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南安王府現在可以說是嚴正以待, 就算這老太妃嘴上不說,但是還是每日一大早就在前廳裏等着,就連一向愛胡鬧的南安王爺這幾天也乖了不少, 陪着老太妃一起等着。
他們可是聽說了, 這幾天那雍郡王收繳欠銀的手段,簡直就是簡單粗暴, 上來就拿賬本說是, 要是不還,就是把什麽不忠君的帽子給扣上來,要是遇上那種無賴的,就直接命人砸了庫房搬銀子, 這那裏是在讨錢,這是在搶錢啊。
南安王聽到府裏下人打聽來的消息, 頭上就直冒冷汗,只覺得要是沒有老王妃在場壓着, 自己還真不是雍郡王等人的對手, 可是這雍郡王就是繞過他們家不來, 除了他們家, 那收繳欠銀的人家就是按照戶部門口的紅榜來的,他就奇怪了,難道自己能比得過忠順王爺那個無賴,怎麽這些人偏偏就放過他了呢。
有時候, 當事情來了以後, 其實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這事情遲遲不到,這頭上一直懸着刀子的日子,讓人心驚膽戰才是最痛苦了。
短短幾日,南安王爺就覺得自己瘦了好幾斤。
何止南安王爺瘦了,就連那老太妃也瘦了,本來就年紀不小了,日日這般擔心更是寝食難安,再加上有個焦慮不已的南安王,老太妃都在懷疑自己到時候能不能撐到自己進宮告狀了。
好在雍郡王也沒有讓他們等很久。
賈赦約莫估計了一下,覺得皇上的耐心應該是差不多了,再加上這欠銀全部收繳回去對他們并無好處,于是向雍郡王建言:到時候了。
雍郡王的表情嚴肅,擡眼看着賈赦。
賈赦點點頭。
雍郡王起身吩咐道:“來人啊,去南安王府。”
“來了,來了,王爺,雍郡王爺來了。”
就在南安王等的望穿秋水,覺得今天戶部的人又不會來了的時候,下人高喊着進來禀報。
南安王‘騰’地站起身,眼睛放光:“當真。”
“當真,現在人已經在門口等着了。”那下人點點頭,臉上也是欣喜的表情。
南安王轉頭看着上座的老太妃,感嘆道:“母親,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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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妃同樣滿意地點點頭:“是啊,總算來了。”
話說,這話聽得怎麽這麽不對呢,怎麽覺着他們有種上趕着盼望人來好送銀子的感覺呢。
以至于司徒禛等人進來,看着兩眼放光盯着自己一群人的南安王府上下,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司徒禛轉過頭,皺眉看了賈赦一眼:本王是走錯地方了,為什麽感覺這麽奇詭呢?
賈赦也皺眉回視:覺得他們對我們很期待啊。
司徒禛沉默都轉過頭:“南安王爺、老太妃,本王今天來,是為了貴府欠了戶部銀子的事情,”司徒禛頓了頓,壓下心裏的不适:“林如海。”
林如海上前一步,照例拿出賬本,想要把賬本上的東西念出來。
南安王爺和老太妃清了清嗓子,坐正了一些,感覺整個人都鬥志昂揚了起來。
林如海的手一滑,險些把賬本被弄到地上。
南安王的目光随着那險些掉到地上的賬本抖了抖,出聲道:“林大人,你可以開始了。”
司徒禛的眉頭皺的更深,看向賈赦:我們來的真的是南安王府?
賈赦笑着點點頭,目光在南安王爺和老太妃的臉上來回轉。
林如海咳嗽了一聲:“南安王爺,你們府上總共欠了戶部銀兩三十八萬兩。”
來了,來了,南安王和老太妃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臉上都有個躍躍欲試的興奮感。
賈赦的眉眼頓了一下,笑得更深了。
南安王這才看向司徒禛:“郡王爺,我們王府雖然算是王府,不過本王平時沒個實權,這銀子,真的還不上啊。”
林如海如實都開口:“王爺,據我們查實,你上個月剛從萬花閣裏花了五千兩買了個歌姬回來,還有十幾日前,世子在……”
林如海每說一個南安王府裏的人浪費奢靡的證據,南安王爺的眼睛就亮一分,鬧到最後,就連林如海都不自覺地壓下了身子,一臉怪異地看向南安王。
南安王看到林如海停下了,急忙開口:“還有呢?”
林如海更是覺得詭異地說不出話來了。
賈赦輕笑一聲,站了起來,對上南安王發亮的眼睛,道:“王爺,你有錢買歌姬,沒錢還銀子,你的心裏還有皇上嗎?還有朝廷嗎?”
