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世事無常
孫言泡溫泉全然不像嚴海安這樣規規矩矩地坐着,他兩手張開,搭在池邊,一下就占據了大半個水池。嚴海安表面上無動于衷,身體卻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脊背挺直,離開了池壁。
孫言往後爬梳了幾回頭發,将輪廓堅毅的臉整個露了出來。他長手一探,拿過褲子,從兜裏掏出了香煙和打火機,點燃,夾住,吸了一口。
淡灰色的煙霧混着輕柔的水霧一起袅袅上升。
他才從外面回來,本想泡個溫泉就睡的,沒想到池子裏待着個這麽個人,悄無聲息的,直要和壞境融為一體了。孫言冷不丁地轉過頭看着有個頭在水面上,還他媽給吓了一跳。
細細回想起來,嚴海安一直都是這樣的,安安靜靜,安然地居于衆人視線之外。特別是和莫易生一同出現時,他總藏在莫易生耀眼的陰影裏,就像個影子。
初一看覺得大概是戰戰兢兢去谄媚的那種人,會耍心機和手腕,實際上沒什麽趣味。然而真的一接觸,又發現并不是這麽一回事,盡管孫言有時候會被他那種嫌棄的眼神給惹火,但不得不說,不同于莫易生那種表裏如一的單純,嚴海安和他以為的有那麽一點不一樣。
把煙灰抖落在池外的沙地上,孫言眯着眼睛打量着稍稍有些側對着他的嚴海安。
可能是因為莫易生的外貌太張揚太顯眼了,和他同進同出的嚴海安就會被襯得路人,其實只要仔細看,就能發現嚴海安長得确實不錯。他的唇形很好,轉角鋒利,唇珠卻豐滿,所以不讓人覺得薄情。而眼睛的形狀內勾外翹,眼尾斜着向上靠近太陽穴,長度驚人的眼睛卻總是常常低調的收斂着,偶爾擡起頭來直視他人,一點都不會唯唯諾諾的,倒是神采逼人。
此時離得近了,孫言才發現他圓潤耳垂上有個小小的凹陷,證明那裏曾經有過耳洞,只是長久沒有戴東西而趨于痊愈。男人有耳洞本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但放在嚴海安身上就有種很矛盾的新奇感覺。
孫言的手肘搭在池邊,夾煙的那只手若有所思地輕輕敲着額角。這麽一個人,這麽幫襯着莫易生,到底是有什麽理由。
不知是水霧凝結還是泡出了汗,幾滴水珠沿着嚴海安的臉頰緩慢地往下流,流過下颌的曲線,彙集到下巴處,明晃晃地往下一滴,砸在水面上。
孫言的目光順着水滴游走。嚴海安在溫泉裏恢複了正襟危坐,胸就露出來了,從溫熱的水裏陡然暴露在冷空氣裏,肌膚起了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連淡色的ru頭都顫顫巍巍地立了起來,在一浪一漾的水面中若隐若現。
孫言:“……”
自從那次事故後,孫言的生活一直聲色犬馬,欲望被養成了一種慣性,已有些不受本人的控制。完全是下意識的,他不自在地咽了口唾沫。
他往前靠近了一點,推出的水波打在嚴海安身上,讓嚴海安眉心一跳。
“我說,你這麽喜歡莫易生,你就上啊。”孫言醒過神來,找話來聊,“我看你們倆不是挺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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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海安道:“我記得我和你說過了,我和易生只是朋友。”
“神他媽的朋友。”孫言嗤笑,在嚴海安旁邊坐下,口吻有點語重心長的,“我看着都替你累。有什麽意思呢?”
嚴海安不打算和孫言聊他對莫易生是什麽個意思,不過因為孫言已經軟化态度了,他也沒有傻到還要繼續和孫言硬頂:“孫先生,易生真的是很單純一個人,他不适合玩游戲。”
夜空中繁星低垂,四周靜谧無聲,溫暖的水環繞着他們的身體,周圍的一切都如此柔軟。即使是再冷硬的外殼,也會被柔出一個小小的口子來。
孫言懶散地道:“可是什麽才不是游戲呢?嚴海安,這世界上的東西都是說沒就沒了,能享受的時候就盡力享受,不需要在任何事情上耗費太多心力。”
“這是孫先生的人生哲學嗎?”嚴海安抿了抿唇,那幾乎算是一個笑了。
這就是交淺言深了,從內心深處來說,他隐隐有些贊同孫言。
無事能長久,終歸不過一句,世事無常。
嚴海安對此有切身體會,盡管左右想想是他遇人不淑,少年意氣。但總歸是這樣,當你以為生活幸福時就會被狠狠地打一巴掌。
你能怎麽辦呢?只能合着血往裏吞。
昏暗的燈光柔和了視野,讓所有的物體都帶上了一層朦胧的美感,從孫言這個距離看過去,嚴海安被溫泉水泡過的皮膚白皙滑膩,突出的鎖骨反射着濕潤潤的水澤,仿佛那小窩裏盛着一小汪水,看着就覺得口渴。
孫言抽了口煙,盯着嚴海安冷冰冰的側臉,笑着輕輕地朝他吐了口煙:“你贏了,我的時間很寶貴,懶得和你們耗。我明天就走啦,你讓莫易生慢慢畫。”
嚴海安不快地撇過頭,等煙散去才轉回頭道:“謝謝,我相信孫先生說話算話。時間差不多了,我先走了,孫先生慢慢泡。”
他剛才在腦中演練了好幾遍怎麽快速離開,此時起身上岸圍起浴巾,動作一氣呵成,但孫言一直看着他,該看的地方還是都看了一遍,嚴海安并不羸弱,該有的線條都有,雙腿筆直,臀部挺翹,想來如果上床滋味也必定不錯。
不過……
雖然嚴海安的性格可能意外地對自己的胃口,但只要想到嚴海安對莫易生的态度,孫言就覺着膩味得很,對他而言,天涯何處無芳草,滾床單的對象更是多,上次那個許珂已經上過手了,按照他的習慣,他并不想來第二次,要不就讓許珂搭個橋,再在這個圈子裏找一個?
