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在他們搏鬥時,佟悠瘋了似的想要沖上前去,徐佑暗罵了聲,下狠心在她後頸位置狠狠敲了下,把她砸暈了。

佟悠醒過來時,天已經黑透,她立時就想起來發生了什麽,着急得去拔輸液的管子,以至于血液回流,不過她完全顧不得,跌跌撞撞就往外走。

守着她的韓深深被吓了一跳,急忙從後面抱住她,“佟悠,你發高燒,亂走亂動,當心暈倒。”

不知道是被她說的還是怎樣,佟悠眼前真的有點冒金星,“深深,我沒關系,他呢?”

“誰啊?”韓深深過了兩秒鐘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他,他不在這裏……”

佟悠手攫在門框上,眼淚霎時像決堤江水般湧出眼眶,“他是不是……是不是……”

“你別瞎想了,先過來休息一下。”

“你就實話告訴我吧!我撐得住,但這次誰都別想再騙我……”嘴上說撐得住,但她的腿實際上已經軟得不像話,身體裏的力氣都集中在手臂上,腦子裏嗡嗡的只剩下一個念頭,是他到底是生還是死。

“不騙,不騙,誰騙你我也不會騙你啊。”韓深深把軟綿綿的佟悠往床邊拖,“你別這樣好不好,聽我說,你是發燒,他是手傷,症狀不一樣,他在樓上病房治療呢。”

佟悠卡在嗓子眼的一口氣總算呼了出來,“那他沒事?”

韓深深搖搖頭,“有沒有事不好說,但肯定是死不了?他連昏都沒昏一下,倒是你發個燒就這樣了,我看倒是你嚴重點。”

知道他沒事,佟悠對韓深深的喋喋不休一概忽略過去,她說:“我想去看看他。”

韓深深嘆了口氣,“那好吧,看來不讓你去見上一面,你是不會死心的。”

肖恩病房內的儀器的确比她多一點,佟悠就站在門口,看見他躺在床上,也在輸液,包紮好的手放在被子外邊,看起來已經沒什麽大礙,他眼睛緊阖着,唇深抿,不清楚是睡着了還是在休息。

“我們走吧。”佟悠轉過身,沒有再看下去的意思。

韓深深:“不進去看看他嗎?你剛才那麽緊張來着……”

“不用了,他沒關系就好了。”佟悠适才臉上的激動和緊張,已經被疲憊所代替,她眼睛垂着,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韓深深不置可否,但是她的确也需要休息,佟悠如果想要離開,她也是贊同的。畢竟來日方長,她和顧行光之間的心結就慢慢解開吧。

半夜,守在佟悠身邊的韓深深被人拍醒時,吓了一跳,回頭看見是顧行光,她忍住沒叫出聲。

“你回去休息吧,我來守着她。”他說。

“你的傷沒問題吧?”韓深深眼睛掃了眼他受傷的手,“要不還是我……”

“沒關系的,已經處理過了,不要緊。”顧行光說着坐在她床邊,見他用完好的那只手幫佟悠拉被子,韓深深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拿起自己的包,蹑手蹑腳走出去帶上門。

在顧行光的印象裏,佟悠從來算不是一只小綿羊,不見得有多麽複雜的心機,但是戒心很重。對陌生人又不是自來熟的類型,在面對一件事時,自尊心特別強,很多事情明明很介意,又拉不下臉說出自己的介懷。會對你用真心,但卻反感你過分關注她。一句話說來,佟悠是個很沒安全感的一個人。

而這一點,無論是五年前還是現如今,始終未曾改變。

感到熟悉的輪廓撫上自己的臉的時候,佟悠醒了,她下意識拉住他的手臂,往自己身邊帶,“你沒事了吧?”睜開了眼睛,看見他搖頭,她又問:“你現在,是想讓我叫你顧行光呢?還是肖恩?”

“随你。”他最怕看到她那種看起來輕飄飄實則很有實質的眼神,那是類似于小獸被同伴出賣後,才會有的質疑和挑釁并存的眼神。

上一次看見這樣的眼神,是在酒吧發生爆炸前,當時她就是這麽不信任地看着自己的。

佟悠坐了起來,顧行光在她身後放了枕頭,以讓她靠得舒服點。

“雖然過了這麽久了,”她不緊不慢地說,“但那件事畢竟是徹底改變了我人生的軌跡。看在這點上,你是不是,不,是能不能告訴我真相?”

