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中秋之宴(二合一更)
“秋嬗, 你笄禮所收的禮品名目我已交給你房中的媽子了。待中秋宴過去,你得空還是瞧一瞧。将要出閣總歸是要學着理理家務的。”
翌日, 葉家馬車上,何氏對葉秋嬗道。葉秋嬗挨着何氏坐好, 對她的細心周到十分感激。
今日是中秋佳節,宮裏下了帖子,邀京城各大世家進宮同皇室一道賞月賞菊。年年如此, 只不過以往葉家都未收到過請帖, 今年是頭一回,其中自然不乏葉秋嬗的功勞。
葉秋嬗今日所穿的是件藕色襖裙,領口處的雲紋繡得雅致精密,雪梅點點綴在绀青色褶裙上。并非十分張揚的打扮, 但站在人堆裏頭依舊紮眼。
馬車颠颠地跑着, 葉秋嬗理了理衣袖,百無聊賴。
“母親,聽說中秋宮宴改作了游園宴?”她好奇地問道。
何氏正閉目養神, 聽她的疑問又睜開眼來,“嗯, 據說去年便改作游園宴了。開宴之後,可自行去禦花園游玩,比之坐在席間閑談倒是自由得多。”
何氏本不是長袖善舞之人,平生也最煩這些繁文缛節,對游園宴自然推崇。
她答完,又合目淺眠。葉秋嬗不好再去打擾, 只得偷偷掀了車簾透氣。
到宮門口時,天色臨近傍晚,紅霞若錦襯着綠瓦紅牆,華美至極。葉秋嬗贊嘆一番,扶着何氏下了車。
中秋宮宴不比其他,京城內有名有望的世家大族都來了,宮門口車水馬龍,秩序井然地由宮人停靠,不論達官顯貴,皆下車步行無一例外。
葉秋嬗與何氏跟在葉芳之後,給宮人亮了請帖才得以入宮門。
同行的還有程大人及其妻女嫡子,葉芳與程大人交好,何氏與程夫人交好。一行人倒是有說有笑地入了騰龍殿。
比之上次的祭火節,這回騰龍殿的坐席更是安排得十分寬闊,從殿內一直延伸到階梯之下,他們到時,許多賓客已落座。
葉秋嬗一眼掃過去,輕易便捕捉到人群中那道豐神如玉的身影,錦衣華服拔群出萃。可他偏不愛惜這身好皮相,旁若無人地斜倚在案幾上,貌似已有幾分醉意……
葉秋嬗見此不禁腹诽,謝芝此人好在心有鴻鹄之志,若不然必成京城第一游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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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笑地收回目光,與何氏程夫人前去女眷席中入座,這次的位置倒是排的奇怪,她們葉家并沒挨着程家,而是坐到了謝家左側。再往上數便是謝家、白家和嶺南侯府。
白氏乃皇後娘家,謝氏孟氏更無須多言,如此算起來便只有她們葉氏官小位低,夾在中間好不尴尬。
過了好一會兒,庚太妃駕到,路過她們席間還留神招呼一二,最後落座于謝家之上。葉秋嬗左右瞧瞧,終于明白了其中奧妙。
要說這幾大世家雖維持着表面的和睦,但私底下卻是極不對付的,謝家與嶺南侯府有勢力之争,白家與謝家有後位之争,而白家新起之秀與嶺南候府這種世代簪纓自然也不太和氣。
宮宴坐席需按世家排列,為了不壞規矩,只得安插一兩家小戶進入席間,方才不顯得氣氛微妙。
只不過往年此座安排的都是趙家,今年卻沒見到趙老太君及其家眷的影子,一問才知原是趙府嫡孫媳今日臨盆之喜,全家人只除了趙京婁,都留守府中迎接趙老太君第一個重孫呢……
怪道方才衆人皆去趙京婁那處道賀,今朝中秋佳節又是雙喜臨門,自然皆大歡喜。
葉秋嬗與何氏也不免俗,過趙京婁那處去道了喜。
再回座時已至開宴,皇上皇後龍鳳駕到,朗聲致辭一番,而後便是祭天儀式。朗月晴空之下,衆人祈願大靳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祭禮之後,皇上下召開宴,禦花園還設有菊宴讓臣子自行游玩。舉杯共慶後,女眷席便三三倆倆地相攜同游而去。
葉秋嬗并沒急着走,給自己倒了杯果酒,站起身來。她笄禮是庚太妃親自駕臨做正賓,昨日走得匆忙并未好生謝恩。今天确實該上前敬杯酒的。
她剛要往太妃席上走去,忽見長公主也正向太妃敬酒,想起之前與她的過節,立即止步欲退回來。卻不料正逢公主轉頭看過來,兩人目光不期而遇,這下真是退也不是、留也不是了。
