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母妃莫氣,兒臣是念着今朝是您生辰大喜之日,才會這般高興的。”慎王爺急急道,他去年剛過十歲誕辰,心性尚且如孩童一般。

見着他,葉秋嬗仿佛看到了自家三弟的影子。

葉秋嬗依舊力道恰當地按捏着庚太妃的肩頸部,聽到她舒适的喟嘆。

“你以為本宮還不知曉你是什麽性子麽?你胡鬧也就罷了。還有芝兒你,作為兄長,為何任由慎兒放肆,自己卻躲在後頭不言不語?”庚太妃疑道。

她問的是便是慎王爺身後那身着玄青色直綴的纖長身影,從葉秋嬗這處看去,只能隐隐窺見他手握折扇,負手而立的神态。

倒是一派泰然自若。

聽到庚太妃心裏喚他為侄兒,想必堂內的束發少年便是那以俊美聞名遐迩的謝家嫡孫謝芝了吧。

京城世家才俊中,與之比肩的還有個嶺南侯世子孟承衍,前段日子葉秋嬗剛見識過,模樣倒是一頂一的好,可品性實在惡劣給她留下不小的陰影……

思及此,葉秋嬗便對堂上的少年不報稀奇了。

“侄兒今早來給姑母請安便被訓斥了一頓,現下自然不敢言語,怕說多錯多又挨一頓罵……”謝芝聲音清越,趨于少年與青年之間,如一汪潺潺流水,極其悅耳。

庚太妃還未做聲,葉秋嬗便聽右手邊的耀珮公主噗嗤一聲笑起來,側目望去,見其俏臉粉嫩,掩着唇瞧着下邊的謝芝眉目含春……

葉秋嬗心中一動,還未待她細細想透,庚太妃心裏便開始為她解惑答疑。

【看來耀珮是真心傾悅芝兒的,只是本宮這侄子卻似榆木腦袋,一點旁的想法都沒有……今早不過提了兩句便那般抵觸,唉……若想讓他尚公主看來還要費許多功夫啊……】

葉秋嬗聽後頗為吃驚,原來謝家早已生了讓謝芝當驸馬之意……只是這耀珮公主身份如此尊貴更兼花容月貌,謝家兒郎為何還如此抵觸?

她這廂還在疑惑不解,那廂的兩姑侄又對起話來。

“你還好意思委屈了麽,今日是本宮生辰,你做侄兒的還平白氣了姑母一頓,該不該罵?”庚太妃話雖重,卻是笑着說的,心裏并未與他置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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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下之人立即嬉皮笑臉地道着“不敢不敢”,而後上前兩步:“今早讓姑母置了氣,是侄兒不孝。現下為您新備一份賀禮,給姑母賠罪。不知姑母可否領情?”

他倒是挺會讨長輩喜歡,葉秋嬗聽到庚太妃心有觸動,但面上仍端着架子道了一句:“那要看看你備的賀禮夠不夠心意了。”

随後便聽堂下之人“啪啪”擊掌兩下,幾個小厮應聲而動,将一個大物件擡了上來。

庚太妃好奇地眯着眼透過珠簾望去,卻見那物件身上蓋了層紅布,什麽也瞧不見。

“你莫不是還要跟姑母賣關子不成?”

“非也,只是這賀禮是侄兒尋了大半年所得,姑母人在簾中怎麽瞧得清楚?”謝芝笑着道。

葉秋嬗一聽他這話便知不妙,果然庚太妃立即便吩咐奴仆要将珠簾掀開來。

有外男在場,她這般的閨閣女子怎可露面……葉秋嬗想提告退,奈何太妃此時一心都在賀禮身上,全然沒注意到她的局促不安。

眼看着珠簾就要掀開來,葉秋嬗只得縮到太妃身後,将頭埋得低低的,不讓堂下之人窺見。

“姑母您素來愛花,稱玉英為友。可奈何花期短暫,總為無情芳枝悵然若失。侄兒不忍見您為此事煩憂,所以才想到将這份賀禮送給姑母。”

謝芝道完便與慎王爺一塊将紅布掀開來。

葉秋嬗沒敢擡頭去瞧,她只是忽覺太妃渾身一震,四周都響起驚嘆聲來……

【這、這可真是個寶貝……】

她聽到庚太妃心裏如此贊道。

什麽稀世珍寶?讓庚太妃這般見識過奇珍異寶的人物都如此贊嘆?

