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謝海蕊看不清狀況,還想上前再問,卻被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陳西澤拽住了,她不解地看回他,對方也只是對她默默地搖頭。

“好像又是一段與我不幹的故事。”她疑問的眼神慢慢化開,微笑着放棄了之前的打算。

走出空中花園的主體部分,日光和燈光都變得稀疏,泠泠的冰藍色光撒在曲徑兩側不合時令的茂盛綠植上,映得它們如同有了生命的魅靈,似乎馬上就要撲下來。

佟悠的裙子還濕着,渾身發冷,還好從肖恩手掌傳遞過來的溫熱,總是源源不斷地,帶給她一些安慰。

眼看就要走到入口處,忽然聽見幾聲咳嗽,不大的聲音,但是她悚然受驚地止住腳步,回頭看見有一老一少站在他們身後。

視線自動調整了下,佟悠看清年輕的人正是今天的新郎顧惟野,而年長的,她确定自己不認識,不過很面善,兩鬓的銀發襯着炯炯的練達眼神,無形中給人一種壓迫感。

“能不能單獨和你談談,佟小姐。“老者說。

佟悠嘴唇抿了下,下意識地仰頭看立在自己身側的肖恩,但他太高,以她的角度看到的只是他隐在濃稠墨色中模糊臉龐。

“不知道……您是?”她詢問出聲的時候,感覺肖恩的身體震顫了一下,很輕微,她還以為是他不許可,不過下一瞬間,牽着自己的手卻已然松開,佟悠發現肖恩竟朝門口那裏回了下頭。

“我是……他的父親。”老者手擡起指了下肖恩,強調自己的身份。

這對父子也許長得并不很像,但身上那種淩然氣質如出一轍,也就不容佟悠不信。

“我們走吧。”肖恩在被什麽事影響後,這麽對佟悠說了一句,很突兀,此外在他父親在場的這個時候講出來,也很無禮。

佟悠的反應卻更意外,在肖恩後腰拍了下,好像早就打算好似的,并沒有離開的意思,而是直接看向老者,“那伯父,我們去那邊說吧。”

“爸,您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什麽。”當佟悠和自己相間兩步之遙時,肖恩終于對老者說了這麽一句話。

老者微不可見得向他點了點頭,負手先行了半步,佟悠亦步亦趨跟上去,被酒液沾濕的薄紗像蛇蛻纏在她腿上,曲折蜿蜒,這樣狼狽,可從她挺直的背上尋不出慌亂,簡直與剛才那個因受了驚而變得不安的她判若兩人。

只不過這樣鎮定的背影落在肖恩眼中,頭皮一陣陣的涼麻。

自她出現在婚禮上,他就料想過這樣一個局面,碰到剛剛的意外,以為可以幸免了,但到底還是這樣了。

顧惟野站到肖恩身旁,拍了下他的肩膀,沒有說話,不知道從哪摸出一盒煙,嘴角撇出道弧,“來一根?”

“你不是戒煙了嗎?”肖恩沒有拒絕,摸出打火機點燃,看着橘紅光亮于指尖明滅。

“只是特地拿給你的。”顧惟野抽空看了眼肖恩适才關注的出口位置,卻什麽都沒發現,所以只當是他過往職業留下的積習,很快就沒打緊得收回神色,頓了頓說:“奶奶去世後,顧家幾乎算不上一個家,你不是不清楚,大伯反對你和她在一起,從來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你。”

“是又怎麽樣?”許久,肖恩才苦澀一笑,對着旁邊的垃圾桶彈了彈煙灰,“我不在乎。就想和她這麽過一輩子。”

“哥,你這可是當局者迷。”顧惟野說。

“你才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肖恩一向不吃虧,當即噎了回去。

顧惟野怔然失笑,知道再勸也是做無用功,索性收聲。

霧霾的關系,下午兩點鐘,城市的天空晦暗陰沉。

他們一進家門,肖恩就把燈開開了,佟悠沒說什麽話,直接就往樓上走。

“你幹什麽去?”

“洗澡、換衣服呀。”比起在空中花園的時候,佟悠情緒已經緩和了不少,反而倒過來說他,“你怎麽緊張兮兮的?”

