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鍋端
“兒臣冒死谏言,撤去琛皇子封號,貶為庶民!”
大皇子聲音回蕩在朝堂,久久不息。
琛皇子不由退後了半步,倒吸一口涼氣。
怪不得……
怪不得今天要撐着上朝,原來是憋着壞呢!
以為拿到了我的把柄?以為這樣就能扳倒我?
天真!
琛皇子給身側之人使了個眼色。
楚帝聽到這件事非常驚訝。
他一直關注着琛皇子成長,告訴琛皇子真實身份的那一刻,他也明确表達了,他的江山,他的楚地,只有琛皇子有資格繼承,只有琛皇子才配,琛皇子必須努力學習,擔起這一切。
帝王之心,與別的不同,最是自私,只有自己搶別人的東西,自己的東西,哪怕不要,也不能随便給別人。
琛皇子怎麽會賣國割地?為什麽?
不可能啊!
楚帝第一個想法就是,大皇子在陷害琛皇子。
這樣想,一切就順了……
“琛兒,你怎麽說?”
他看向琛皇子,目光看似兇沉,很有壓力,實則透着一股安撫味道,好像在說,不要怕,只管說實話,朕給你撐腰!
琛皇子就委委屈屈的跪在了地上:“兒臣不知道大皇子在說什麽……”
大皇子唇角露出個冷笑,朝自己人使了個眼色。
的确,他十幾天沒上朝,看起來好像要死了,勢力也岌岌可危,可他十幾二十年打造的關系網,怎麽會一下子被人破的徹底?這朝堂上,有的是他的人!
立刻有言官站出來,拿着寫好的折子:“昨日仙客來酒樓,琛皇子與黨項人密會,所言所行,下臣都看到了,已具表于此,今日便是大皇子不提,下臣也願熱血濺玉臺,揭露此事,琛皇子,你還敢不認麽!”
琛皇子目露寒芒。
此時,琛皇子身側官員站出,對着那言官就噴:“如今還真是陷害不要成本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幾句似是而非的話,就想給皇子扣上大帽子,撤封號貶庶民?是我看錯了麽?這不是咱們大楚的朝堂,是哪處戲臺吧!”
“你敢說昨日琛皇子沒去過仙客來,沒同人密會!”
“如今皇子去哪裏吃午飯都是罪名了麽?和別人湊巧站在了一個地方,就是密會密謀?”
“讨價還價那般激烈,邊陲小城,十萬石糧食都說出來了,這不算密會密謀,你教教我,什麽才算!”
“是麽?說了這些?怎麽只你一人為證?哦,我想起來了,四年前你家受過大皇子恩惠,所以現在是在報恩?”
二人當堂吵了起來,一邊力證,一邊故意往旁的方向拉。
群臣表情不一,心思各異。
琛皇子巴巴看着楚帝,連聲說着我沒有。
“夠了,吵吵嚷嚷像什麽樣子!”楚帝眼簾陰陰垂下,斜向大皇子,“朕不喜歡聽人偏架,只喜歡事實,楚留,你參琛兒賣國,若有證據,便呈上來,若無,就去找,朝堂是議大事的地方,不是給你吵架的菜市場!”
這裏頭的心偏,是個人都能看出來。
大皇子卻絲毫沒傷心,仿佛早料到了,他還手一抖,真就拿出了證據!
“這是早在之前,琛皇子還是林琛的時候,兒臣覺得他不對,特意命人跟查的,父皇請看——”他裝東西交給太監,再由太監呈給楚帝。
“這些信件,證明了琛皇子與黨項人交往之實,全部是琛皇子自己手書,他的字跡,父皇應該能認出來!”
如果說之前揭露的事大家還不意外,都知道,這件事,就大大讓朝臣們驚訝了。
竟然有證據!
看來今天,大皇子是要把琛皇子往死裏搞了!
這樣的話,他們還愣着幹什麽?
