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
不到半刻,乙未滿臉是水地浮了上來,大聲禀道:“少主,湖底都是月光草,想不到這裏會有這麽多。”
“月光草?”
莊靈一把拽住就想下水的韓衡,把人半抱在身前,湊在他紅潮未退的耳廓上,醇厚磁性的嗓音徐徐道來:“是一種會發光的水草,不過一旦離開水,二十四個時辰內就會枯萎,它的光芒也會随離開水的時間增加而減弱,直至消失。”他微微發燙的指尖撩了兩下韓衡的耳垂。
韓衡一脖子都是雞皮疙瘩,他甚至不敢扭過頭去看一眼莊靈。這個古代人的撩漢技能簡直滿點,尤其那熱辣辣的吻,他現在還無法徹底平複那股渾身戰栗的心悸。
“有人專門種植販賣這種水草嗎?”既然他們知道這種水草叫什麽名字,那自然是見識過。
莊靈擰起眉,“你要月光草做什麽用?”他拉起韓衡的手,手勁輕柔地揉捏他腕上青紫淤痕。
被莊靈的人救了,他親自來營救,方才兩人又差點在這野地裏擦槍走火,眼前俊美無俦的這張臉此刻直讓韓衡一顆心狂跳不止。他小腹發脹,渾身每個細胞的反常都在明明白白告訴他,他動了心。
決定已下,韓衡不再遲疑,索性将跟聽鴻樓樓主的約定托盤而出。
莊靈聽得幾度臉色變換,半天才說話:“聽鴻樓能百年間屹立不倒,十數年前,京城放寬對娼館的限制,相繼又出現了茶館,不必依附樓館的歌者舞女。即使如此,雖然現在聽鴻樓門可羅雀,卻是達官貴人必去之所。你知道他背後的主人是誰嗎?你想在聽鴻樓裏分一杯羹,這個樓主能不能做主還是未知數。”
韓衡愣了愣,旋即想起第一次去聽鴻樓,丁穆提及的那個背後的主子。韓衡對京城局勢了解有限,只能看着莊靈,等他說下去。
“當今聖上是雍敬皇後的嫡子,他還有個同胞兄長,深受倚重。聽鴻樓初建時就作為京城最大的諜報機構,只接待官員和巨賈。直至五十年前,有個女人接管了聽鴻樓,将整個樓重新修葺,開始向平民開放。不過尋常人根本不敢上聽鴻樓消遣。”
想一想也就明白了,現在放眼整個北朔京城,聽鴻樓也是最完整,占地面積最大的歌舞坊,又有寧王撐腰。即使沒什麽生意,總也餓不死就是了,也許寧王本人還是個愛清靜的,根本不希望有閑雜人等來往。
“那樓主為什麽還要答應跟我打賭?”韓衡難得流露出了三分傻氣。
莊靈眸色轉而和煦,捋了捋垂在韓衡額頭那幾绺烏黑濕潤的頭發,“要麽他是顆不太聽話的棋子,要麽他根本不認為你會贏。”
韓衡陷入了沉思,緊接着聽見莊靈的聲音再度響起:“寧王深受皇帝寵信,連我,素來在京城裏橫着走,也要讓他幾分。”
“少主,屬下可否上岸了?”乙未好不容易插|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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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靈一個眼神,乙未迅速從水中脫身而出。
“先回去?”莊靈問。
韓衡點了點頭,望向平靜無波的湖面,“還有一段時日才用得着,先回去。甲初,如果再來這裏,你能找到嗎?”