庚太妃瞧見了她的窘迫,伸手一招,她只得硬着頭皮過去。
走近一看,公主與太妃都杯中空空,而她只帶了一杯酒水,卻是不知該先敬誰了……
庚太妃美目流轉,細查到她的尴尬,撫了撫額開解道:“秋嬗你敬公主一杯吧,本宮不勝酒力,方才兩杯下肚已然覺得頭暈目眩了,你的孝心本宮心領了,酒便不喝了。”
曜珮詫異地看了看她,舉起空杯道:“可我的酒也已飲盡……”
“無事,”庚太妃朝身後老嬷支了支下巴,“來,給公主滿上。”
老嬷應聲而動,就庚太妃案上的酒壺給曜珮斟滿了。葉秋嬗見此,立即恭敬地向曜珮敬酒。這次曜珮倒是沒再為難她,只是眸光深深瞧不出是何情緒。
敬了酒,葉秋嬗從容不迫地退下來,何氏先前已按耐不住和程夫人去賞月了,葉秋嬗無奈只得帶着茉香去尋她,臨走時,趁四周無人悄悄摸了兩個月餅塞在袖中。
去往禦花園路上有宮人帶路,沿路皆是稀貴菊種。葉秋嬗見着這些已覺大開眼界,直至身臨禦花園中才是目不暇接,暗罵自己是見識短淺。
禦花園中為慶佳節,以菊為主,其他植被為配。周遭樹幹上挂滿了雅致花燈,将黑夜照得恍如白晝。
葉秋嬗并非愛花之人,在園中游蕩半響,沒瞧見何氏的身影,便覺得有些寂寞。
禦花園實在開闊,她越走越深,直到只見花燈不見人才停下來,負氣道:“算了,不找了。”
尋一桌子坐下,将袖中藏的兩個月餅拿了出來。
“茉香,來。賞你一個月餅,我們兩主仆也共慶佳節。”葉秋嬗說着分給茉香一個,自己的則将錦盒拆開來,月餅皮面圓潤金黃,上刻‘花好月圓’幾個小字,香味引人發饞。
葉秋嬗迫不及待将其掰開來,卻見芯子裏紅黃相間,一股子菊花的清香撲入鼻間。
居然拿了個菊花月餅……葉秋嬗笑容瞬間斂去……
她最不愛吃的便是鮮花餅了……
茉香見自家小姐驀地苦大仇深,早便摸清楚她的口味,機靈地揚了揚手裏的月餅安慰道:“姑娘,奴婢這個還沒開呢,您吃這個吧。”
葉秋嬗雙眼一亮,十分期待地湊了過去。
茉香随即将月餅掰開來……
焦糖五仁的……
“算了算了……是你家姑娘我運氣太差,随手拿兩個月餅都是自己最不愛吃的。”葉秋嬗扶額道。
茉香忙做安慰:“不不不,興許是皇上皇後愛吃這兩種口味呢。”
葉秋嬗笑了,伸手戳茉香額頭,“好了別說了,光是咱們葉府就沒幾個愛吃這口味的,更甭提吃遍八珍玉食的皇室貴胄了。走罷,咱們到菊宴上去瞧瞧有沒有其他口味的餅子。”
茉香道是,将月餅收了。跟着葉秋嬗原路返回,兩人走至拐角處,耳邊忽的傳來細碎的低語聲,着實吓了一跳。
細細辨別才發現樹後有一道暗影,蹲在那處也不知在做什麽……
宮廷禁內應不該有作惡之人,看穿着是個錦衣男子,興許只是醉了酒在此處游蕩。葉秋嬗已是待嫁女子,不好與陌生男子獨處,向茉香遞了一個眼神,兩人加快步伐想離開是非之地,卻不料剛走兩步,便見一條白色影子從樹後竄了出來,飛奔到葉秋嬗裙下躲了進去……
“什麽東西?!”葉秋嬗陡然大驚,跳開去。卻見是個白絨絨的小團。
這時樹下的男子也站起身來,結結巴巴喚道:“葉、葉小姐?……你莫怕,只是只貓兒。”
同時,那白色的一團舒展開來,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喵~”
原來是只白毛的小貓……葉秋嬗輕吐一口氣,這才看清楚,樹下之人不就是那日在葉府碰到的稽央麽,沒想到他也受了聖上之邀,只是為何會在此處與一白貓相處,葉秋嬗卻是不明白了。
稽央擡眼便見月下美人一臉疑惑,又紅着臉低下頭去解釋道:“方才在下路過此處見這只貓兒在此處逗留,于是分了一半餅子給它。是以沒瞧見葉小姐過來,沖撞了您,實在抱歉。”
他們兩人僅見了兩回,卻都以驚吓開場,實在有些好笑。葉秋嬗也不是那般小肚雞腸之人,随即搖頭道了無礙。
“稽公子,這貓兒喜食月餅?”她瞅着地上那一白團子問道。
稽央忙颔首應是,葉秋嬗卻眸光一亮,朝茉香招了招手,“茉香,将方才那兩個餅子拿出來。這白貓瞧着可愛得緊,縮成一團應是餓了吧。”
茉香把月餅拿了出來,興許是聞到了香味,那貓兒懶懶散散睜開眼來。
這一睜眼卻将葉秋嬗和茉香都給攝住了,品相自然是極好的,奇就奇在它生了一雙異瞳,一半是湛藍色一半是琥珀色,星光熠熠仿佛将天地納入眸中。
“這小貓真是漂亮,也不知是哪個宮裏哪位娘娘養的。”葉秋嬗不由得驚豔道,“它真的要食月餅嗎?”
