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分離
兩者相撞，平安扣瞬息碎裂成灰，而被封在其中的幽冥紫焰倏然竄出，大抵是感受到比它等級低的火焰竟敢攻擊它，這火頓時從一簇暴漲成一團，沖向了旭鳳。
蒼紫色的火焰襲身，速度奇快無比，旭鳳根本始料未及，亦避無可避，自是被燒了個正着。
錦覓見危機已解，閃身就擋在了震驚的潤玉身前，她右手一伸，泛着靈光的長劍從無到有落入掌中，執劍指向了旭鳳。
這變故不過眨眼之間，被驚住的又何止潤玉，天帝、月下仙人，在場衆仙，無一不面露驚駭。
身體、元神都感到了劇烈的燒灼之痛，旭鳳再沒有想到，會是他心愛的女子所為，他癡癡看着她，眼中泛出淚意。
“旭鳳！”穗禾看到這一幕，神色癫狂，拿着穗羽扇就沖了過來，“錦覓，我殺了你！”
潤玉猝然驚醒，轉而去擋穗禾，事情發生得太快，他也始料未及，更不曾想到，會弄成如今這般。
旭鳳下半身都被幽冥紫焰包裹着，這火的威力，絕非琉璃淨火可比，但他卻不管不顧，只虛弱地問道：“他……他謀逆造反，你當真……當真還要護着他？”
錦覓持劍的手紋絲不動，眉眼冷然：“火神殿下可還記得他是你的兄長？不，我看你壓根從未當他是兄長吧？只是因為一個副将之死，你便對他使出琉璃淨火、動了殺心，你這般的弟弟，何人敢要？”
“你為他劍指于我？”旭鳳已再難支撐，他頹然倒下，懷着最後一絲期盼，含淚拼盡全力拽住她的衣袖，帶着懇求地問道，“你可曾……愛過我？”
“從未！”錦覓毫不猶豫回答。
旭鳳絕望地松手，整個人轟然倒地，任幽冥紫焰燒至全身，含恨合眼，眼角的淚劃入了鬓間。
錦覓冷眼看着他化歸天地，眼神偶有震顫，面上無悲無痛。只是她不難過，不代表別人不難過，最先爆發的是被她封印體內的那縷元靈。
她瘋狂地在錦覓體內掙紮嘶吼，一邊怒罵一邊極力沖擊着封印。
以花神令操控滿大殿的藤蔓本就耗費了錦覓大半的靈力，此時又被那縷元靈沖撞封印，內外交加之下，怎能不重傷？
“噗～！”錦覓吐出一大口血，手中的劍“哐啷”墜地，她按住胸口跪到了地上，花神令失去她的控制，也從空中墜落。
“大兒九齡色清澈，秋水為神玉為骨。小兒五歲氣食牛，滿堂賓客皆回頭。旭鳳！”天帝含淚念出這句詞令，化出真身沖天而去，在九霄雲殿上空盤旋飛舞。
“覓兒！”潤玉看到這邊的錦覓吐血，一道靈力逼退穗禾，趕忙到了她身邊，将昏迷的她接到了懷中，這時他才有空擡頭看向化出真身的天帝。
看着他化為人形倒在地上，看着他身形虛散化歸天地，即便今日舉事他很快控制大局贏了這場豪賭，但他卻并未感到愉悅。
潤玉懷着無限複雜的心緒，将錦覓安置在璇玑宮修養，之後順理成章繼任天帝，開始收拾殘局。
須臾間就是一年，錦覓始終昏睡不醒，邝露除了自身負責的事務，還在照顧着她，每日總會為她念上幾段書籍。
潤玉照常乘着處事空隙前來看望，他坐在榻邊握住錦覓的手，眉眼一派沉靜，面上流露出幾分擔憂難過。
“陛下，仙上不會一直這麽睡着吧？”邝露行禮後憂心道，其實她更擔憂的是他，自繼任天帝，她就再也沒見他露出過笑容。
“不會的，她定然會醒的。”潤玉斷然否決，眼也不擡地道，“邝露，你先退下吧！”
“是，陛下！”
殿中再無旁人，潤玉才将握着的手貼到臉上，他低聲祈求，帶着不自知的惶恐無措：“覓兒，你還要睡到何時？快醒來吧，我……一直在等你。”
“鳳凰，對不起！”昏迷中的錦覓動了動唇，發出細小的聲音。
潤玉連忙俯身貼近，驚喜之色尚未展露便又凝固了，他聽到她呓語“鳳凰，對不起！鳳凰對不起！”
他心中失望地直起身子，眼眸中滿是受傷：“他死了，你就如此痛苦嗎？痛苦到不願醒來？”
但接着，錦覓再度呓語，聲音稍大了些：“潤玉，潤玉！”
這一聲立時讓潤玉頓住，他以為是聽錯了，再次俯身貼近，就聽到“鳳凰，對不起！潤玉……鳳凰，對不起！潤玉”這樣循環不止的呓語。
“原來不止有他，也有我。”潤玉眼中盛滿憂傷，唇邊卻綻出一抹清淺的笑意，“哪怕只有一點點，覓兒，我亦心圓意滿。”
如是又過了幾天，正在邝露照例念典籍時，昏睡中的錦覓忽地睜開了雙眼。
“仙上，您終于醒了！”邝露驚喜不已，連忙讓門外的小仙侍去禀報陛下。
熟料，錦覓被她扶起後，一揮袖竟将她掃出了殿門，還雪白着臉怒喝道：“滾出去！”
邝露難以置信地伏在門口，遙遙看向殿內坐在榻上的女子，不知道是哪裏做錯了，竟被如此喝罵？！