孫言想了一會兒,嚴海安早就走了。水裏只剩他一人。他趴在池邊,把煙往地上一滅,又覺着很沒意思:“無聊……”
泡了溫泉之後全身放松,嚴海安睡了個好覺,第二天像平常那樣7點就爬了起來。換了一身運動服,他出門跑了半小時,出了一身汗覺得渾身清爽。回來的時候和同樣一身運動服的孫言碰個正着。
孫言挑起一邊眉毛,仿佛沒想到:“跑步?”
嚴海安擦了擦汗,點了點頭,又恢複成了恭敬的模樣:“孫先生這也是出門跑步?”
“跑了回來,差不多蘇印就會來接我了。”孫言偏頭一笑,“放心了吧?”
嚴海安也笑笑:“孫先生不吃了早飯再走嗎?”
孫言往回看了看,拍拍嚴海安的肩膀,跨出門去。
廚房那邊已經有了動靜,婺寧淑起得也很早,要給客人做新鮮的雞蛋椿餅。她做這些是熟練的,等那個叫蘇印的跟班來接人的時候剛剛出鍋,整個院子都飄蕩着食物的香味。
嚴海安用盡各種手段把昨晚悄悄玩手機的莫易生拱了起來,手把手地幫他穿衣洗漱,再拎到餐桌前。
莫易生困得很,吃飯全靠本能,眯着眼睛把雞蛋椿餅卷起來往嘴裏塞。嚴海安找婺寧淑要了一個盤子,裝了兩張切成小塊的餅,遞給孫言。
“既然孫先生趕時間,我就不多留了。路上稍稍墊一墊吧。”看孫言果真說到做到,嚴海安心裏終于松了口氣,對孫言的态度更是一絲不會出錯,免得又捅到孫某人的肺管子,鬧出什麽幺蛾子。
孫言瞥了瞥,蘇印立馬懂事地接了過來:“行吧,謝了,有緣再見。”
“孫先生。”嚴海安看他說走就走,追到門口,“您在我們畫室辦了年卡,需要我給您退款嗎?”
孫言沒有回頭,伸手從蘇印端着的盤子裏撚了張餅,另一只手并指朝後揮了揮,不知是在說不用還是在說拜拜。
路虎的引擎響起,爆發力十足地消失在嚴海安的視野裏。
終于送走這尊神,嚴海安把孫言和相關事情全部抛之腦後,回去解決早餐了。
不一樣的風景給了莫易生極大的靈感,作息被嚴海安扳正後,一整天一整天待在外面寫生。村子裏進了很多其他畫家,平時都會互相打個招呼,交流兩句,只有莫易生像個獨行俠,不知不覺又被全部人孤立了。
只有之前認識的何苓時不時會過來找他,有時候是聊兩句,有時候是一起吃頓飯。何苓是個很難讓人讨厭的人,在人際來往中把每個人的度都把握得精準,既不讓人覺得疏遠,也不讓人覺得緊張。嚴海安發現他的人緣極好,這也可以想見,畢竟連莫易生都願意和他接近,真要說起來,這還算是莫易生在油畫圈裏第一個人脈。
他們在這個小古鎮裏待了大半個月,期間黎熙發過幾次短信,問嚴海安好久不來了,是發生了什麽事。等嚴海安說明是出差後,他便沒有多問,每天恰到好處的問候,這種有距離的親密感這正是嚴海安需要的。
黎熙很聰明地把握住了嚴海安的分寸。
一回到家裏,莫易生便一心撲到了創作上,好不容易正常的作息又被打亂。嚴海安只得盡量讓莫易生吃好點,當個盡職盡責的保姆,再偶爾去一次酒吧,有意識地和黎熙漸漸親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孫小攻好膚淺哦,一只顏狗,啧。
孫言:麻辣個雞的,你特麽不膚淺??你要不是外貌協會每次把我們寫這麽好看幹什麽???
咳,泡溫泉時不能吸煙,好孩子不要模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