“當然不食。”回答她的卻不是稽央,而是一道沉雅的男聲,從她背後傳來,一聽便知是誰了。
愣了愣轉頭看去,卻見燈下花前,一對麗人并肩而立,皆是金貴不凡的氣度與出衆的相貌。
可不就是謝芝與曜珮長公主麽……
“喵~”原本卧在地上的小貓叫了一聲,竄了過去,直直跳入謝芝懷中。
“我這貓兒愛曬月亮,方才放它出來一會兒便不見了影子,害得我找了半響,原來是在這兒與稽兄玩耍呀……”謝芝撫着懷裏毛球的頭,嘴上攜笑。
稽央面有愧色,對他抱拳道:“謝兄實在是抱歉,你們約我在菊宴相聚,我卻愚笨在這迷了路。耽擱了良辰,實在有愧。”
“無事,”謝芝說着走近幾步,與葉秋嬗擦肩而過并未分神看她。
“稽兄花前月下,又有佳人相伴。來晚一些也無可厚非。”
他悠悠閑閑地說道,走至稽央身旁站定,卻是面含揶揄之色,說得稽央與葉秋嬗都是一愣。
稽央更是面紅耳赤,結巴地辯解着:“謝兄誤會了,方才葉小姐不過是途經此處剛巧碰到……”
他還未說完,便被謝芝笑着打斷了去。
“謝某只是玩笑而已,方才葉姑娘來時我與公主便已到此處了,只是你們沒瞧見罷了。稽兄不必惶恐,你瞧葉小姐姑娘家也比你落落大方。”謝芝擡眸又朝葉秋嬗看了一眼,勾唇一笑神态十分讨打。
“……”
葉秋嬗方才還有些惱怒,經他一說卻不好發作出來了,卡在心口難受得緊。只覺得謝芝這厮嘴上不饒人,他與公主也是孤男寡女,怎麽不見他将自己也揶揄一頓?
葉秋嬗相當不服,然謝芝只是笑得越發歡喜,抱着自己的貓,向她和公主告了辭。
“公主殿下,葉姑娘,我與稽兄還約了趙兄在菊宴相聚,便不在此處多做耽擱了,告辭。”
說完便和稽央離了去,留下兩個女子,相對無言。
“公主……”
“葉姑娘……”
片刻後,兩人同時開口,葉秋嬗忙拱手讓曜珮先說。
“葉姑娘陪本宮去趟昭和殿吧,方才喝了酒又吹了會兒夜風,覺着頭悶氣短。本宮那奴婢去昭和殿取衣服半個時辰還未回來,也不知在搞什麽幺蛾子。”
葉秋嬗訝異地擡眼一看,曜珮身邊果真沒人,如此她也不好推辭了。
“是,公主。不過民女不大了解宮中方位,還請公主帶領一二。”
曜珮颔首,走近幾步拉過她,一雙鳳眼在月下尤其奪人心魄。葉秋嬗不由得怔了怔,心道這便是皇家與生俱來的威嚴吧。
可倏爾又聽曜珮心頭之語:【這女子好有本事,跟榜眼柔情蜜意不說,還與我芝哥哥眉來眼去。】
“……!”
葉秋嬗一腔贊嘆卡在喉嚨口,差點一個趔趄,先前對她的印象悉數消散……
心頭不由得納罕,這公主眼神未免太差了些,方才她與稽央一人在樹下,一人在道上,相隔了有花燈河那麽遠,怎能算是柔情蜜意?再者謝芝分明連正眼都沒瞧過她一眼,她自己更是避之不及,何來眉來眼去之說?
