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幸福的錯覺
5.幸福的錯覺
“屋子有點破別嫌棄。”
“沒,沒關系。”柯諾捂着肩膀忍痛說道,總覺得不知道名字的話有點怪怪的便開口問道:“那個,我叫柯諾,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傑德。”拉德從櫃子裏拿出繃帶走向了柯諾。
傑德……雷德,名字好像。
奇怪,我為什麽會聯想到那個人?
“你坐到那邊的椅子上,反着坐,抓着椅背,我試着幫你把骨頭掰正。”
柯諾半信半疑地問道:“你還會接骨?”
“我弟弟小時候骨頭也受過傷,我見醫生這麽做過,我試試吧,這裏離城鎮太遠了,要是錯過治療時間就麻煩了,來,坐到那邊去。”傑德拆開繃帶拿在手裏,柯諾這時也沒辦法只能信任眼前的人于是乖乖地走到椅子旁跨坐了上去,右手自然垂下,左手則緊張地抓着椅背。
“我會盡量不弄疼你,但是如果你覺得疼的話叫出聲也沒事。”
“嗯。”柯諾咬着牙緊閉雙眼,傑德走到柯諾身後,将繃帶放在了手邊的桌子上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那麽我要幫你掰骨頭了。”
“嗯……啊!!!!疼!!!!疼!!!!!!”然而還沒等柯諾做好準備傑德便用右手的四指死死地抓着柯諾的右肩,大拇指按在肩胛骨處,而左手也同時用力将柯諾的肩膀使勁地向後掰。
“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柯諾從來沒有感受過這麽難以形容的疼痛,眼淚鼻涕什麽的通通受不了似的跑了出來,根本控制不住。
“對不起你再忍耐一會。”傑德似乎也很吃力的樣子,怕自己弄巧成拙所以很專心地掰着肩膀,而柯諾的叫喊聲實在是太過于撕心裂肺了,以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含糊不清間說了些什麽。
“好疼啊好疼啊,雷德……好疼啊嗚嗚……哇疼!”
“我叫傑德啊……”然而柯諾根本聽不見傑德在說什麽,只是死死地抓着椅背不停地哭喊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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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好了,你別動我要給你纏繃帶了。”傑德的右手保持不動,左手撤下将放在桌上的繃帶拿了起來,将繃帶的一端伸到柯諾眼前,說:“把這個咬着。”
“嗚嗚嗚嗚疼……”柯諾還在哭,絲毫沒有意識到已經停止了掰肩膀,傑德無奈只好将繃帶一端遞到柯諾嘴邊,彎下身在柯諾耳邊輕聲說:“咬着這個,我要幫你纏繃帶了。”
“唔?唔……”迷迷糊糊間柯諾被這一句話拉回了神,他哆嗦着咬着繃帶的一端,而這時傑德快速用左手替換了右手頂住肩胛骨,右手拿過繃帶有些笨拙地開始纏繃帶。
疼痛漸漸減小,柯諾也停止了哭喊,意識也慢慢恢複了正常。
“這樣應該就好了。”傑德用剪刀剪斷多餘的繃帶,輕輕拍了拍柯諾的背示意他可以站起來了,柯諾的意識雖然恢複了但是身體還是抖個不停,傑德扶着他走到裏屋的床上坐了下來。
“這裏是你的家?”
“不,是我弟弟的,他是個獵人,我是個賣水果的小販住在前面的城鎮上。”傑德給柯諾倒了一杯水,遞給他,“今天來找弟弟有點事,碰巧路上碰到了你。”
“啊謝謝。”柯諾仍然在發抖,他接過水杯結果因為手抖得太厲害水杯中的水灑了不少出來,柯諾連忙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你不用在意,這裏有幹淨的衣服,”但是傑德突然想到了什麽,表情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啊但是,你的襯衫被繃帶纏起來了,沒法換,我剛才應該幫你脫掉衣服再纏的,一下子太緊張忘記了。”
“啊不不不你救了我,我真的很感激,不知道要用什麽才能回報你,我……沒有錢。”
“你好好休息吧,我弟弟脾氣有點暴躁,知道我撿了個傷員回來一定會生氣的,我去門口等他,你安心休息吧。”剛走到房門口想起了什麽又轉身補充道:“啊對了,你要是睡覺的話記得把枕頭墊在受傷的肩膀下面,然後千萬記得平躺睡,這樣對骨頭好,啊算了還是我來幫你吧。”
說完便自顧自地走到柯諾身前,将枕頭向床中間挪了挪,然後便扶着柯諾慢慢躺了下去這才放心地關上房門。
柯諾就這麽幹巴巴地平躺着想動一動肩膀那裏便傳來尖銳的警告,無奈下他只好乖乖地躺着一動不動,天色漸晚,迷迷糊糊間他便睡着了,絲毫沒有聽見外面傳來的吵鬧聲。
“求你了最後一次,我保證是最好一次,好弟弟你忍心見死不救嗎?”