能不緊張麽,他在車裏一直等到她談完出來,雖然只有短短的半個小時,心裏卻做了不下百十種設想。

可是都沒應驗。

佟悠和他父親談完回來,一切如常,甚至比和他分開時還要好。只是說累了,想要回家,于是他便義無返顧地載她回來了。

路上她向他原封不動的轉達了他父親的話,似乎也沒什麽太特別的。

他父親告訴她,一直沒有出現是身體出現了問題,也表達了他對他們确實不大看好的意思,不過卻強調——只要他們兩個确認彼此是想要的伴侶,那他作為長輩并不會反對。

可以就直接說可以,反對也一定會直接說反對,也許不會給出肯定或否定的具體的理由,但絕對不會為此兜圈子,簡單明确的表述方式是肖恩所熟悉的,所以他并不認為佟悠為了安他的心而修改了他父親的話。

遙看着她上樓的背影,他終于長長呼出口氣,或許真的是他多心了吧。

肖恩也去洗了個澡,這點習慣,他和佟悠倒是出奇的一致。只要出門回來,都要先洗好澡再去進行其他的事情。

當他推開浴室的門,轉過走廊,就看見她趴在自己床上看書。

佟悠已經換了件白色毛衣和一條灰色的長呢裙,頭發半幹,大部分撒在背上,有幾縷垂在床上,洇濕了白色床單。

“我在看你的書。”她搖搖手裏墨綠色封皮的書,擡眸對他露出個粲然的笑。

肖恩點下頭,走進看清封面的內容,眉心不禁皺了下,“怎麽這一本?我再給你找一本。”

這是他前不久誤買的一本書,內容并不好,借着賞析詩詞的名義,寫的卻多是古人的八卦野史,多沒經過考證,他沒翻兩下就扔進書櫃了,也不知道她今天怎麽會翻出這一本來看。

“沒關系,我随便翻翻。”她把書簽放進去,阖上書,放在旁邊,臉埋進他的懷裏。

他撫了下她後腦的發,擡眼看到她半只小腿探到裙子外面,露出少少一點凝固的痕跡,問:“腿真的沒關系了?”

當時她的反應确實有些過了,現聽他問,佟悠挺不好意思地說:“當時真挺疼的,誰知道就是這樣而已。”

肖恩坐到床的另一側,把她裙子往上推了少許,撐起她的腿窩細看她腿肚子的傷口,不悅道:“聽這意思,你還不樂意了,還想再受重點傷?”

佟悠瞪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拍開,沒好氣地說:“是、是,最好血流不止。”頓了頓,噗嗤笑了,“不過真那樣,你是不是得殺了那個端酒的人?”

“你說呢?”他随口問了這麽一句,手臂別在身後,靠到床背上,并順手把他攬過來。

佟悠小貓一樣伏在他懷裏,手指不太規律地點着他肩膀上的某個位置,“唉,其實這也怪不着人家,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上去的……”

他低眉望了一陣她頭頂那對雙發旋,半天後說:“那下次要小心。”

這天晚上他們是出去吃的,在一家消費不低的餐廳吃的西餐。

佟悠很不習慣用刀叉,上餐後,忍不住跟他抱怨:“大一上學期,外教就給我們放關于西餐禮儀的紀錄片。你知道嗎?那是九十年代初拍的東西,發音和現在都不太一樣。我是調劑到英語專業的,聽力水平根本不行,基本只能看懂百分之十。”她用兩只食指在空中交疊,比劃了個“十”的形狀。

“看得出,你很排斥自己的專業。”肖恩把盤子裏的肉全部切成小塊,然後和她換了餐盤,“你當初在安徽時候,還騙我說自己聽不懂英語……讓我告訴你我的中文名字。”

“我讓你告訴我中文名字,是覺得有人上來就說英文名字,很……”她停下來,似乎在尋找合适的詞彙描述當時的感覺,“很擺譜,感覺對人不夠尊重。”

“……”肖恩頭微低,額發下顯出一片陰翳,低喃:“不過一個名字,你太敏感了。”

“這哪裏是敏感,明明很重要的問題。”佟悠莞爾,拿起叉子,開始愉快地享用他的勞動成果。

過了片刻,肖恩從身上掏出一個古舊的木盒子放在桌上,盒蓋和盒身是用那種老式的合頁連接的,看起來應該有不少年頭了。

佟悠拿起來,有些好奇地問他,“這是什麽?”

“自己打開看。”

佟悠掀開了,從裏面取出一只碧翠的镯子,對着燈光處細細打量,禁不住小聲驚呼,“這麽好的水頭,少說價格也在幾百萬以……”

“價錢不重要。”肖恩攔住她的後話,解釋:“既然永遠不會變賣,也不用特地去估量它的價值。是我奶奶去世前留下的,本來是一對,除了我這裏的,還有一只在我堂弟那裏。”

她賞玩了一陣,就小心翼翼的把镯子放回了盒子裏,肖恩還以為她是不想要,手直接摁到她的手上,“不許說不要。”

“這麽值錢,我腦子又沒問題,幹嘛不要?”佟悠笑嘻嘻地說:“太貴重了,我回去家裏要好好收藏起來,等有重大活動時再戴不可以嗎?”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