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昨天突然出現的女人叫他的那聲“行光哥”,她聽得清清楚楚。佟悠真的很難形容那一刻自己的感受有多複雜,若不是激動的所有血液都往腦袋沖,她也不會頭暈轉向撞到那個經過的侍者。

佟悠不太明白,如果他愛她,那怎麽忍心在五年前,以那種方式殘忍的同她分離?如果他不愛她,又為什麽要處心積慮回到她身邊?

在售票臺,她買了最近一班飛墨爾本的飛機,登機時間是兩個小時以後。這麽無助的當下,她突然很想念她的母親。也許在這世界上,人人都可能騙她,就連深愛了五年的男人也未曾幸免,但至少她的親人會是例外。就像昨天顧老在見她時,那麽剛直不折的人,竟也幫着自己的兒子圓謊,所期冀的不外乎是子女能夠獲得幸福。

黎舒荃遠遠望見佟悠的身影時有些意外,她在美國的一位同學過兩天要結婚,她今天是特地乘飛機趕過去參加婚禮的。

她猶豫了好一會兒,要不要上前去打這個招呼時,徐佑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他告訴她,若在機場看到佟悠,務必要攔住她,卻沒來得及和她說明緣由。

她答應了,但沒有告訴他自己已經發現佟悠了,她想或許自己可以先争取些時間,幫佟悠解開和自己有關的那個心結,再告訴他們佟悠在機場的事。

兩年多以前,她和顧行光回來後,各自都有了新的身份,曾經共過生死的朋友,黎舒荃以為自己是知曉他全部的事情。但是上次體驗會以後,通過徐佑的解釋,她才知道顧行光曾有那樣一段微妙的往事。

而另她訝然的是,那個女孩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竟然誤會她是他們感情的破壞者。她一向活得高傲清白,沒道理甘心一直被人這樣誤會着,于是黎舒荃略微理了理儀容,不再猶豫,走向佟悠。

機場咖啡廳的服務員親切詢問佟悠要喝什麽,她看了眼懸挂在正上方的飲品名目,要了一杯熱牛奶。

拿到紙杯,不待回身,就聽見身邊響起一道熟悉又好聽的女音,“我要咖啡。謝謝。”

佟悠轉頭看黎舒荃時,對方也在看她,黎舒荃面上挂着優雅得宜的笑容說:“佟小姐,介不介意聊兩句?”

茶色玻璃窗外有許多托着行禮走來走去的人,男女老少,各色行李箱,在眼前或快或慢的掠過去。

佟悠看了幾瞬,将精力集中在對面的女孩身上,“你想和我聊什麽?”

“你的氣色看起來不好。”黎舒荃頓了頓,“和Sean吵架了?”

“黎小姐,請你開門見山。”佟悠語氣不善地說,不是很有耐性。

“我們都是女人,所以我可能比他們男人更理解你的想法。如果我沒算錯,這該是我們第三次見面吧?”黎舒荃用湯匙攪拌了幾下骨瓷杯裏的咖啡。

佟悠想了想,表情淡淡地更正她說:“其實是第四次。第一次我出了車禍,被送到醫院。當時我躺在床上,而你出現在我病房門口,那時候我們曾有過一面之緣,當時你沒注意到我。”

“那麽,你對我的誤會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黎舒荃搖頭笑了笑。

佟悠聽她這麽說,終于擡眼正視她,“我聽不明白你的意思,黎小姐。”

“上次在體驗會,你對我那麽排斥,難道不正是認為我是曾經破壞你和你當年男朋友的關系的人嗎?”

“我當年的男朋友?”她苦澀笑了下,臉上呈現出少許的譏諷。

“我指的是……”黎舒荃看不明白她這是什麽意思,“顧行光。”

“黎小姐,不必再費心配合隐瞞我,我已經都知道了。”佟悠嘴角彎了下,眸底顯出些戚戚,“肖恩,就是顧行光。”

“那……你現在是……”黎舒荃忽然恍然——為什麽徐佑會讓自己攔住佟悠,會不會是她突然得知了真相,和顧行光鬧翻了要離開呢?

“這麽說吧,黎小姐。”佟悠單手握着溫暖的紙杯,淺啜了一口,“我讨厭你,的确是因為當年發現了你是橫在我和顧行光的那個人。但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既然你能說出我們這是第三次見面,那麽你肯定是想起——那個和我所謂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哪裏見的?以及,在那裏,後來發生了什麽?”

