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聽他說到最後,自己碗裏剩下的幾根面條,佟悠就有點吃不下去了,無意識地拿鐵勺把趴在碗沿上的蔥花和香菜攪到湯裏,卻始終沒有喝的意思。
他們身處的位置正是市裏廉價房屋的聚集地,因為住着不少老市民,還有很多沒有房子的租客,人口比富人住的那些個市中心和城郊稠密得多。時間已經過了九點,但時不時有出來散步的老人,或者晚歸的上班族經過,只是沒有誰将目光投遞到這被幾盞燈泡映亮的一隅。
那個時候,佟悠想到倥偬時光若能量化成軸,那麽就算今後很多的細節終被無情遺忘,至少也總會有一些人一些事能被成功留下來,用來作為一道道刻度永久性的镌刻在心澗,而這個當下,或許就是那些刻度的其中之一吧。
“篤篤篤——”
被門上持續而巨大的聲響吓回了現實,佟悠有點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仍在發怔,外面竟傳來了很大聲的詢問,“佟小姐,你沒事吧?”
這個聲音不是……
她打開了門,“徐先生,你怎麽在這兒?”聲音啞得連自己都快不熟悉,她尴尬咳嗽了兩聲試圖掩飾情緒的變化。
“我看你好像不太好,過來看看。”徐佑見她臉色比紙還白,可總算沒什麽太大問題,立刻沒了剛剛追進女衛的理所當然,開始表現有些不自然。
“哦,沒什麽,我可能是吃壞了東西。多謝你關心我。”佟悠說着趕忙陪徐佑走出洗手間,就看見有兩人從走廊盡頭折進視線裏。
肖恩雷厲風行地走在前面,而黎舒荃跟在後面,雖然落了肖恩半步,但絲毫沒有吃力感,只是在看到自己男友陪佟悠站在女衛門口時,有些驚訝。
“你沒事吧?”
“你怎麽在這兒?”
肖恩和黎舒荃幾乎問得異口同聲。
徐佑笑呵呵地牽過女友的柔嫩手腕,解釋着說:“我看佟小姐剛才不太舒服,就追上來看看她有沒有事?”
肖恩是剛在臺上自然看到佟悠反常的離開,但因為一時難以脫身,又看徐佑跟了過去,才強忍住馬上跟過來的沖動。
“是的,好像是吃壞了東西,現在沒關系了。”佟悠努力對肖恩擠出一個笑容。
“佟小姐不舒服嗎?”黎舒荃關切地問了句,見佟悠沒有回答自己的意思,只當她是受身體影響而不願多說話,只能轉向肖恩說:“那還是算了,我們改天在約吃飯吧。”
肖恩拍了下徐佑的肩膀對他表示謝意後,目送他們離開。
“我們本來就是要和徐先生、黎小姐吃飯的嗎?”佟悠這個問題問得突兀,而且聲音很不小,和她沒精打采的氣色構成鮮明對比,連已經走出五六步的徐、黎二人都不由好奇地回頭張望過來。
不過,大約是不願窺視別人的私事,徐佑迅速拉着好奇的女友走遠了。
視線不佳的空蕩走廊裏頓時只剩下肖恩與佟悠兩個人。
面對佟悠如此少見的劇烈反應,肖恩聚攏了眉頭,他手握緊她兩側肩頭,試圖讓她鎮靜下來,“剛才給舒荃頒獎時,她是向我提到了要請我們吃飯的事。”
佟悠低着頭幹笑了兩聲,“黎小姐是學設計的嗎?”
“不是。不過她是學什麽的,和你現在到底為什麽不高興有關系?”在肖恩的印象裏,佟悠并非一個喜歡八卦調查別人的人,今天卻是這樣的的反常,“你到底怎麽了?”