“我沒有錢,我也不是你弟弟,給我滾開!”
“真的!真的是最後一次了,我在城裏找了份賣水果的工作,我馬上就能走上正軌了……”
“帶着你的狗滾出我家!我沒有你這個把家都輸光的哥哥!”
第二天一大早,傑德小心翼翼叫醒了柯諾,什麽都沒說給柯諾披了件薄外套後扶着柯諾悄然離開了那間林間小屋。柯諾注意到傑德身上多了一個不起眼的包裹,然而柯諾什麽也沒有問,就這麽跟着傑德走了,很多年後柯諾一直在問自己一個問題,假若那一天沒有遇到傑德,自己會不會就那麽死掉,那麽也就不會再遇見雷德,也許成為一個斷胳膊的孤魂野鬼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呢?
命中注定我要和雷德重逢嗎?
我想并不是這樣,像我們這種人是絕對不會被命運所眷顧的。
我和雷德,是命中注定的悲劇,雷德曾試圖去改變這樣的結局,卻被我毀得一塌糊塗。
傑德帶着柯諾回到了城鎮,把柯諾安頓在自己那簡陋的不能再簡陋的家之後他便揣着包裹離開了,等到回來的時候包裹不見了,傑德對柯諾說:“在你傷好之前不嫌棄的話就跟我住在一起吧,我不會收你房租的。”
柯諾這時已經找回了自己擅長的僞善的笑容,他溫柔地笑着對傑德說:“嗯謝謝,我會幫着你做點家務的。”
三個月多後柯諾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然而傑德的技術實在是不怎麽樣,于是導致了柯諾的骨頭沒有很好地重新接在一起,反而相錯開,但是神奇的是兩節斷開的骨頭一節趴在另一節上竟然也這樣別扭地連接在了一起,只是從此柯諾的右鎖骨突起了一小塊,但柯諾發現這絲毫不影響自己生活,反正自己本身也不需要做什麽重活。
這時雷德已經離開自己八年,其實對于雷德的印象已經模糊不清了,只能依稀記得是個愛哭的小鬼,但是如果好好清洗的話卻是個長得非常幹淨的小鬼,柯諾現在每每走在街上看見有10歲左右的小鬼被欺負的時候都能夠想起雷德,只是已經想不起容貌了。
傷好之後他也出去找了一份報社的工作,自己其實一直都很喜歡文字,曾在貧民區偷過一本小人書,當個寶似的藏在懷裏,而現在終于能得償所願。
在和傑德相處的半年裏,他漸漸對傑德産生了別樣的感情,碰巧的是傑德也對自己表露出願意進一步發展的意思,于是兩個人就這樣你情我願、順理成章地在了一起。
“我一直很好奇那時候你怎麽會受傷呢?”傑德坐在床上從背後抱住了正坐在身前聚精會神地看着報紙的柯諾,把頭輕輕埋在柯諾的肩上,又輕輕地蹭着。
“我是貧民區出生的,去年我在貧民區與平民區的交界處附近游玩,被一個路過的富商看中,把我五花大綁然後捆上了他的馬車,我一看那個富商就是想把我帶回去當男寵,所以吓得跑掉了,但是不走運,途中摔下斜坡,肩膀磕到了什麽,疼得要死就昏過去了,”柯諾一面認真地看着報紙一面用一只手抓住了傑德的手拉到嘴邊親了一口接着說道:“然後等我醒的時候就看到你在我身邊啦。”
傑德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吻弄得非常高興,抱着柯諾的身體不停晃來晃去。
“別晃了我看不清字了。”柯諾有時候是有些受不了傑德的孩子氣的,總覺得自己像個奶爸。
“對了,你認識雷德少爺嗎?”