“我知道那次對你來說是段很不愉快的回憶,”黎舒荃咬了咬牙,堅持自己的說法,“可是你真的誤會了,我和他,我們……”

佟悠搖搖頭,打斷她,“那時候,我無意聽到了你給他的語音留言,你說你喜歡他,還說等到這件事情過去了,想跟他在一起,希望他可以考慮你的心意。黎小姐,這些難道都是我聽錯了的?”她說起這些前塵往事,竟感到還是就像昨天發生的一樣,不由黯然垂下眼眸,“當時顧行光在幫我辦留學,我開始很抗拒,因為我一去就要好幾年,我不想和他分開。不過後來我聽到你的留言,又看到你們總是一同進出那家酒吧,我才明白了……”唇邊浮出些淡淡涼涼的笑意,“他堅持要送我出國,也許是在用一種溫和的方式在同我說道別。畢竟你這麽出色,而我只是一個九流大學的大學生,我樣樣不如你,黎小姐,那時我對自己真的沒有信心。”

黎舒荃有些說不出話了,怪不得當時她在做出那些表示後,顧行光沒有半點反應,原來是被這個女孩收到了。沒錯,在那樣不應該的歲月裏,她的确過自己的搭檔産生過好感。但是她的心意在完全得不到對方的半點回應後,很快便湮沒在複雜而危險的形勢中了。

佟悠見她不語,兀自繼續說道:“後來的事,你也就知道了,我去那家你們經常去的酒吧找你。然後你的朋友認為我是挑事的,想要教訓我,幸好顧行光及時跟過來了。他剛把我趕出酒吧,酒吧就因為突發性的爆炸引起了嚴重火災。”她捏着紙杯杯壁的纖細五指,不由加深了力氣,牛奶因受到空氣擠壓,從上面漫出來,淌在手背上,佟悠渾然未覺,過了好久,說:“我去醫院找過你,你卻不見了。我瘋了一樣打聽你的消息,可你在顧行光電話裏的名字是化名不是真名,我只大概記得你的樣子,根本就無從找起。後來,那間收治火災受傷者的醫院裏的醫生、護士,都當我是瘋了,就連保安一見到我也要哄我出去……”

“你找我……是為了問顧行光的事?”黎舒荃聲音低下去,那時候他們困在更險惡的局勢裏,沒有人會去注意這個被無意卷進來的女孩子。

“還能是為了什麽呢?不過當初那些對你、對我自己的讨厭,現在也都沒有意義了。顧行光他沒有死,活得好好的,而且,”佟悠抽出張面紙擦着手,然後站了起來,眼裏的萬千光埃悉數歸于塵土,“他騙了我。”

佟悠走後,黎舒荃于原地坐了好久。

她原本是抱着為她澄清自己的目的走過來的,不想卻意外得知了另外一個角度的故事。

走出咖啡店,徐佑和顧行光迎面趕來,黎舒荃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因為個人事情壞事了。最起碼的,她應該告訴佟悠當年顧行光沒能再出現的理由,然後再由她選擇是否要離開……

“我剛才見到她了,應該還沒走遠,我們分頭在附近找找看。”黎舒荃焦急說道。

沒人顧得上責備黎舒荃,對顧行光而言,現在事情不僅僅是佟悠會離開自己這麽簡單,他最擔心的是她的安危。害怕她變成老九抱負自己的對象。

佟悠從洗手間裏出來,頭埋下,用涼水沖了把臉,感覺精神了不少,正要走出洗手間的門口,卻突然有人堵了她的路。

被駭了一跳,她想要繞出去,可突然出現的男人根本沒有走的意思。

男人張嘴了,“那個小姐,我老婆身體不好,剛剛進去好久都沒出現,你能不能幫我進去看一下她怎麽樣了?”男人焦急地懇求她。

佟悠覺得這男的有些古怪,但看他臉上緊張樣子,她就心軟了,“好,那你稍等一下。”她掉頭往裏走,然而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停下,回頭問男人,“你老婆叫什麽?我方便叫她的名字。”

“我老婆她叫……淑芬。”

“好……”剛說完這個字,頭部就猝然受到了重擊,昏厥前,停在眼中的畫面是男人居高臨下望着自己的陰險面孔,“你是……誰?”