顧行光緊握着她的手,似乎很怕她一念不順會有什麽激動的反應,他停頓片刻說:“這件事很長,乖,你先好好休息,等以後……”

佟悠笑了下,并竭力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我要聽完了,才能确定我們還有沒有以後。”

他眼中頃刻如結冰棱,但還是松開她,醞釀了一些時候,擰眉說:“我的家庭背景有些特殊,我的父親沒有結過婚,我是他和我母親的非婚生子。盡管是這樣,母親去世後,我依然在顧家得到了很好的照顧。不過等到我大學畢業後,我從一些特殊的渠道,得知我母親原來不是自然死亡,而是死于非命。”他說到這裏頓住,調整情緒後繼續說道:“我找過我父親詢問,但是他不想讓我牽涉進來,提供給我的信息很少,于是我執意單方面介入那個組織,想要調查出母親的真實死因。我父親知道非常生氣,想阻止,然而上面竟然已經知道我比他們派去的任何一個卧底都要深入,于是承認了我做的事情,并且開始給我提供援助,支持我的活動。我父親顯然并不想看到這樣的結果,我們的父子關系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惡化的。”

通過機場的槍擊事件,佟悠已經想到事情會有多不尋常,現在聽他這麽說,替他的母親感到惋惜外,她沒有表現的很吃驚,“那你為什麽會去我們學校代課?”

“那次并沒有別的目的,你們當時那個老師的确是我的大學同學,懇請我幫忙,我想既然對我本身做的事情沒有影響,就答應了她。”他目光沉下,回憶了一下,說:“不過沒想到的是會因此認識了你。我身負父親的反對剛剛去到那個邊境小城時,不過是不經世事的年輕人,雖然幾年時間,我逐漸成熟,但随之成長的還有內心的孤獨。佟悠,你很不同,我發現你對人總是懷着敵意,很難産生信任感,這反而讓我覺得安全。我愚蠢的認為我們即使有所接觸,我們之間也不會産生感情。”他苦笑沉默了一會兒,嘆息,“可是我當時的分析并不透徹,我會産生靠近你的想法,那也意味着我開始對你有好感了。”

“你認為我不會喜歡上你;也對自己的自制力有信心;明知自己沒有愛人的資格卻去愛了。這些都不是不能理解的,畢竟人的情感難以控制。可是黎舒荃是怎麽回事?你那時候堅持送我出國是因為她……?”

“你誤會了。黎舒荃是上面配給我的搭檔,我們以情侶身份出現在那個組織裏,是因為我需要她這樣一個“弱點”存在,那個組織裏的人才會更信任我,覺得我是可以控制的。”

“是這樣嗎?你把她當成搭檔,那她呢?”佟悠脖子發梗,頭不自禁昂起來,“我親耳聽見她在電話裏說喜歡你,說想要和你在一起。”

肖恩有些不解跟詫異,不過這些情緒很快被他惶惶的笑容掩蓋,他說:“如果我真的喜歡她,你認為以我的性格,還能放心讓她繼續做我的搭檔嗎?我送你出國,不是為了支開你,是為了能讓你去一個更為安全的環境生活。”

“好,就算你對她沒什麽,但是無可否認,顧行光,你處于那種危險的境地卻要送走我,難道不是做了訣別的打算?”這和你愛上別人要抛棄我的最終結果根本就是一樣的……

佟悠眼裏淚光熠熠,見他不語,跳過了上面的話題,“那酒吧的爆炸呢?你沒死還整容了,這究竟都是怎麽回事?”

“那是個樹大根深的組織,表面上以從緬甸進出口寶石為幌子,其實做的卻是走私毒品的勾當。通過調查,我得知我母親原來就是那個組織的人,但她因為愛上了我父親,向他提供線索,被組織上層發現後處決……我在裏面匍匐了幾年,以為很接近核心了,卻發現根本沒這麽簡單。

而那時候因為我們的關系,和我接頭的幾個組織裏的骨幹,也就是那次在酒吧裏欺負你的幾個人,發現我和黎舒荃的關系是假的,他們已經懷疑上我了,這就意味着——我之前所做的一切有可能會功虧一篑。”