一時好奇心戰勝了理性,葉秋嬗不自覺地擡起頭來。

入目便是幾道耀眼的斑斓星光……

待适應了再瞧去,一株用曜石所雕刻而成的瓊花茕茕孑立生于堂中,有日光照進來映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朱牆梁柱仿佛變成星光璀璨的夜空,美不勝收……

這般珍寶确實難得一見,也不怪乎衆人如此驚嘆了。

葉秋嬗忘卻了手上的動作,目光卻被那堂下所站之人吸引了去。

眉若镌刻、眸勝星河,一身青衣纖塵不染。

他探扇淺笑的模樣,與瓊花相互輝應,也不知是花襯了人還是人映照了花。此情此景葉秋嬗腦海裏只蹦出四個字。

果真人如其名——芝蘭玉樹。

【芝兒真是個有心的孩子……】

庚太妃的心聲将葉秋嬗拉回神,她立即羞紅了臉埋下頭去。

閨閣女子竟望着一個陌生男子出神,若是被旁的人瞧去了,她少不得落一個無恥好色的名聲了。

稍刻卻又聽庚太妃道:【芝兒這般容貌,将女子都比下去了……也怪道他瞧不上耀珮公主……】

葉秋嬗聞此松了口氣,看來并不是只有她一人被謝芝容貌所惑,方才的羞恥之情又平複下去。

“芝兒你這寶貝從何處尋來的?這般剔透用的何種材質?”庚太妃對那瓊花稀奇得緊。

“侄子年前去大漠游歷時,在市井偶遇一個螣族貨商,他售賣一塊足有成人高的曜石。侄子将它買下後便請了龍篆大師花了半年,雕刻成如今的模樣。”

“這瓊花居然不是鑲接的?”庚太妃問出了衆人的疑惑。

“當然不是。”謝芝擡起手,十指如玉輕輕擺弄一下瓊花的枝葉,只見那剔透的石葉仿佛随風而動,兩兩相撞發出空靈幽遠的脆響。

不愧是龍篆大師之作!這玉葉瓊花恐怕要成為靳朝流傳百世的至寶了。

“如此完整的曜石想必也是舉世難尋,芝兒為了本宮的壽禮當真是費心了。”庚太妃頗為感動,美目隐有淚光,她招了招手要堂下的兩個少年上前去。

葉秋嬗心中一顫,心道不妙。

“你們兩兄弟都是孝順孩子,還有曜珮也是,大清早便來給本宮賀壽了。你們小輩能做到如此着實不易,來,本宮有賞!”庚太妃大悅。

她身後的老嬷端着兩個錦盒呈上來,葉秋嬗所站之處恰好可看見盒中物什,一盒是一枚金鑲玉的項墜,做的是一支毛筆的式樣。而另一盒則是一對相接而擁的瑞兔玉佩……

“慎兒來,母妃贈你一枚玉筆,望你篤志好問、樂學勤思。”庚太妃将玉筆項墜賞給了慎王爺,他歡歡喜喜地收下了。

剩下的還有那對瑞兔玉佩……

葉秋嬗一邊給庚太妃揉着肩,一邊悄聲觀察着跟前的幾位貴人,滿心都是這皇室的是非淵源,全然忘了自身的處境……

“來,這是本宮贈給你們倆的,芝兒與曜珮也算是本宮看着長大的,你倆自小感情甚篤兩小無猜。如今都到了婚配的時候了,本宮甚是欣慰啊……”

庚太妃這番話的意圖再明顯不過,葉秋嬗瞅着身旁的曜珮公主俏臉酡紅,已羞得不能自己。而下首的謝芝卻低着頭,神色莫名。

“來,你們戴上瞧瞧。”庚太妃拿過兩枚玉佩,曜珮公主矜持了片刻便湊了過來,謝芝卻只微微擡眸,并未動身。

“姑母既然都說侄兒長大了,為何還送玉兔這般稚童之物?”