“我是你祖宗!”男人狠聲罵了句,粗暴地把已經順着牆壁軟倒了佟悠拽到了肩膀上。

……

佟悠是被臉上的冰涼刺痛感弄醒的,她吃力地睜開眼睛,同時看到了一副傾斜的詭異畫面。

她應該還是在機場上,因為下方那個鋪着白色大理石的候機大廳是她剛剛走過的,然而眼下,人流不再像剛才一樣是比較均勻的分布在大廳中,而是密集聚攏在下面的某一處了。并且他們全都仰頭上望,有的人捂着嘴,有的人伸着手指上來,指的正是她所在的位置。

她掙紮着想要擺脫這個姿勢,誰知道根本就動不了,脖子被人狠狠摁了下,她一吃痛,意識完全清醒了,察覺到自己的頭正被人摁在二樓候機廳的扶欄上,借由餘光,佟悠看到挾制自己的正是剛剛在女衛門口襲擊自己的男人!

他兇狠的目光似要從她臉上挖出個洞,孔狀的硬物抵在她的額頭上,佟悠心裏不由一跳,難道那是一把……槍?

或許因為場面緊張,四周人聲始終是喁喁的,沒人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佟悠後背膩起一層冷汗,想提示樓上、樓下圍觀的人,這男人有槍,大家不要圍着看熱鬧了,可是她自身難保,生怕這樣的行為會激怒挾持着自己的人,她根本不可能敢大叫提醒。

“有話好好說,我包裏有錢,如果……”她盡量維持着語調的冷靜,“你覺得少,我可以讓我家人再送過來。”

“你哪位家人!?”老九笑得陰測測的,“那讓他趕緊送過來,但老子要的不是錢,是命!”

“老九,不許動!”徐佑聲音驟然響起,老九的動作果然緊張的一松,佟悠掙紮地想要擺脫,卻再次被他狠狠摁到懷裏,為了方便動作,老九這回把槍眼挪到了她的頸動脈上。

老九似乎對出現的徐佑不太滿意,掃了他幾眼後說,陰鸷冷肖地喝了句,“叫姓顧的來!”

徐佑雙手端着手槍指着老九,“你逃不掉的老九!現在何苦再傷害無辜的人?”

“無辜的人?她才不是無辜的人,她是姓顧的女人,你別騙我,我都知道!”老九嘿嘿笑起來,挺憨的笑容,佟悠聽得連汗毛都豎起來了,“我自從逃出來,就沒打算再活!你們處心積慮耗了這麽多年時間把我們全端了,所有人都死了,就我老九憑白撿了個條爛命,我老九活得沒意思呵!”

佟悠對顧行光身上的氣息熟悉而敏感,是以當顧行光從側後方偷偷靠近時,她立即察覺了,她的餘光裏,顧行光似是跟她比了個手勢,讓她不要發出聲音,佟悠看懂她是要救自己,擔心的眼淚快要掉下來了。

這個老九他手裏有槍啊,目的就是要跟他同歸于盡,他這不是趕着送死?!

徐佑和顧行光似乎在出現前就确定了某種戰術,在顧行光一點點靠近的當兒,徐佑故意分散老九的注意力,“你幹爹死之前其實特意留下句話,我們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你。”

老九自然不信徐佑,但對方提到他最在乎的幹爹,佟悠還是感到他縛着自己的胳膊輕輕顫了下,“少來這一套!我還不知道你們,那時候恨不得一槍斃了他老人家,哪會留功夫給我幹爹說話!”

“是真的,他背後還牽扯的那些見不得光的交易,事關重大,我們不可能像你們這些舔刀口的亡命之徒一樣随意殺人!”

“那你說說,我幹爹有什麽話給我?”不論真假,老九想,反正總也不差這一兩句話的時間。

徐佑停頓片刻,啓唇道:“他說……”

顧行光從後面一下子撲了過來,他第一個動作就是去搶那把槍,老九驚恐中開了一槍,子彈似就從他指尖穿了過去。

佟悠被沖過來的徐佑,護到了一邊去,顧行光見她安全了,立刻無所顧忌和老九抱着摔倒了地上,老九還想對顧行光開槍,手一偏,子彈蹭着顧行光的額頭打在了扶欄的玻璃上,樓上樓下圍觀人群聽到槍聲,受驚後再沒看熱鬧的勇氣,全部四散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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