佟悠聽得倒抽一口氣,想起那幾個人她至今心有餘悸,确實不是普通的混混打扮,穿的很像是出入正規公司的白領,可冰冷兇狠的眼神讓人看而生畏。

她已經記不清當時顧行光在酒吧找到自己時,是怎麽跟那幾個人說的了,但那幾個人眼裏當時流露出的質疑,她還有印象。

當時不待他們細問,顧行光就把她推出了酒吧,讓她在外面等他出來,可她最終什麽都沒有等到……

“我想要為母親報仇,更不甘心自己幾年的努力付之東流,你出去後,便想要黎舒荃配合我解決他們,可是總要有個理由來解釋他們的消失。于是我們在酒吧的衛生間制造了那起爆炸案,又趁着火勢最終燒起來前,把酒吧的客人趕到了門口。之後我憑着對組織的了解,經過整容,再次以新的身份混了進去。”三言兩語的描述難以詳述出其中曲折,顧行光有些艱難地說:“直到兩年前,事情徹底平息後,我本無意再去打擾你的生活。可是輾轉從你那個朋友韓深深那裏得到你的消息,我才知道你這幾年過的并不好……”

“你覺得我很可憐,想要補償我,于是用新的身份回到我身邊?”

“我的愧疚是真的,但那不是覺得你可憐,是我根本見不得你過得不好,你懂嗎?”

夜風打在沒有關嚴的窗戶上,發出簌簌息息的響聲,事情說到這裏,也算真相大白了。

這一次,終于是她親耳聽他說出來,而不是自己神經兮兮的猜測,或者聽別人語重心長的規勸和分析,佟悠心底有久違的舒暢感。

淡淡笑了下,經過片刻的沉默,她的情緒平靜了下來。

“顧行光,如果我是你,可能我也會像你當年那麽做,不管是為你故世的母親或者是為了當時作為戀人的我,你都盡可能自己承擔了能承擔的一切。”她趴到他的懷裏,有些用力,像是要一次性的把此後一生他能給的溫暖都汲取過來,“你的所有決定,我都可以理解,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你固執己見做了以為對我們最好的決定,可我并不會因為這樣就感激你,因為我那時候,最渴望的,只是能和你在一起。

☆、尾聲

兩天後,當顧行光來到醫院抱飯團的時候,它喵嗚、喵嗚地對着他叫了好半天,看起來是對自己被無緣無故丢在這裏這麽多天,表示抗議。

他一如往常,沒什麽特別反應,把它抱出醫院,直接丢到了空空的汽車副駕上。貓咪卻不太适應這樣空曠的座位,嗅來嗅去,好像在找尋着什麽。

他看到眼神柔軟少許,若有似無的聲音,對它說了聲,“別找了,她走了。”

可飯團哪裏聽得懂人話,僅對着他叫了兩聲,就再次彎下小脖子,孜孜不倦地尋覓起來。

佟悠離開後,顧行光的生活照常緊湊。

除了偶爾抽空看他父親一次,其他但凡有點時間,也就是獨自在家看書、睡覺、逗貓,标準的宅男模式。

關于這點,就連從去年起不要命撲在工作上的陳西澤,也笑話了好幾回,說這戀失得有點忒大發了,連兄弟十天半個月攢得局也不出席,實在不給面子到了極點。而顧行光對他的這些言辭只是一概不理。

隔日來清理房間的鐘點工阿姨,似乎也看出了點端倪,佟悠房間被她打掃得幹幹淨淨,只是東西一概沒挪過位置,甚至就連她臨走前在被子上弄出的褶皺,随意丢在床上的書,及桌上角度擺歪掉的貝殼……一率都小心地保持着原樣。

以至顧行光每次走進她房間的,總感覺她其實從未離開,只是去上班了,或者去朋友那裏小住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的。可他日複一日的等着等着,卻沒再見過她出現在房間裏。

時間允許的時候,他開始選擇坐公車、地鐵去上班。因為覺得在人多的地方,總能心安一些,不過也不盡是,比如每次聽到車上的人談笑或者吵架,他感到自己周身仿佛罩着層膜,和這些人之間距離明明不遠,卻又着實不在一個世界裏。

