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兒女情長

兩姊妹談及此處, 都各懷心事地沉默下來,到了晚間在何氏那處用了膳便各回各屋安歇了。

葉秋嬗在榻上輾轉反側始終入不了眠, 側耳聆聽半響,直到四周靜谧得只剩蟲鳴鳥叫才悄然起身。

“天甲、天乙你二人可在?”

她話音剛落, 不過眨眼間,地上便冒出兩個黑衣人來。縱然是見識了好幾次的葉秋嬗也不禁為他們藏身匿跡的本事感到納罕。

正是因此,才不得不讓她擔憂今日在密道中與謝芝的對話是否被他們兩人聽去了, 若是傳到了皇上耳朵裏, 他會如何處置他們?

葉秋嬗隐隐察覺到皇上對謝家生了間隙,君心難測,就怕他真是不滿謝家權勢滔天,要利用自己這奇能來找謝氏的把柄。現如今謝氏任何一人的作為都可能成為他借題發揮的令箭。

而葉秋嬗作為其中至關重要的一枚棋子, 若是與謝芝的情誼非比尋常, 這于他二人都毫無益處。

葉秋嬗心緒不寧晾了那倆暗衛半響,才開口試探。

“今日我入密道時,你二人可有跟上?”

天甲一號拱手道:“回大人, 屬下二人每時每刻都會随您左右,護您周全的……只是昨日密道狹小無隐蔽之處, 屬下二人怕暴露行蹤,所以在謝大人來後便退出密道了……還請葉大人恕罪。”

葉秋嬗聽此,卻是大大地松了口氣。暗想謝芝恐怕早已察覺她的暗衛不在,不然以他思慮周全的性子不該如此造次行事。

問完話,葉秋嬗總算放下心中的憂慮,然跟前的二人卻是她心頭的一根刺, 令她放松不得。

暗自打量着眼前的兩人,算算時間,他們跟在她身邊的日子也不算短了,而她到現在還沒見過他們二人的相貌,本着知己知彼的心态,葉秋嬗俯身問道。

“你們二人今年多大了?可有束冠?”她素日聽這二人聲線喑啞但音色并不老沉,遂猜測他們年紀在弱冠之年左右。

天甲和天乙似乎沒料到她會問及此事,俱是一愣,片刻後才搖頭答:“回大人,屬下沒有生辰。”

葉秋嬗聽此一怔,随即浮出一絲憐憫來。這群人每日過着隐于人後、刀口舔血的日子,若不是走投無路之人又怎會選擇這條不歸之路。葉秋嬗本來因先前之事還對他們有些怨氣和隔閡,現如今卻只剩無奈與同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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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視着跪俯在她床前的兩個黑影子,她又道:“你二人将面罩取下,我要看看你們的相貌。”

葉秋嬗語氣中有不容置喙的果決,她原以為他們稍作抵抗,卻沒想到他二人只是稍稍一怔便動手取了面罩。

可面罩之下的臉卻讓葉秋嬗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何物?”葉秋嬗上前,撫上天甲一號的臉側,手過之處卻不是人該有的臉頰皮肉,而是一種濃黑如墨的膠漆,與他本來的皮肉緊密相連,整張臉除眼珠子以外皆被它所覆蓋了……看起來就好似黑夜中憑生出一雙眼睛……

天甲垂首不語,半響才開口,卻是向她告罪:“暗衛司制千人一面,讓葉大人受驚了,求大人恕罪……”

說完他們兩人便開始磕頭,一聲聲悶響好似砸在葉秋嬗心頭,越發地使她毛骨悚然。

狼狽地擺了擺手道:“是我逾越了,你們何罪之有?無事了,下去吧……”

微有風動,眼前的二人瞬間隐入黑暗中,四周又恢複寂靜,好似從未有人來過。

葉秋嬗重新躺回塌上,她是真被暗衛司非人的制度吓得不輕,這就是一群從生來便預備着為權貴而死的可憐人,令她不由得生出兔死狐悲之情,密探本就是個不見光的職位,那麽她的下場又會是如何呢?