不是琛皇了鐵杆,各種心思的人開始轉了。
琛皇子根本沒想到,這些被他藏的死死的信件竟然被人找到,本人也很驚訝,反應就慢了一拍,正好被楚帝看到……
楚帝面色不好,看向琛皇子滿是失望。
這下琛皇子再翻言解釋,效果就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朝上各種人也站出來,跪地奏報,說昨日仙客來酒樓裏的事,他們也看到了,願意做證。
氣氛高到一定頂點時,大皇子再次重重叩首:“兒臣冒死谏言,撤去琛皇子封號,貶為庶民!”
他一起頭,很多人也跟着跪了下去。
“臣冒死谏言,撤去琛皇子封號,貶為庶民!”
“臣冒死谏言,撤去琛皇子封號,貶為庶民!”
“臣冒死谏言,撤去琛皇子封號,貶為庶民!”
楚帝給氣的……
感覺天旋地轉的!
他很失望,想不通為什麽琛皇子背着他幹這件事,但總歸是自己兒子,哪怕到了現在,他還是想保。
實在證據在,腦子裏思路沒想到,他便将目光轉向了堂上另一個人。
“楚熠,你身體也好了?”
周堯和封姜計劃完備,每個人有每個人要做的事,四皇子頭一次沒和大皇子争鋒,也沒拉後腿,只是安靜等待。現在看終于到自己表演了,立刻站了出來。
“兒臣無能,沒找到大哥那樣大的事,不過兒臣為國為民的心,也是真的。早前兒臣同樣懷疑過還是琛皇子的林琛,并讓人跟着查了些線索消息,直至昨日,諸多重要證據方才歸檔,兒臣不敢慢怠,今日掙紮着上朝,便為此事!”
他從懷裏掏出厚厚卷宗,高高揚着手,聲音厲厲。
“琛皇子與黑道勾結,密置黑市拍賣會,以丢失的皇家重寶為局,數次挑撥,引我和大皇子自相殘殺,他好漁翁得利,盡享好處!”
“諸位不如好好想想,我确與大皇子政見不同,可往年歲月裏,可曾如此大打出手,兩敗俱傷?為何這一次會如此?之後是誰得了利?”
“我這裏,有各黑道上的人供言,也有華源商行執事熊清的證言,全部有簽名手印,這一切,都是琛皇子幹的!”
“琛皇子私吞重寶,猶不知足,不惜做重局引無數人争搶,不惜破壞楚國和平,為上位不擇手段!”
“如今我方知曉,他不僅幹了這些事,還和黨項人密謀?呵,這樣的皇子,楚國真要的起麽!這樣的儲君,是想讓楚國滅亡麽!”
四皇子站出來,他的那部分力量自然跟着站了出來。
朝堂形勢陡然反轉。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隊伍,對琛皇子大聲指責,罵人的話翻着花樣來……
琛皇子突然發現,自己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到最後,幾乎沒有了。
他不是強勢發展了那麽多天,那麽多人發誓上山下海跟着他,從不二心麽?怎麽……一個都沒了?
他那麽辛苦,一步步走到現在,做成的堡壘,竟這般塌了?
……
“你說他不倒,誰倒!”
茶樓裏,王珈忙的不行,一會兒聽最新消息,一會兒和周堯封姜手舞足蹈的講,拍桌子拍的手心都疼了。
“我要是他親爹,得當堂氣死!老子掏心掏肺對你,把你護的密不透風,什麽都想着你,你倒好,竟然敢這樣瞞着老子,賣國,私吞重寶和黑道合作,哪一樣是一個皇子應該幹的?”
王珈啧啧有聲:“不過他親爹對他倒是真好,都這樣了,失望透頂了,還想護。”
“明擺着,大皇子四皇子齊齊發力,群臣沒一個站在琛皇子這邊的,琛皇子今天肯定要倒大黴,不好好治所有人都不答應。逼這麽急,皇上要想護住琛皇子,肯定得自己下手重點。”
周堯點了點頭:“嗯,不錯,你理解的很透徹。”
“還不是你教的好!不然我哪會分析這種朝堂大事?”王珈得意的摸了摸鼻子,摸完,神情就又蔫下來了,“我也就能當個事後諸葛亮,看看想想,哪像你——這一切都是你設計的!”