來了來了,用忠君壓人。
南安王‘騰’地一身站起來,那動作之大差點就把屁股下的椅子給弄倒了,只見他拱手向着皇城的方向鞠了一躬:“本王對皇帝的忠心,日月可鑒。”
賈赦的笑容更深了:“王爺既然有此忠心,就該歸還庫銀,也好讓皇帝知道王爺的忠心才是,莫不是這忠心二字,王爺只挂在嘴上,卻不放在心裏不成。”
南安王的身子激動地都要顫抖起來了,沒錯,沒錯,就死這個套路。
他一臉無奈加憤恨地看着賈赦:“賈大人這話,是要逼死本王嗎?”那臉上的表情,由于用力過猛,都不自覺地抖動了起來。
賈赦面不改色,還是一臉笑意,你的戲也演得太過了。
“既然如此,本官也沒什麽好說的了,”賈赦的聲音高了幾分:“來啊,找到南安王府的庫房,砸門進去,看看銀子到底夠不夠,要是夠了,就拿走,要是不夠,就把那些容易變賣的古董字畫、地契房契搜出來,按八折算。”
司徒禛坐在一旁沒啃聲,只是靜靜地點了點頭。
那些人看到司徒禛點頭,立馬行動了起來,其實來之前,他們就已經派了探子來這府裏打聽情況,這南安王爺是個荒唐人,這府裏就像是篩子一樣,不過是看他既沒實權又不聰明,很多人都不屑放釘子而已,所以司徒禛想要了解一下這府裏的情況,是非常容易的,容易到,剛開始的時候,司徒禛一度以為自己可能被騙了一樣。
那南安王和老太妃聽了賈赦的話,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那笑容,就像是得償所願後的壯志成成一般,兩人甚至還互相地點了點頭。
然後,老太妃一拍大腿,哭嚎了起來:“你們這是欺負人啊,你們這是要讓我們死啊。”
司徒禛和林如海對看了一眼,都是一頭霧水,然後,兩人就看到賈赦的表情更加燦爛了。
賈赦上前一步:“老王妃娘娘但凡心裏顧念一下先皇的情誼,就不該在這裏哭鬧不休,如今朝堂紛争,皇上實在的疲憊不堪,難道你們就不該替皇上分憂一下嗎?”
老太妃的動作一頓,瞥了南安王一眼,哭得更加賣力:“先皇,您帶我走吧,省的讓我臨老臨老都看着自己的兒子這麽被人糟蹋啊。”
南安王一邊扶着老王妃,一邊跟着哭:“娘,都是我們命苦啊。”
司徒禛和林如海覺得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
賈赦厲聲道:“簡直胡鬧,身為皇上的弟弟,你們怎麽能這麽蠻不講理、無理取鬧。”
“我就蠻不講理、無理取鬧怎麽了,”南安王狠狠都瞪了賈赦一眼,但是眼裏的興奮更甚:“你們這哪是要銀子,分明就是明強,本王還不能告狀了不成。”
“對,對對。”老太妃扶着南安王的手就站了起來,看着賈赦簡直就像是在看什麽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一眼,痛心疾首到司徒禛和林如海都默默地轉過了頭,只有賈赦還一臉笑意地對視着。
“本太妃現在就進宮找太後娘娘,把你們的無力犯上都告訴太後娘娘。”
賈赦挑眉看着對面的一對活寶,繼續道:“後宮不得幹政,太妃娘娘進宮也不能把臣怎麽樣。”
來了來了,老太妃和南安王爺繼續眼睛一亮,這一招他們也有準備。
賈赦看着兩人又是對視一眼的動作,無奈地開口:“老太妃,現在你該昏倒才是。”
“沒錯,本太妃被氣昏了。”說着,那老太妃兩眼一翻,就歪在了南安王的身上
南安王立馬大喊道:“快來人啊,雍郡王爺把老太妃給氣昏了,快請太醫。”
司徒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雞飛狗跳,一時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幸好這個時候,戶部的人來報,說是銀子都清點好了,司徒禛立馬站起身道了聲告辭就往外走,今天的狀況實在是太奇怪了,他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
哪知那南安王還在司徒禛的後邊喊了一句:“你們等着,這筆賬本王一定會還的。”
司徒禛的身子一頓,走得更快了。
等一行人都出了南安王府,司徒禛這才眯着眼看着賈赦:“你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賈赦撇撇嘴:“媽的,就是兩個智障。”