輾轉反側,徹夜未眠。

……

同樣徹夜未眠的還有同在京城的謝府中的謝二公子,只不過一個是為了生路前途,一個卻是為了兒女情長。

翌日,葉秋嬗愁思萬千,恰逢何氏要拿葉祎盈的生辰八字去寺廟和鐘意的那戶人家相看八字,若是八字相合那麽後面便該定親了。葉祎盈待嫁姑娘羞怯不已,何氏便讓葉秋嬗這做姐姐多去她院子裏陪她說說話,這段日子以來,她們兩姊妹早就化幹戈為玉帛,葉秋嬗自然不會不樂意,且她正是不知該如何面對謝芝的時候,這事還剛巧成了她逃避的借口。

遂樞密省那邊,她立即傳書一封,秉了三四天的假。

接到她書信的謝芝心情十分複雜。

“難不成是跟我賭氣?”謝芝回想起兩人昨日的談話,先前的确是帶着半分調笑的意味,但後來求娶卻是他誠心實意之言了。

然她好似不信,竟直言拒絕了他,那口吻要多果決便有多果決。

如今想起當時的場景,謝芝不禁蹙起劍眉,若說不傷心那是絕不可能的。

想他謝二公子風流倜傥,也曾傷過幾許芳心。現如今自己卻栽進了一個紅塵坑裏,果真應了那句天道輪回,報應不爽……

好在謝芝自小到大最不缺的便是身為權親貴胄的自信,垂眸看向信紙上那與自己肖似的字跡,勾唇一笑,他不信葉秋嬗對自己沒有情誼。

昨日拒絕得如此幹脆,恐怕還是因那位的影響。思及此,他不禁也染上幾分愁緒,葉秋嬗密探一職的确為他們的婚事增添了許多阻礙。如何讓皇上同意賜婚,還得花花心思……

謝芝正愁無人商酌,門外便傳來邢泰求見的聲音。

謝芝将書信折起來妥善放好,才應聲讓他進來。

瞧着逆光中的身影,謝芝笑道:“幾日不見,老邢體格又健壯許多。”

邢泰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謝大人見笑了,內子産後調養做了許多大補的藥膳,她吃不完的,便全進了下官肚子裏,是以不過幾日,才制的官服便又緊了一圈……”

謝芝素日不是那類不茍言笑的上司,與樞密省上下的同僚都相處得十分随意,邢泰的妻子前幾日剛誕下一位千金,他告了假,今日才回府複職。如今家中兒女雙全、夫妻和睦,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瞧着他這副春風滿面的模樣,再觀自己困難重重的姻緣,謝芝不由得黯然嘆息。

但他表面并未顯露,仍笑着道:“聽聞老邢的千金粉雕玉琢難得可愛,可惜我近日公務纏身無暇去府上道賀,只能叫湘娘帶了禮去,刑大人勿要怪罪我才是。”

謝芝身為上司,能夠如此禮數周全已屬恩情,邢泰哪還敢怪罪他,忙擺手道:“謝大人莫要折煞下官了,您能記得下官家事已是我阖府榮幸。內子也一直感念謝大人的恩情,讓下官務必請謝大人到府上一聚,不知大人近日可有閑時?”

原來邢泰是為此而來,謝芝并未應下也不拒絕只道:“你我皆為同僚,何必如此拘禮,侄女的生酒我定是要去喝的,當是尋常家宴便可,無需太過鋪張。”

本是體貼之語,落到邢泰耳中卻成了難題。

“謝大人何必客氣,內子已再三囑咐了下官,定要恭請您到敝舍,若是您拒了,下官回家不好交差了。”邢泰苦了臉,頰邊的肉都堆成了‘小山’。

謝芝失笑:“看不出處事果決的刑大人竟是個懼內的。”

他走下案臺,讓邢泰也落座,邢泰因他方才的話,臊紅了臉,素日頂天立地的一丈夫竟像女子般扭捏起來……

“說來不怕謝大人笑話,我夫人是白氏嫡女,才貌雙全,當初若非我死纏爛打,她是決計不會下嫁于我的。現如今她與家中長輩疏離,為我生兒育女,我自然要給予她萬分的尊重和愛憐。”

“哦?你們竟不是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結成姻緣的?”謝芝來了興趣,遂又問道。

邢泰颔首答是,只沒想到他這般清風霁月的人物竟如此八卦,愣了愣便嘿嘿地笑起來。

“謝大人如此風流倜傥的俊才,想必結識了不少紅顏知己罷,可有想娶位佳人回府做夫人的打算?”