葉秋嬗只覺得一股惱意直沖腦海,思及方才謝芝與曜珮才是孤男寡女私會一起,連個奴仆都沒有,那不是比她更不守禮矩?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難道她公主殺了人也可以不作數麽?
葉秋嬗也是個思想天馬行空之人,如此編排半響,曜珮卻仍緊緊拉着她向昭和殿走,半分沒有讓她離開的意思。
“葉姑娘,”曜珮忽的喚道,“你與本宮的芝表哥好似相識?”
“……只知姓名,倒是不大熟識。”葉秋嬗忙扯謊道。
“哦?那他為何方才能喚出你的名字?”曜珮輕揉額角,狀似有幾分醉意。
“興許是謝公子有過目不忘之能吧。”葉秋嬗生出一種被盤問的錯覺,心頭暗怪謝芝害了自己,竟有些心虛。
“這倒也是,芝表哥的确天資聰穎,以前他做皇兄伴讀時,便時常被夫子誇獎。只不過他生性不愛拘束,更不喜攻讀書卷。記得那時候他還時常逃課偷偷帶本宮出宮游玩,是以即便到了如今,我們之間也存着深厚情誼的。”
曜珮斜睨葉秋嬗一眼,飽含深意。
【這是你羨慕不來的。】
葉秋嬗嘴角抽了抽,面上不動聲色,暗自卻大搖其頭。
羨慕?不不不,你們青梅竹馬郎情妾意便好,她小小官戶之女,只求不被貴人視作眼中釘便感激涕零了。
曜珮見她默不作聲,頗為得意。兩個女子,一個兀自走着,一個不情不願。就這麽繞出了禦花園。
秋夜風涼,葉秋嬗穿着襖裙倒是不冷,摸着曜珮的手卻越發滾燙了……
“公主,您是不是有些受涼了?”葉秋嬗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曜珮扶額,頭上的确燙手。她覺得有些昏沉,但還是強打精神搖了搖頭:“無礙,本宮只是有些不勝酒力。昭和殿便在前方,去取件外衣披上便可。”
兩人加快了步伐,昭和殿原也是聖上寝宮,新帝上位後此處便閑置起來,于是皇後吩咐宮人在殿內放了些急用的雜物包括衣飾等,此處緊挨大殿,若是有什麽狀況也能迅速急用。
此時昭和殿內燈火通明,曜珮朝裏頭張望片刻對葉秋嬗道:“葉姑娘在此等候片刻,本宮自行去取衣便可。”
葉秋嬗還是客氣道:“不若臣女與公主一道進去吧。”
“不必了,你在此等候便可。”曜珮兀自道,而後提裙走入殿內。
這昭和殿不大,四合院式,她甫一進門便折了個彎往淨房走去,人有三急,方才不讓葉秋嬗跟進來也是因拉不下顏面。在這方面她是個極講究的。
……
葉秋嬗便乖順地站在門口處吹着涼風,等了恐怕将近一刻鐘,忽見暗處一人緩緩走來,走近了瞧卻是一個着玄色綢衣的老嬷嬷,模樣有幾分面熟。
她也看見了葉秋嬗,走過來恭敬地行禮。
“見過葉姑娘,葉姑娘怎麽待在此處?”
聽她一把子沙啞的嗓音,葉秋嬗立即反應過來,此人便是随侍庚太妃左右的老嬷嬷。
“我随公主前來取衣,老嬷嬷怎麽沒在太妃姑姑身旁伺候?”葉秋嬗對她也是十足的敬意。
“娘娘吹了會兒冷風,鳳體有恙,遂吩咐奴婢來取件衣裳。”
“哦,原來如此。那嬷嬷您去取衣吧,我便不耽擱您了。”葉秋嬗讓開道。
老嬷嬷躬身退進殿內,即便是對她一個小官之女也是敬重有加,葉秋嬗難免心生幾分感動。
她又轉過身去,耐心地等着曜珮,晚風送來涼意。此刻大殿內正放着孔明燈,一盞盞升上天空,十分壯觀。
葉秋嬗仰頭看着,大殿那處的喝彩歡笑聲傳達過來,真是熱鬧。
她正失神,忽然殿內傳來銅鐵落地的聲音,還未待她反應過來,又是一道聲嘶力竭的尖叫。
是老嬷嬷的聲音!
葉秋嬗反應敏捷,提裙奔入殿內,就見老嬷嬷形單影只杵在正殿門口,殿門大敞開,她渾身抖如糠篩。
“嬷嬷,怎麽了?”
還未待她走近,屋內忽然沖出來一個人,手持血刃,華貴的衣裙上也沾滿了血污。
“我殺人了……我殺人了……”曜珮恍若瘋癫,厲聲尖叫着。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有點晚了,但是二合一雙更,愛我嗎bab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