這個名字剛被說出口柯諾整個人都僵了,雖然他已經想不起來雷德的長相,但是這個名字像是某種炸彈,一旦被輕輕拉起拉環,整個人都會不由得緊張不安起來,。
“雷德……少爺?”
“是啊,雷納伯爵的繼承人呢,就住在這個城鎮裏。”傑德一點點地回想着去年剛遇到柯諾的事,“那時候我幫你掰肩膀,你迷迷糊糊喊了一句雷德,我還以為你喊錯名字了,我當時在想我不是說我叫傑德嗎,你怎麽還叫錯。”
“所以你認識雷德少爺?”
“不……不認識,我怎麽可能認識那種大人物啊。”
傑德想了想覺得柯諾說的很有道理,一個貧民區的孤兒怎麽可能認識雷家的少爺呢,于是他說道:“也是哈,那我估計聽錯了,當時我專心幫你纏繃帶,可能出現幻聽了也說不定……”
然而傑德後面的話柯諾一句也沒聽進去,他的滿腦子都只有兩個字——
雷德。
為什麽被提起的時候會這麽難受?沒道理的……我對那個人已經沒有感情了,不對我本來就對他沒有任何感情才對。只是因為看見他被欺負,我僞善的本能讓我無法不去關注他,于是才會走向他,沖他微笑告訴他沒事了,甚至還借自己的懷抱給他。
一切都只是因為我要用善良好好僞裝自己而已,一切都只是因為我享受着被虛僞的笑容沖昏頭腦的傻子們對自己肝腦塗地而已!
那麽……我那天為什麽會喊雷德的名字?
柯諾覺得腦子一團亂,無法思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不經意間脫口而出了這樣一句話——
你知道雷宅在哪裏嗎?
柯諾覺得自己一定是傷到鎖骨的同時也傷到了腦子,否則他此刻怎麽會偷偷地躲在雷宅附近,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然而身體卻不聽使喚地一個勁想往雷宅大門沖,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雷宅門前了。
守門的門衛沒好氣地驅趕着柯諾:“哪兒來的野小子不知道這裏是哪裏嗎?快滾。”
“那個,我想見雷德……”
我在說什麽啊!
“你敢直呼我們少爺的名字?小子你活膩了吧?”門衛看上去今天心情很不好。
“我……我是雷德的兒時玩伴……我叫……”然而沒等柯諾說完門衛便一拳打在了柯諾的臉上,“趕緊滾!”
“讓我見他!他一定還認識我!”
我要見你!你一定沒有忘記我!
“這小子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兩個門衛一起走到柯諾面前毫不客氣便是一陣惡狠地拳打腳踢,而柯諾本身體力就不行再加上受過傷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踢打了一番後柯諾便昏了過去,門衛看着時間雷夫人就要帶着雷德回來了,于是立馬把柯諾拖到了旁邊的樹林裏,又趕忙回到崗位上筆直地站着,就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從來沒有人來過這裏以“兒時玩伴”這種拙劣的借口想要來雷家攀親戚。
柯諾直到深夜才醒過來,醒來後他忍着疼痛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雷宅,可是回到家後他發現傑德昏倒在家門口,衣服被撕扯得破爛不堪,渾身是傷,嘴角還有血,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再看了看傑德的,跪了下來抱着傑德失聲痛哭。
對于傑德賭博的事情柯諾是一直知道的,只是他從來不去問也不會提,他只是默默地工作然後把大部分工資都交給傑德,只留下一小部分作為日常的開支,因為他認為既然兩個人在一起那麽就要一起分擔痛苦。
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僅僅是單方面幫傑德分擔痛苦了,而自己那難得的真善最後卻被傑德踐踏的面目全非。
那一夜起,柯諾便徹底将雷德這個名字連同那張模糊不清的臉從自己的內心抹去了。
野狗一旦被抓回屋內就只能一輩子拴着狗鏈沖着主人搖尾巴,雷德是這樣,而柯諾明白他也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