不過後來,在過了幾個月單身的生活以後,顧行光漸漸摸索總結出條規律,那就是不能讓自己太舒服。因為人一閑适起來,不自覺就會傷春悲秋地追憶往事。

三十多度的悶熱夏夜,他選擇把窗戶關得嚴嚴的,不讓空氣流通,更不開空調,然而,這種淪肌浃髓的感受委實不夠美妙,而且很快也就不奏效了。

這天他關了燈,依然翻來覆去睡不着,于是索性換了衣服開車去臨近的影廳看通宵電影。聽着前後情侶座發出的靡靡的暧昧響動,他郁悶地揉了揉太陽穴後,喪氣走出了放映廳。

車被扔在了停車場那裏,他沒走過去開,而是選擇沿着馬路,步履緩慢地走回家。

有意繞了很大一圈,途中經過一個學校,當看到操場外的高高鐵欄上攀爬了一層茂盛的牽牛枝葉,顧行光停住了腳步。

對着牽牛藤悵然抽煙時,他不經意地想起——佟悠不告而別去機場那天,他從那本書裏看到的那首文君的詩,籠統回憶了下內容,他忽然笑了。

等步行回到家,他竟感到久違的精疲力盡,力竭到連支付給潔癖去洗澡的力氣都沒有了,直接倒到床上睡了過去。

“唰”一聲刺耳的聲音後,夏日的炫目日光沒頭沒腦地撒了他滿臉,顧行光下意識地擡肘去擋,卻被一個輕巧的力量拉了下去,他眯起了眼睛,瞧到一顆栗黃色的蘑菇頭在眼前晃後,無力的又閉上了,“對不起,讓我再睡一會兒。”

“睡你妹,你知道現幾點了嗎?”聲音暴躁沒耐性。

他敷衍地問了句,“幾點了?”對答案并不感冒,閉着眼睛翻了個身,實在不想再被騷擾好夢。

“下午兩點半!”

“哦,還早……”呓語聲未落,後腰就挨一腳,顧行光終于不耐煩,不待作怪的力量退回去,回身很有技巧的一拽,輕而易舉使對方落進自己懷中。

他額頭與之相抵着,迷迷糊糊卻一本正經地強調,“說過了,要再睡一會兒的。”

剛看他睡不醒的模樣,佟悠還以為沒什麽殺傷力,才放心上腳踹的,可到底是想的簡單了,要知道睡着的老虎也是老虎啊!

她邊默默在心裏淚流,邊試圖甩脫他鎖得過于緊的雙臂,“顧行光!我警告你呵!你快放開我!”

聞言,他眼睛睜開了一半,表情有點無辜又有點認真,“為什麽?”

“為什麽?你還問為什麽?!”佟悠有些暴跳如雷了,“你不刮胡子不洗澡,臭死了,髒死了。”

“你嫌棄我?”他故意拿下巴的青色去剮蹭她的鼻尖。這感覺不難受,反而酥□□癢的,佟悠忍不住要笑出聲時,又聽他說:“既然嫌棄我,為什麽還光天化日跳上我的床?”

好嘛,不僅條理清晰,反诘之餘還不忘調戲!

這人,根本就是借睡裝瘋!

“我……我……明明是你拉我的!”她欲哭無淚,并且覺得自己真是特別冤枉!

她坐了那麽長時間的飛機,打了一路腹稿,練習了無數表情動作,就是為這場重逢做準備。

韓深深告訴她,顧行光在她走後過的不太好,所以她設想了無數次,他打開門後,會怎樣激動無法自持的送上一個熱烈的擁吻,然後對她說很多動聽膩人的情話,但是結果呢?

她連摁門鈴帶砸門,半天沒人應,最後只好自己凄涼的用鑰匙打開了門,結果一進來,看到一只圓滾滾的肥貓,打從自己眼皮下特別悠閑地溜達過去,佟悠簡直都快哭了。

話說當初那只楚楚可憐的萌寵哪去了?而且他這麽喂它,萬一喂成了脂肪肝怎麽辦。

看到他的鞋停在門口,她知道他是在家的,于是氣喘籲籲沖上樓,結果發現他竟是躺在她房間的床上,還睡得特別香,她心裏的期望值頓時跌破表。

說好的男女主角溫馨重逢的場面呢?

差評……

她正琢磨着這些,對面的人似乎又不老實了,手擡起來五指穿過她的發,沒有得到久違的綿長延續感,十分不喜地質問:“頭發呢?”

