那一輩的長輩都在北方,而且分開幾個城市,短短的寒假,看來行程還蠻緊湊的。

“那你應該要挺忙的了。”

“每年都這樣,習慣了。”韓聯笑了:“還是你比較輕松。對了,要是有有意思的小說可以再給我推薦幾本,路上打發時間。”

“沒問題啊。”逢雲一口答應。

四人分別後各自回家。

逢雲這邊,父母已經快要放假,下午老早就提前下班,兩口子在廚房裏忙着,客廳裏電視放着氣氛喜慶的綜藝節目,雖然眼下氣溫不高,可是随着春節的臨近,到處都是一副熱鬧景象。

韓聯獨自打車回到家裏。自從他上大學,家裏原來做飯打掃衛生的阿姨也不在他家做了。剛回家裏的兩天時間都花在清潔工作上,整個屋子堆積了半年的灰塵,一掃把下去,就看到空氣裏明晃晃飛舞的塵埃。

他在回來的路上随便買了點蔬菜,打算明天煮面吃。

家裏冷清得很,他買了初三的票,先去看爺爺奶奶,初五看外婆,初七看外公,初八再回家,一直住到開學。

每個地方都待不了兩天,畢竟他只是去作客。

只有這個沒什麽人氣的小屋子還勉強算是他家,他一個人的家。

逢雲的寒假荒廢着荒廢着就餘額貼底,第二學期大家不再是新來的愣頭青,大學的規則摸索得差不多,頹喪的生活比之前更勝。分明前半期沒怎麽學,好像學習以外的事情也沒做什麽,時間都不知道浪費到哪裏去了。

這學期開始接觸專業基礎課,單從學習來說比上學期任務重一些。平時和榮舒何三錄吹吹牛聊聊天,時不時跟韓聯聯系一下,很快四個月又過去。期末考咆哮着來,在學生們持續兩周的忐忑裏大肆嘲笑。

暑假小團體又因為各種原因聚不到一起。沈爸爸沈媽媽特意請了年假,自駕帶着逢雲出去旅游。

玩了一圈回來,曬黑兩個度。

逢雲在家清理路上拍的照片,和韓聯說旅途中遇到的有趣的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韓聯好像有點心不在焉,消息總是回得很慢,他說幾句,那邊很久才恢複三兩個字,有時甚至就幹脆沒有回複了。

他很忙嗎?逢雲想。

過完暑假,大二也到了。

去年的新丁,今年已經是看起來還算靠譜的師兄。像模像樣地收拾一番,扛着院系牌子,撐起遮陽棚,擺開折疊桌,新鮮出爐的大二生們就成了迎新的主力。

當初邵明白們說過的話,今年又從逢雲何三錄榮舒們的口中重複了一遍,食堂如何如何,圖書館如何如何,球場如何如何。

夏日炎炎,往返接新生,搬東西,送資料都不是舒服的活,逢雲也稍微體會到作為師兄在新生入學這一特殊時期的責任感。

原來當初的師兄師姐們是這樣的。

完成迎新這一關,邵明白做東,請兩個新入學的老鄉吃宵夜,順便叫上逢雲一屋。

村裏有片應勢而生的大排檔,老板們大夏天打着赤膊,熱火朝天地忙活着。

三三兩兩地學生圍着矮桌大快朵頤。

衛生檔次什麽的全不在意——遠離市中心,其實也沒什麽選擇。

幾人坐下互相認識過,新生們問問學校的事,再就是邵明白幫兩個家鄉來的小師弟借書。

課本以經人使用,留有筆記為佳,要是還帶着重點,那就是上品了。不過許多課本由于只在期末時用一用,所以傳了好幾屆還能保持新嶄嶄的狀态。

幾聽啤酒小酌一番,逢雲就飄飄然找不到北了。酒量雖差,酒品卻好,乖乖坐在一邊,腦子裏早就是一團漿糊,面上一點不顯,看着好像還在認真聽衆人聊天——光是困成狗,絕不撒酒瘋。

回宿舍的時候他自覺好像踩在棉花上,還在努力跟着地面印的白線走得筆直,榮舒走在他後面,就覺得逢雲是不是有強迫症。

走了沒幾步,逢雲感覺到胃裏一抽一抽地疼,又疼又醉又困,只想快點回到宿舍躺平不動彈。

這個時候韓聯打電話來,逢雲語調聽着正常,人是糊塗的,韓聯說的話也聽得似懂非懂,就知道是在東拉西扯地問他有沒有喜歡的女生。

逢雲就有點生氣了。

說了沒一會兒胃裏抽得更厲害,逢雲停下來扶着樹休息,韓聯又問了句什麽,他也沒聽清。

這時何三錄從前面折返回來說要去趟超市,問逢雲要不要帶東西。

逢雲努力站直了擺擺手說:“不。”

一個手滑手機掉地上。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

後面上來的榮舒才意識到他是有點喝醉了。

榮舒撿起手機,說:“這都摔到直接重啓了。”

逢雲一臉無辜地望着他。

“真人不露相啊,臉都沒紅就醉得手機都拿不穩。”

最後是榮舒把他帶回去,逢雲躺下的時候還在想今天韓聯是找他聊的什麽。思考半天未果後迅速地睡去了。

逢雲淩晨四點醒來過一次,覺得冷得厲害,起身輕手輕腳地去浴室洗了個澡。

夜色已經淡了,東方天空呈現出一種漸漸透出灰藍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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