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兩人背對而立、皆是怒目切齒。

半響後,大門處有了動靜,謝芝反應敏捷,縱身躍上屋檐。

開門的卻是何氏等人,茉香一見着葉秋嬗便沖了上去,拉着葉秋嬗一陣打量,生怕自家姑娘受了傷。

“姑娘,方才您沒事吧?佛殿裏堵着好多官兵,說是在捉拿要犯。您在這裏邊兒又不見蹤影,可把夫人和奴婢們給擔心死了。”

葉秋嬗愣了愣才回過神來,“哦,我還疑道佛殿出了什麽事,怎會如此喧鬧,原來是官府在緝拿逃犯啊……好在我方才一直在後殿處點燈,并沒有撞見什麽人。”

她所言并非屬實,卻讓茉香與何氏着是松了口氣。何氏走上前來,将帷帽扣在葉秋嬗頭上,輕拍她手背出言安慰。

“秋嬗倒是個吉人天相的,現下殿內官兵撤了,咱們直接從正門出去也無妨。”

葉秋嬗乖順地颔首,她也覺得自己是個有後福之人。

幸好今日碰到的是謝芝啊……

他們謝家高門大戶,是多少千金趨之若鹜之地,連長公主都對其青睐有加。

出了方才的事,謝芝定然會比她還守口如瓶,免得損了雙方清名,不得已讓自己這小官之女“攀了高枝”。

………

見她無礙,何氏先一步回到佛殿去,葉秋嬗緊随其後,趁旁人不注意時偷偷往房檐上看,卻瞧見那‘梁上君子’正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睨着自己。

“……”

葉秋嬗心虛地收回目光,擡腳跨入佛殿去……

這時候已過了朝山人潮,葉秋嬗只當什麽都未發生過,還與何氏去拜了石佛陀,才慢悠悠地下山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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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葉府時,晌午已至,正逢葉卓爾散學歸家,三輛馬車停在大門處,葉卓爾面無表情下車來。

“母親,長姐。”他躬身向葉秋嬗她們行禮,禮數雖則到位但臉上卻并無半分敬意。

葉秋嬗瞧着他這幅兩頰深陷、愁雲慘淡的模樣,既心疼又頭疼。

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幼弟不再親切地喚自己大姐姐了,冷冰冰地好似與她沒了情誼一般……

可是誰叫她親手揭穿了他的親娘呢……

“今日照舊将課業帶到我書房做。”何氏顯然對葉卓爾的态度不甚滿意,睇了他一眼不容置喙道。

自葉卓爾闖禍以來,何氏便一直督促着他的學業,每逢散學歸家都要親自指點教導,連學府的夫子都誇贊葉卓爾近來進步不小。

這些事還是叫葉秋嬗聽到點風聲的,這也是她為何執意相信何氏有管家之能的原因。

像她繼母這般聰穎的女子,若是真對什麽上了心,那便能做得最好。

葉卓爾這小霸王都叫她管得不敢造次,其駕馭人心之能可見一斑。

葉卓爾的疏離傷了葉秋嬗的心,但她仍是關懷自己幼弟的,想上前主動和解,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這躊躇糾結的模樣落進了何氏眼裏,她思索片刻說道:“秋嬗,我記得你的字寫得不錯。剛好這兩天卓爾被夫子批了書寫不工整,你做長姐的也來給他瞧瞧。”

這就是讓她一起去書房的意思了,葉秋嬗聽後一怔,瞧見何氏眼裏帶着少有的柔意,頓時便心領神會,十分感激地颔首答應了。

午膳是一家子一道用的,只有葉祎盈稱身子抱恙沒有到席。

葉卓爾雖則來了,卻也是全程喪着臉,好似行屍走肉一般,這兩姐弟的異樣真叫人擔憂……

午憩之後,葉秋嬗收拾一番,拿了自己平日所用的小楷狼毫,往何氏的院子去。

何氏的宅院在主屋之左,取作玄圭園。院內鑿了個池子,池中放置了踏腳石,池子中央便是一套石桌石凳,聽聞何氏時常獨坐水上吟詩作畫,一坐便是一整天……

葉秋嬗路經此處,只覺得微風送爽、風景宜人,若是她恐怕也要在這坐上一天的。

這時,伺候何氏的羅媽媽出來迎接,葉秋嬗随着她進屋去。

剛一進去,鼻間便萦繞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與墨香混合的清香味,她猜想是何氏故意在墨中混了花香,好讓寫出的字也帶着香,真是好有雅興。