但下一刻，她卻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從錦覓身上旋絡出一道刺目靈光，飛落到榻邊的空地上，化出了一個身着淺藍色衣裙、和錦覓一模一樣的女子。
榻上的錦覓目光灼灼怒視的，正是這突然化出的女子。
邝露這才明白，那句“滾出去”說的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只是……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怎會有兩個花神仙上呢？
“覓兒醒了？”潤玉聞訊趕來，一眼看到殿門外從地上站起來的邝露，他略感疑惑，卻暫且無暇細問，而是徑直踏入殿中。
那靈光化出的女子看到來人，頓時滿眼仇恨地盯着他，翻手一道冰棱就朝他打去。
“你敢！”榻上的錦覓瞠目大喝，整個人倏忽間擋在剛跨過殿門的潤玉身前，右手中靈光一閃，長劍已直指前方，且眨眼間她的劍便由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足足化出近百把一模一樣的劍，繞着寝殿以一定的規律飛舞，在這寝殿內結成了一個劍陣。
潤玉眼神震顫，默默站着不動，他看了眼擋在身前長發披散、只穿了薄薄寝衣的嬌小背影，又看了眼被這劍陣逼到牆邊、上下左右皆指着十幾把飛劍的女子，他相信，但凡她有異動，絕對會被那十幾把劍紮得鮮血淋漓。
邝露站在殿外心驚肉跳，眼看着潤玉身在殿內，被這樣殺機重重的劍陣包圍着，吓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此時此刻，寝殿已再無法進入，潤玉偏頭看了眼劍陣外的邝露，揮袖布了道結界，完全遮掩了這個寝殿，讓人無法窺探絲毫。
“他殺了鳳凰，你還護着他，是他殺了鳳凰，是你們，是你們殺了鳳凰！”被劍指着的女子崩潰地痛哭出聲，怨恨地看着他們指責道。
“你是瞎的？分明是你的的鳳凰意圖殺他，才會遭幽冥紫焰反噬身殒，若你的鳳凰沒有以琉璃淨火對付他，又怎會自食其果？”錦覓毫不留情地反駁，冷哼道，“連自幼維護他、謙讓他的兄長都能下殺手，你的鳳凰也不過如此！”
潤玉眼神一動，忽然間想到了許多曾忽略的疑問。
“鳳凰那麽護着你，你卻那般傷他，你以為你護着的這人又有多好？他根本就不愛你，他根本就不懂愛，你竟為了這樣一個人殺了鳳凰，你怎麽如此狠心無情！”女子指着潤玉淚眼朦胧地瞪着錦覓。
“他好不好我自己清楚，你根本沒資格評判，況且，你以為全天下就你懂愛，就你的鳳凰懂愛？”錦覓諷刺道。
“我那麽愛鳳凰，我那麽愛他，可你，卻為了這個根本不愛你的人殺了他，你知不知道，他接近你，是因為你是鳳凰身邊的人？你們的婚約是他算計來的，為的是搏得水神爹爹的支持，好供他争權奪利？你知不知道他送你魇獸是為了監視你？他任由鳳凰去看你，就是為了拖住鳳凰？”
潤玉聽着這女子生生控訴、句句指責，心頭頓時一緊，湧出無限的害怕來，他下意識看向擋在他身前的錦覓。
“你不過是我被隕丹限制所生出的一縷情魄，這天下唯有你最沒資格指責他、謾罵他，你以為你是怎麽壯大元靈，以至于今時今日能化出人形？是他，是因為他我才能沖破隕丹，為你解去束縛！是他，是他以半數靈力修複我一瓣真身，才分薄給你龐大的靈力！也是他，是他被我貼在真身上的逆鱗日夜滋養，才能助你成長！沒有他，何來你今日？他對你恩同再造，說是再生父母亦不為過，你卻恩将仇報，反過來指責他、謾罵他，還想要傷他殺他？”
隕丹？！！
潤玉聽到此物，立刻想到了他自娘親遺物中看到的內容，也想到了因心中疑惑去花界詢問時，長芳主說過的話。只不過……他後來沒有在錦覓體內找到隕丹，便再不曾留意過，沒想到竟是早被她沖破了？且是因為他？
劍陣中的女子如遭雷擊，怔怔擡起淚眼看了眼潤玉，很快咬唇移開了視線。
錦覓卻未放過她，而是繼續冷聲道：“你說他蓄意接近，是因為我是旭鳳身邊的人？呵，我與他相識時，他并不知曉此事，相識後亦是我主動接近的他；你說婚約是他算計來的，可當日我心知肚明。”
“你說他算計婚約是為了搏得爹爹的支持，那你可知……若沒有這婚約，他縱然委曲求全、一退再退，也能保全自身做個逍遙散仙？反倒是有了這婚約，才惹得廢天後越加忌憚刁難于他？他是多麽聰明的人，為何要做這吃力不讨好之事？你說他送我魇獸是為了監視我……”說到這裏，錦覓已聲帶哽咽和顫意，“可魇獸卻是他那時僅有的最珍貴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