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淩晨三點一刻,索炀的鬧鐘響了。

這個月第一次飛,照例是國際航班,飛行時間19個小時,起飛時間是六點一刻。

六點一刻飛,四點半就要簽到。

索炀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永遠跟朝九晚五沒半毛錢關系。

他起床,先接了杯水,喝完之後去簡單沖了個澡,回來快速換上衣服,提着箱子出了門。

他甚至不需要整理自己的行李箱,因為前天回來的時候他已經更換好了幹淨的換洗衣物,免得再次出發前手忙腳亂。

索炀是個生活很有規律的人,他的規律跟普通人不一樣,這種規律形成于空乘人員常年的不規律之下。

外面下雨了,他開車駛出地下停車場的時候打開了雨刷器。

好在雨不大,對一切都不會有任何影響。

索炀沿着無比熟悉的路線開車前往機場,在半路還順道接了個同事。

“炀哥早。”姑娘叫何甜,人長得也甜,去年才來,兩人偶爾會在同一機組,索炀就會順道帶上她上下班。

“早。”

索炀在這家航空公司工作了四年,因為人帥又好相處,遇到各類事件——大到航班突發狀況小到難搞的旅客,他都能處理得很好,是個至少在工作中十分可靠的人,大家都挺喜歡他,尤其是新來的小姑娘們。

之所以說“尤其是新來的小姑娘們”完全是因為新來的姑娘不了解他,容易被“好相處”的假象所迷惑,事實上,他是那種看似親和力十足,實際上永遠跟你保持安全距離的人。

工作四年,同事甚至旅客,向索炀示好的算上雙手雙腳都數不過來,但索炀永遠都是禮貌客氣地委婉拒絕,不給任何人親近自己的機會,連“我們可以從朋友做起”的機會都不給。

這人在感情方面是個鐵石心腸,大家都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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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炀開着車載着何甜往機場去,那姑娘坐在副駕駛,沒一會兒竟然抽搭起來。

索炀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抽出紙巾遞給她:“怎麽了?”

“謝謝炀哥,”何甜接過紙巾小心翼翼地照着鏡子擦眼淚,生怕把化好的妝給擦花了,“我一宿沒睡。”

索炀笑了:“最近累着了?”

“沒,氣着了。”何甜說,“我男朋友出軌了。”

這事兒怎麽說呢?

索炀見過不少。

他們工作忙,不着家,作息又不規律,別說男女朋友了,單位裏結了婚的大哥大姐們都出了好幾遭這種事。

挺難受的,挺無奈的。

何甜一邊吸着鼻子一邊說:“炀哥,你們男人是不是也特別在乎陪伴?他說我總不能陪着他,所以他才找了別人。”

“每個人都在乎陪伴,”索炀目視前方,“這不是出軌的理由。”

何甜仰起頭,努力想讓眼淚流回去:“我也是這麽跟他說的,但他似乎覺得自己特別有理,是我的工作性質逼得他出軌。”

索炀輕聲一笑:“這樣的男人,你确定還要為他流淚嗎?”

何甜一怔,擦掉了落下來的一行淚。

“對,他不配。”何甜咬牙切齒地說,“我眼瞎了才跟他好了三年。”

“不是你眼瞎,是他不懂珍惜。”

雨天路滑,索炀開車很小心。

何甜扭頭看着他,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炀哥,你是因為擔心這個所以一直不談戀愛嗎?”

索炀又笑了:“當然不是,緣分沒到罷了。”

淩晨的機場,依舊吵鬧。

索炀跟何甜一起去開會,路上索炀說:“調整一下情緒,待會兒航前提問別出岔子。”

何甜拖着行李箱快步走在索炀身邊,“嗯”了一聲之後說:“炀哥,我有點兒羨慕你。”

索炀笑笑,沒說話。

有什麽可羨慕的?

大家還不是都一樣。

乘客登機前的一段時間是他們最忙的,好在整個機組都訓練有素,各項檢查和準備做得幹脆利落且無差錯。

并沒有任何閑聊的時間,索炀忙完自己的事情,掃了一眼正在檢查毛毯數量的何甜,确認那個姑娘已經調整好了狀态,不會帶着情緒進入到工作中來。

一切準備就緒,索炀回到了頭等艙。

等待上客的這段時間裏,索炀突然想起何甜問他的問題:是因為擔心這個所以一直不談戀愛嗎?

真不是。

他當時給的回答是緣分沒到,但緣分這東西妙得很,它究竟存不存在都得另說,更何況來不來。

何甜羨慕他不被感情束縛,高呼單身萬歲,自由萬歲。

但每天回到家冷清得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辨,其實也挺紮心的。

“上客了。”

索炀回過神,挂上專業且恰到好處的笑容。

“您好,歡迎乘坐本次航班。”

“女士您好,我來幫您。”

……

這個世界誰該羨慕誰呢?

索炀想:每個人不是都在辛苦地活着麽?

沈徽明的機票夾被人劃了個口子,某奢侈品牌純皮限量,今天是第二次用。對方是個年輕姑娘,劃了他機票夾的是她包上的一個挂飾。

那個姑娘似乎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誤傷”了什麽東西,查看着座位號,繼續往裏走。

他是在站起來回頭看那個姑娘時才注意到站在後面的索炀,那會兒他還不知道索炀的名字。

年輕的空少,身姿挺拔面相俊朗,白色的制服黑色的領帶,襯得這人有了股不可亵玩的禁欲氣質。

沈徽明見過不少美人,穿着制服的也不少見,這家航空公司的空少空姐各個兒都是俊男美女,但唯獨這個人讓他看得甚至忘了自己站起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就好像他本來就是要看這個人的。

要說這位跟其他人究竟有什麽不同,沈徽明能回答的也只有“氣質”兩個字。超凡脫俗算不上,但泯泯衆生裏一眼望去,這人身上有股冷光,照進了沈徽明的眼睛裏。

沈徽明從來不信什麽一見鐘情,尤其在成年人的世界,大家太明白這個詞兒究竟是怎麽回事兒了。

說爛了的那句話不是玩笑,而是人間真相——所謂一見鐘情不過是見色起意。

是膚淺的人對漂亮皮囊的無力抵抗。

沈徽明從前不承認自己膚淺,但是現在他承認了,因為他膚淺地對這個空少見色起意了。

不要因此就讨伐他,這也是他三十年來的第一回 。

沈徽明向來眼睛長在頭頂上,傲慢得讓人又喜歡又厭煩,也是來一個拒絕一個的主兒,這樣的人能一眼就被另一個人吸引,實屬人生意外。

身後有人說話,甜卻不膩的聲音:“先生,有什麽需要幫忙嗎?”

沈徽明回頭對着那位素養良好的空姐微微一笑說:“沒事。”

他重新坐了回去,手上捏着機票夾,手指摩挲着那被劃破的口子,等待着開始這趟似乎意義重大的飛行。

這很浪漫。

從來都對浪漫嗤之以鼻的沈徽明突然覺得自己陷在了一場浪漫中,他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和取向,卻已經期待跟那人的四目相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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