“在腦袋上啊。”佟悠也是沒好氣。

“幹嘛染成這個顏色?”他松開了她一些,上下打量完她的腦袋,品評道:“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原來的樣子。”

“我也是。”她不落下風,覺得打擊得不夠力度,沒好心的去拽他的鼻子,捏他的下巴,“這裏,還有這裏,是不是一碰就要歪掉了?”

他捉住她的手,“你難道認為我會同意在自己臉上搞嫁接工程?”

“那有什麽準!”佟悠搖頭晃腦地說,實際卻已經分不清曾經的臉和現在的臉有什麽區別,似乎眼前的這張面孔,也只是曾經那張被歲月磨砺後應有的樣子。

“那……”他聲音沙啞下去,捧起她的臉,吻了一下,“歡迎驗貨。”

佟悠不滿地推他,不耐煩說:“你……快去洗澡啦……!”

“你的意思是,洗澡後繼續嗎?”

“呃,這個……”

“好吧,既然你這麽為難,”他煞有介事地表示,“我看還是不要耽擱了,萬一洗完澡,你又跑掉了嗯……?”

“嗳,白日宣淫不好吧?”她眼睛眨了幾眨試圖打商量。

顧行光聽了似有同感,沉默思考了幾瞬,忽然說了聲“好吧。”

佟悠松了口氣,以為他終于想通了,誰知道這人手一動,居然把被子拉過了他們的頭頂……

(完)

☆、番外:顧惟野/岑曉

2004/8/16 19:27音像店

耐克挎包裏的諾基亞QD手機響起時,顧惟野正站在CD架前,試聽一張外國組合的專輯。起初是沒聽見,當身旁的人不約而同看向自己,他自然敏銳察覺了,摘掉耳機,翻出手機來接聽。

“喂?”耳機抵在他清瘦好看的下巴上,莫可奈何的呼吸聲與耳機中的漏音一同傳入聽筒,彼端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麽,他的神情變得有些不愉悅,不過口氣尚在耐性之中,“沒有,我是在音像店……嗯,我不想去……你自己去吧,但必須在十點之前回賓館。”

背着雙肩書包的短發女孩,從架子上取下一張SHE的新專輯,聽到身後青年好聽的低音,不由回頭望去,胳膊肘撞了自己身旁的同伴,眉飛色舞地輕聲說:“岑曉,帥哥……!”

帶戴塑料黃發箍的圓臉摘掉頭上正戴着的耳機,沒聽清她說的擡頭蹙眉輕輕“啊?”了聲。

短發女孩又很小幅度的偷偷指了指自己身後,不敢再發出聲音,單以口型一字一頓地重複,“我說,有、帥、哥……“

“謝、海、蕊!”以背影示人的青年突然提高了聲音,吓得在旁邊正偷偷打量他的兩個小姑娘急忙縮回了腦袋。

刺耳的摩托轟鳴聲從聽筒彼端傳來,顧惟野不由把手機拿遠,同時壓制着自己的情緒,“不要以為高考結束,你就完全自由了。你是跟着我奶奶來S市的。如果你明早不跟我們一起回北京,我奶奶無法和你家人交待還是小事,你的人身安全我們怎麽能不顧?”

一旁,岑曉略扶了下頭上被耳機弄歪的發卡,迅速拉着滿臉花癡的同學回了音像店旁邊的書店。

站到多如瀚海的參考書前,岑曉拿出便箋小本,回顧了一遍所有的書名,才開始找老師讓買的新學期要用的參考書。

她眼神不是很好,尋了好半天,才看到一冊枚紅色書脊的好像是自己要找的,一邊費力踮腳去夠書,一邊跟同伴說:“月月,你還是安分點。我們開學後可就升初三了。你不還是說叔叔阿姨指望你上一中呢……”

一片朦胧的藍色短暫在她視線裏劃過,然後那本她夠不到的書就停在了眼前。

“謝謝”岑曉顧不得擡眸去看一眼幫自己的人,趕忙接過書,一看書封,卻失望發現不是那本想要的,“那個我看錯了,這不是我想找的。你……能不能幫我放回原處?”她轉頭才看清楚,幫自己取書的居然是——剛剛他們偷偷瞄的那個青年……

顧惟野将書接過來,沒有不耐煩,僅幫她塞回到遠處,不待她那聲謝謝說出口,表情澹然地走開了。

看着他一手扶着包,一手拿着本書封做舊的書到款臺結賬。岑曉終于魂兮歸位。

可四下看了一圈,她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同伴喬月了。

信手拿起身邊的一本書,岑曉想,剛才那個帥哥應該和她們是前後腳進來的書店。心不在焉如喬月,挑不進去參考書,但帥哥來了肯定是挪不動腳的吧?怎麽會無緣無故不見了呢?