司徒禛和林如海的嘴角都不自覺都抽了抽。
賈赦這才在臉上挂上一貫溫和的笑容:“王爺不如回去找只狗,每次只要那狗要小便,就命人把它綁在馬桶上,讓它在馬桶上小,以後您就知道臣的意思了。”
司徒禛挑眉沒在開口,倒是在心裏記下了賈赦的話,回去後還真的派人找了只狗,按照賈赦的方法做了。
林如海在旁邊聽到了,回去也找了只狗。
然後,兩人看着最後要是不被綁在馬桶上,就算是憋到‘汪汪’亂叫也絕對不小便的狗,沉默了。
南安王老太妃在得了太醫的一個‘氣急攻心、需要靜養’的診斷後,終于大哭着沖進了太後的寝宮。
而這個時候,司徒禛已經站在司徒熙的乾和殿中,開始一一彙報這次繳銀的狀況。
“父皇,兒子無能,不能把所有的欠款都幫父皇讨回來。”司徒禛跪在地上,一臉的內疚。
司徒熙看着司徒禛呈上來的賬本,再看看已經還了三分之一的欠銀,一臉欣慰:“老四,辛苦你了。”
“能為父皇辦事,是兒臣的榮幸。”
司徒熙更滿意了,安慰道:“這一次,朕知道是委屈你的,但是你放心,你的這個心,朕是記得的。”
“父皇。”司徒禛擡起頭,一向情緒內斂的他,難得地露出了幾許激動來。
司徒熙笑着點點頭:“這件事明面上,朕是會罰你的,可是暗地裏,朕會補償你,你說說,你想要什麽賞賜。”
司徒禛頓了一下,還是慎重地磕了個頭:“父皇,如今這件事,那林如海和賈赦都讨不了好,賈赦還好點,本來就是和沒有實權的禮尚書,現在退回去也沒什麽,倒是那林如海,之前在江南就勞心勞力,現在又為了兒臣被拖了進來,兒臣想請父皇……”
司徒熙眯了眯眼睛:“你是想要朕重用林如海。”
“不,兒臣是想要父皇救救林如海。”
司徒熙挑眉,心裏對于剛剛以為這老四也想拉幫結派的不悅散去,問道:“救?什麽意思?”
“父皇,這些日子,林如海為了這收繳欠銀一事勞心勞力,又一次甚至吐血昏倒了,兒臣當時派了太醫給他診治,那太醫,太醫……”司徒禛躊躇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說。
司徒熙的表情嚴肅了起來:“那太醫說什麽?”
“說林如海在江南就被人下了藥,所以才會這麽力不從心,”司徒禛咬咬牙,還是一股腦說了:“兒臣不明白,林大人之前一直在江南和那些鹽商官員鬥智鬥勇,為何到了戶部才短短幾天就這般的身子虛弱,那太醫說林大人這藥已經下了有五六年了,到了京城被人加大了計量,才會如此,兒臣,兒臣就請父皇出手救救林大人,也算是全了他這次幫兒臣的心了。”
司徒熙微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下:“好了,這件事朕自有分寸,你先退下吧。”
等司徒禛走了,司徒熙立馬就召喚了給林如海診治的太醫,這人就是和賈赦關系不錯的王太醫。
司徒熙細細問了林如海的病情,在得知林如海身子虛弱需要靜養以後,也就不再說什麽了,倒是對太醫所說的林如海中毒的時間頗為在意,一邊讓太醫加大醫治林如海,甚至連他禦用的院判都支出去了,叮囑那院判偷偷行事,一邊派人去調查林如海中毒一事。
林如海算是皇上的心腹,在巡鹽禦史那個位置上做了這麽多年,怎麽說皇上也會他的印象很好,到底是誰敢動他。
第一時間,皇帝就想到了廢太子,畢竟江南實在是太能賺錢了,更何況是在鹽政上,太子當初要是有什麽心思,自然是會讓人把林如海這個皇上心腹給弄死,在把自己的人給拱上去。但是太醫也說了,林如海入京已經,卻被人加大了藥量,這就讓司徒熙不得不想多了,他甚至覺得,是不是他的兒子們,已經暗中掌握了一些廢太子的勢力,才能做到這種事情,要真是這樣,司徒熙的眼中寒光一閃,這些兒子就真的太不讓人省心了。
第二日皇上聖旨就下來了,說是雍郡王司徒禛冒犯先皇太妃,被革去戶部行走的差事,林如海也一并革職,閑賦在家,倒是賈赦本就沒什麽實權,還是安安穩穩地回去做他的禮尚書。
大臣們紛紛對視一眼,都明白皇上這是心裏已經對雍郡王這次收繳欠銀一事很滿意,不過是礙于牽扯盛大,才用南安王老太妃一事把這事給壓下來。
精明一點的大臣,倒是重新看到了雍郡王的能力,而有些不那麽精明的,就像是榮國府,就會冷笑一聲,嗤笑道:“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