“能。”甲初胸有成竹。
韓衡的拳頭悄悄在身邊捏了捏,手腕即刻傳來刺骨疼痛。他臉上沒什麽表情,淡掃一眼風平浪靜的湖面,扭頭走向不遠處的馬。
回去的路上,韓衡一路沒有說話。
在水裏那種刺骨冰冷要死了的感覺依然纏着他,腦袋被劇痛包裹着。
莊靈把人直接帶回薛園,驚得薛雲又是好一陣“我的兒”,韓衡安撫了薛雲,把袖子卷起,明明确确給她看。
“傷得不重,小王爺來得很及時。”
薛雲被噎得一瞬沒說出話,仍然對莊靈道了謝。
韓衡讓郎大夫給他包紮好傷口,又吃了點東西,就坐在桌邊等他的藥來。其間莊靈一直陪着他,不過難得沒有打斷韓衡的深思。
綁匪的話一句一句串聯起來,真相呼之欲出。
韓衡猛地擡頭,看了莊靈一眼,他開口嗓音沙啞:“這事是你哥做的?他為什麽非得要我的命?”意識清楚過來的第一瞬間,莊硯那副謙謙君子的樣就從韓衡的腦袋裏冒了出來。他手握成拳,重重擊在桌上。
“你怎麽惹他了?”韓衡近乎不客氣地質問莊靈。事關他這輩子的性命,差一點,他就又死了,連對莊靈的畏懼都被壓制住了。何況當時在湖邊,莊靈顯然也動了情。
“我沒惹他。”莊靈握住韓衡一只手,他的手指輕如羽毛地在韓衡手腕塗了藥已經消腫的傷痕上來回摩挲。他坦然地擡起眼睛,按捺着煩躁,僞飾出真誠地捏過韓衡的下巴,正正看住了他,“他就是喜歡跟我搶。”
回想起薛雲和綁匪的話。
睿王爺家這一個長子一個嫡子,平日就不對付,恐怕這樣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韓衡稍微平靜下來,他仔仔細細觀察着莊靈的反應,是,跟這個男人接吻很爽,他第一次知道,抱着一個男人,彼此撫摸親吻也能他媽的這麽爽。
韓衡抹了一把臉,臉上細微的隐痛提醒他他還頂着一張慘不忍睹的臉。現在倒映在莊靈大而深沉的眼波裏的,就是這樣一張,形同鬼魅的臉。
然而,莊靈竟能對這樣的自己動情,當時兩人挨得那麽近,對方那玩意兒見鬼地立了起來韓衡比誰都清楚。仿佛灼燒人的熱度透過層層布料,貼到了他的腿上,頂到了他的屁股。
說不是真愛他都沒法信!
就是有一點讓韓衡夠沮喪的,莊靈并不是喜歡他,他是喜歡韓衡。即使韓衡到他手裏性格也變了,還失去了臉。
見韓衡久久不說話,莊靈捉住他的手,“韓衡,你相信我,我不會再讓他有機會傷害你。今天這事兒我會讓他付出代價。”
“什麽代價?他是你親哥。”
“隔着一個肚皮,誰知道他在想什麽?誰也不能碰你,他也一樣。”
韓衡一嗤,嘴角挂着懶洋洋的一絲笑意,眼波流動之間,竟然透出些情意綿綿的意味,看得莊靈心中湧動起陌生的情潮。
韓衡看着看着眼前的俊臉,剛開始莊靈對他不僅不好,而且兇神惡煞得有如一只索命鬼,現在卻有點像只小忠犬。
其實莊靈的年紀比穿越之前的裴加還要大,但不知道為什麽,也許是仗着自己社會閱歷比莊靈豐富,在韓衡的眼裏,總把自己當成一個長者。
而莊靈在他跟前,也還沒有顯露出任何耐心,一言不合就踹凳子,沒法讓韓衡把他當成一個成熟穩重的男人。
即便如此,韓衡還是在這短短幾個小時裏,就确認了。
他動了心,既然他接管了這身體,将來和莊靈朝朝暮暮的都是自己,從前的韓衡已然是一抹孤魂野鬼,他還有什麽可怕的?沒道理已經天雷動地火撩上了,還要生怕行差踏錯活得磨磨唧唧守身如玉。
這不符合裴加的生存原則。
心念電轉間,韓衡雙肘趴到桌上,一瞬不瞬望着莊靈,“你是喜歡出走以前的韓衡,還是更喜歡現在的我?”
他的用詞有微妙不同。
莊靈心頭一跳,垂眸掩飾慌張,韓衡的眼睛裏就像盛放着兩汪蕩漾的春波。
“回答我。”韓衡柔聲道,修長的手指捏住莊靈的下巴,令他轉過臉。
莊靈不自在地一巴掌拍開韓衡的手,力道不重,他經常這麽對韓衡,卻想不到韓衡也會有這樣的魄力。
“都是你,沒有什麽不同。”
“沒有嗎?”