——

“那個,那個……”暗橘黃色的書店門頭燈裏,岑曉拽住了顧惟野的襯衣袖子。不過她話還來不及說完整,自己的衣領竟也被人提起。

“姑娘,小小年紀,怎麽不學好?偷書啊?”說話的是剛才坐在款臺後看報紙的老大伯,因為忙着跑出來捉人,此時說話就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岑曉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居然拿着一本書,而遲了好幾拍的報警聲同時嗡嗡響起,有一對打從門口經過的小情侶向她投來異樣眼光。

她驚得手上力氣一松,書差點掉到臺階下的積水裏。幸好旁邊的顧惟野眼疾手快把書接了過去,那動作自然的仿佛這是他們彼此知曉的交托一樣。

“竊書不算偷,老板。” 他隽澈的聲音這時響起。

岑曉微怔,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被自己莽撞地阻礙了去路的青年,居然還肯為自己說話?

在顧惟野的從中調停下,老板最終沒再計較,接過書,白了岑曉一眼,折身回了店。

“你還不打算放開我?”顧惟野眼神轉到女孩臉上,想從她表情推測她的意圖,無奈天色太暗,根本看不清楚。

“……”慌忙地松開,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麽邪。剛才吓得拿的書差點都差點掉了,而握人家袖子的手竟然沒松開……調整了呼氣才問:“不、不好意思……其實我是想問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一個大概這麽高,穿着T恤短褲,背着雙肩包的女孩?”

短暫思考後,顧惟野對她點了點頭,“确實看見了一個。”

“那,那你有沒有看見她上哪去了?”喬月再不靠譜,也不會不辭而別,除非有什麽特別原因。

顧惟野聳肩,手擡起,微探出的食指,指了指岑曉,“現在她不就在我眼前?”看見岑曉錯愕,笑着解釋,“符合你描述的特征的,我進來後,就看見你一個而已。”

這人說話怎麽大喘氣?

“那,那好吧,抱歉,打攪到你了,我再找找吧。”

她說完,沮喪而無力地別過臉,反倒弄得顧惟野挺不好意思的。想勸她句“別着急”、“你再找找”之類的話,但想想畢竟事不關己,也就打消了念頭,手插入口袋,步履悠然地下臺階。

可他前腳剛着地面,後腳還未落下,剛剛那個冒失女孩,竟再次小風似的擦着他的袖子掠過去。

顧惟野看到女孩順着人行道向西跑了不到十米的樣子,從一個變形的鐵栅欄裏鑽了進去。

【施工重地,閑人免進】

看清旁邊懸挂着的紅底白字的醒目條幅,他指節猶豫地扣了好幾下身側的包,沒有坐視不管,而是沿着岑曉剛剛的路線,也鑽進了原本被禁止入內的工地。

2004/8/16 20:06 醫大舊校區改建工地

明明是仲夏,岑曉卻感覺後脊陣陣發冷。

醫大是S市兩所重點大學之一,目前正在進行施工改建工程。這事前段時間上了報紙。飯桌上,岑曉還聽她爸爸念叨過的。

之前她家搬家以前,就在這片上的小學。小學五年級時,年級主任曾組織他們來醫學院參觀過動物标本。

那棟存放标本的五層樓房裏,包羅萬象,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游的,應有盡有,不過讓她印象深刻的,還是地下一層的那些東西……

而這棟深标本樓就矗立在離她二十米開外的地方,被黑夜模糊了輪廓的樓房,像是一道巨大的鬼影,随時随刻都有可能朝她撲下來般。

她手心和額頭頓時冒出一層冷汗。

剛剛看見有個很像喬月的身影,從鐵欄裏探出來,對她揮手。她氣昏了頭,悶悶不樂想自己這麽擔心她,還差點就成了偷書賊了!她卻有心思和自己玩躲貓貓,于是她想都沒想就沖了進來。

可真進來了,她就後悔了。一來天這麽黑,雖是像,但不代表看見的一定就是喬月;二來這可是工地啊,喬月有什麽理由跑進來呢?