這時何氏正對窗而坐,脊背挺直地埋頭寫着信箋,葉秋嬗好奇地緩步走過去瞧,剛瞅見‘山色’兩字,何氏便警覺地将花箋收回櫃中。

葉秋嬗暗自撇撇嘴,只窺見兩個字她便覺得自己那點道行在何氏面前可真是不夠看了,竟叫她來指點卓爾,這不是誤人子弟麽……

她正自嘲,何氏便站起身來。

“你三弟正在書房中,你來了剛好可去督促一二。”何氏帶着葉秋嬗來到側屋,這原本主屋相連,但卻被何氏擅自辟成了書房,內裏布置得十分雅致。

牆上挂着許多何氏的珍藏,其中也有她自己的畫作。葉卓爾正坐于矮幾上,全神貫注地完成着自己的課業。見着有人進來,才擡頭招呼。

這般認真的模樣還真有幾分肖似何氏,葉秋嬗見着甚是欣慰,她三弟能夠被教導得如此乖順何氏真是功不可沒。

“上去檢查檢查,看看是否有馬虎敷衍。”何氏推了推葉秋嬗道。

葉秋嬗知道她是一片好心,但又不願打擾到葉卓爾,只得輕聲慢步走至他身後,默默看着。

葉卓爾确實有筆鋒不足的缺點,不過似乎被夫子批了一次,這回他十分注意字行之間的工整,從卷面看去還是不錯的。

有人在背後盯着,确實有些不自在,但葉卓爾仍未做聲繼續寫着。沒過一會兒筆上的墨用盡,停手去蘸硯臺,卻發現硯臺內的油墨也幹涸了……

葉卓爾剛想放下筆去研墨,一只白皙的素手卻搶了先。

“阿姐幫你。”葉秋嬗柔聲道。

她蹲下身,挽了袖子開始研起墨來,葉卓爾見此只是一愣,并未說什麽,便又蘸了墨開始書寫起來。

葉秋嬗知道因肖姨娘之事,三弟對她生了怨氣,葉秋嬗卻并不覺得自己有錯,她不想為了挽回姐弟親情而昧着良心去哄騙他。只有憑着自己真情實意的關懷去感化。

倘若有一天三弟懂事了,必然能夠理解和體諒她罷。

她如此想着,耐心地為葉卓爾研好墨,放下石墨欲站起身來,卻不想蹲太久了兩腳發麻,剛站起來又疼得跪坐下去……

“阿姐!”葉卓爾急呼,立即扔了筆攙扶住她。“阿姐,你怎麽了?”

葉秋嬗只是腿腳發麻而已,見三弟如此緊張,便想起身安慰他。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何氏卻說話了。

“你阿姐前些日子的腿疾還未痊愈,一旦久站久蹲便會疼痛難忍,她方才不顧舊疾替你研墨,你卻擺了臉色給人瞧。試問天下哪有你這般狼心狗肺的弟弟,你平日裏讀的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何氏手執書卷坐于窗臺處,居高臨下、嚴詞厲色。

葉卓爾叫她訓得立即紅了眼睛,看向葉秋嬗的目光也充斥着愧色,可憐兮兮地向她致歉。

“大姐姐,對不起,都是卓爾的錯……連累你跟着受罰,還病了這麽久……”

見三弟終于又肯喚自己一聲大姐姐了,葉秋嬗鼻頭微酸,擡手拍拍他肩膀安撫道:“那事已然過去了,只要你今後不再惹是生非,大姐受的這些罪也算值得。”

“大姐姐,卓爾不該為了旁的事與你置氣的,你分明是最疼我的那個……”

葉卓爾喏喏說着,眼中有淚花奪眶而出,黑黝黝的瞳孔就如明鏡一般透澈。

葉秋嬗最見不得便是軟軟糯糯的小東西受委屈,雖則她三弟已經快過十歲,但在她心中,這個弟弟永遠都是個孩童。

“好,知道錯了就好。你若想彌補便好好修學。阿姐腿傷你也別太在意,我現在去椅上坐會兒便不會疼了。”葉秋嬗看着他柔聲道。

等到腿腳不再酸麻,便站起身來,走到何氏對面的椅子坐下。

何氏正閱着手中書卷,身前的案幾上有熱茶,葉秋嬗倒出一杯,恭敬地雙手奉上:“多謝母親對三弟的教誨。”

她三弟并非何氏親生,而且她心中又存着和離的念頭,這般盡心竭力地訓導着葉卓爾的品行,不光是葉秋嬗、葉卓爾要心懷感激,整個葉家都該對其道一聲謝才是。

何氏見她這般鄭重其事地敬上一杯茶,愣了片刻,面不改色地放下書,接過她的謝意。

“咦?”葉秋嬗無意瞟到何氏擱在桌上的書中內容,心生疑問。

那書上,繪了一副五行八卦,瞧着像是她爹房中那些兵書……

見葉秋嬗看到了自己的書,何氏清咳兩聲,放下茶杯又将書拿了起來。

封頁上分明書着三個大字——《女論語》

“……”

葉秋嬗目瞪口呆,原來她這繼母還會使那‘挂羊頭賣狗肉’的計策唉……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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