“你……你該睡覺了。”最後莊靈近乎慌亂地跳起來,奪門而逃。
韓衡翹起二郎腿,睨起眼看着緊閉的房門,暗自回味白天在湖邊品嘗的滋味。他舔了舔嘴角,深深感慨,古代人辦事還是太不直接了。
總有一天,他要嘗嘗這個擁有一流長相和身材的小王爺。
~
深夜,王府。
一聲暗含怒意的咆哮從莊靈房間裏傳出。
不到片刻,一名衣衫淩亂的瘦弱男子鞋都沒穿地跑出來,驚動了外間守衛,立刻把要往外跑的那男人一把抓住。
“少主。”乙未大步走進來。
莊靈披起重黑長袍,衣襟大敞,大片精壯發亮的光滑胸肌袒露在外,他眯起的眼沒有一絲溫度。
“誰把你放在我房間裏的?”話音未落,森冷寒鋒抵住面色蒼白的少年下巴,将他的臉緩緩擡了起來。
看清那張臉的同時,莊靈神色劇變,面上呈現出一種極度的難以置信。這是一張和韓衡毀容之前,如出一轍的臉,只是看着年紀更小,他的眉心,有一枚鮮豔的火焰印痕,映着白如雪中骨的膚色,仿佛真的在燃燒。
瞬息後,莊靈平複下心情,沉聲吩咐守衛退下。
他放下了劍,站起身,走近到少年的面前。
“你叫什麽名字?”
“韓風,我叫韓風。”少年渾身發着抖,害怕極了,手指緊緊摳着地面,瘦弱的嶙峋鎖骨從衣袍中無處不在地透露出來,他還沒來得及收拾整齊衣着,就已經瘋狂地往外跑,直至被人抓住。
“也姓韓?”
少年深深垂着頭,神情難辨。
“乙未。”
隐在暗處并未離開的乙未走進來。
“查一下,今天誰來過我這間小院。”
少年渾身一抖,怯生生地擡起眼睛看了莊靈一眼。
連眼睛也如出一轍,只是眼神卻大不相同,韓衡就是最怕他的時候,也壓制不住渾然天成的自信和風流。
“帶下去。”莊靈煩躁地扶額,他進來睡之前在院子裏練了足足半個時辰的劍,才将那股深入骨髓纏繞着他的欲望壓制下去,現在全都白搭了。莊小王爺現在後悔得腦仁心都疼,這一天裏這麽多機會,他怎麽就不能把那人直接辦了?
莊靈視線頓了頓,轉向地上的少年。
“小王爺……”分明是害怕,又夾雜着熟稔的黏膩嗲音。
莊靈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看着這張臉,他想到的是那張面目全非猙獰可怖的臉,而且為了掩飾薄薄武褲下可恥的反應,他不得不坐到床上去,煩悶地抱住一條腿坐着。
這個動作給了少年充足暗示。
他小心翼翼地從地上起來,摸到莊靈的身邊,殊不知莊靈正在出神。
待少年坐到莊靈身旁,就被一腳再次踹了出去。
“乙未,你怎麽還不把人弄走?!”莊靈怒道。
“弄到哪兒去?”
“小王爺,奴家是被人綁到這兒來的,對內情一無所知,而且身無分文,求小王爺不要趕奴家出去,奴家……奴家……害怕……”
軟綿綿的嗓音配上少年人初長成的一張唇紅齒白楚楚可憐的臉,加上又和韓衡像了個十成十。
莊靈神色恍惚了一瞬,不勝其煩地向外揮手:“随便随便,王府這麽多房間,你把人帶走,随便你怎麽安排。”
乙未深知莊靈是看在這張臉的份上。
少年身體伏低,磕頭時卻深深勾起了嘴角。
作者有話要說: 餓得手腳發抖,要吃一打爆漿雞排鹽酥雞炸杏鮑菇炸地瓜條,才能撫慰我這顆被這座城的霧霾籠罩了一整個下午的小心髒……