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養傷日常
自景宓醒來,潤玉臉上的笑容便越來越多,邝露看着他再不像前幾年那般沉寂不得歡顏,心裏也跟着高興,只在想到他這般是因誰所致時,有着難掩的酸澀之意。
天界衆仙也發現,一年來勵精圖治、越加威嚴的天帝陛下,近來心情甚佳,好多次議事時都噙着溫和的笑意,便是再繁雜頭疼的事務,也不見他變了臉色,甚至有仙人做錯了事,只是被小懲大誡,并未重罰。
衆仙私下一打聽,才得知花神仙上蘇醒的消息,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天後的功勞啊!
自那場變故突生的大婚後,雖然婚禮未能真正完成,但衆仙家已默認了花神天後的身份,潤玉明确的态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那日景宓的所作所為。
沒有一個仙人想到,在他們看來最是弱質纖纖的花仙,還能有那般不弱的戰力,那一日九霄雲殿幾乎遍布的綠色藤蔓,抽打捆綁了多少火神麾下的将士?多少将士在那些藤蔓的抽打下吐血受傷,只一回想他們都要倒抽冷氣。
咳,雖說因花神之舉,當日變故時,火神麾下被卸甲解刃的将士居多,減少了無謂的殺戮,但衆仙卻認識到,這位新任花神可不是先花神那般寡情冷淡的無争之人,必要時也能行雷霆萬鈞之事。
于是,衆仙家默認了“花神不好惹”這一事實,即便她以未婚之身就住進了璇玑宮,即便挂心天帝空蕩蕩的後宮,也無一人敢開口提及,更遑論私下談論了。
不同于廢天後荼姚從前的以跋扈壓人,現在這位花神……什麽都不用做,便已讓衆仙家對她心懷敬意、不敢冒犯。
其實,她當日并未表現出多強悍的戰力,奈何從來當她是柔弱花仙的衆人,乍然看到她出手,反差大到讓他們心驚,經過一年的沉澱,便将她的實力腦補到了極高的境界,故而才有這般威懾。
這就跟素來溫和好脾氣的人驟然發怒,反會讓人更害怕,是一樣的道理。
潤玉作為天帝,對天界各處的變化自然熟谙于心,想到這幾日賴在榻上不肯起身,美其名曰“要好好養傷”的景宓,他不禁無奈一笑,那般模樣的她哪裏有衆仙家以為的強大不好惹呢?
“陛下。”邝露走進七政殿,行至書案前行禮。
“如何?”潤玉笑意稍淡,擡眼問道。
“回陛下,那位仙子離開璇玑宮後去了姻緣府,如今暫被月下仙人留下小住。”邝露恭敬回禀,時至今日,她心裏仍是震驚的,再沒有想到世間還有這樣的事,竟會憑空出現一個和花神仙上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
“嗯,繼續盯着吧!”他現在也不知該如何處理這個人,雖然知道那只是景宓被隕丹壓制生出的一縷情魄,先前還誤導了他,但終是顧念着景宓,無法輕易決斷。
“陛下,那位仙子自稱霜花,陛下可知她是何來歷?”邝露小心地看着他。
潤玉聞言執筆的手頓住,将筆擱下垂了眼眸,淡淡道:“如此……便以此稱呼吧!”
情魄本無名字,沒想到她竟會以宓兒本體為名,罷了,還是看看宓兒的心意再來決定如何處理她吧!
“是,陛下。”邝露應聲,心裏一疑:這仙子與花神仙上長得一模一樣,還能以花神仙上本體為名,看來确實關系匪淺。
想到月下仙人誤以為霜花便是花神仙上,還一味地指責她絕情寡義,邝露就暗自好笑,她日日代陛下去璇玑宮跑腿,哪能不知道真正的花神仙上正在璇玑宮養傷呢?
書案後的潤玉略過這件煩心事,下意識感應起景宓的心緒,待心頭泛起一縷不屬于他的無聊後,他不由得彎唇笑了,掃了眼桌上還堆着的幾本奏折,都是不怎麽緊急的事,便順從心意起身朝外走去。
璇玑宮內,景宓總算不賴在榻上了,她身着一襲淡粉色雲裳裙,坐在庭院的石桌邊,一下又一下地戳着卧在身邊的魇獸:“小乖乖,你吃沒吃過潤玉的夢啊,吐一個給我看看呗?”