邢泰本是随意調侃,卻不想一語中的,謝芝抿了口茶,有了傾訴的欲/望,擡首望着虛空處嘆道:“不瞞你說,我真對一女子動了心。”

邢泰睜大了眼,但他為人莽直,并未發現謝芝神色中的失意,還傻樂着向他拱手道:“那謝大人準備何時去提親?以您的家室才貌,想必那姑娘一定歡喜得不能自己了罷,下官就提前祝賀謝大人抱得美人……”他話未說完,便接收到謝芝一道冰冷的眼風,吓得立即噤了聲。

謝芝黑着臉,一副莫奈何的模樣:“老邢,還是說說你當初是如何死纏爛打将你夫人娶到手的罷。”說完好似覺得尴尬,握拳咳了兩聲,又品起茶來。

饒是邢泰如此遲鈍之人,也弄明白了。原來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怪道方才進來時見他一副黯然惆悵的神情……

“唉……”邢泰拍了拍謝芝的肩,頓生一種同病相憐之情,原來不止是他,連謝大人這般舉世難尋的俊才也有單相思的時候。

對于邢泰莫名而來的同情,謝芝表示他很不想接受,但礙于要向他取經,才不得不耐着性子等他繼續說下去。

邢泰清了清嗓子才開口道:“謝大人,俗話說好女怕纏郎。我初遇夫人時,還只是刑部一小吏,她則是前呼後擁的白家千金。當時正逢乞巧節,我在鵲橋上碰到她,只覺驚為天人,回家後便茶飯不思害起了相思病。”

說到此處,邢泰那微胖的臉上蕩起春意,只看得謝芝心頭一抖,端起茶又飲了半杯,以解膩味。

“以邢泰的相貌,若他的夫人真如他所說那般才貌雙全,那他可就真是有本事了。”謝芝如此想道,遂沒打斷他,虔心聽下去。

“後來,我便利用職位的便利,探查到了她的家室,當時多少有些失意,畢竟我與她雲泥之別,想要嫁娶談何容易。本該就此放棄的,卻沒想到我二人竟也有緣,她府上下人犯了事兒,正巧由我查辦,如此一來二去便互通了姓名……”

邢泰将他與白氏女的相知相識相許一一道來,兩人杯中茶已涼,竟也無所察覺。

謝芝去粗取精,略去邢泰誇大其詞的臆想以及他與他夫人之間膩歪的柔情蜜意,倒真學到了些醍醐灌頂的東西。

邢泰說得口幹舌燥,見謝芝聽的認真,十分自得。

“謝大人,別怕神女無心,要知水滴石穿、積土成山啊。”

謝芝颔首表示多謝教誨。

邢泰又嘿嘿一笑,湊攏來:“謝大人,方才都是下官在說,現如今還不知您瞧上了哪家的閨秀,想必也是個絕代佳人罷?可方便告知下官?”

謝芝也翹了翹嘴角,似笑非笑:“自然是個絕代佳人,只不過……”只不過你們一早便認識了。

他後面的話只說了一半,給了邢泰遐想的空白,弄得他抓心撓肝好奇不已,但礙于是上司私事,他也不便打破砂鍋問到底。

坐了半響,腆着大肚子站起身來,向謝芝告退。

“謝大人,下官這便回府陪我夫人去了。您若還有不解之處大可遣人來喚我,我和我夫人都靜候謝大人佳音。”

謝芝也站起身來,颔首答道:“多謝老邢,謝某今日可謂是茅塞頓開、受益匪淺,改日有空到你府上去看望看望侄女。”末了,他想到什麽,又拉過邢泰的手,低聲道:“還請老邢将我的事暫為保密,我怕被有心人聽去,壞了她的名聲。”

邢泰表示理解,兩人又哥倆好地抱了抱拳,才就此作別。

待邢泰出去,才發現原來太陽已落西山,霞光從窗紙上映入屋內,打在那沉浸在相思愁緒中的男子的眉眼上,若有畫師在場,定能繪成一幅佳作。

謝芝想試試當初邢泰打動白氏女的計策,但他并無十足把握也能打動葉秋嬗。只因葉秋嬗在他心裏是非比尋常的,是獨一無二的。他不确定她是否會喜歡這些女兒家的小驚喜,但他覺得邢泰有句話說得對——持之以恒、金石為開。

葉秋嬗之前不是一直懷疑他的真心麽,那麽他現在就将真心刨開給她看,總有一天她會信之不疑。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回老家過年沒帶電腦,又斷更了~

遲到了這麽久,還是厚着臉皮祝親愛的小天使們新年快樂!

另:感覺本文畫風逐漸走偏,到了作者君難以控制的地步,唉_(:з」∠)_

往後應該是boss戰,然後完結。

定個目标,4月前更完,看我能不能達到……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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