她沉默許久才說:“黎舒荃是你的朋友,而且十分的出色。所以我知道我如果直接說自己對她印象很差,這很無理,好像自己在嫉妒一樣。可是事實就是這樣,我真的不想多和她接觸,對不起,肖恩。”
“好吧。”他将她輕輕抱住,“這個問題以後再說,我先帶你去休息。”
展會還剩下一個拍賣環節,佟悠因身體不适也就沒有參與,而是被肖恩安排到溫暖的休息室,無聊時拿起一本旅行雜志打發時間,看着看着眼皮越來越沉,于是就放任自己睡了過去。
等到他叫醒她帶她離開,外邊天已經黑透了,并且開始下雪了。
這種天氣,雖是周末,可還是遇到了嚴重的堵塞。
他們開車從三環往五環外走,結果行進得異常艱難,簡直就像個匍匐在地龜速前行的待命兵士,早就卯足了力氣想要沖上戰場,可卻遲遲聽不到沖鋒的號角聲。
開了半個小時,佟悠感到車裏悶,肖恩就特意降下了自己這半面的窗戶,來讓車裏空氣稍微得到流通。
停在他們旁邊車道是輛火紅色的跑車,裏面坐着兩位年輕時髦的女人。
駕車的女人看到肖恩,對他吹了聲了口號,試圖吸引他轉頭,可肖恩完全目不轉睛。
副駕的女人幹脆把頭湊過來,直接出聲問肖恩要電話。肖恩當然還是沒理她們。
佟悠一直是把副駕位調的很低,因為光線和角度問題,她知道那兩個女人并未看到自己,聽見動靜,她直起身子透過半扇敞開的窗口,對着窗外兩個女人甜甜地笑了下,并愉快地說了聲“Hi”~
兩個女人見了她,一者興趣索然收回視線,一者則不以為然,對佟悠做了個鬼臉,依然不死心,試圖同肖恩搭讪。
“我覺得冷了。”佟悠重新靠到椅背上說。
肖恩輕嗯了聲,把窗子升上去,嘴唇抿出個弧度,看到前面車子開始行駛,邊踩下油門邊對佟悠說:“我西裝口袋裏,有個小盒子,你拿出來。”
佟悠聽了,伸手在他身側摸索了半天,沒有摸到,“沒有呀。”
他精力正集中在從旁邊的車道超過去,所以過了一會兒才回答她:“哦,那大概是在左邊。”
她只好把手臂從他腰前環過去夠那個口袋,可是距離有些遠,為了不影響他的駕駛,她很是小心,姿勢不免顯得暧昧,發鬓幾乎貼上他的下巴,不聽話的發梢更是借此機會滑進了肖恩的領口裏。
“欸,佟悠……”他聲如夢呓。
“啊?”她揚起側臉,哪知道正好親上了他側過來的臉頰,驚了一小下,手急忙往回抽時,冷不防被他摁住。
“喂……你在……開車……”
“沒關系,又堵上了……”
“……”
一進門,她彎下腰脫靴子,脫掉一只,另一只剛巧卡在腳丫一半時,沒想到他竟突然折下身來幫她脫下,然後又出其不意把她整個抱起來,走向最近的沙發。
剛從車庫走回家,他身上所沾染的寒氣未消,臉和手卻熱得離奇。
不過,佟悠反倒是冷的,故當他的臉疊在自己的上,佟悠好像被那滾燙的熱度嗻了一下,不由後撤。
他卻不容許她躲,一手從後面箍住她的後腦,然後磨蹭着她的臉将親吻加深。
當更為密集地親吻到來,因為害羞和不安的情緒使然,她閉着眼睛不肯看他,誰知他居然對此感到不滿,要求她睜開眼睛。
佟悠想,睜就睜誰怕誰,可真的睜開,又被他深不見底的眸光震得睫毛一顫。
肖恩察覺了,垂下眼睛,最後在她額緩慢地親了下,就要放開她……
“別走。”佟悠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阻止他的離開,不知道為什麽面對他的克制,她腦海裏泛出的居然是顧行光背身在黑板上寫下自己名字時的情景,“你的意志力真的好到離奇。”
“佟悠,這聽起來不像是誇獎,而像是在挖苦我。不過你這麽說,會讓我誤會,”他拂掉她的手,苦笑着折回目光說:“誤會你其實是在向我發出邀請。”
她今天上面穿的是一件襯衣外加毛衣開衫,因為剛才的撕扯,兩側的襯衣領口已經被弄得高低不平,裏邊一側肩膀上覆蓋的布料因此繃得很緊,很不舒服,佟悠無聲無息地去解扣子,笑了聲,“如果我說是呢?”
肖恩,你一直以來的禁/欲究竟是為了掩飾什麽?
“你在試探我的毅力,還是想借此找到你需要的答案?”他站起來,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神情苦澀冰冷地俯視她,“如果是後者,我說過,你可以直接問。”
“既然知道我想要問問題,那你一定知道問題的具體內容,為什麽不能直接回答我?”
“因為,我也害怕,”他沉默很長一段時間後終于望着她說。
害怕——我給你的答案,不是你所提問題的正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