她還從來沒瞧見過潤玉的夢呢,忽然很好奇他會夢到什麽。
魇獸困乏地瞥了她一眼,張嘴吐出一個夢珠,又趴下睡了,可憐它晚間四處奔波覓食,白日裏還要被她不停騷擾,連睡都睡不安穩。
看到徐徐浮起來的夢珠,錦覓坐起身放過了它,興致勃勃地盯着夢珠裏的夢境。
夢中所處之地,正是璇玑宮潤玉的寝殿,他一身白衣拉着她的手,與她并肩坐在榻上,一雙星辰般的溫潤眼眸柔柔地望着她。
“覓兒,我心悅于你。”他的聲音溫柔似水。
“我也喜歡你啊,我會永遠陪着你的!”夢中的她笑得甜如楓糖,亦凝視着他。
潤玉笑得滿足,輕輕點點頭,将她抱入懷中,眉眼浸潤着醉人的星光。
片刻後,二人分開,潤玉牽起了她的手……這時,旁側突來一道靈力,打碎了這夢珠,也打斷了接下來的夢境。
景宓一驚,轉頭想要看看是誰這麽讨厭,她正看得興起呢,實在好奇夢裏的潤玉接下來會做什麽。
結果,轉眼就看到了一道清瘦俊雅的身影,正是身着天帝常服的夢境主人,正有些無措地看着她,同時,她感應到了從他心中傳來的些許慌亂。
“你不是去處理政事了嗎?怎會回來?”景宓面露驚喜,小跑過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揚着小臉問,“做什麽打碎夢珠嘛,我還想看看你後來會夢到什麽,居然不讓我看,小氣!”
潤玉伸手攬住她的腰,任她挂在脖子上輕晃,暗地裏卻有些慶幸,還好他來得及時,沒讓她看到之後的夢境,否則,讓她看到他竟在夢中生出亵渎之念,該會如何看待他?
那是他前些天與她一吻之後做過的夢,醒來時亦深感無措慌亂,總覺得這般念頭太過無禮,甚至為生出這般念頭的自己感到難堪,所以,他越加不願讓她知曉。
“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夢,無趣的很,不如我帶宓兒去看個有趣的?”潤玉機智地轉移她的注意力,不想讓她再關注那個夢。
“有趣的?”景宓眼露期待,以往的經歷告訴她,他這般說的從未讓她失望過。
“嗯,宓兒随我來!”潤玉輕笑着,牽住她的手朝璇玑宮外走去。
兩人手牽着手一路走出璇玑宮外的暗林,走過落星潭上的虹橋,向布星臺漫步而去,沒多久就看到了那一路相對的花樹。
粉團團的櫻花綴滿枝丫,片片花瓣如雨而下,白日裏看來不如夜間清幽唯美,卻也另有一份嬌媚多姿,襯着一路鋪陳的花瓣和幽香,竟十分賞心悅目、迷人神思。
只是,景宓除了美景,還看到了美景中漫步的仙人,成雙成對的,攜手間時而相視一笑,時而打情罵俏,讓旁觀者都能感受到他們之間綿密的情意。
“這是……”景宓看了一會兒,失笑地望着他,“這可是我種來與你當值作伴的,怎麽反而給他人造福了呢?”
潤玉彎唇笑出聲:“自你為我種下這一路花樹,初始那一年,每夜當值時确實只有它們與我為伴,但不知何時被人發現了此處景致出衆,漸漸地就成了有情人相約之地。”
“那晚間當值時,豈不是鬧得很?”景宓設想一下,堂堂夜神帶着魇獸一身清寒前來當值,卻走上兩步就遇到一對兒小情人,再走上兩步,又遇上一對兒,那情景……只是想想都讓她忍俊不禁、掩唇發笑。
潤玉偏頭看着她的神情,便知她是想到什麽奇怪的事了:“剛開始時的确不甚習慣,從前總覺得過于孤寂了些,但真的有熱鬧相伴了,才發覺根本不喜歡那樣的熱鬧。”
景宓握住他的手,感同身受地點點頭:“是啊,以前我也覺得自己是向往繁華、害怕清寂的,但當我身處花界與那些精靈一起長大的時候……”想到這一世最開始那幾百年、近千年的日子,她無奈又頭疼地搖了搖頭,“終于發現,我其實一點也不喜歡那樣的鬧騰。”
他們早已習慣了靜谧獨處,習慣了安寧度日,太猛烈、太豔麗、太具沖擊的,都無法喜歡并接受了,所以他們更愛這種從容悠然、細水長流,人如是,感情亦如是。
“陛下,花神仙上!”有從櫻花林離開的仙人看到他們,屈膝行禮後再相攜離開。
潤玉和景宓含笑點頭,待他們離開後相視一笑。
“此時太鬧了,我們晚間再來,可好?”景宓問他。
“好。”潤玉亦是如此想的。
兩人便又牽着手回轉,悠然漫步走向璇玑宮。
“等我身體好了,靈力恢複了,就給天界載上許多花草,想必那時就沒這麽多仙人來這裏約會了吧?”景宓想到他們的一路花樹被別人給霸占,不太爽快地道。
“宓兒高興就好。”潤玉寵溺道。
雖然這幾年看到此處人來人往,他心裏确實深感黯然,總覺得她贈與的、獨屬于他的溫暖,本該是個悄悄放在心間的秘密,誰知竟被很多人發現了,而他也無法藏得住了。
可如今有她相伴在旁、不離不棄,他們還結下了得天地、大道認可的同心契,潤玉忽然就覺得,旁的其實都不重要了,他已留住了她,真正的留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