他看向周堯的目光有些幽怨。
封姜突然将茶盞重重放在桌上。
以此方式彰顯他的存在感。
還有我呢?
王珈翻了個白眼,沒理他,繼續粘周堯:“你說褫奪琛皇子封號,将其打入天牢,永不錄用……皇上這樣,真能護住琛皇子麽?大皇子四皇子真能收手?”
“這個……”周堯搖了搖頭,“我也不确定。”
還是得看形勢,以及人性。
“那——”
王珈正要說話,門又被敲響,來人又來送消息了。
這次聽完,王珈突然哈哈大笑,興奮的沖過來:“老子就沒見過這麽蠢的人!那琛皇子,被皇上罰了,還沒押下堂,突然沖皇上吼了起來,說什麽到底誰是你兒子,為什麽要護着他們!哈哈哈太好笑了,這琛皇子要是死了,一定是蠢死的!”
……
殿上禁衛軍把琛皇子拉下去,朝堂上瞬間安靜。
楚帝捏了捏眉心,十分心痛。
還是太過溺愛,教的太少了……
琛兒不是不聰明,不是沒能力,只是太浮躁了,不夠穩重。
一國王者,不是這麽當的……
他這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最終到底走向何方?
楚帝臉上溝壑叢重,暮氣沉沉,仿佛瞬間老了很多。
今日大戲,本該到此為止。
周堯和封姜設定的所有計劃,也是至此,見好就收。
可有的人胃口大,這點意料之中的勝利,實在不能讓他興奮。
“兒臣還有事要奏!”
大皇子率先發力。
楚帝随便的擺了擺手:“說吧。”
心愛的兒子都被搞下去了,旁的,他根本不關心,随下面玩呗。
大皇子将矛頭指向了四皇子:“兒臣在查琛皇子與黨項人勾結證據之時,湊巧見證了吏部文選司員外郎徐長德幼子,徐風之死。衆所周知,徐長德是四皇子的人,而徐風行為,照此前證據,是左相幫琛皇子丢棄的誘餌,徐家兩房三代人,跟了不同主子,下場方才如此凄涼。”
“可徐風真是一無所知,被利用麽?四皇子真就無辜?”
他鋒利視線看向了四皇子。
四皇子眸底陰鸷齊出,心裏罵聲不斷。
枉他顧忌大局,處處謙讓大皇子,大皇子竟然又污蔑他!
“這裏面,四皇子也插了一腳!他知道這些事,卻不阻攔,還做了推手,讓徐風幫忙,讓琛皇子大膽往前!”
“琛皇子固然有錯,罪不容誅,四皇子也脫不開幹系!”
……
大皇子擺事實講道理,還拿出了很多證據,把大大一口鍋扣到了四皇子頭上。
四皇子怎麽會乖乖站着等別人怼不回聲?
他其實也早準備了大招,正要放呢!
既然大皇子不仁,就別怪他不義了!
“大皇子是以什麽立場在這裏說這些話呢?”他斜斜挑了大皇子一眼。
大皇子很淡定:“自然同你一樣,你是什麽樣的身份立場,我便也是。”
“不見得吧,”四皇子語音幽幽,“我雖不是父皇親生,卻是鄧妃家中嫡系,所有人看着出生,看着長大的,大皇子呢?不如解釋解釋,你生父到底是誰?”
大皇子皺眉:“你休要無理取鬧。”
“呵,大皇子是怕別人知道吧!”
四皇子突然轉身,抖出了個大料:“諸位,咱們這位大皇子,好端端站在這裏十幾二十年,百官拜首,權力無邊的人,所有人都以為他姓李,實則他姓王!”
“他娘同表哥王黎私通,有了身孕,不敢同人說,騙過所有人,扮成早産,充了李家的孩子!”
“這位大皇子,根本不配站在這裏!”
“他只是奸生子!”