他雙目盯着庚太妃手中的玉佩,忽的恣意一笑,一身的桀骜不馴便透出來。

剛還頗為感動的庚太妃便被他這句話又給氣着了,沒想到他竟敢當衆頂撞自己……沉下臉語氣也硬了幾分:“你若真長大了便該早日成家立業。”

“可侄兒覺得大丈夫應先立業再成家。”謝芝用只有她們幾人能聽見的聲音道,語氣固執。曜珮公主聽到此處,羞意褪去,只留一臉愕然與難堪……

【什麽先立業再成家!你不過是想去樞密省任職罷了,真不知道那勞什子樞密司有何讓你如此着迷的,真真是冥頑不化!】葉秋嬗聽到庚太妃心頭的怒火沖天,不知所措。

謝芝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負氣到底,翹起嘴角專挑着難聽的說:“姑母若覺得侄兒只有娶妻才算成長,那不如送侄兒一兩個通房,既全了我的雄心抱負,又了了姑母關切之心。”

他這一語可謂驚天地泣鬼神,不光庚太妃與曜珮公主頗為驚詫,連下面聽到風聲的世家貴女們都隐有騷動……

“你在胡說些什麽!”庚太妃咬牙切齒。

謝芝卻好整以暇,“侄兒是說,姑母賞賜如此貴重的玉佩不如換做一兩個美妾,您身後那丫鬟便挺俊俏,不如賞給侄兒吧。”他作勢朝庚太妃拱拱手,一副纨绔子弟模樣。

這回莫說是庚太妃了,就連葉秋嬗都生出了厭惡,沒想到這謝芝竟也是個空有其表的敗類。

也不知是哪個丫鬟如此倒黴,被他拖累到風口浪尖,葉秋嬗默默對其生出同情。

她尚且以為自己是局外人正作壁上觀,直到見那下流胚擡起臉來,一雙星眸直直看向了自己。

“……”

下流!

葉秋嬗終于意識到自己便是他口中的俏丫鬟,小臉霎時飛起紅霞,羞惱萬分。

“放肆!”庚太妃也剛反應過來,方才過于享受竟忘了葉秋嬗的存在,這下鬧出烏龍來可真是難辭其咎了。

她瞧着身邊嬷嬷的眼神都淬着冰,心怨這群老東西到了關鍵時刻一個都不頂用,現在幹閨女被自己侄兒當衆調戲,她可怎麽向秋嬗她娘交代啊!

庚太妃心有愧疚地拉過葉秋嬗,轉頭回來指着謝芝又是一句放肆,斥得對方不明所以。

“葉小姐乃是本宮剛認的侄女,她心疼本宮頸椎之疾不辭辛苦地留下來給本宮纾解疼痛,你倒好!滿嘴胡言亂語,還比不過本宮的葉侄女孝順。”

庚太妃能在後宮占有一席之地自然有她的心計,不消片刻便想出應對之法來,她先謊稱應下一個幹侄女之名,待解決了事宜再去皇上那兒請個旨,借此事的風頭将方才的烏龍蓋過去……

她說完便取下腕上所戴的翡翠玉镯,這是她最鐘意的一件首飾,如今因為自己的過失差點讓幹閨女敗壞了名節,也只能忍痛割愛将它作為補償了。

“秋嬗你是個孝順的孩子,來,姑姑将這玉镯賞賜與你。給姑姑按了這麽久一定餓了,去你母親那席用食吧。”庚太妃将玉镯套在葉秋嬗手上,慈眉善目道。

葉秋嬗聽到她心中的追悔與愧意,卻怎麽也生不出怨怼來。若真有怨恨,也該全算到那罪魁禍首身上!

她乖順地收了镯子,低眉順眼地往宴席中退去。可無奈總是有一道帶着探究的灼人目光緊随其後,葉秋嬗當真是惱了,朝那堂中的衣冠禽獸狠狠橫了一眼,心頭怒罵。

“無恥敗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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