她一定是看錯了!

岑曉緩緩轉身,邁着軟綿綿的腿,只盯着自己腳下的方寸空間快速走路,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看見什麽自己不該看的……東西……但……

“啊啊啊!”好好的路,走着走着突然橫出來一堵牆,這讓從小半夜上個廁所,都要從床頭開一路燈到衛生間的她,哪裏受的了這驚吓?

“別害怕。”顧惟野看見突然怕得蜷縮到地上的小姑娘,雖然知道不應該,但還是忍不住笑了。拉住仍在掙紮的岑曉,盡量以清晰、柔和聲音告訴她,“是我,剛才書店被你拽住的。”

在音像店裏,雖然被喬月鼓動着看他的長相,然而并未來得及看得多清楚。而之後在比較明亮的書店裏,也不過匆匆一瞥。不過還好他這把悅耳清琮的聲音,岑曉印象還挺深刻的。

“工地不安全,你快跟我出去。”顧惟野徹底把她拉起來,見她身體舒展,知道她是認出自己不害怕了。

這麽小的女孩子,不論因為什麽跑到這沒人的地方,遇到壞人肯定要遭殃。故他才會跟着進來。

剛才那一下,她實在吓破了膽。雖然和青年都算不上認識,但岑曉卻認同他說的。

哪知道這時候——

“曉曉,你怎麽半天都沒有跟過來?!”

這氣急敗壞的聲音……是喬月!

喬月走上來,看見站在岑曉身邊的,居然是自己中意的帥哥,略微表現出吃驚,但此刻她有更為重要的事要說,“曉曉,剛剛我在書店門口,看見我奶奶養的那只四蹄踏雪花貓了!然後我一急就追了出來……沒顧上和你說,不好意思呀。”

“喬月,你瘋了啊,天這麽黑,你怎麽确定是你家的貓?”岑曉沒好氣地說。

若是平時,自己捅了簍子,讓岑曉埋單,喬月早就嬉皮笑臉做小伏低了,可是這會兒,她卻神色異常嚴肅急切地說,“我家那只貓的花紋我太熟悉了,而且剛剛那只貓也瘸了一只腿,你說,哪有這麽巧合的事!”

“就算是你的貓。現在天黑了,路都看不清,你也追不上了吧。”顧惟野在旁說,“你同學剛才很擔心你才追過來,萬一你們出了事,”他搖搖頭,“你們家長該多擔心?”

“對,對不起,我知道錯了,”喬月結巴起來,“不過,我剛剛追貓的時候,發現居然有人被關在那邊的地下室裏,有男有女!我看那門都生鏽了,我自己打不開,一沖動就想找曉曉過來幫忙。”

看清喬月指的是路邊一家廢棄的雜貨便利店,而非标本樓,岑曉略微松了口氣。

“會不會是你聽錯了?”這話說出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太可能,“算了,我陪你們過去看看。”

2004/8/16 20:21 廢棄雜貨店

“救命、救命,我同伴撐不住,昏過去了……”很微弱的聲音從緊貼地面的鐵栅窗傳出,顧惟野瞳孔猛地縮了下,單膝跪到地上,對着裏面喊話道:“再忍耐一下。我看能不能打開門!”

他幾個箭步沖到門口,發現果然如喬月所說,門上的鎖是鏽掉的,小姑娘扯不開,對他卻不算問題。

果然,沒費兩下力氣,他就把門打開了。循着聲音找了沒多久,發現了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入口上面扣着一塊厚鐵板,而鐵板又被鐵栓栓上了,怪不得裏面的人上不到地面上來。

岑曉摁亮雜貨店的燈的同一刻,顧惟野剛好也順着樓梯進入了地下室。

她和喬月趕忙上前,沒來得及看清下面到底怎麽回事,就有個瘦小的女孩從下面出來,接着顧惟野背着一個奄奄一息的少年上來了。

“嘀嗒、嘀嗒……”

岑曉先是被聲音吸引,接着看清落在木地板上的紅色時,不由被吓了一跳。

在她看不清的一側,少年一定受了很嚴重的傷!

先上來的女孩,語聲微哽地低哝:“都是為了我,要不是我,他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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