此話一出,滿堂嘩然。
……
茶樓裏,王珈又叫又笑,吼的嗓子都啞了。
“哈哈哈哈——樂死爹了,真是好一場大戲!大皇子和四皇子竟然都憋着勁,要怼對方呢!什麽徐風,什麽知情,什麽身份不配,什麽奸生子——哈哈哈哈——”
他一邊捂着肚子大笑,一邊把桌子拍的啪啪。
“今天沒白來,沒白來!”
周堯卻修眉微挑,同封姜交換了個眼色。
這倆蠢貨皇子,畫蛇添足,弄巧成拙了。
如果見好就收,那今日之後,必然有大好局面,好生經營,至少能回到從前,可是這樣互怼……
楚帝剛剛被逼着收拾了自己的親兒子,正愁沒地方發氣,你們得瑟,互相揭短,不就是故意給楚帝送刀麽?
果然,沒過一會兒,新消息又送來了。
王珈噗噗幾聲,笑的差點岔氣。
“咱們這位皇上真是太有才了!用一副嚴肅臉,穩重樣,勾着大皇子和四皇子說出了更多對方的小辮子,最後才突然變臉,說他們失德無才,罪行諸多,不配做皇子,當下就褫奪了封號,和琛皇子一樣貶為庶民,押到天牢裏去了!”
這次大戲,真是一波三折,夠他笑半輩子了!
周堯和封姜對視,眸底情緒一模一樣。
這樣也挺好。
他們本就沒對大皇子四皇子存在什麽幻想,更別提忠心,這倆要這麽死了,還省了他們的事。
王珈笑了半天,轉過頭,發現這倆人誰都沒笑。
不但沒笑,還淡定喝茶……
“你們不覺得好笑麽?怎麽沒表情?”
封姜三根手指拎着茶盞,眼神睥睨,一副不太想說話的樣子,慢條斯理開口:“因為啊——”
啊後面半天沒東西。
王珈朝他豎了中指,然後期待的看向周堯。
周堯眉眼彎彎,笑容親切燦爛,頰連酒窩都露出來了:“這不是理所當然的麽?”
大四皇子敢作死,前面自然是死路。
王珈撓了撓腦袋,沒明白。
不過有件事他倒是立刻領會了,那就是——
不管周堯還是封姜,都猜到了,最後結果會如此。
王珈抱着胳膊,擰着小眉毛,看看周堯,又看看封姜。
難道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周堯猜到便罷,這讨厭的大個子也猜到了?
他一直覺得自己很聰明,除了這回的什麽重寶失蹤,從來沒失過手,從來沒造成什麽大麻煩,怎麽往這倆人跟前一站,對比就那麽兇殘呢?
……
大朝會已散,再無熱鬧可看,王珈會了賬,三人離開茶樓。
散朝的大人們正好轉過宮門,折到正街,一排排的馬車,分不清誰是誰。
周堯分不清馬車們,馬車上的人卻能看到他。
遠遠的,賴齊舒看到熟悉的背影,就掀起了車簾一角。
就是這個瘦削少年,無權無勢,身邊沒有任何可用幫手,竟也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将楚國朝堂攪的這麽亂……
有心機本事的人多了,他卻從未見過有這等心機本事的少年。
賴齊舒并沒有下車去和周堯打招呼,只是掀着車簾一角,看了周堯良久,直到馬車超過這個背影,方才放下車簾。
他做了一個決定。
……
周堯很累。
心累。
他抱着小黑貓坐在庑廊上,看着越來越圓的月亮。
好像有了期待中的發展,可前面的路……依然很長。
且不提傳國玉玺,什麽勝遇,還有舅舅,只說這大皇子和四皇子……
戲都完了麽?會不會知錯改過?會不會繼續作妖鹹魚翻身?
他要不要提防?
清脆聲響,面前地板上滾過一顆石子。
“喵——”
小黑貓猛的就蹿了過去,好像那顆圓石子是什麽了不起的新鮮玩意兒。
周堯轉過頭。
月色流光下,封姜施施然倚着廊柱,唇角弧度勾着幾許誘惑:“想去天牢裏看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